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57节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你陶公太能折腾,太有本事,而且在你的身后究竟是谁,我现在看不透,所以,我并不想放你去这些大州。我说过,可以让你先在朝廷有个高官厚爵,恢复你祖先的荣光,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京城是非之地,哪是这么容易可以长久盘踞的,我以前在桓玄篡位时也去过建康,也曾经尝试过成为他们的一员,结果却是被无情地打击,鄙视,在他们眼里,哪怕是我这个天下名士,也不过是个乡巴佬进京,全无底蕴,留在京城所需要的产业,他们是一丝一毫也不肯让给我,所以,后来我一怒之下,也给桓玄出了个主意,让他以跟这些世家子弟们赌钱的办法,赢下这些人的产业,据为已有。”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笑道:“我说这个锼主意是谁出的,占了一些小便宜却是结怨整个建康世家,包括得罪在京口的土豪们,原来是渊明你啊。”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和刘裕,还有他的京八党手中有军队,提着刀子,这些世家高门对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穆之,在这些人的心里,早就有高低贵贱,你是挤不进去的,所以,我不想跟这些人呆在一起,宁可去远方边疆,从头开始经营。”
刘穆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想要哪个大州呢?而且,你不是要帮庾悦上位吗,甚至派你的族人好友罗龙生去指挥他的军队,难道你就这样扔下庾悦不管了吗?”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按你们制订的规则来行事,利用我被妖贼绑架时,知道他们的内情,再帮庾悦出手组建军队,然后靠此军队来追击妖贼,立下战功,庾悦靠此功得一大州刺史,而我也可以用辅佐之功,分到你承诺给我的边州,这个边州,最好是益州。”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会儿你怎么不要荆州了?”
陶渊明摇了摇头:“要荆州这只不过是说给庾悦听的,让他也去争取荆州,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荆州是大晋最重要的州郡之一,绝不可以让给不信任的人,刘道规之后,荆州刺史之职在别人眼里是肥差,但也是刀山火海,无实力却要硬占此位置之人,那会万劫不复。当然,这个道理,庾悦不明白,但你我心中清楚。”
刘穆之沉声道:“那你是想在庾悦立功之后,让罗龙生领兵,你为参军或者是长史,或者是行军司马,然后亲自夺取益州,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益州刺史,是吧。”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是的,正是如此,穆之兄,这样一来,我是光明正大地报了国了,有此回报,不过分吧。”
第5029章 益州为偿大交易
刘穆之冷笑道:“你这是空手套白狼,自己不出一兵一粮,却是用了庾家的资源,让庾悦当了冤大头,最后是为你打出了个功劳,还有,就算是负责征兵和管理军队的罗龙生,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陶渊明微微一笑:“如果一切顺利,攻克益州,那罗龙生以其军功,当个西夷校尉,管理益州的军事,没有什么问题吧。我当刺史,他管军队,这样相互配合,他也能在益州安家落户,岂不是很好?”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差点都忘了,这罗龙生的祖上罗尚,可是当过益州刺史的,永嘉之乱开始时,罗尚被氐人李特的流民起事所败,虽然击杀了李特,但又被其侄李雄打败,逐出了益州,此后罗氏后人被迫客居荆州,而罗龙生这一支,混的更惨一些,在荆州那些年的混乱内战中,被迫进入了奚族山越所在的山岭之中,成为他们的族人,怪不得罗龙生这么听你的话,原来跟你是有相似的经历啊,也有恢复祖上荣光的梦想,这个反攻益州的想法,就是他的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就象我不可能忘了侃公的辉煌一样,罗龙生也忘不了从蜀汉的名臣罗宪,到益州刺史罗尚,这罗氏祖先在益州一带的影响力,能打回故乡,光宗耀祖,就是他的诉求,而这点,我可以满足他。”
“我们通过庾家的钱粮和私军起步,一路之上招降纳叛,收罗在天师道之乱后的散兵游勇,最后庾悦无法控制的军队,我们留着,用来作为收复益州的主力,打得下来,那益州就交给我们,如果打不下来,我们全军覆没,也不会占用朝廷的资源,甚至你们可以认为借谯蜀之手,来除掉我们这些不安定份子,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事啊。”
刘穆之哈哈一笑:“无本万利?你们据了蜀中,只会比谯蜀更加危险,会成为第二个天师道,早晚有一天还会威胁大晋的,我为何要助你成事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因为我可以打下一方天地,跟你作同样的试点啊,你们愿意用南燕之地,青州齐鲁,来搞什么吏士学校,来取代世家高门,我也可以在益州这样的边远之地,搞传统的士族天下,让那些以后在你这里无法立足的世家子弟,破落士族们,来益州这地方重新找回士族当家的感觉。”
“你说你的这套优越,是以后的主要制度,而我不这样认为,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各自保留自己的一块地方。你这里以后要是用吏士来取代现有的世家子弟,让庾悦这样的世家混不下去,就必然会有很大的反弹,那些失了权势富贵的世家子弟,若是没了去处,那必会拼死反扑,到时候搞不好会再来一波内战,你们担心的,不就是这个么?”
