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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305节

  第5277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鄱阳湖南,余汗县,晋兴乡。
  余水在此处静静地流过,从南向北,直入鄱阳湖,而自秦朝开始,这里就被置为余干县,以为余水之干流,到了东吴之时,余干县又被命名为余汗县,东晋南度以来,此处人口渐渐地增多,有数千户,抵得上扬州吴地的一个中等县的规模了,而连年的荆扬之争,尤其是最近的天师道之乱,又有大批的来自于长江中游地区的民户,躲避战乱,而迁居于此,余水成为了连结鄱阳湖地区与五岭的一条水道,也让这里和南康一样,成为南北相交的咽喉。
  只是以往人烟稠密的余干县,这会儿却是百里之内,几乎十室九空,前不久在左里的大战,让久未经历战乱的此处,重新开始民众逃难,尤其是现在驻扎在余水边上的一处临时兴建的军营,没有打出旗号,可是被兵灾早就吓破胆的余干县民,早就逃散一空,没人敢轻易地接近这里。
  在这处临时军营之中,伤兵满营,到处是惨叫哀号之声,所有人都骂骂咧咧的来回走动,显然,这是一支刚刚吃了败仗的军队,从这些军士们身着皮甲,留着道髻的装扮上看,这是一支天师道的军队,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能靠这身妆束横行霸道,威风凛凛,而现在,却是一支彻底的残兵败将,军纪也是荡然无存。
  营地的一侧,一座箭塔之上,卢循身着天蓝色的道袍,手抱着拂尘,眉头深锁,而在他的身边,站着一身乡间樵夫的装束,却戴着一副恶鬼面具的黑袍,最近的护卫也是离着箭塔百步之外,两人的任何交谈,都不可能给别人听见。
  卢循的这身道袍上也是布满了尘土,往日里那光鲜亮丽,如同云霞的绵织,已经黯淡无光,甚至是多了几个破洞,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黑袍看了一眼他的这身道袍,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卢教主竟然落魄至此。”
  卢循勾了勾嘴角,用拂尘轻轻地拂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尘土,淡然道:“以前比这更落魄的时候还有过呢,刘裕在吴地追杀我们入海的时候,我连道袍都没的穿,一身皮甲在身,转战几个月,那时候的甲胄里都生了跳蚤,几个月都没来得及洗澡和梳理须发,就这样披头散发,如同野人,那么艰难的岁月都挺过来了,现在,不算什么。”
  黑袍微微一笑:“能在现在还有这样乐观的情绪,这是好事,元龙(卢循的字),你可知为何我建议你跟徐道覆分兵,自己走余干而不是南康回岭南呢?”
  卢循的眉头微微一皱:“我现在也不能理解你的这个建议,走余干这条线,民户稀少,我们一路以来的补给都很难做到。”
  说到这里,卢循一指在东门之外,一队百余人,垂头丧气,拖着兵器回来的小队,说道:“看,这出去征粮的人马,又是空手而回。要是这样再走百里而没有补给,我们可就要断粮了。”
  黑袍平静地说道:“可是你还是听我的话,带着你的本部人马和总坛卫队,沿这余水南下了,而徐道覆却是坚持要走南康,他是说南康兵马在江州军团这回跟他在雷池死斗,导致他没有突破晋军的前军防线,所以这回他要回来报仇,血洗南康,是吧。”
  卢循冷笑道:“这不过是他的理由和借口罢了,一来是南康一带户口殷实,又是大城,他可以沿途洗劫抢掠得到补给,另一方面,南康那里可以直接从五岭入始兴,那是他的老巢,经营多年,他是不舍得放弃始兴,直接去广州的。而且,他作为大将,连续两战大败,也怕我治他的罪,象当年火并孙恩一样,把他给火并了,毕竟,在岭南,我的势力比他要大不少呢,尤其是在广州。”
  黑袍点了点头:“是的,直到现在,他还打着连结岭南各族蛮夷,据五岭,守始兴以阻晋军的主意,不想去广州跟你汇合,更不想再次下海漂泊。你跟他在左里的时候就大吵过,他是说大不了率军去交州,去林邑,等晋军离开了再打回广州,而你是想干脆就下海远泊,对不对?”
