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52节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如果你真的想纠结此事,那我只能说,要是我生在一个普通下等族人家里,从小不知道这些知识,文化,不明天道规则,我也许就可以做个快乐的农夫,渔民,从小玩耍,成丁后种田交税,抽丁打仗,心里以为这就是我一生的宿命,不需要改变也不用去改变什么,比起我们现在这样为了家族存续,为了江山社稷而一世奔波,呕心沥血,这种简单的快乐我其实还更想要呢,就象我诗中所说的那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可以很肯定,陶公你是绝不想返自然,当个农夫的,不然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自己并不支持的权将,大帅,为了一个这个大帅掌控的政权和国家,而行走奔波,不惜背上里通外国的罪名呢?”
陶渊明哈哈一笑:“这个嘛,是因为我们有文化,是士族,知书答礼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拼却一腔血,上要报效君王,下要拯救苍生,这就跟你穆之兄一样,当年为啥要投笔从戎,以士族之身,投身行伍这种我们读书人一直看不起的群体之中,操弓执刃,犯下杀孽,用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官袍呢?”
庾悦一看两边的气氛不太对,连忙说道:“二位,你们还是说正事吧,这种无用的辩理,说上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不是要跟陶公论理,而是在回答他所说的天道,他所理解的天道,和我跟刘大将军现在认同的天道,已经不一样了,因为他所信奉的这些天道,这些世家天下,士族永昌的等级,规则,已经让我们的这个时代陷入战乱和纷争,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既然上层的这些掌权之人已经腐朽不堪,祸乱天下,那我们只有从下层中发掘人才和力量,来改变这个动荡的世界。如果换了平时的那个所谓的天道,庾公确实可以继续荫爵当官,而我和陶公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的,陶公,这就是你要的天道吗?”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我们再怎么也是士族,不管是乱世还是治世,都有走举荐入官的机会,不需要投身军中,做那些老兵,军阀们的幕僚才能出头。而且他们一个个拥兵自重,并不是想着收复北方失地,驱逐胡虏,而是一个个争权夺利,行那不可告人之事,我曾经也幻想过桓玄能一心为国,建功立业,所以才会出来辅佐他,但最后桓玄是只想篡位,所以我对刘裕,天生要有警惕,这种嘴上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但实际上是想打自己的小算盘的人太多了,穆之兄,难道你就这么信你的寄奴哥,从不怀疑他的真实目的吗?”
第5004章 民心民力不可违
刘穆之微微一笑,说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寄奴的初心,到现在也没有变过,我们的刘大将军,一心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从不考虑他个人的权益,若是他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想着荫及自己的子孙后代,那早就跟世家大族合作,继续遵从你所说的这种天道就行了,何必要顶着全天下的压力,要作此改弦易张之事呢?”
“就象你刚才说的知识和教育,这些向来只是士族,世家的特权,也是他们,哦,应该说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治理天下的特有能力,以前不管谁当君王,都离不开士族来治政,我们也靠了这种能力而一直能当人上人,自古至今,这样已经形成了惯例,久得连陶公都以为这是天道,习以为常了。”
“可是有一点不要忘记,那就是士人,世家,士族,都是起源于上古先秦时的那些部落城邦国的贵族,国人。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贵族,不是因为他们最有文化,而是因为,在上古时代,他们就是最能打的,那个年代,国人就是住在城里的士人阶层,他们才有当兵的资格,而野人,就是他们征服的敌国百姓和奴隶,是只能种地为生,不能当兵的。”
陶渊明一向镇定的脸上,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显然,刘穆之的这些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没有了之前的准备,也就有失从容了。
庾悦的眉头一皱,说道:“可这又如何呢?不仍然是士族当道吗,他们从最优秀的武士,变成了贵族,诸侯,然后诸侯的子孙们又成为士族,慢慢地知书答礼,有了文化,就有了管理和统治的能力,这不就是我们士族一向以来掌握天下大权的路子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庾公,你有没有想过,士人或者说士族,最早掌握权力,不是因为他们多有文化,而是因为他们最能打,所谓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早期的所有部落首领,无一例外地都是军事首领,是最能打的人或者是最能管理和组织的人,一旦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那必然会失权,然后就是被人推翻,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庾悦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因为他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刘穆之的意思,他看向了陶渊明,似乎是想让陶渊明找到反驳的话术,可是陶渊明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次让你说中了,,穆之兄,世家高门或者说是士族失去权力,就是从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开始,这点就是我们最大的教训。”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这不是什么教训,这是人性使然,一旦生而富贵,锦衣玉食,手中又有了权力,那谁愿意再去从军吃苦呢,每日操练流汗伤身,遇战事则要上战场,流血牺牲,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是最基本的人性,换了谁都不肯做的,除非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士族以极少的人数,靠着自以为能垄断知识,控制书本,来取得治理天下的能力,无论谁上台,都离不开士族,这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但是别忘了,这些只是在治世中有用,乱世之中,天下大乱,君王失权,天下间到处是征战,这时候最大的本事就不再是治国安邦,而是征战四方,就是要靠军队,靠武力来决定权力的分配,而士族如果这时候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那也就会失掉权力。”
“反过来,以前大量被士族控制和压制的平民百姓,尤其是没有土地的佃户庄客,在乱世中,就有了从军打仗,靠了武力翻身做主人的机会。自大晋南渡以来,苏峻,祖逖这些流民帅,就是这些百姓们的首领,他们本身虽然是士族,但地位不高,如果不是天下大乱,是没有机会翻身上位的。”
“随着大晋的建立,世家士族越来越厌恶从军,军权也慢慢落到了寒门武人的手中,直到刘牢之,刘裕这些出身草根的英雄豪杰们掌握了军队,并摆脱了世家的控制,那这天下权力的更换,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陶渊明咬了咬牙:“人一旦从底层爬上来,就不想再下去,我不明白刘裕是怎么想的,他要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跟世家士族合作,却是要去让那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草根,百姓们享受好处,这脑子是不好使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陶公,你就是因为陷在局中,所以才会迷了眼,蒙了心,刘裕他就是这样地从草根上来的,因为他常在民间,知民疾苦,也知道百姓想要什么,能做到什么,他知道,你们这些世家高门看不起的百姓,数量远远比高高在上的世家,士族要多出百倍,这股力量是无法压制的,在这个乱世中,他成功了,就会引领无数底层百姓也要走这条路,不引导他们在国法之内有上升空间,他们就会倒向孙恩,卢循,徐道覆这样的真正野心家,靠着造反,想通过改朝换代,来完成自己的上升,夺权!”