刘穆之的眼睛,被他脸上的肥肉挤得微微地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如果拿下益州,以后我可以把那些与新法作对的世家高门,那些继续阳奉阴违,不服号令的豪强士族们,发配到益州那里,交给你来管理?”
陶渊明点了点头:“益州的这些个地方豪强大族,天生反骨,对于外来的统治者,一向是强时恭顺,弱时反噬,之前毛家在益州,就是毁在这些本地大族的手中,我收复益州之后,当然也不能依靠他们,就象你在青州,没事找理由也要除掉那韩家,封家。所以,我在益州,也得把那些个一向作乱的蜀中大族给连根拔起,换上我们吴地过来的世家子弟和士族,这样才能安稳呢。”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听起来似乎你还是在为朝廷分忧解难呢?可你说得再漂亮,不还是为了你和罗龙生能长久地占据益州,割据自立吗?”
陶渊明哈哈一笑:“那难道现在的益州就不是割据自立了?交给我,起码是臣服于大晋朝廷的,起码也会帮你们接收不少不愿意跟你们合作的士族,世家子弟,起码也会向朝廷上交应有的税赋。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北伐,也许我也会根据当时的形势,配合朝廷,再去拿下梁州,仇池这些地方,扩大疆域,这对你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刘穆之沉声道:“我们可以自己出兵拿下蜀地益州,为何要让你打呢?当年为了暂时地休战,我们暂时地放过了妖贼,让他们盘踞广州,结果后面闹出这滔天的大反叛,差点让整个晋室都没了,这样的错误,要我们再犯一次?”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完全不是一回事,妖贼一向是反叛朝廷的,而我们则是忠于朝廷,只不过跟现在掌权的刘裕和你政见不同罢了。政见不同,那就各据一地来证明自己的这些理念是否正确呗,你们有整个大晋来证明,我拿一个小小的益州,作为士族们最后的避难之地,这样都不允许的话,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然后在国内强行推行你的这套,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天下,能撑多久?!”
刘穆之没有说话,眼中光芒闪闪,显然,是在思考与权衡。
陶渊明继续说道:“你如果不想杀我,也可以把我送回建康继续讯问,治罪,把罗龙生想要自立的事情告诉鲁宗之,让他来处理罗龙生,然后庾悦的私家军他自己管理,哦,不,应该是你跟他再谈判,让他交出这支军队和钱粮,换取一个中州的刺史或者是朝中的尚书级别的官员,安抚他庾悦,然后再继续把这天下,跟个大饼一样地切分,去赏赐那些京八兄弟,有功将士,从刘毅到檀道济,这些个老将少帅们,人人各拥数万兵马,镇守一州,大晋再次藩镇林立,军阀割据,然后过几年,天下平定了,伟大的刘大帅,带着再世孔明的刘长史,再次北伐,直指长安,横扫两京,驱逐胡虏,完成不世之功业。”
说到这里,陶渊明笑了起来:“不过北伐之前,记得先搞定世家高门,还有能收得上税哦。”
刘穆之伸出了手:“别说了,成交!”
