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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376节

  刘藩的额头开始冒汗,即使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也没有过半分的慌乱,可是在刘裕犀利的言语,那如冷电一样刺人的目光面前,他多年来跟刘毅反复练就的话术,却是发现破绽百出,用不出来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些具有能力的人之间互相接手,更替,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谁能保证这种更换,轮替的,就是我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呢?”
  刘裕笑了起来:“很好,阿藩,看来你也承认,若是真的让沈田子,檀道济,王镇恶他们来接替你的部队,或者说接替希乐的部队,刺史之职,在能力上是没有问题的,不会象戴渊取代接替祖逖将军那样,直接弄得整个战局崩溃。”
  刘藩咬了咬牙,说道:“只怕也未必,多年的旧部们除了看能力以外,也是要看心底里是不是服从,是不是接受这些继任者的威望,本人的能力就算强,但如果手下人不服气,不愿意接受他的命令,甚至是主动离职,辞官,那也是不利于团结的,就象我大哥现在手下的将士们,很多是以前在建康的地下军团的旧部,这些人恐怕别说王镇恶,檀道济,沈田子这些后来的将校,就连寄奴哥你,他们也未必愿意服从你的指挥呢。”
  孟怀玉的脸色一变,说道:“阿藩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大晋没有军规军纪吗?作为军人,服从是天职,怎么可以不接受管理,不接受新任长官的命令呢?”
  刘藩冷冷地说道:“军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怀玉你可别忘了,那些京口地下军团的将士,他们不是当年国家征兵时必须入伍的丁壮,他们是早就退役多年的老兵,从军是出于自愿,并非强制,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新的领导,那可以主动退伍,离开军队。其实,当年祖逖将军的部下就是这种性质,这些兵,是他自己招募来的,或者是说慕名来投他的,并非国家征兵,强制需要服役三年才能离开的那种,我知道寄奴哥不喜欢这种兵为将有的模式,但你也得承认,这就是避不过的事实,就是寄奴哥你,还有我们兄弟,当年不想为桓玄效力时,不也是一度离开了北府军吗?”
  “后来还是桓玄找你谈判,允许对你以前跟他的恩怨一笔勾消,也给了你,给了我们兄弟承诺,让我们复出为将,让我们可以统领旧部老兄弟,当时我们都是考虑这样做可以保护以前的部下,不至于让他们流落民间,受人欺负,起码,在我们的部下,还是一支独立的军队,还可以建功立业,保护他们的基本利益,寄奴哥,你当初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出来掌军的吧。”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除此之外,我也是想着桓玄将来如果篡位,我们还是要讨伐他的,为死在他手下的老长官和同袍们报仇呢。所以,当时我也要建立一支听命于我,忠诚于大晋的军队,在北府军因为刘牢之的背叛而被解散之时,我也需要这么一个机会,重建北府军,给大家找回尊严,保存性命的同时,也要找机会能反桓成功。”
  “卢循和徐道覆当时的叛乱,给了我这个机会,桓玄以讨伐妖贼的名义,让我出来当将军,统领老将军们留下来的北府军余部,当然,也不可能全给我,只给了我几千人马,他们大概也是在试探我是否忠诚可靠,是否会借着有兵在手的时候谋反作乱,所以,我当时秘密和卢循,徐道覆他们达成协议,让他们下海远去,我不再追击,这也是为了减少我这些旧部的损失,不至于以后真要反桓建义时,手下无兵可用。”
  刘藩微微一笑:“我们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为了取悦,讨好桓玄,我大哥被迫亲手杀害了孙无终孙将军,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全都得死,这也是无奈之事,后来我们多年都厚恤孙将军的家人,也是为了多少平复一下内心的愧疚。”
  向弥瞪大了眼睛:“原来终伯不是自杀的啊,是希乐哥和你干的?”