  卢循叹了口气:“这两战老实说,打得我是心灰意冷,无论是陆战还是水战,我们都彻底地败在刘裕手中了,现在,刘裕亲自领军在追杀我们,若不是听了你的话,让新附之军各自领钱散去,刘裕现在在分兵各处追杀这些人,没有直接向广州方向追击我们,只怕我们从左里,都不容易逃出来呢。”
  黑袍微微一笑:“你和徐道覆派了替身,打着你们的将旗向别处突围,这吸引了刘裕的注意力,不过,最多吸引个半个月罢了,一旦你们的替身给发现是假的,那刘裕必会再率军来追杀你们。这宝贵的半个月,就是你们作出决定,是从陆路逃去交州,还是死守始兴,或者是登船下海的时候了,要是选择晚了,只怕你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啦。”
  卢循的眉头一皱:“我觉得,先让徐道覆死守始兴,挡他刘裕一波,始兴毕竟是坚城,徐道覆经营多年,岭南的酷暑,瘴气又是天然的屏障,刘裕所部,能打得了陆战水战,但真的能胜老天的这些水土不服吗?我想再试试。”
  黑袍平静地说道:“我建议,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扬帆出海,早早地到刘裕追不到你的地方,才是王道,我让你走这余水之路,虽然沿途的村民逃散,你无法取得正常的补给,但我是准备了秘密基地,可以供应你这支部队的粮草,直到广州都够用。毕竟,你不必去始兴,先去广州,再谈未来。”
  卢循咬了咬牙:“也只能如此了,神尊,这回没有推翻晋朝,打入建康,助神教成就大业,也助神盟成事,让你失望了,不过,请你相信我们,刘裕不可能在岭南久驻,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无论是出海还是在陆地打游击,只要能活下来,就有反击刘裕的那一天。至少我,是一定会向神盟效忠,绝不会有二心的。”
  第5278章 改换尊主需测试
  黑袍轻轻地摇了摇头:“元龙啊,其实我很痛心,以前你是一直跟着斗蓬,而道覆是一直跟着我的前任,后来我接手了黑袍一职,他又转而跟了我,可是他却对我一直有异心,甚至是利用我之余还要防着我,不象你这样一心侍奉自己的神尊,这师徒之情,授业之恩,是我们天道盟存续千年的根本,可惜,在道覆的身上,我没有看到。”
  卢循沉声道:“我的这个师弟,精明过了头,当初从加入神教开始,也只是想利用神教的力量让他自己变得更强,而不去想着自己回报神教,我规劝过他多次,他反而以为我是嫉妒他的本事,想要借神教,神盟来打压他。其实,多年以来,从前任黑袍神尊开始,就对他过于纵容了,因为他有些军事天赋,武艺高强,就把兵书战策倾囊相授,而我却没有机会学到。导致后面神教的军事,完全需要依靠他,这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黑袍叹了口气:“老实说,兵法这些是需要有天赋的,就象我,也缺乏这种天赋,以后神盟的上古兵书,恐怕还要斗蓬那里授业了,不过,现在新任斗蓬还没有出现,你暂时还是跟我吧。”
  卢循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弟子愿意生生世世为神尊你效力,哪怕为此放弃天师道教主的职务,也在所不惜。”
  黑袍微微一笑:“元龙,你是聪明人,是看上了斗蓬之位,想要在我这里作为使徒通过了修炼,然后坐上这个位置,是吧。”
  卢循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转而点头道:“在神尊面前,弟子不敢有所隐瞒,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在神盟中,做到使徒级别的弟子,哪个不是抱着这颗心思呢?为神盟立功,侍奉神尊,然后自己成为神尊,这些是正常的事,从神尊那里得到知识和力量,在自己修炼飞升之前,把这力量和知识传给下一任的使徒,这是神盟公开的规则。您今天找我说这些,也是对道覆不满,所以需要由我来取代他的使徒之位吧。”
  黑袍点了点头:“我的几个使徒之中,现在没有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现在只有你还可以值得我传授大法仙术,不过,你得先活下来才行。毕竟你是天师道的教主,现在树大招风,别说是刘裕,就算是你这营中,恐怕想取你首级去作投献晋身之物的,也不在少数吧。”
  卢循咬了咬牙,沉声道:“我的六百多总坛剑士,皆是我的亲传弟子,而且全都服用过我给的药物,如不定期服解药,就会肚破肠流而死,这些人是绝对忠诚可靠的,就算他们杀了我,也没法救自己的命。”
  黑袍微微一笑:“这个办法不错,不过,你的军中,可不止是这些总坛剑士啊,还有一千多跟着你行动的中军军士,他们是不是也这么忠诚可靠呢?”