第5030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刻钟之后,荆州刺史府,别院,刘道规的病榻之前,刘穆之面色凝重,坐在一个木墩之上,在高脚家具还没有出现的这个年代,这种半高的坐具,已经渐渐地开始取代以前的地上席子或者是蒲团,成为供人坐下的道具,也因此让跪坐,盘膝而坐这些古老的坐姿,渐渐地成为历史,不过,对于刘穆之来说,纯粹只是因为他这一身的肥肉,让他按传统坐姿会非常地难受,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道具,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会成为未来的一场家具界的划时代改革。
而刘道规则是气若游丝地看着刘穆之,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很不好,面上隐约有紫气浮现,却还是眯着眼睛,对着刘穆之喃喃道:“看你这样子,似乎谈得很不顺利啊,不能治陶渊明的罪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与徐道覆勾结,而且他从妖贼那里逃了出来,说是被徐道覆从建康城绑到这里,在马头大战时借机逃脱,还找到了庾悦,策划了一个大交易,本来是要找你谈判的,结果,找上了我。”
刘道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幸亏是你来做这个交易,换了我,既不能拒绝,也不能让步,最后恐怕还是要我大哥来处理这个麻烦的事。他既然找上了庾悦,那肯定不是让庾悦给他作证的,而是要拉上庾悦这个世家代表,来追究我夺走庾家部队的责任吧。”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你没有责任,你是征西将军,都督豫州以西诸军事,别说夺了庾悦的部队,就是要了庾悦的脑袋,也是你职责范围之内。”
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这样为所欲为,不顾后果的权力?当年大哥因为谢停云之死,一怒之下灭了太原王氏满门,表面看起来是快意恩仇,但却引起了几乎与世家间的战争,最后只能作出妥协,把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江北之地让给世家高门,还允许他们的子侄从军,挂名去窃取军功,甚至还默许了吴地的那些分给功臣们的土地,最后被世家高门以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收回。”
“王愉当时已经退出了一流世家的行列,可庾悦却还是顶级世家的掌门,我这次的处理,善后之事会比上次更麻烦,而庾悦找到了陶渊明这个天下名士当他的说客,唉,只怕大哥要作的让步,会更多啊。”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些你说的上次让步,一大半你大哥是不知情的,是我瞒着他,通过妙音去和世家高门作的妥协,在我们有足够的吏员们能治理基层之前,我们还是不能跟世家高门撕破脸,不然内耗损失的是自己的实力,各种外敌就会趁虚而入,八王之乱,就是最惨痛的教训。”
刘道规睁开了眼睛,看着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你是准备要把荆州让给庾悦,还有他背后的陶渊明了吗?”
刘穆之摆了摆手:“你误会了,庾悦也许是想要荆州,甚至为了控制荆州,还准备让庾家放弃在吴地的产业,交还给朝廷,换取一个荆州刺史之职位,但我并不同意这样的交易,荆州太过重要,事关整个大晋西部的稳定,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在这里凭空出现一个比北方胡虏更可怕的敌人,所以,荆州刺史之职,绝不能落入世家高门之手。”
刘道规点了点头:“宁可我一死向世家门阀作个交待,也不能让荆州再入世家之手,不然他们北连鲁宗之,外结谯蜀或者是后秦这些外部敌人,割据荆州自立,我们既没有消灭他们的名份,也没有足够控制荆州的实力,到时候进退两难,会误了大哥的大事。不过,陶渊明难道看不清这些吗?”
刘穆之正色道:“陶渊明说,他要借庾悦的人力和军械粮草,先是给庾悦组建一支军队,用于对妖贼的作战,立功之后,他把这支军队中忠于他的人马抽取出来,由那雍州军中的罗龙生率领,去进攻益州的谯蜀叛军,打下益州之后,他陶渊明当刺史,罗龙生当西夷校尉,以后那些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世家豪强们,可以安置到蜀地,继续他们的世家天下。”
刘道规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高,实在是高,不愧是陶渊明这个顶级的权谋家能想出的主意,既能支持了庾悦,又能让他痛快地用自己手中的资源,来支持陶渊明独立成军,再看起来用为国立功,平定叛乱的做法证明自己的忠诚,打下一块世袭罔替的割据之地。一旦让他得手,那这个益州,会成为大晋最大的分裂与叛乱之源,所有对我们新法令和政策不满的世家子弟和士族,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到那里聚集,就象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这些宗室叛徒一样,依托后秦,就成为我们无法根除的心腹大患。而益州,会比前几年的广州一样,还是个合法的政权,我们更无法直接出兵消灭!”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你分析的完全正确,那么道规,你告诉我,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之上,如何处置此事?”