  刘藩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落莫起来:“我当时苦劝大哥,最好是能放终伯一条生路,让他逃走,但是大哥却说,这是桓玄安排对我们的考验,他早就布置了兵马在后面监视我们,若是我们不下手,那非但我们会没命,终伯也是跑不掉的,那时候终伯自以为领兵帮桓玄平定,搜捕了一些北府军老将,镇压了一些零星的其他部队的哗变,就可以接替刘牢之,担任北府军的主将。”
  “他其实也是想多了,那阵子你们出兵在外,我们兄弟也跟寄奴哥劝刘牢之时一样,苦劝过终伯,让他不要上了桓玄的当,为桓玄讨伐平定昔日的老将军们,可他不听,最后也只能落得刘牢之的下场,我们动手,是不得已为之。”
  孟怀玉沉声道:“当时我也参与了这次行动,确实,后面是朱家兄弟带了大队楚军在后面跟着,说是要为我们掠阵,万一终伯所部造反哗变,就由他们来弹压,当时希乐哥他们只带了十几个护卫进去,而我们这些旧部带的两百多兄弟,都是在营外,情况是非常危险和紧急的。”
  向弥的眼睛开始湿润了:“可是,可是我们毕竟是终伯从新兵时代就一手训练出来的啊,虽然说改变不了结局,但是亲手斩杀终伯,我还是不能接受。”
  刘藩咬了咬牙,说道:“其实,也算不得是亲手斩杀,终伯是拿了希乐哥的带去桓玄的长剑,被迫自尽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后来还是保住了他的家人,也把他厚葬了,就象对于刘牢之一样,大事不可逆,留得有用身,但为这些前辈宿将们报仇的事,一直就是我们的重大目标,后来找寄奴哥牵头起事建义的,也是我们和无忌哥发起的。”
  第5695章 手足相残有前因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按你这么说,终伯他确实先开启了同袍相杀,手足相残的坏头,桓玄在害了刘牢之之后,以这北府主将的位置,引诱了终伯,让他带兵去平定其他以前老战友针对桓玄的反抗,终伯的手上,也沾满了同袍们的鲜血,落得这个结果,也可以说是一个报应。”
  说到这里,刘裕抬起头,正色道:“这是我们北府军兄弟们自组建以来最大的悲剧,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是被外人一网打尽,第一代的北府宿将们,曾经是有过同生共死,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友谊,最后也免不了这样的结局,这是我们要引以为戒的。”
  刘藩冷冷地说道:“可是我看寄奴哥好像并没有从此事上吸取教训啊,终伯对于刘大帅当年的不满,不就是刘大帅在掌握了北府实权之后,以各种剿匪平叛,兵力重组的理由,来兼并和剥夺了终伯他们这些宿将们的兵权吗?就象寄奴哥你,身为终伯手下的司马,是副手级别的武官,都给刘牢之名义上说是借调,实际上是强行收入部下,不仅是你这个司马,还有两千多将士,借口终伯是留守后方大营,所以把他的半数部队都抽调了去,战后也没有归还终伯。”
  孟怀玉的眉头一皱:“确实如此,当时我也是在终伯部下的,后来就给调到阿寿所部去了,这么一说,刘牢之当时是在以平叛的名义,兼并和削弱各位老将的军队,归为已有啊。”
  刘裕叹了口气,喃喃道:“刘牢之是被身为斗蓬的谢玄给带坏了,自从北伐之后,他们就换了一个人,以前的为国杀贼,建功立业的初心没了,要么是想借助天道盟的各种邪法妖术来让自己长生不死,同时恢复家族的地位,要么是紧握兵权,想要成为军阀,然后甚至想要加入黑手乾坤,变成世家,在他们看来,只有长生和权力,尤其是兵权才是最重要的,为天下苍生而战的理想和初心,已经是半点没有剩下。”
  向弥喃喃道:“也许,这些就是人性吧,这些本就自私的人聚在一起,就会变得更加地贪婪,恋权,而我们一直以来跟着寄奴哥,所以当初的理想和初心仍然没变,所以,要我现在解甲归田,交出军队,官职,我铁牛是没啥想法的。”
  刘藩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沉声道:“铁牛,你反正一向是不用多想,跟着寄奴哥打打杀杀,冲锋陷阵就行了,反正你打仗也是图自己杀个爽,甚至都不太愿意指挥的,只要大家跟着冲就行,你这种打仗风格,身陷险地,中了埋伏差点送命的还少吗?别说寄奴哥,就是我们兄弟,都救了你不止一次吧。”
  向弥的脸色一红,说道:“呃,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简单,直接,你们对我的好,你阿藩哥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着呢。”