  卢循的眉头一皱:“这,这些是我军中的壮健之士,我挑选来进入中军的,还有四五百是岭南的夷兵呢,不过,他们也是跟了我多年的部下,应该还是忠诚可靠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兵败之后,还一路相随了。”
  黑袍冷冷地看着这军营之中,那些到处或坐或卧,东倒西歪,入了营帐就不肯起身的军士们,从他们身着的盔甲和梳的道髻的大小不同,就能看出身份地位的差异,黑袍说道:“人在情急之中跟着逃命,肯定是找自己觉得更有把握的,但一旦逃出来,想法就会变多,而且你这一路带着他们,缺衣少食,都没有补给,现在你带的解药比粮草都要多,恐怕一些跟着你逃亡的家伙,现在没有逃离,不是因为对你有多忠诚,而是打起你的主意了。”
  卢循咬了咬牙:“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自行散去吧,对新附的乌合之众这么来我不心疼,可是…………”
  黑袍的眼中杀气一闪:“如果这时候让他们散去,离开,那你的行踪就会暴露了,恐怕刘裕的追兵会马上到,别忘了,他们有骑兵,你这里两条腿的,未必跑得过他们!”
  卢循的身子微微一抖:“这,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把他们全都处理掉吗?可就是我有这个心意,恐怕,恐怕也做不到吧。毕竟,他们的数量众多呢。”
  黑袍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现在想从斗蓬的使徒,变成我的使徒,那你得证明一下你的能力,打仗这块你不行,不如徐道覆,但御下和控制力,是你的所长,我给你半天时间,你看看有什么办法,来清理掉队伍中对你有异心的人,带着绝对可靠的队伍,能继续南下转进到广州城,做到了这点,那我就会让我的人马,给你带来补给和粮草,如果做不到,那你可以想想,怎么才能在没有我相助的情况下,自己逃回去。”
  卢循的额头开始冒汗:“你是要我处理掉所有非总坛剑士的部下吗?既不能放他们跑,也不能带着他们走?”
  黑袍摇了摇头,一指大营内,那些东倒西歪的军士,那些无论背插双剑的总坛剑士们如何地呵斥,也是坐地不起的人,说道:“也不一定,但现在你的营中,有这么多抗命不从的人,他们因为你的失败和这一路的饥渴难耐,而对你已经越来越不听命了,又觉得自己人多,不会受你这些总坛剑士们的制约。不从号令,就是有异心的开始,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主,难道不明白这些吗?”
  卢循咬了咬牙:“神尊是想看到我的治军之能吗?”
  黑袍平静地说道:“不管是治军还是治教,你起码要表现出如何能让部下在任何时候都跟随你,忠于你,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有资格当我的使徒,元龙啊,半天时间,我在前方晋兴乡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着,从这箭塔之上一跃而下,一匹战马载着他,绝尘而去,卢循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眼中凶光一闪,转头大声道:“传令,全军集合,本主要训话!”
  第5279章 开箱散财听君选
  半个时辰之后,营中的空地之上,临时用二十几辆辎重车搭建而成,上面铺着一些木板以作平台的将台之上,卢循一身紫色道袍,手持拂尘,左腰间挎着宝剑,那把据说是从张天师时代传下来的斩妖剑,象征着天师道的权力传承,只有教主可以拥有,今天,卢循也一反常态地把这剑挎在了腰间,熟悉这柄宝剑来历和意义的总坛弟子们,无不神色凛然。
  因为,这些总坛剑士们都知道,此剑一出,恐怕会有人人头落地了,而那些新附之军士,则神情轻松自如,那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今天这场集会的意义,而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甚至不在卢循的身上,而是落到了在帅台的另一边。
  在这片空地上,有打开的数十个大箱子,里面是一串串的铜钱,金光闪闪的器物,成串的珍珠与玛瑙,显然,这些是天师道这次出山两年来,劫掠的财宝,即使是在卢循战败逃亡之时,这些东西也是一直带着呢。
  而百余名总坛剑士则是在这些箱子边上持剑而立,身后的几十张临时搭起的小案后面,则是席地而坐的军吏,案上则是堆着一本本的军功帐薄,看起来,象是要论功行赏的样子呢。
  卢循清了清嗓子,目光从一张张兴奋而渴望的脸上扫过,沉声道:“诸位,时到如今,本主也不能再不面对现实了,天师虽然降临赐福于我等,让我们从广州起兵以来,创下了无数的神迹,打败了各路晋军,只可惜天师虽然神通广大,可是世间却是有刘裕这样的妖人,为腐朽没落的晋国,续命求生,我们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功亏一篑,这些,是我作为教主,徐副教主作为主帅,是我们的责任,与诸位教友无关。”
  卢循的部下里,总坛弟子中站出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是现任的总坛弟子首领阮次夫,他高声道:“教主在上,我等神教弟子,不怕死,不怕输,一心跟随您出生入死,当年在吴地我们也曾失败过,也曾飘泊大海之上,后来不也能东山再起了吗?刘裕他再凶,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大不了我们先避他一时,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愿誓死追随教主,不离不弃!”