刘道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与庾悦作交易,荆州可以让给他,甚至再给他一个江州,换取他跟我们合作,证明陶渊明与徐道覆勾结,然后迅速地除掉陶渊明,至于庾悦,他是守不住这些地盘的,后面可以放出刘毅来跟他争夺,无论谁取胜,我们朝廷都有足够的理由和力量,来彻底地解决他们。”
刘穆之微微一笑:“道规果然非当年之道规了,这手段和处置方式,稳准狠辣,直接能解决掉最大的对头陶渊明,干净利落。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都能想到的这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难道陶渊明没想到吗?他肯这样来见我们,就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许是在引诱我们主动选这个解决办法,甚至是派个替身过来让我们杀,然后就让我们背上一个屠戮忠良,杀害士族喉舌的罪名了!”
第5031章 青州民心除汉奸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陶渊明有可能会派来一个替身?也许他可以找个长得相像的,或者是通过易容术来找人顶替,但这种人一说话不就露馅了吗?根本也不可能有陶渊明这样的气场和风度啊。”
刘穆之叹了口气:“道规啊,你这次伤成这样,不就是中了徐道覆的奸计,给他派出的那个替身骗到了吗?已经吃了这样的大亏,怎么还能以为这眼中所见的,就是事实呢?”
刘道规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黯然之色,叹道:“想不到我征战一生,居然还会被替身骗过,忽视了来自后方的威胁,这真的是上天的惩罚,不过,在战场之上,只要找个身形样貌和徐道覆类似之人,这个人正好也是个妖贼的将领,有那股子气场,又戴了面当和易容面具,一时间真的不好分清,可是陶渊明可是文人啊,这样的一个人就在我们面前,跟我们谈话,难道还分不清吗?难道这个替身,还真的能有陶渊明的智慧和心机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写诗作赋的人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而士族,名士之间,更是只要能知道一些核心的机密,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甚至是做的不比摹仿者差。就象你道规,坐镇荆州,一切军政大事,皆取决于你手,难道你做的这些事,比你大哥差吗,比我差吗?恐怕就算是我们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吧。”
“所以陶渊明如果真的有能力强大的替身或者是朋友,用这个人来试探我们的反应甚至是设个陷阱来害我们,说我们无罪枉杀天下名士,这会让世家大族们人人自危,即使是王皇后和谢夫人解释,也不可能弥补这种不信任的关系了,现在一旦我们和整个世家高门决裂,那轻者十年内无法平定内部,积累足够的北伐资源,严重的话,引发新的内战,也不是奇怪的事。”
刘道规咬了咬牙:“其实,我一直不是太理解,难道这天下永远就离不开这世家高门了吗?其实靠着中下层的士人,不是不能治理地方的。我在荆州就这样悄悄地试过,不少县吏,郡功曹一级的中下层官吏,其实是挺有能力的,出身也不是大族,反而是这些人能办实事。”
刘穆之摇了摇头:“道规,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不看内里,我们确实看起来可以靠着手中的权力,来分配官职吸引人才,但这得是我们充分掌握了政权才行的,现在如果没有世家大族的合作,或者说如果他们在背后扯后腿的话,我们连京八兄弟回乡当个村长,里正都做不到,又何来以后用天下的士族们取代世家子弟呢。”
刘道规沉声道:“实在不行,就派兵护送官员们下乡治政,如果再有那种敢明里暗里对抗朝廷,抗税不交,藏匿人口的,就按国法处置,只要杀了几个鸡来威胁恐吓猴子,应该能震慑很多人。”