  刘藩冷冷地说道:“所以你连在战场上的指挥之事你也不考虑,更不用考虑战后之事,但我们不能不考虑这些,寄奴哥,你有王妙音,有谢家以前这样的后台,一路以来,一直有贵人相助,升迁也好,职务也罢,哪怕给定性了叛国之罪,也总能跟没事一样,可是我们其他的兄弟不行,一次过错,一次失误,就翻不了身,我大哥当年得罪了一次刘敬宣,就给刘牢之一直当边角料一样弃之不用,你所拥有的东西,我们是拼了全力也难以得到的,所以,我们更加珍惜这些,无兵即无权,无权则任人宰割,无法自保,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承认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那是以前世家当权,小人当政的时候的事,现在已经不这样了,我要建立的政权,我想要的天下,是大公无私的天下,是为了保护天下百姓,让所有天下人能安居乐业,能过得有希望,有盼头的天下,这就意味着天下的权力,是大公无私的,不是属于私人所有,我们都不用担心失了所谓的权力,或者是你说的军权之后,就会被人打击报复,甚至无法自保。”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继续道:“就象阿寿,他在你阿藩的眼里是失去了军队,交出了青州这块地盘,但他是升任为高级朝官,进入政事堂,以后这各地的刺史,各军的大将,将由他来推荐,由他来监管,这个权力,只怕比他为官一任,为将一方要大得多,责任也大得多,你为何会觉得这是失权呢?”
  刘藩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咬了咬牙,说道:“这用谁,不用谁,哪是什么政事堂长老说了算,还不是你寄奴哥跟他刘胖子,还有王皇后几个人就决定的事吗?刘敬宣的这个什么政事堂长老,只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就象铁牛………………”
  说到这里,刘藩一指向弥:“他铁牛只会听你寄奴哥一个人的,你要他做啥他就做啥,哪怕你要沈田子现在就顶替了我大哥的位置,他也只会说好好好,然后再按你的命令,拉上我们兄弟去喝酒打猎,说几句好话当安抚。铁牛,你说是不是这样?”
  向弥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这就是我铁牛想过的日子啊,没仗打的时候,喝喝酒,打打猎,教教儿孙习武,兵法,跟老伙计们一起吹牛打屁,回忆当年的往事,这样不好吗?非要一直呆在军中,去看一批批越来越陌生,跟自己也没什么话说的新兵蛋子,阿藩哥,你应该知道我铁牛不想过这种生活啊。”
  “至于要我离开军队去当个郡守,甚至是刺史,我的天,那更是要了我的命了,我大字都不识几个,要我天天去处理公务,要去管收多少税赋,征多少粮,抽多少丁,我们北府军上下有几个喜欢做这些的?你阿藩哥,希乐哥是士族,是文人,你们也许做这些事越做越喜欢,可对我,那就是折磨啊。”
  第5696章 退伍军人国家护
  刘藩冷冷地说道:“你这头笨牛,成天除了砍人就是喝酒吃肉,罢了,这些事情跟你说了无用,反正有寄奴哥一直护着你,你也不用担心解甲归田后的日子,也不用考虑你的儿孙们的未来。只是寄奴哥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护到所有的老兄弟,就连谢停云,最后你寄奴哥不也保护不了吗?你的兄弟可不止一个铁牛,一个阿寿,说得上是生死之交,必须要护的兄弟没一万也有八千吧,请问寄奴哥你如果手里没权,没兵,怎么照顾他们的利益?”
  刘裕平静地说道:“阿藩,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要倒因为果,如果是一个公正,合理,完全按朝廷法令施行的天下,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如果从官员到地方豪强,都是奉公守法,忠于职守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让退伍回乡,本份度日的老兄弟们遭遇灾祸呢?反过来,如果老弟兄们回乡后能象在军中那样遵守军纪,不是仗势欺人,又怎么会和普通的乡邻们产生不可化解的矛盾呢?”
