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87节
刘敬宣哈哈一笑:“你小子总是这样走狗屎运,下次分我点。”
向弥没好气地说道:“分你点?分你点我就没命了,这也能分啊?阿寿哥,我给你出个好主意,要不然你也别打仗别上战场了,呆在后面最安全,看着俺铁牛就在前面冲杀就行啦。”
刘敬宣一脚踢中了向弥的屁股:“你小子反了天了?敢抢我的砍人机会?哼,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的直接主将,到时候我让你到后面掠阵去,让你看看我阿寿是怎么冲锋陷阵的,嘿嘿,我可不会跟你这头大傻牛一样,给人背后来上一箭呢。”
向弥做了个鬼脸,向刘裕说道:“你看,寄奴哥,阿寿哥他欺负我,不让我上阵了,我,我还有力气,我还能战斗,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跟十四五岁的小毛头一样在这里没个正经的,象啥样子。不过,咱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而且身为各部主将,别再象以前那样亲身犯险了,我们军中有的是渴望建功立业的猛士,有的是杀入敌阵如虎入羊群的勇将,你们就和我一样,在后面好好指挥,然后欣赏年轻人的表现,最后别忘了给他们评定功劳,就行了。”
刘敬宣和向弥对视一眼,全都收起了笑容,毕竟,这是在军议,他们齐声行礼道:“遵命,我等必不辱使命。”
刘裕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各位,叙旧和说笑到此为止,现在我们两军汇合,战士超过十万,战船也有两千条左右,但数量虽多,却是不如妖贼的大中型战船庞大,所以,此战我们需要取巧,拼勇,方可取胜。”
刘敬宣眨了眨眼睛:“取巧和拼勇是有点矛盾的吧,如何个平衡呢?”
刘裕沉声道:“我说的拼勇,是很容易理解的事,刚才讲到了之前的战例,无不是以小搏大,以弱击强的时候,发挥我军敢打敢拼,勇于近战的特点,冲上去,跳上敌船,与之搏战,以贴身的接舷,跳帮作战来消灭敌军。现在的妖贼虽众,但因为连续战败,核心的主力老贼也损失大半,这点和桓楚当年的建康之败后有类似之处。”
说到这里,刘裕的话锋一转:“但我们不可以因此而掉以轻心,毕竟,楚军的主帅是无能而懦弱的桓玄,而妖贼的统帅却是凶悍善战的徐道覆,哪怕是卢循,也是与我们交战多年,宁死不屈的悍匪老贼,他们这次前来,是拼命的,绝不会象桓玄一样,还没开打就想着怎么逃跑的事。”
檀道济与朱超石对视一眼,看着刘裕,说道:“寄奴哥,这次我们荆州军团前来,之前还很担心妖贼会伏击,或者是集中全力来攻击我们,我们也做好了退避一时,到江夏或者豫章的准备,可是妖贼没有选择在我们会合之前就攻打我们,而是在我们会师之后才出动,这其中是有什么名堂呢?”
刘裕看向了王镇恶,说道:“镇恶,你有什么看法呢?”
王镇恶微微一笑:“这其实打的就是心理,之前的妖贼传出了人心惶惶,新附的乌合之众多有逃亡的风声,我们的斥候侦察也确实证实了这点,包括之前的南陵之战,妖贼老将范崇民所率的后军船队,几乎是一触即溃,这更增加了我们骄傲轻敌的想法,刚才的军议中,各位将军们普遍是看不起妖贼,觉得只要一打,他们就会和桓玄的楚军一样,瞬间瓦解,其实卢,徐二贼的首级,也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老实说,这样的想法,非常可怕,如果我们真的要是以这样的心态去迎战,只怕一场大败,就在眼前。”
说到这里时,王镇恶的笑容已经完全没有了,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所有刚才还面带笑容的将领们,也全都眉头微皱,评估起王镇恶的这些话了。
沈林子清了清嗓子,说道:“镇恶,你这有点言过其实了吧,妖贼的主力现在已经损失大半,尤其是徐道覆赖以征战天下的核心军团,在马头之战中几乎也送光了,就算两大贼首和少量老贼还想硬撑,但部下已经失去了军心和战意,范崇民之败,绝不是诈败,而是直接送掉了两百多条战船,六七千贼军被杀被俘,这可是重大的损失,装不出来的。这次的优势绝对还在我军一边,不用质疑。”
说到这里,沈林子的语气稍缓:“当然,不要太过轻敌,料敌以宽,是应该的,正确的,寄奴哥也没有说我们一定就能轻松取胜,不过,也别把敌军说得太强大了,搞的好像是我们中了骄兵之计似的,这只会涨了妖贼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得不偿失呢。”
沈林子这话一出,不少将校们都相视点头,不少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觉得沈林子的话才更有道理,王镇恶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想在刘裕面前表现得与众不同罢了。甚至看向王镇恶的眼神,也变得多有不屑之意,毕竟,在多数北府将校们眼中,以县令,文官身份从军,武艺又不算高强的王镇恶,严格意义来说是不算京八党老兄弟的,跟沈氏诸虎这种平定孙恩以来的生死兄弟,还是差着点意思呢。
王镇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林子,那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妖贼真的军心涣散,无再战之力,那他们为何不早早地逃往广州,以图东山再起呢?就算他们来不及逃亡,要选择决战,为何不提前在我们会师前出击,而要等到现在才决战?”