  几乎所有的总坛剑士,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中军军士们一起振臂高呼道:“誓死追随卢教主,不离不弃,神教必胜!”
  卢循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但这神色一闪而没,因为,他更是注意到了,更多的手下们,似乎对自己的这番演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眼睛反而是盯着那些财宝,他的嘴角轻轻一勾,双手下压,这些发誓之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卢循看着四周众军,说道:“我很感谢各位对神教的忠诚,只是,事到如今,我们一路转进,粮草辎重几乎损失殆尽,现在到了此处,百姓又是逃散一空,天师会给这些不虔诚的家伙们降下灾祸的,不过,我们沿此路进军,也只有过了五岭,进入岭南地界,才会跟真正站在我们这边的忠实教民们会合,得到补给,现在我们要想翻越五岭,最快也要五天的时间,而我们的粮草,支持不到那个时候,所以,与其大家一起饿死,不如先各自寻找活路,百姓们不敢对整个神教接济支持,但如果是大家分头行事,拿着金银财宝去买些粮食,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一个粗浑的声音响起:“卢教主,在这种时候,若是我们离你而去,那必会陷入刘裕的搜捕之中,我们跟随神教这些年,为神教立了多少功,就跟晋国有多少仇,若是落到他们手上,必不得活。您可不能在这时候扔下我们啊。”
  阮次夫厉声道:“林木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种时候,身为部下,身为神教弟子,是应该你全力来保护教主的周全,怎么能反过来说他要扔下你?”
  林木平不甘示弱地说道:“阮师兄,到这个时候了,咱们也得把话说清楚啊,之前在左里战败,卢教主要大家分头突围的时候,不也是扔下了各军的兄弟吗,没有他们的四处抵挡,也没有我们逃到这里没给晋狗追上的机会,卢教主,我说的是事实吧。”
  卢循点了点头:“不错,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我要各军分散突围,但这也是因为各军多为新附的各地豪强,他们有自己熟悉的地方,就象我最熟悉的还是奔回广州,那里才是我们的老家,我并不是扔下他们,而是大家一起分开走,成功的机会大一些。”
  林木平咬了咬牙:“那您现在是要我们也分开走,为您再一次地引开晋军的追杀吗?”
  卢循摆了摆手:“不,我是要大家先分了军饷和钱财,有了这些,可以去向四处的百姓,买得粮食求生,晋军的目标是我,不会对分散成个体的诸位,浪费时间去追击,你们可以分散而走,绕个圈,过一两个月再回岭南。只是不要进行无意义的战斗,保存好自己的性命,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啊。”
  林木平的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阮次夫和他身后的总坛剑士们,说道:“那为何总坛的各位师兄们不走呢,看卢教主的意思,好像还是区别对待吧。”
  卢循微微一笑:“他们都服了神教的圣药,强身健体,这药是断不得的,只有跟我回了广州,才能补上圣药,林坛主,你若是有意,也可以随我回广州城,到时候服下圣药,就可以加入总坛卫队,意下如何呢?”
  阮次夫急着行礼道:“师父,这可不行,加入总坛卫队可是要有严格的程序,对申请之人有严格的考核的,这林师弟加入神教四五年了,都一直不肯服药加入,并不是跟我们真正一条心的,您万万不可以为他,坏了规矩啊。”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危难之时,顾不得这许多,现在,我宣布,是想加入总坛卫队,以后继续跟着我,跟着神教,还是按这些年立下的功,先拿了钱离开,我在广州随时欢迎各位回归,听君自选!”