  刘藩哈哈一笑,一指前方的沈田子,说道:“寄奴哥,你的这种美好的理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要么是谢停云和很多回乡老兄弟那样,势单力孤,不会经营产业,然后给那些世家子弟们,勾结了这些地方上的豪强恶霸,联手欺负,或是来明的,制造冲突然后诬告回乡军人,以国法逼他们变卖田产,或是走黑的,假扮盗匪去围攻一两家落单的老兵,就象对谢停云这样,总之,大部分听你话,领了赏钱,分了田地后回乡归田的老兵兄弟们,都没有太好的结果。”
  “如果是抱团成群,成为地方豪强的,就象沈家那样,一回乡后就开始建立自己的庄丁私兵部曲,然后横行乡里,违法乱纪,沈家不是回去后就借口那些当年举报,杀害他们父祖辈的乡邻们犯法作乱,然后把他们满门斩杀,以首级祭奠他们父祖长辈了吗?这些人全都是死有余辜?就没有沈家兄弟回乡报复,冤杀仇杀的情况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沈家的案子,我是亲自查过的,刘穆之助我审理,他们确实有报复手段酷烈,祸及家人的行为,但是那几个仇家也是死有余辜,本质上,这些人就是地方一霸,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在战乱中也是今天投妖贼,明天顺官军,无忠诚可言,用沈家兄弟这样忠于朝廷,在军中为将的人把这些地头蛇铲除,才可能彻底地掌控这些基层乡村,这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沈家兄弟中,他们的大哥也出来承担扛下了责任,罢官免爵回乡为民,就是按国法处置。”
  刘藩冷笑道:“那是沈家兄弟服你刘大帅,寄奴哥,你觉得他们是你的人,听你的话,也就是听国家的话,可要是你不在这个位置呢,如果大晋掌权之人换了别人,他们又会如何?恐怕大概率会变成那些被他们灭门,斩杀的同乡豪强了吧,你寄奴哥要是真的奉公执法,一碗水端平,就应该把沈家兄弟也都按国法处置,而不是让他们以爵抵罪,一个大哥罢官就可以扛过这灭门仇杀,上百条人命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这样说,我们对刁家,对王愉一家的处置,也是国法之外的行为,那段时期,建义刚刚成功,全国各地都有跟我们有仇的人,为了立威,手段难免过激,就连你们兄弟,在建康城中也没少肃清桓楚遗留的势力和旧部,特殊时期,这些事情情有可缘,但到了天下安定之后,肯定是要按国法来行事的。”
  刘藩眉毛一挑,说道:“寄奴哥你左一个国法,又一个律令,这些法令都很好,都是你的理想,但要实现,是需要人去执行的,你一边跟世家高门合作,保持他们在基层乡村的势力和影响力,让他们可以继续控制乡间,一边又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的老兄弟回乡后,解甲归田后能过上好日子,实际上,只有在豫州,在建康,只有我们兄弟有能力庇护他们的地方,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可以衣锦还乡,安居乐业。要是如你所想的那样,解除我们兄弟的兵权,行政职务,那我们兄弟手下的这些老弟兄们,也会无人保护,落得跟谢停云他们同样的结局。”
  说到这里,刘藩看向了孟怀玉,沉声道:“怀玉,你们孟家的忠诚部曲,十几年来一直随猛龙和你而战的老兵,也有两千多人吧,你就这么放心地把他们交给别人,从此不问他们过得如何,断绝联系吗?”
  孟怀玉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他们是大晋的将士,不是我孟家的,阿藩哥还是要认清这点,我虽然不舍这些将士,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但我相信,在寄奴哥的领导下,国家的法令会越来越完善,执行起来,也会越来越顺利,谢停云这些兄弟的悲剧,是因为我们初次尝试老兵回乡,没有经验,很多后续的保障和法令没有跟上,这一次,我相信情况会完全不同的。”
  向弥也跟着说道:“就是,而且不是有政事堂吗,他们可不是明升暗降不管事的,连贺兰敏的情报组织都建立起来了,阿藩,这就是寄奴哥要搞一套不受制于世家高门的,我们军队将士们自己的眼线情报呢,比如说,搞个退伍将士,或者说荣誉军人同袍会之类的组织,或者是在我们京八党内部建立这些情报组织,谁受了欺负,谁有委屈,迅速地把这些情报上传到政事堂,上传到朝廷,然后由御史钦差来解决这些事,只要象王愉这样的大案办起来几个,就不会有哪个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我们退伍老兵了!”