第5179章 诈败诱敌或真溃
沈林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这些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思索了一下,马上说道:“不能逃往广州的原因很简单,大败之余,如果不表现出一定的反扑能力,不能稳定住军心,那恐怕不用到广州,部队就会全部溃散了,这个道理,跟寄奴哥在建康的时候坚决不肯起驾撤离,是一个道理,仲德哥,当时也是你当众说出了这样做的原因吧。”
王仲德微微一笑,说道:“正是,这种时候打不打是关乎军心士气的,就象桓玄,建康之败后都知道硬着头皮要反击一次,不然的话部下直接就会叛变或者是散去了,当然,他是没打过,但如果他不打那次,只怕连逃往枚回洲的机会也没有,直接在江陵就会给擒杀献首了。实际上,他的小儿子桓升,不就是在江陵给他的部下斩杀了吗?”
沈林子点了点头:“所以这一战,妖贼是必须打的,他们的新附之众更多,绝大多数本就是慕强而来的各路地头蛇们,以为可以跟着妖贼而建立新朝,从龙升天呢,结果现在眼看妖贼连续大败,行将失利,已经在考虑退路了,我料,那妖贼内部恐怕也是纷争不休,范崇民绝不是诈败,而是想要扼守南陵,为他们的撤离或者是重整而争取时间。”
说到这里,沈林子顿了顿:“根据我们的情报,在雷池,在左里,妖贼都修建了大量的水陆营寨,立栅设塞,以为陆地防守,如果我们强攻,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次的雷池之战,妖贼是从雷池之中突然杀出,趁我军会师之后,号令未统一,部队还没来得及重新编组的时候,想与我们交战,甚至,可能会再次在战事不利时,退保雷池,依托要塞与营栅来防守,因为,在我看来,妖贼这样打,起码没有给两面夹击的风险,就算打输了,也有退路。”
朱龄石沉声道:“是的,我同意林子的意见,妖贼如果在我军会师之前就这样出击,是不太可能各个击破的,因为我们的两路军团都是大军,而且侦察做的很好,他们不太可能出其不意地全灭我军一路,就算全军出击,我军也可以暂时后撤,然后等合适的时机再出来两面夹击,妖贼一旦离了有坚固防守的雷池地区,那一带被夹击,就只能向南岸撤退了,那就意味着要损失所有的战船,等于是提前宣布死亡。”
“可是如果放我军会师,则可以毕其功于一役,避免两面受到包夹的风险,就算战事不利,也可以继续向西边的左里一带撤退,那边也给建成了大型的要塞,又控制着鄱阳湖的入口,打输了也还来得及再往广州那边逃蹿,或者说,据守左里,能得到来自广州方向的支援。比直接就这样逃往广州,要好得多。”
沈林子满意地说道:“我想就是这个道理,妖贼不得不战,但也是早早作好了退路,他们只是一方面心存侥幸,另一方面是为自己留下退路,即使输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所以,等我们会师之后,他们也避免了两面受敌的情况,通往西边的航路也是全面打开,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出兵和我们决战,既有胜利的希望,也有失利后的退路,在兵法上,可谓进退自如,不至于毕其功于一役的风险,镇恶,我想这个回答,你应该没话说了吧。”
王镇恶微微一笑:“林子,你们分析得很好,只不过似乎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妖贼这次出兵,气势上和之前迅速地丢掉了江州,也在南陵战败上完全不同,徐道覆的作战风格一向是喜欢示弱于敌,当年大败谢琰时就是用了这种诈败逃亡,然后在谢琰追击时以伏兵出击的伎俩。就是对寄奴哥,也是在海盐之战中诈败设伏,虽然寄奴哥看出了端倪,但是鲍嗣之这小子却是轻敌冒进,最后中了埋伏,险些害得寄奴哥也全军覆没,这一战,现在的诸位将帅,也多有参与的吧。”