  第5280章 人为财死血泊箱
  林木平咬了咬牙,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十余个他的亲随,全都暗自点头,显然,今天他的发言,也是有备而来,私下里,此人也是一直在军中串连,煽动军士们的不满情绪,尤其是今天他率队出去征粮,再次空手而归,部下们无不怨声载道,而他也是主动说要带大家向卢教主请命,还说那些箱子里装的其实都是锦衣玉食,只不过只供应给总坛剑士,而不会给他们这些后来加入的将士呢。当这些箱子给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包括林木平自己。
  林木平说道:“卢教主说得有道理,现在我们人集中在一起,目标太大,又无粮草,这样是到不了广州的,与其这样相互拖累,不如大家领了钱财,先暂避一时,回头再在广州那里集结,我等既然效忠了神教,几年来又立了不少功劳,杀伤晋国的军士官吏甚多,断不会有回头路,卢教主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出卖你,若是实在无法回到岭南,我们也可以各回家乡,再以这些钱财去召集义军,起事声援,我林木平在此发誓,绝不会…………”
  卢循笑着摆了摆手:“林坛主,你身为我教的坛主,位高权重,这些誓早就发过,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再发一遍,你说得很好,这个时候,大家四散而走,才可能得以保全,我率总坛剑士轻装急行,大家分了这些钱财珠宝,能买些粮食酒肉就买,但切切不可暴露了行踪,财也不可露富,更不可以轻易地在官军所到之处出没。只要回得家乡,就是保留了神教的火种,总有一天,会腾起冲天的火焰呢。”
  林木平转头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吗,卢教主说得好,要我们回去以后,继续兴教起兵,这钱不是我们自己的,是神教的,我们个个是神教的坛主,香主,大师兄,一日入教,终身是教众,这点,切不可忘,若有叛教投敌的,天打五雷轰!”
  有数百人都高声叫道:“绝不叛教,绝不叛教!”
  卢循微微一笑:“好,现在想要离开的教友,就去登记一下,每个人入教后的功劳,全都记在军功账上,本来这钱,早就应该发给大家了,但我们当初约定过,只有打进建康,灭了晋朝,才是大功告成,论功行赏的时候,今天,这个行赏之事,不得不提前了,按历来所立的功,分等级领赏,今天因为是特殊情况,领赏之人,加功一等,现在就过去吧。”
  林木平第一个走向了小案,一个文吏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鄙夷,一闪而没,却是拿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军功薄,查找起林木平的名字来。有了他带头,很快,队伍中就有六七十人先后走出,而随着出列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往往犹豫不绝的人,也在这出列之人的碰撞,拥护之下,半推半就地出去,最后,足有六七百人在这些小案前排起了长队,而唱功记赏的声音,也在各个小案之后响起,不绝于耳。
  林木平第一个去论功,也是第一个走了出来,他大笑着拿着一张黄色的功劳条,准备走向这些装满金银珠宝的大箱,而阮次夫则站在了他的面前,平静地说道:“林师弟,就这么急着要走吗?”
  林木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挥了挥手中的黄条子,说道:“是卢教主亲口答应,为了方便大家能回到广州,抛弃这些钱财之类的负担,所以让我们先行离开,分了这些财宝的,怎么,阮师兄连卢教主的命令,也要违背吗?”
  阮次夫冷冷地说道:“我们这不是山贼的分赃散伙大会,而且你们就算自己走了,也应该考虑一下师尊和受伤的师兄弟们,伤兵战友才是最应该跟着一起离开的。”
  林木平的眉头一皱:“若是带了伤兵道友同行,那别人岂不是一眼就看出是当过兵,入过教的?这不是自投罗网?”
  阮次夫摇了摇头:“你们可以结伴而行,把他们藏在山林中,自己到城镇中买来吃食,这样相互扶持,不抛弃也不放弃,才是手足情深。而且,你们是便家换装而行,这身甲胄,还有兵器,带着只会害了你们,带着伤员,又拿了这么多的财宝,还怎么赶路呢?”
  林木平心想也是,于是就在阮次夫的面前,脱起了盔甲,又把手中的刀剑给解了下来,还转头对着一边的伤员营中说道:“还能自己行走的兄弟,有哪位愿意与林某一起结伴离开的?”