  说到这里,向弥也缓了缓,继续道:“而且,以前我们兄弟回乡是以爵为吏,要他们回去治政的,但他们没这个能力,就连我,也没有治一个郡的能力,以后可以找那些中下层士族,上过吏校的秀才们,去帮忙管事嘛。”
  第5697章 大晋处处是京口
  刘藩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显然,他对向弥的话,既惊讶又忿怒,惊的是向弥这样的一个粗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见识,愤怒的是连向弥都明白的道理,肯定是刘裕教给他的,而这些话,刘裕居然没跟自己商量和讨论过。
  刘裕看着刘藩,平静地说道:“阿藩,这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些事情,也没法放在桌面上讨论,建义成功之后,我们按原来的设想,想让京八兄弟们回乡为吏,掌握权力,这样不会受人欺负,但事实如你所说的那样,最后效果不佳,你可以认为这是世家高门的反扑,也可以认为这是我们过于大意,没有保护好我们的老兄弟,但事后我和胖子他们分析过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我们的兄弟,缺乏文化,缺管治理基层的政治才能,这才是他们分散到各乡各村之后,给人欺负,各个击破的原因。”
  刘藩咬了咬牙:“既然你也知道这个原因,那就应该让原来的老上级,老将军们继续关照这些兄弟才是,不能让他们回去后受到欺负。”
  刘裕摇了摇头:“这不是治本之法,因为归根到底,将士们是因为文化不够,无法治政才会受人欺负,诸如那种自己都不明白国法,只靠血气之勇来解决跟乡邻之间的矛盾,碰到受人指使,受人挑唆而与自己起了冲突的村民,身为吏员,却没有解决之法,多数情况下是跟人打架,这不是授人以柄,给人治罪的理由吗?或者是到了地方之上,只知道练武射猎,不事生产,连一村一乡有多少户人家,要收多少税,征多少丁都一无所知,那最后完不成这些任务,也只能弃官治罪。如果自己有文化,回乡后有足够的责任心,象在军中一样愿意舍弃性命为国效力,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刘藩冷笑道:“京八兄弟们可没有世家,士族这样的好命,从小没人教他们读书习字,在军中也是练武,没时间习文,寄奴哥你要他们回乡后就突然有治政的本事,能识文断字了,是不是要求太高了点?”
  刘裕微微一笑:“以前因为军情紧急,大家入伍后只要操练军事,无暇识文断字,落下了隐患,但以后这种情况,是要解决的,后来我们在京口搞了庠序,让有功将士的子弟们,有机会上学读书,这点阿藩你不知道吗?”
  刘藩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这是寄奴哥你的亡羊补牢之举,想要弥补在建义之后,弟兄们回乡后过得不好的遗憾,但就是你搞的这个庠序,也是不为世家高门所容,尽管你找了范祭酒这些国子学的博士们去当教谕,先生,但开了不到三个月,这京口庠序就被迫关闭了,因为你要打南燕,你要取得世家高门的支持,而关闭这个庠序,不许我们这些将士兄弟们识字,就是世家高门的的条件,他们要的就是文化特权,让他们永远可以保持治国理政的独特优势!”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你说的这样,只不过,他们可以逼我关了京口的庠序,却不可能阻止全天下的各种庠序,公学,吏校这些授人学识的地方,就象我打下青州之后,就可以开那蓝翔吏校,有人可以阻止吗?”