向弥吐了吐舌头:“奶奶的,怎么会记不得呢?那一仗我差点就挂了,应该是除了上次中箭反杀之外,最危险的一次,要不是寄奴哥临时下令我们收集战死者的衣甲,迷惑了妖贼,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有伏兵,不敢一下子冲过来,而我军却又突然借了一波风势而杀出,吓跑了徐道覆,只怕,这里一多半的兄弟,已经没命了。”
蒯恩也叹了口气:“那一战,真的是太险了,也就是寄奴哥的指挥,才能逃出生天,不过,镇恶的意思,应该是说这徐道覆极擅长迷惑对手,诈败诱敌,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啊。林子,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得意了,忽视了这点呢?”
沈林子咬了咬牙:“大壮,你真的相信,徐道覆丢掉整个江州,南陵之战再送掉近万人马,只是为了诱敌,迷惑我们?”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林子,当年你们沈家父子,失身于妖贼之中时,不也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吗?孙恩逃跑的时候,留下你们断后送死,他自己却是带着主力亲信跑了,最后就是你们受了巨大的损失,却是掩护了妖贼主力的撤离,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很快又卷土重来,虽然这个说法是有点让你们回忆起以前的不快,但现在的军议,不得不提,还请原谅。”
沈林子的眉头一挑,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显然,提及曾经当过天师道妖贼的事,在他看来是一种挑衅,他沉声道:“是啊,我们当年给妖贼所迷惑,一度为他们卖命,但也就是因为此事,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父祖辈多人死去,而我们沈家兄弟也因此看透了妖贼,拨乱反正了,那你是不是想说,范崇民就是当年的我们?也是给妖贼故意留下来抵挡我军追击的?”
王镇恶摇了摇头:“我的看法是,范崇民不是留下来送死的拖延部队,而是故意要迷惑我军的送死部队,就是要我军以为妖贼已无战力,军心尽失,此乃骄敌之计也!”
第5180章 王猛不来晋国因
沈林子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们的俘虏和斩获中,有至少上千名三吴时期和广州时期就跟随妖贼的老贼了,并不是乌合之众,难道送死就是让精锐部队,多年老贼去送死?”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徐道覆一向用兵狠辣,不可以常理论之,就象你们沈家当年,令尊可是第一批在八郡皆反的时候就加入天师道的元老,甚至是在孙泰被杀,孙恩逃到海岛的时候就与天师道有所交往,冒着灭族的风险接济这些海上的老贼,我说得没错吧。”
沈林子咬了咬牙,沉声道:“我们沈家百年来都信奉天师道,祖辈也受过五斗米的恩情不至于在开国时的战乱中饿死,孙泰本就是给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以卑鄙的手段杀害,当时天下人都以为是冤案,同情天师道,恨透了司马道子父子,虽然后来天师道的造反是变了味儿,但在之前,他们是深得人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八郡皆反,王镇恶,你一个关中外来之人,无权评论这些,要真说造反,你王家在关中前秦多年为伪朝效力,你的那个声名显赫的祖父大人还是前秦敌国的丞相呢,这种投敌不是性质更严重?”
王镇恶微微一笑:“我从来不否认这点啊,所以也不会阻止别人拿这些说事,先祖父大人是当了多年的前秦丞相,但不也是因为永嘉丧乱,身处敌国番邦,没有选择的机会吗?”