  很快,一个瘸了一条腿,驻着拐杖的军士就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这个时候,有人肯带他,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让他兴奋地一蹦一跳地就奔向了林木平,而紧跟着,也有源源不断的,可以自己行走的伤员们,脱下了衣甲,走向了其他拿着钱财的军士们,很快,足有上千人的队伍,就一扶一跳的,走到了这些大箱子面前,林木平正要大笑,却突然发现,刚才还有数百人守着的大箱子,却已经周围是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林木平的目光猛地转身了将台之上,却只见卢循这会儿已经是满脸地杀手,那斩妖剑也已经抽了出来,指向了自己,大声道:“众弟子听令,林木平等人道心不坚,临阵脱逃,天师有令,速速斩杀,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的长剑重重挥下,数百枝长杆狼牙箭,从四面八方射出,总坛剑士们,早已经在阮次夫等人的带领下,围在了周边,举起了长箭,而站在他们箭头之前的,则是那些没有站出来领钱的普通军士,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举弓射击,一阵阵的箭雨飞过,这些脱光了衣甲的军士们,如同给大风吹倒的茅草,成片的倒下,林木平身中十余箭,仰天倒卧在了身后的铁箱之上,鲜血染红了箱中的金银,连翡翠的碧色,也淹没在了血泊之中。
  第5281章 人性测试除叛徒
  近千条生命,瞬间就在几轮的箭雨打击下,从人间消失,百余名天师道的总坛剑士,则抽出长剑,跳进了这片屠宰场之中,毫不留情地对于那些中箭未死,在地上打着滚呻吟的伤者刺击,他们的出剑,又快又狠,一剑毙命,倒也免了这些人的苦难,很快,那惨叫声与哀号之声,就渐渐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林木平一人,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大铁箱之上,鼓着眼睛,瞪着将台之上的卢循。
  阮次夫走到了他的面前,举剑欲刺,而身后传来了卢循的声音:“且慢,次夫,林坛主似乎还有些话最后想和我说,那我们应该满足他的这个愿望。”
  随着话语声,卢循走到了林木平的面前,看着他那全身上下钉着的长箭,而鲜血正从一个个血洞中流出,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要怪我出手无情,在这个时候,你们想离开,这就是叛教,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死得不冤。”
  林木平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你卑鄙无耻,身为,身为教主,言而无信,我,我真的是瞎了眼,居然,居然会跟了你这么多,多年!”
  卢循冷冷地说道:“这不过是一个测试的办法而已,你以为你在私下煽动兄弟们,搞串连,让他们对我不满的事,我不知道吗?你一路以来跟着我们,不是因为有多想保命,而是想找机会取我首级,向晋军投献罢了,如果你真的忠心于神教,又怎么可能带头在我们危难之时离开呢?你看中的,不过是我的首级,还有这些财宝罢了,既然可以拿到钱,就可以安然离开,反正刘裕下过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你可以保住你的命,拿着这些钱,回去继续当个富翁,这就是你的想法,对吧。”
  林木平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只恨,只恨我没有,没有机会下手,除掉,除掉你这个奸贼,你这个无情无义,奸诈,奸诈无耻之徒,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不会…………”
  卢循也不多废话,一剑刺出,直接刺穿了林木平的心脏,他的四脚抽动了一下,嘴角边喷出一道鲜血,眼睛里尽是不甘之色,就此气绝。
  卢循一剑拔出,鲜血溅得他道袍之上尽是红点,他转过了身,目光从四周的教众们的脸上扫过,那些刚才没有站出来的非总坛剑士的中军弟子们,这会儿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有那些总坛弟子们以前就见识过他的这些残忍手段,倒是不以为意,阮次夫说道:“教主,这些叛徒已经诛除,我们抓紧把这些财宝带上,然后迅速赶路吧。”
  卢循摆了摆手:“不,把这些金银财宝,与林木平等人全部埋了,现在挖一个大坑,将其尽葬。”
  此话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阮次夫讶道:“这,这些金银财宝不是为了测试叛徒的吗,现在叛徒已除,为何还要把这些钱财与叛徒们同葬?”
  卢循微微一欠身,从地上拿起了一张浸在血泊之中的记功条,高高举起,大声道:“林木平等人,虽然背叛了神教,背叛了我,但他们之前在教中多年,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我卢循做人掌教,恩怨分明,赏罚公道,立的功,就该得赏,而犯的罪,也绝不轻饶。取他们的性命,是对他们背叛神教的惩罚,而他们该拿的钱财奖励,一文钱也不会少。我今天拿出来的这些宝箱,就是算准了他们这些人大概的功劳,现在追兵在后,我也没功夫去计算是多了还是少了多少,大差不差就行。”
  阮次夫带头高呼道:“教主英明,恩怨分明,我等必誓死相随!”
  周围响起了一阵“教主英明”的欢呼之声,那些低着头,微微发抖的弟子们,也都跟着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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