  刘藩勾了勾嘴角,说道:“那个吏校多是青州本地豪强的子侄和幕僚过去取得吏员资格的,还有就是下等士族们进去想求个为官之道,而我们的将士们,兄弟们,却未必有这样的好处。征燕大军后面又有几个人进了这个吏校,能在青州当上官吏的?恐怕只有数百军吏吧,而这些人,本就不是京八兄弟,多是士族随军混军功的呢。”
  刘裕微微一笑:“但这已经是个开始了,我们今天可以让士族们进吏校,明天就可以在军中开学堂,让将士们识字,在京口开会给阻止,那为了教育将士们能识文断字,读懂军令,管理军队的后勤辎重,在军中让下层军官们开始识字,然后再让这些队长,队副之类的下层军官,再去教同队的将士们识字,这样在军中服役两到三年的时间,起码识个数千字,能识文断字,阅读公文,书写律令,继而会一些简单的算数,能做好征丁收税时的统计,当个村吏,乡吏,是不成问题的。没有文化的军人,注定是愚蠢的,而没有文化的军队,也是没有未来的。”
  刘藩瞪大了眼睛:“你,你真的准备在军中让所有将士们都识字?”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保护兄弟们的利益,最好的办法不是一辈子罩着他们,控制他们,而是给他们各种谋生之法,阿藩,如果我们的京八兄弟们,有了文化,可以当上称职的村吏,那就不可能给这些地头蛇们设局欺负,当然,后面我们让他们还乡之时,也尽量避免让一家一户到一个陌生的村落,可以让他们三人到五人结伴回家,这样避免猛虎不敌群狼之举,至于将士们有不法之徒,回去后居功自傲,横行乡里,欺负村民的现象,我们同样可以查探并法办,找些典型的例子,公示全国,以作警告,相信兄弟们学了文化,懂了法律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失掉眼前的富贵与平安生活,自然会多加收敛的。”
  向弥哈哈一笑:“阿藩,你听到了没有,这才是寄奴哥给咱兄弟们找的正道,长治久安之道,这么一来,以后没人可以轻易地害咱们兄弟了,而有文化的兄弟们,也会渐渐地变成新的士族,不会只让那些士族文人们有治国之能,如此一来,势必人人踊跃参军,好男儿个个都想从军报国,咱们的征兵之地,也不会只限于京口这几个有限地方。阿藩啊,到时候咱们京八兄弟会退伍后开枝散叶,遍及全国,那大晋处处皆是京口,岂不痛快?”
  第5698章 寄奴不改本初心
  刘藩的眼中光芒闪闪,阴晴不定,显然,他也开始了思考和评估。
  刘裕叹了口气,语气稍缓,说道:“阿藩啊,如果国家强大,体制正常,贤良之士占据官位把握权力,又有相应的监督,举报这些体制,让那些恶人无所遁形,做了坏事必会受到相应的惩罚,那这些之前失败的教训,就会越来越少,如果我们的将士们在军队中学到了文化,学会了管理,那到了地方上,基层里,就能有效地管控各村,各乡,无论是世家豪强还是村中恶霸,都不太可能再象以前那样轻易地打倒我们的将士。”
  “所以,退伍还乡,以另一种身份继续为国效力,是必须的,这不是夺人权力,毁人富贵,恰恰是只有京八兄弟们,军中将士们,才是最值得我们依赖,最和我们一条心的人,你说的世家贵族,中上层的士族,他们满脑子里都是读了圣贤书后,就应该让天下百姓为他们服务,保他们富贵,让他们子孙后代即使是庸碌无为,也可以身居高位,控制国家,所谓士农工商,就是他们编出来的,可以长久地,世代地统治天下的秩序。”
  “我们当初起兵,从军,也许你们是想得到富贵,变成上层的世家贵族,但这样的富贵,值得我们拼命吗?我们就是因为受人欺负,身怀绝学而无所施展,这才想着从军建功,亲手打拼自己的命运,这些年下来了,各种事情我们也经历了,现在我们自己成为了掌天下大权的重臣大将,难道我们就要再把这些世家贵族们从发迹时的路再走一遍,然后为了子孙,变成我们曾经最讨厌的那些人吗?”
  刘藩咬了咬牙:“寄奴哥,你高尚,你目标远大,你了不起,但绝大多数人,只是普通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他们就是想变成你说的这种人,变得可以不劳而获,不事生产,变得可以不用成天耕地纺布,也可以衣食无忧。铁牛,你说你只想喝酒吃肉,骑马射猎,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不劳而获吗?按寄奴哥的说法,你和那些世家子弟的寄生虫,又有何区别?”
  向弥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地说道:“这,这怎么能一样,我,我可是为国立过功,杀过贼的,我,我就算辞官回乡了,我也有自己的爵位,也有一个荣誉官职的俸禄,我是靠这些俸禄能过这样的生活,这,这可不是不劳而获,这,这充其量说明我以前劳过了,现在是享受以前的功劳呢。”
  刘藩冷笑道:“那世家贵族们也可以说他们祖宗以前劳过了,有大功劳呢,所以子孙后代也可以享受前人的功劳,那我们又有何理由去剥夺他们的这些不劳而获的特权呢?”