沈林子哈哈一笑:“没选择机会的是普通小民,可不是你那个天下有名的祖父,当年桓温率军打进关中时,你祖父大人曾经到军门求见,桓温惊叹于他的才华,想要带他回晋国委以重任,结果是你祖父拒绝了,主动地投靠了苻坚,这难道是他没的选择?”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那正是因为他看出了晋国的内情,桓温野心勃勃,想要据荆州以篡位自立,而建康的世家大族一方面会联手抵抗桓温,一方面又为了自己的子侄能永远掌握权力,会勾心斗角,即使当时他不知道有黑手乾坤这样的组织存在,但也知道晋国的中央权力是掌握在世家手中,他一个外来的士族,是得不到上升机会的。”
“想要晋升,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为虎作伥,助桓温篡位,而桓温并不象当时天下人所想的那样,是象寄奴哥这样一统天下,收复两京,驱逐胡虏,尽管他也北伐了,可是他北伐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积累声望和军功,为了将来的篡位作准备,并不是真正地要攻灭胡虏之国,收复失地。”
王镇恶说到这里,看向了朱龄石,朱超石兄弟:“两位石头哥,你们朱家曾经多年跟随桓温,我刚才分析的这些,可有不当之处?”
朱龄石和朱超石对视一眼,长叹一声,说道:“镇恶说得不错,桓温虽然是我们朱家的恩主,但确实并不是象寄奴哥这样,真心想要北伐,收复失地的,当年关中之战,桓温本可以在野战胜利之后,一鼓作气,不顾伤亡地强攻长安,一举破城,消灭前秦,他没有选择做,因为怕他的荆州军团伤亡太大,影响了他进京夺位的本钱。”
“退而求其次的话,也可以跟西燕一样长期在关中屯田围攻长安城,象寄奴哥打广固一样广结关中豪强,封官许愿,以结其心,让关中豪强提供人力和粮草,甚至是从军辅助,也能磨得长安前秦开城投降。王猛就是在这个时候主动到桓温军中去见他的,而且他也提出了这个方案,当时先祖父就在帐中,所以对这些事情,记得非常清楚。”
“但桓温仍然拒绝了,因为他觉得在关中拖延太久,消耗军队兵力,对他不利,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他不愿意自己长驻关中,那就算打下长安,消灭前秦,也不过是为了他人作嫁衣而已,就象他对中原的态度一样,洛阳就算攻下,他也不会真正地去经营中原,派大军驻守,而是收兵撤回荆州,所以,北伐对于桓温来说,要的不过是北伐的功名,而不是真正要北伐的地盘。”
王镇恶长叹一声:“先祖父就是因为看透了桓温这点,也看透了晋国内部争权夺利,自己若是在那个时候回晋国,要么成为桓温篡位的智囊,要么成为桓温与世家大族斗争失败后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的棋子,就如同豫州刺史袁真一样,北伐失利就成为桓温的借口,将之攻灭,石头兄弟,令祖父就是在那次的事情中,被袁真所害的吧。”
朱龄石咬着牙,用力地点头道:“是的,当年先祖父是留在袁真那里相助,桓温下令要打通石门水道,将补给送到前线,结果袁真受了黑手党的蛊惑,故意拖延不前,先祖父几次催促他都是不听,导致前线缺粮失利,事后桓温声称袁真叛国投敌,出兵攻打,先祖父不愿意为袁真效力,导致被其所害,这种争权夺利之事,苦的是我们朱家!”
王镇恶点了点头:“是的,先祖父就是不想卷入这种纷争,这才没有回到晋国呢,毕竟,他也说过,就算帮桓温篡位成功,也不太可能有好的结局。他当不了西晋的贾充。”
檀道济的眉头一皱:“这又是为何?若是桓温篡位成功,他就是头号功臣,以后不是应该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吗?”
王镇恶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他以这种外来士人的身份,助桓温登位,但吴地的世家高门,也不可能说是一夜之间给桓温消灭个干净,肯定也是先臣服恭顺,再寻机反击,桓温为了平衡和他们的关系,在篡位成功之后,也必然会疏远和外放先祖父,因为桓温本心并不想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那先祖父的抱负,才华,又如何施展呢?难道青史之上,对他的定性,就是一个篡位之人的智囊,如贾充这样帮着未来的皇帝,当街刺杀现任天子吗?”