说到这里,刘道规笑了起来:“你在青州不就这样杀了韩范和封疆吗,我看效果不是很好嘛。”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是一回事,韩范和封疆在青州没有一手遮天的实力,而且多年来一直借着外来政权的势力,从石赵到前燕再到南燕,靠着这些异族胡虏的力量,来压制其他青州家族,象辟闾家,高家这些家族早就恨透了他们,一旦他们的靠山倒了,这些家族就会趁机想扳倒韩家,封家。老实说,我一开始也没想着直接杀韩范和封疆,但是辟闾道赐和高保宁这些本地大族的首领,暗中给了我很多韩,封二人私结北魏,后秦的罪证,这才坚定了我除掉他们的决心。”
刘道规笑了起来:“看来这些青州豪强并不象我们东晋的世家高门一样团结啊,起码在我们这里,他们还是会抱团取暖,集体进退的。”
刘穆之冷笑道:“是的,因为我们东晋的世家门阀从南渡开国以来,就是从北方给打得逃亡到此的,外有胡虏进一步南下的压力,内有吴地本土豪强们的排斥与抵抗,若不是当年各大家族放下争议,一致对外,也不会有王与马共天下的东晋建立了。虽然之后也有黑手乾坤这样的秘密组织中你争我夺,但总体上,还是知道同气连枝才能共存下去的道理。”
“可是青州的豪强不一样,上千年来,这些家族都是互不服气,相互之间的冲突也多,一旦外敌入侵,他们又没有大江这样的天然屏障能对抗,所以很难自保,那么谁倒向强大的外敌,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但反过来,一旦这个靠山倒了,那就会墙倒众人推,被人群起攻之,韩范作为本地豪强的首领,为什么会为南燕效忠到最后,直到后秦援兵不来,才勉强投降,就是因为他知道本地这些豪强们的本质,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想改变。”
“只不过他低估了这些豪强大族们对他韩家和封家的仇恨,更是低估了我,他以为向我们大晋效忠,交出一半的土地和人丁,带头拥护我们的统治,我就会保护他,让他继续在青州成为豪强的首领。哼,他这是打错了算盘啊。”
刘道规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叛服无常,出卖同胞和乡邻,带头向着异族屈服的人,是不会有真正的忠诚的,即使是一时恭顺,也不过是因为畏惧我们的武力和军队而已,一旦大军撤离,统治力下降,他们必然会象以前那样再次反叛自立,只要不引起杀一家而引起百家叛离的情况出现,那韩范,封疆这样的豪强首领,是必然要除掉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就是了,当其他的中小豪强家族,以辟闾家和高家为首,联名百余家上书指证韩范和封疆叛国时,我这里就有底了,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叛变,勾结外国,我若不杀他们,其他家族就会真的生出异心。所以,清除掉韩,封两家,将其土地大半转赐其他家族,部分收归国有,是最好的选择。”
第5032章 阶层立场天注定
刘道规的嘴角微微一勾,说道:“在青州确实可以这样,那对陶渊明不也同样可以如此吗?他勾结外国,私通敌军的事情可是铁板钉钉的,自己也承认了,至于给徐道覆劫走,不管是不是他主动的,也是事实,我们若是跟庾悦做好交易对上口径,那陶渊明不向有司主动投案坦白,反而是秘密来会见你,这明显是有阴谋的,将其就地正法,不也是效青州杀韩范,封疆的旧事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道规啊,不一样的事,看似都是以私通外国之罪来依国法处决,但实际上,在青州,是几乎所有的其他家族都想着扳倒韩范,封疆二人,甚至是连韩家,封家的一些支流庶族,也参与了联名,一来是洗脱自己的干系避免受牵联,二来也是想借此之机夺取家主之位呢。这人心之险恶,复杂,我看到这些密报时都胆战心惊,甚至连韩范,封疆的父辈,祖辈当年在西晋末年,如何地勾结,投降曹嶷,石虎这些异族大敌的罪证,都清楚拿出来了呢。”
刘道规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厉害?这百年前的旧账也能翻出来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这些投降外贼的罪证,包括何人主使,何人执行,事后得到多少好处,都一一写明了,因为他们的祖上可能百年前跟韩范,封疆这些嫡流的祖上是兄弟,家族内部就是作了安排和取舍的,甚至为了保家族利益,确保无论是外敌入侵能胜利,还是坚守本地能笑到最后,会安排不同的儿子站在不同的阵营,有的是全力抵抗以示忠臣,有的则是当了引狼入室的汉奸卖国贼,到最后,这些全力抵抗的往往下场很惨,就算不身死族灭也是要被夺去大量的土地,人丁,所以最恨韩范和封疆的,还不是那些外姓豪强,而是他们的同宗兄弟,尽管早就出了五服,但还是同样的姓韩和姓封呢。”