  孟怀玉正色道:“阿藩哥,你这是在强辞夺理了,我们大晋早有国法律令,并不允许所有的爵位是世袭罔替,就算是现在的爵位制度,也只允许嫡长子一人继承父亲的爵位,其他人是不能袭爵的,没了爵位,就没了富贵,何况现在寄奴哥又立了新的法令,这爵位是代降的,不是可以世袭不变的,如果不立新功,那两三代人下来,就变成庶民了。这才是这些世家子弟们现在要以各种手段和办法要立新功的原因。”
  “象铁牛哥他们,以前立了功,以这些功劳获得了爵位和随之而来的俸禄,或者是普通的将士们,立的功可能不够一些高等爵位,但可以分配到足够多的耕地,田宅,赏赐,足以让他们改变生活,过上好日子,这就足够了。这确实不叫不劳而获,而是因为以前立的功,拼过命,流过血,受过伤,应该得到的回报。若是流血牺牲也不能保个衣食无忧,那以后又有谁肯为国拼命呢?”
  刘藩咬了咬牙,沉声道:“能立铁牛这种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喝酒吃肉,骑马射猎的功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大多数的将士,按现行的功爵体系,恐怕连个村吏都混不到,最多只能是多分个百十来亩地罢了,回乡之后,还得自己去经营,打理这些耕地,恐怕一家一户人,是种不过来的,而且我们的兄弟也很少有精于农事的人,很多人从军打仗就是因为种地种得不好,破产了,一无所有,甚至把自己卖身为奴,进了世家庄园成了佃户庄客。要让他们再分了地回去当农民,那无异于把他们再送进世家的庄园里为奴呢。”
  “所以我大哥是一直想着他们的出路,给他们一份生计,就是你们嘴里的地下军团,帮派打手之类,虽然不好听,但让他们可以留在大城市里,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可以娶妻生子,过上乡下人羡慕的生活,这难道不好吗?如果没有我大哥,没有我大哥手下的兄弟们,帮派组织的管理和关照,他们如何在大城市里立足?他们在乡下连那些村霸恶少都搞不定,到城里来,只会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刘裕平静地说道:“那阿藩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的兄弟除了打仗杀人以外啥也不会,所以退伍后,只能当帮派打手,镖局镖师,或者是走江湖卖艺的,只能永远在你们兄弟的帮派里生存,打打杀杀,看场护院,这就是对他们好了,让他们不受人欺负了?”
  刘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阿藩啊,我不知道你和你大哥真正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从参军的第一天起,或者说从我懂事,开始习武的第一天起,我的目标就不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刘家一家的富贵,更不是为了变成那些欺负人的官吏们,我想建立一个清平的世界,让人人可以在安享太平的同时,有希望,有盼头,这就是我认为国家,统治者应该为百姓创造的条件,现在我奋斗多年,大权在手,这初心却一直没有变过,如果我的部下,将士们,退伍后不能靠国家来给他们生计,俸禄,而要让他们继续只能当个打手,混口饭吃,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我作为他们的长官,大哥,会非常惭愧。”
  第5699章 流血伤心入妖贼
  刘藩恨恨不平地说道:“寄奴哥你是什么意思?要说我们兄弟没有照顾好自己的部下,还是说我们故意让他们只能混帮派当打手?”
  刘裕平静地说道:“别误会,阿藩,我不怀疑你们的本意初心是想给退役的部下找个好去处,免得他们回去后势单力孤受世家豪强的欺负,但这是只治标不治本之道,你们兄弟可以一辈子掌权吗,可以子孙世代当大将,当刺史吗?可以永远手上有资源,能维持黑白两道,京口地下的规矩和秩序吗?我说不好听点,你们能在京城立足,掌握庞大的地下组织,建立起可以拥众数万的帮派,可以管理和控制半个京城的商铺,米行,饭馆,旅舍,不就是靠了你们的官职与权势吗?如果你大哥不是京八党三巨头,不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你们现在拥有的这些势力,能维持几天呢?”
  刘藩咬了咬牙:“是的,就是象你说的这样,我们兄弟能养得起这么多部下,靠的就是手上的权势,这权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们兄弟几人,加上几万将士们二十多年来浴血苦战,流血牺牲换来的战功,换来的爵位官职。所以你现在一句话就要我们交出这些官职,军职,让我们在外面的州郡无法购地分田安置部下,在京城也没法给他们找个活计,我们兄弟反正爵高禄厚,再怎么也能跟铁牛他们一样当个富家翁回乡,可是这几万京八兄弟,将士,你怎么办?”