庾悦恨恨地说道:“有刘寄奴这样的大将军,要是一心为国平叛,还会怕这些区区草根变成的反贼不成?”
刘穆之冷笑道:“可要是刘大将军手下的将士们也都是这种区区草根呢?他们面对的所谓反贼,是和自己一样的底层百姓,贫苦农民,让他们如何下得去手?当年我随刘大将军平定孙恩之乱时,若不是看到妖贼们到处屠戮百姓,残害吏民的情况,大多数的将士是不忍下死手的。庾公,我们就是因为知道百姓不可欺,民力不可违的这个道理,才只能给草根百姓们一个上升的机会,只有让他们明白何为国恩,才会主动地保卫这个国家,而不是破坏!”
“如果我们还是高高在上地压迫和奴役百姓,不给他们出头之日,不教育他们有足够在这个世上安身立命的技能,那我们永远只能在无意义,无休止的内耗中度日,最后不是被外敌所灭,就是被内乱埋葬,到了胡虏乱世,文明断绝之时,我们这些士族,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
第5005章 还原劫持出逃路
庾悦的脸色通红,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喃喃道:“穆之兄说得对,这个道理,以前我虽然听过,但没往心里去,我以为这不过是刘大将军收买人心,要下层百姓和军士们追随他的举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庾公,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看穿的,当年桓温也没有行篡逆之事,而王莽上位前全天下也没人相信他会走这一步篡汉之事,穆之兄,我觉得咱们作为士族,是需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和警惕的,就算你和刘大帅关系再好,也不能因为这私交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你说是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陶公,你还真是敢说啊,我挺佩服你的,这话你要是在外面大堂上说,恐怕就不是下狱这么简单了。”
陶渊明淡然道:“所谓君子之交就是这样,既然穆之兄说了,这是朋友之间的交谈,知无不言,言者无罪,既然你穆之兄是在廷尉来找我问话之前,先要我说实话,那我就当你是朋友,就会说真话,毕竟,按大晋律,此处没有书吏,我们说的也没有签字画押这套程序,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至于你会不会告诉别人,那就是你的事了。”
庾悦连忙说道:“穆之兄可是重信守诺的君子,断然不会…………”
刘穆之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庾公,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是个情报头子,也可以说是个酷吏,如果真的有有价值的情报,我是不会隐瞒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觉得有治陶公罪的地方,因为我们大晋有法度,即使是陶公私通后秦这样的大事,我们也没有作出处置,但这回在建康失踪,又出现在了徐道覆的军中,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想让陶公到廷尉那里屈打成招,所以想听听陶公你自己是怎么说的,当然,是真是假,我绝对是有办法查实的。”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穆之兄的手段,所以,你可以放心,我的话,句句属实。我陶渊明为人光明磊落,无论是重组黑手乾坤,还是自己去找后秦出兵,还是被妖贼劫持,都没有隐瞒,甚至是我和刘公政见不合,理念不一,我也从不否认过,这就是文公的风骨,公知的节操!”
庾悦瞪大了眼睛:“公知?什么意思?我没听过啊。”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就是公共知识分子,就是我们士族,掌握了知识,又不私藏于心,而是光明正大地宣讲于天下,让世人都明白这些道理,至于是非对错,则交给明理之人自己判断,这不就应该是我辈读书之人应该做的事吗?我们伟大的古圣孔夫子,就是这样的公知!”
庾悦点了点头:“啊,那就是象孔圣人这样的人啊,那确实是我辈楷模,陶公啊,咱们不说这些虚的,你还是讲讲当时你被劫持之后的事吧。”
刘穆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还是觉得孔夫子和陶公是完全不同的,孔夫子只是向天下布道授业,教万民文化,可不象陶公这样强行地要把自己的想法灌进别人的脑子里,不过,这些事情暂时不提,我们聊得偏了太久,还请陶公说说,你见到徐道覆之后,他为何会放过你?”