刘道规长叹一声:“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人性就是如此,嫉妒,永远是最容易让内部分裂,手足相残的,想想从汉朝的七国之乱到西晋的八王之乱,不都是这样吗?所以大哥一直教导我们,一定要兄弟齐心,即使是二哥他很过分,甚至是坏了大哥的名声,我们也一直没有真正的按国法处理他。我知道很多人借此事嘲笑大哥的国法只针对外人,不针对自己,我也恨二哥的贪婪与不争气,但是注重亲情这点,还是正确的。”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对于寄奴来说,他最亲的兄弟,反而不是你们这些血缘上的,而是跟他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同仇敌忾的战友们。他不是没动过斩了道怜以谢天下,以明他那种坚决反腐,绝不允许肉食者来欺压民众的心思,但思考再三,还是放弃了,因为如果没有孝,哪来的忠呢?一个人对自己的至亲都手下无情,又有何人是不能斩杀,不能放弃的?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可怕,也不可能真正地得到民心,毕竟我们的价值观,维系我们人际关系的道德准则,都是以忠孝为首要的。”
说到这里,刘穆之正色道:“所以,青州的情况跟陶渊明的情况也是似是而非,韩范和封疆在青州得罪了几乎所有的豪强,包括他们的同宗们,最后落得这个下场是必然的结果,除非是我昏了头要为了他们两家去得罪整个青州的豪强。杀他们,一来是为了维持稳定,二来是震慑青州豪强,下次再有外敌来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第三嘛,也是要借机收回他们的一些领地与人丁,强化朝廷在青州的实力之余,也给其他豪强一些好处,以笼络人心。”
“可是,陶渊明不是这样,他一直跟我们对着干,口口声声是为了保世家天下,是为了维护儒家周礼所规定的那套等级制度,是为了维护天下有权有势的富贵之人们的利益。就象庾悦,明知是用庾家的钱粮和人力来成就陶渊明,给他空手套白狼,但仍然是心甘情愿地支持陶渊明,为何?不就是因为陶渊明对抗我们,是在为庾家这样的世家继续保持,甚至是争取更高的地位嘛。”
刘道规摇了摇头:“那只不过是陶渊明自说自话罢了,他根本上还是为了自己,因为他无权无势,只有个虚名而已,想要实现他的那种主政一个大州的野心,那就是做梦罢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但现在这个梦快要实现了。因为要是换了以前,世家控制全天下的人,按着等级制度,一层层地控制和管理下一级别的豪强,小地主,庄头之类的等级,再由这些下层士族乃至高级寒人,来管理平民百姓,若不是有淝水之战,我们这些人,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但是有了寄奴之后,给了我们这些下层士人,还有平民百姓们出头的希望,如同黑夜之中的一抹光明,现在我们一个个位高权重,甚至是掌握了国家,控制了大军,我们的今天,换了三十年前,就是做梦也不敢想啊。”
刘道规笑道:“这点确实是大哥带来的,所以在我现在的心里,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不仅是我,几乎所有的北府兄弟们,都是这样想,就算大哥下令让他们去死,他们也是毫不犹豫的。”说到这里,刘道规的两眼都在放光,“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刘穆之正色这:“是的,不过你大哥为我们这些人争取的,就是从那些世家高门手中夺来的,我们越是感激他,那些世家高门,中上层的士族就越是会恨他,这是立场不同带来的矛盾,无法调和,除了谢夫人这样眼光独到的世家掌门,大概也只有妙音这样跟你大哥有着千万丝牵绊的奇女子,愿意背弃自己的阶层,支持你大哥了。所以,世家高门和士族阶层,会视你大哥为敌人,而把陶渊明这样的人,看成自己最大的助力!”