第5181章 一盆冷水透心凉
沈林子冷笑道:“只怕未必吧,那桓温的身边可是有了髯参军郗超,这位青龙大人,智计阴谋可不一定是尊祖父之下,尊祖父就算是跟了桓温,这从龙之功也不一定落到他的头上,只怕,他不肯跟随大军南返晋国,而是宁可去当个前秦的官员,还是对自己在晋国的前途没什么信心而已。”
王镇恶微微一笑:“也有你说的这个因素,那时候的大晋,人才济济,只不过是各有立场,只顾小家,只想着小我,而不顾国家,如果是谢安领兵北伐,我想先祖父是会作出其他的选择的。不过,总的来说,君子不入危邦,不立危墙之下,这是人之常情,就象你们沈家,在国家动乱之时,作出别的选择,在我看来也是情有可缘,有问题的不止是你们沈家,也包括了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王国宝这些世家和宗室的败类。”
沈林子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是的,让这些无能而自私之人,让这些败类和蛀虫爬到了高位,甚至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大事,这才是可悲的事,寄奴哥带着我们,就是要改变这样黑暗的世道,让能者上,庸者下,有才能者按功劳得到他应有的位置,而不是靠出身,靠关系,这才是我们这些出身不高的人,一直愿意跟随寄奴哥的原因。”
他这话引起了周围的一片共鸣之声,不少将校们全都点头应诺,在这个没几个世家子弟在场的军议上,这种草根逆袭的言论,总是会有市场的。
王镇恶微微一笑,说道:“林子,这些事情我们稍后再议,毕竟这是军议,其实我刚才的意思,绝不是针对你们沈家,或者是质疑你们的忠诚,而是说,沈家百年以来受过天师道的大恩,而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又是祸国的败类,可以说逼反了天师道,沈家在当年受孙恩卢循他们的蛊惑,被裹胁进这场叛乱之中,是情有可缘的,但不管怎么说,沈家是当时这场动乱时的重要成员,也是第一批起兵响应的主力,但孙恩他们逃跑的时候,还是把沈家这样的忠诚部下,扔在后面殿后送死了,林子,这是事实吧。”
沈林子咬了咬牙:“是的,我不否认这点,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才看清了妖贼的真面目,他们绝不是嘴上说的那样要解衣相助,与道友们共存亡,而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所有部下,全是他们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王镇恶点了点头:“所以徐道覆是多次做出这种事的,马头之战,他同样是几乎扔下了全军,自己一个人逃跑,这次的范崇民船队,我觉得也是这样的性质,就是故意用那些已经失去了信心,没了斗志,一心求死的老贼,让他们和那些新附的乌合之众混在一起,让我们轻松击败,斩俘近万,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妖贼已经不堪一击,人心混乱,才能进一步地骄纵我们。让我们觉得稳操胜券了,这也大概是他们能赢我们的惟一机会。”
檀道济若有所思地说道:“镇恶的说法,深合兵法啊,细细一想,确实如此,妖贼的实力,并没有受到伤筋动骨的打击,主力尚在,那些三吴和广州的老贼,在南陵一战中损失也不过千余,不至于影响其战斗力,徐道覆的主力在荆州是送光了,但其他的三吴,岭南,包括叛变官军的数量,仍然是有五万以上,这些人是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精锐,只要是士气不崩,那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以一战,我们如果在陆上与之交战,胜利没太大悬念,可若是在水上交战嘛。”
说到这里,檀道济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没再继续下去,一边的朱超石沉声道:“妖贼之中,尤其是三吴老贼,那可是操舟弄船,如履平地的那种,我们北府将士多年来与之交战,在水上都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甚至全军覆没的次数也不少,毕竟,这不是靠勇猛就能解决的事情,若是我军以骄兵,自以为必胜去跟妖贼有备而来的水军精锐决战,那真的可能是给他们一战逆转呢。”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一个个表情变得严肃的将帅们,说道:“这就是镇恶的作用,能在大家都头脑发热的时候,给你们来一桶当头的冷水,虽然不好受不好听,但却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无忌和希乐,他们在出兵前,就缺少这样的逆耳忠言,我们都是带兵之人,我们的每个命令,可能会决定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的生死,在水上作战,再忠勇的北府兄弟,一旦船翻了,沉了,也会没命,不象在陆上作战还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突围,所以,我们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刘敬宣咬了咬牙,说道:“寄奴,你说吧,这仗怎么打,现在我们也回过神了,千万不能太得意,以为这一次就是随便打打就赢了,甚至可以说,现在还是敌强我弱,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有阿寿这个认识就好了,我们虽然合兵会师,但无论是船只的数量还是大小,都不如妖贼,尤其是对于其六艘巨舰,只怕连近身都很困难,强行在水上硬打,我们是没有什么优势的,大家说说,这一战要怎么打呢?”