  刘裕微微一笑:“自有国家来安置他们,让他们过上应有的生活,你们为啥总觉得离了你们就无法让这些将士们安居乐业呢?如果国家都做不到善待有功的将士,那这个国家还要了做什么?我刚才就说过,能给这些兄弟们一个美好生活的,不应该是某个大哥,大将,而应该是按国法,按体制,能给这些为国流血牺牲的人,足够的回报才是。这些回报,不应该只是针对我们这些大将军,身居高位的人,而是应该让每个杀过敌,立过功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奖励。”
  孟怀玉点了点头:“大晋其实从法令上,给兄弟们的退伍回乡后的好处不少了,普通的百姓在从军时是免税免役的,从军三年,终身可以免了劳役,如果立了功,得了赏,还可以折算成全家免赋役的时间,打完仗后有了功劳可以按爵位多分田地,可以…………”
  刘藩冷冷地说道:“就是这个多分田地,害得多少兄弟倾家荡产啊。我知道寄奴哥的本意是好的,想让兄弟们立了功,多有地可以种,这样很快能富起来,毕竟,土地是所有农业生产的根本,也是最重要的家产,只是,这一点给那些黑了心的世家们所利用,因为田地不是私产,是国家分配给百姓,让他们耕作的,代价就是要按田地的亩数来交纳税赋,回乡的老兵们都是自己种地,没有世家庄园那种成百上千的庄客,佃户来耕作,所以一个人种不了一两百亩,这就导致半数以上的地,其实是荒废的,但该交的税,是一升米也不能少。”
  “多少老兵,本以为可以就此安居乐业,过上小地主的生活,结果却因为无力耕作的地,把自己搞得破产了,最后要么重新回到世家的庄园里当庄客,佃户,要么是回来找我们兄弟,给他们想办法在城里找个活计。寄奴哥,谢停云就是这样给逼得变卖家长,进城谋生的,你是不管他了,所以最后停云兄弟给王愉家活活害死。”
  刘裕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这是他一生之痛,即使是今天回想起来,仍然是心疼得难以自已,一边的向弥一见这情况,连忙说道:“阿藩,休提此事,这可是…………”
  刘裕忽然一抬手,沉声道:“铁牛,不要打断阿藩,他说得不错,当年我们一念之差,没有考虑好将士们,老兵们退伍回家后,多分田地后是否有能力经营的问题,导致他人反而因此过得不好,甚至是破产卖身,这点是我们的惨痛教训,谢停云这样的不是个例,而是近半数的人都遭遇了他同样的困境,虽然不至于送命,但也是在当地无法立足,最后只能卖地走人,这点上,我们这些年已经有了一些解决之道,根本性的一点,就是要做好老兵退伍后的安置工作,要建立专门的部门,掌握他们退伍回乡后的情况,了解他们实际的困难,如果遇到了他们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是要由官府出面,给与解决的。”
  刘藩冷笑道:“官府?要是官府真的公正公平,也不会有这些惨事的出现了,甚至这些老兵们一大半也不会因为受欺负,无法从事正常的生产,过上正常的生活,而要么沦为打手,盗匪,要么被逼得只能卖身为奴,成为佃户,要不是我们兄弟保护,收留了很多老兵,只怕天师道也好,其他北方胡虏也罢,会生生多出很多兵马呢。”
  “别的不说,就是这次天师道之乱,为什么在广州时只有区区数千人的妖贼,实力可以扩张得这么快?不就是因为大量我们的晋军老兵,甚至是北府兄弟,给我们自己的世家地主们弄得活不下去,要么给他们当农奴,要么投靠妖贼,就现在这城中守城的天师老老贼,一多半都是以前我们的老弟兄们变节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是我们必须反思的事,与妖贼的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那些曾经为大晋而战,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伤了心,投了敌的人,能挽回的话还是尽量挽救,实在不可救药的,也只能挥泪斩贼了,就象这始兴城,我们喊话,让开通道了很多次,却是无一人出来投降,大概,已经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吧。”
  说到这里,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那是城门之内,突然从门洞上方浇下了一堆热油,继而几根火把扔下,顿时,攻城车,连同边上的数十名军士,尽成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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