第5033章 集体生产粮多多
刘道规的神色一凛,说道:“你的意思,就是陶渊明给天下的世家高门,或者是士族们发声,做他们的代言人,维护他们的利益,跟我们对抗,所以全天下的世家,士族都会保他?”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承认这个事,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大哥的新法新政,就是要从占据了全天下大半的资源与权力的世家,士族手中夺取这些资源,分给百姓,让百姓能过上自食其力,有尊严的生活,不再受人奴役和驱使,相应的,这种是国恩,那么国家有事时,也需要百姓和民众出力交税,助国家能完成大事。这样一来,以后的北伐大业,或者是搞各种民众所需的工程,尤其是利于民生的水利工种,有助交通的道路修建,才有人去做这些事。”
刘道规点了点头:“是的,之前之所以我们很多事办不成,或者说就算北伐都要有求于世家高门,就在于我们无法充分地使用民力,百姓能分到田地耕作的,按理说是大部份人,但世家高门和豪强地主,用各种手段逼得这些自耕农夫们无法生存下去,只能卖了地,进世家的庄园里当佃农庄客。在我们京口,按说是免税之地,大家都能过得很好,但就算如此,我们的生计也很艰难,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按说京口的吏员们也多半是本地百姓担任,比如我大哥,但仍然过成这样,我以前是始终想不明白的。”
说到这里,刘道规顿了顿,继续道:“直到后来,我年事渐长,又借战功当上了官,才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京口的百姓们耕作多半是小家小户,自耕自作,而缺乏多家集中一起的生产模式,因此就没有那种大的沟渠灌溉,没有统一的肥料与种子,也不能几百顷地用一样的农具,耕牛进行集中生产,所以出产的粮食不如庄园那么多,这农业啊,还是越集中在一起,规模越大,产量就越高呢。”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京口算是人烟稠密,民户众多的,因此按国家法度所分的田地,一丁四十亩,是分不到这个数量的,只能分个二三十亩地,却还是要按四十亩来交税抽丁,再加上生产的数量不如世家高门,而且虽然不用交税,但是力役兵役却是不能少,长时间地壮男劳动作不能耕作,这些都导致我们交了税之后,几乎存不下什么家产,甚至过不下去,被迫流亡他乡的,或者是被逼得只能南下到世家庄园里打工的新北方流民,比比皆是,就好像檀凭之,魏咏之,孟昶他们三家,如果不是遇到你大哥,恐怕早就成了刁家的奴仆了。”
刘道规咬了咬牙:“所以,只能从世家高门和士族地主手中夺取更多的土地,供人耕作,他们不仅有大片庄园,而且隐匿人丁,虚报土地,实在是国家的蛀虫,现在只是因为我们苦于没有足够的基层治理人才,吏士不足,只能依赖这些世家高门的庄头们来代管民间,一旦等你的这个吏士学校有大量的治国治乡之才出来,那就可以拿青州,甚至拿荆州这些地方作为试点,吸引大量民户过来,慢慢地,吴地的世家和豪强们控制全国的这种情况,就会得到扭转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后话了,我现在对世家,对士族们作出妥协让步,也是在争取时间。更何况,普通的士人们很多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只会读些死书罢了,现在那蓝翔吏士学校的大多数人,如果放出去治理乡间,恐怕结果和之前我们让京八兄弟回乡,也没有两样。”
“更何况,这种新吏士治乡,还要杜绝当地豪强地主的干扰,这就需要从本地县令,到乡里正,到村长,甚至是保长们都要全力配合,执法新法才可以,没那么容易的事,荆州这里,千百年来早就是豪强大族势力根植民间,没那么容易作大的改变,你这几年在此地当刺史,应该很清楚这点。”
刘道规幽幽地说道:“确实如此,我们的官员是最多到县令一级,再往下的乡里正,村里的三老们,就都是本地的大族了,就是来荆州的这两三万将士,也都是在军营里,或者说军营附近屯垦区集中居住,无法开枝散叶到荆州乡间。即使是服役期满,他们也不愿意在本地落户,而是要回到老家,哪怕分到的土地少了一半。换言之,他们只是在荆州驻守而已,不想在此落户,心里认为的家,也是在北府的老家啊。”
刘穆之笑道:“这就是了,服完役期,在哪里落户,这是个人的选择,我们不能强制,他们没把荆州当成家,几年下来了还是水土不服,荆州本地人对扬州来的北府兄弟们的这种内心里的敌意和排斥,是需要很长时间化解的,所以陶渊明说,让庾家整个迁到荆州,带来数万在吴地的庄客,佃户,在此开枝散叶,从江陵附近开始控制一些州县,成为江北那样的新移民区。”
“只有人数众多,而且投入生产,才算是真正的能和本地人开始产生交流,以至于融合起来,这点等平定了妖贼之后,在新附之地上,我会考虑去做的,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机把吴地那边的一些世家和豪强所占有的成熟土地与现成庄园,包括水利,灌溉这些设施给收回,分给新的自耕百姓成为向国家直接交税的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