朱龄石沉声道:“既然敌强我弱,现在妖贼又是尽锐而来,企图一鼓作气拿下我们,那我们应该避其锋芒,暂且向南陵,历阳一带撤退,而陆军则继续沿江而进,攻掠妖贼的皖南各郡县,雷池那边,也可以派豫州兵马出击,从陆上攻破其水寨要塞,这样就算妖贼可以横行在大江之上,但失去了陆地的根本,也掀不起什么浪了,最后也只能退回去,派兵上岸作战,而这,就是我们所希望的了。”
向弥哈哈一笑:“还是大石头的脑瓜子好使啊,让妖贼放弃水师上岸,那可就是屠之如割茅草了,寄奴哥,下令吧,大军后退,上岸,我铁牛愿意前锋变后卫,抵挡抵挡!”
第5182章 水师退避荆江失
刘裕平静地说道:“铁牛,别急,我们的打法还没定下来呢,大石头,你的意见就是暂时后撤,诱妖贼登陆,转而寻求在陆上决战,对吧。”
朱龄石微微一笑:“正是,妖贼的长处在于水战,而陆地作战则是短板,现在我们北府军主力云集,如果是陆战的话,妖贼绝无胜算,可是水战的话,我们的优势就不再了,想办法让妖贼弃船上岸,是我们要做的事,寄奴哥,你觉得我的想法是否正确呢?”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按理说,这是没有太大问题的,能和妖贼在陆上决战,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但你似乎忽略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可能会影响整个战局呢。”
朱龄石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愿闻其详。”
刘裕正色道:“这第一件事嘛,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妖贼的士气低落,人心惶惶,卢循徐道覆之所以不敢马上撤回广州,不是因为他们有必胜的把握,而是在于他们的新附之众,每天都在溃散逃跑,这可是装不出来的。”
朱龄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些人数量众多,有十余万,每天都有成千数百的人逃跑,虽然说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要是作为辅助力量去扫荡乡村,去输送粮草,是完全可以的,毕竟是人力嘛。”
刘裕叹了口气:“妖贼的核心老贼,从广州起兵开始,也就四万人左右,这一年多下来,通过招降纳叛,尤其是大量有战斗经验和训练有素的前晋军将士加入,让他们这种可战之兵,上升到十万以上,经过了几次战败之后,这些核心部队,可战之兵的数量,仍然是有五万左右,而乌合之众的仆从,则是还有近十万,这差不多是妖贼现在军队的构成,其中,死硬铁头的那些悍贼,大概还有二万到三万的样子。”
“这些核心的老贼是死战不降的,而投降的晋军则会可能出现战意摇摆,但以前通过让他们杀害战友,分食同袍之血肉的残忍手段,让他们也不敢回头了,而且这些人一年多来,手上也有很多血债,跟着妖贼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匪类,不太容易拉得回来了,所以这几万人,是会死战到底,不回头的,只不过,前一阵妖贼连续惨败,让他们也没了信心,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战会死,降亦会死,所以才会血战到底,但其实,他们是没多少胜利的信心的。”
“至于那些新附的乌合之众,很多不过是地方上的豪强势力,跟随妖贼不过是看他们当时势大而已,现在已经后悔了,想要退出,可是被妖贼那种一旦抓获逃兵,就以各种严刑峻法,残忍的杀人手段来处置,所以不能大规模,成建制地哗变,可是这样下来,不出十天半个月,必会全面崩溃,就算是那些核心老贼到处追杀,也是阻止不了这股子逃离狂潮了。”
“所以妖贼现在不过是用着三五万抱有死意的老贼,驱使或者是监督着近十万已经失了战意的新匪在作战,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自己的士气了。这回他们用了很多手段,包括在江州迅速地丢掉几乎全境,还有就是南陵之战中范崇民惨败,都是诱敌骄兵之计,为的就是这一战可以打赢翻盘。只要这一战能胜,那之前所有的劣势都会一扫而空,甚至能重新取得战争的主动权。”
朱龄石沉声道:“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暂避锋铓,不要与他们水战,如果我们撤回南陵一带,或者再进一步地退回历阳,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啦。”
刘裕摇了摇头:“大石头啊,你好像是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何妖贼之前故意放我们两路军团会师呢?”
朱龄石的脸色猛地一变,失声道:“哎呀,我们居然都忽略了这点,荆州军团这回全军乘船而来,现在跟我们会合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后撤,那雷池以西的所有江面上,不会再有成规模的我军水师船队,甚至是连江州和荆州,也是一片空虚,妖贼完全可以在逼退我们主力之后,以二线部队扼守江面,而以主力精锐妖贼回攻江州,甚至是荆州啊。”
刘裕的神色严肃,一如所有在场的将帅们一样,他正色道:“是的,妖贼如果能逼退我军主力,诱我们的主力部队上岸,水军船队回撤南陵甚至是历阳,那其实就是不战而胜了,因为我们的部队如果上岸,再展开,摆开决战的架式,最后却是给他们的那些二流部队,乌合之众拖住,等我们消灭了这些当前之敌后,才会发现,可能江陵都已经被妖贼攻陷了,一旦整个大晋的西部沦陷,那妖贼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我军想要再反攻回来,就非常困难了。”
“因为我军没有制江权,没有水师优势,只靠陆军,那补给无法顺利送到前线,深入荆州或者是江州作战,那就是孤军,战败的风险会成倍地增加,这种情况,是我们需要极力避免的。”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一旦让妖贼取得了江州和荆州,那主要出自这些地方的妖贼新附乌合之众,就会军心安定,甚至是愿意留下来苦战,以拖住我军了,更何况,若是我军的水师回撤,妖贼甚至还可以有顺江而下,绕过我军去攻打建康这招,而现在的建康,可是比较空虚的,虽然有希乐率一万左右的兵马坐镇,但谁也不敢保证,斗蓬虽死,但他的党羽会不会也潜伏在建康呢,若是里应外合,上次的南塘之战,就是非常可怕的战法,也许一夜之间,建康就落入贼手呢。”
朱龄石满脸通红,额上尽是汗水,低头行礼道:“是我一时考虑不周,乱出主意,还请寄奴哥降罪责罚。”
刘裕摆了摆手:“言者无罪,起码讨论出了不同的战法和可能,这就是军议的目的,各位兄弟,还有别的想法吗?”
第5183章 陆军上岸水师冲
檀道济勾了勾嘴角,说道:“妖贼现在是尽锐而来,想要在水上和我们决战,我军如果就这样撤退到南陵或者是历阳,退得未必过多了点,确实如寄奴哥所说的那样,会把荆州暴露在妖贼的攻击之下,但是现在的荆州,也并非空城一座,江陵那里,仍然是有两万左右的军队,而且鲁宗之和鲁轨的雍州军团以及豫西部队,也是随时可以南下支援的。”
刘裕平静地说道:“鲁宗之真的可靠吗?真的会出兵支援吗?我觉得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还是要立足于荆州军团本身才行,现在荆州那边是傅弘之主持军事,裴方明,刘真道等将校在协力,是吧。”
檀道济点了点头:“是的,胖长史是亲自带领后军船队,在豫章那里与庾悦的江州军团会合,以为大军的后续,但现在妖贼从雷池里冲了出来,水师规模极大,恐怕是不会再让胖长史继续前进了,不过,我们的辎重粮草现在不缺,都是由建康军团所带来的。”
刘裕微微一笑:“胖子的那些后军船队,多是运输船,所以拖在后面不动,而江州军团,本身水师战船就很少,只是用作从江夏到湓口之间的运输而已,若是妖贼的主力船队转而回攻江州和荆州,他们这点船只,是挡不住的,而两万左右的荆州部队,恐怕也很难守住从乌林渡到江陵的广大区域,上次的天道盟的余党,在马头之战后也是消失不见,一旦妖贼反攻荆州,也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所以,我们不能让妖贼回头去攻打荆州,这是一个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