陶渊明叹了口气:“当时我还是身受重伤,无法行动,妖贼是把我架在担架上,从一条秘道直通到江边,老实说,我都没有想到,建康城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秘道。”
刘穆之沉声道:“那秘道是在何处,入口哪里,出口又在哪里?”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向妖贼说出我的身份后,领头的贼将就把我的眼睛蒙上,然后又给我嗅了什么迷魂散之类的东西,我就人事不省了,直到我醒来时,才发现我已经在江边,而后面的贼人们,则从身后的一个江神庙里奔出,显然,他们是通过秘道出城的。”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你又何以见得是秘道呢,为何不是从城门中杀出,或者是坐孔明灯飞出来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要是从城中杀出,估计带着昏迷的我不太可能,而他们出来的地方附近没有孔明灯,更重要的是,那些贼人从江神庙中出来,定然是通过秘道,他们总不会是在逃命撤离的路上一起去拜祭江神吧。”
庾悦连忙说道:“陶公所言极是,穆之兄,这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呢,那个江神庙听陶公说是在新亭附近,我会让部下去核实的。”
刘穆之淡然道:“我也会核实的,陶公你接着说,到江边后,你们又是怎么上的妖贼大船?我看过战报,妖贼他们突袭建康那次,是通过水道,以潜行水下的方式直冲到了南塘一带,可不是以小船登陆江岸的。”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们到江边时,有二十多条中小船只散乱在江边,看起来是早有准备的,我被直接带上了船,然后就驶向了江中妖贼的大船,这一路之上,也有不少潜龙快艇从水中浮现,应该是妖贼攻击南塘不成,撤回来的人马,在出江神庙之后,我眼上的布就给除去了,所以看得清楚。”
刘穆之点了点头:“妖贼当时有了制江权,横行江上,不用担心我军水师的攻击,这样也解释得通,这么说来,你就这样给带上了徐道覆的大船了?他就直接愿意见你这个文士?”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没直接见到徐道覆,也没有登上大船,而是被直接送去了历阳,在那里我呆了两天,徐道覆才来见我,那两天只是有人来送饭,有医官大夫给我上药而已。”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卢循没来见你?按说你这样的天下名士,应该是不太打仗,而是擅长搞政务的卢循过来看看,然后招降你吧。”
陶渊明叹了口气:“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反正徐道覆一见到我就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只怕卢循已经下令把我剁成肉酱分食诸军了。”
第5006章 劝降亦是辩论赛(一)
刘穆之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又不是晋国大臣,甚至不是现任官员,而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甚至可以说还在牢狱之中的囚犯,最多是有名气的文人而已,犯得着对你下这样的死手吗?”
陶渊明苦笑道:“按卢循的意思,我去向后秦借兵想来打他们,就是最大的敌人了,不管是不是和刘寄奴一条心,但都是站在大晋的立场上,而大晋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和刘裕的仇也不过是因为刘裕是大晋的头号大将罢了。至于我给下狱,那是晋国内部的权力和路线之争,他们才不管这个呢。”
“而且,刘婷云是因为我而死,我被重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天道盟是他们天师道的盟友或者说下属,就是徐道覆这回攻城,也是和斗蓬里应外合的,我既然不跟天道盟合作,还呼救导致刘婷云被孟昶以机关射杀,那刘婷云的死,也算到了我的头上。”
“最后,就是我最后是在孟府之上给他们抓到的,孟府从建康围城以来,先后就是孟昶和谢晦的办公,指挥之所,也是他们天师道的死敌,我在那里养伤也好,入狱也罢,那就是谢晦的同伙,他们死了很多人去刺杀谢晦,结果没碰到,只抓到了我,那就应该让我代谢晦去死,好给死去的道友们一个交待。”
庾悦笑了起来:“听起来句句在理啊,陶公,你没成为红烧肉,那可真是一种幸运呢。”
陶渊明苦笑道:“当时我都快给吓得晕过去了,你还在这里笑我。”
刘穆之冷笑道:“陶公啥时候胆量减弱了呀,我印象里,你可是出入虎狼之穴也面不改色呢,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怒对刘大将军,被在场的诸多将校们恨不得一涌而上打死也是气定神闲的呢。”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之前我就说过了啊,那些场合,要么知道我是使者,大晋是我的后盾,姚兴不敢轻易杀我,要么是知道这是面对自己人,没犯国法,刘大将军和穆之兄也不能随便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有这胆量啊。”
“可这回我面对的是妖贼啊,是那些真的会吃人的穷凶极恶的魔鬼邪徒,我一个字说错了就真的会死,哪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呢?”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微微地跳了跳,沉声道:“好了,不说这些,徐道覆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之所以开口跟你说这些,想必是先想卖你个恩情,在气势上占了上风,然后才是跟你合作的正式条件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在几乎吓晕过去之后,转念一想,也是跟穆之兄有了同样的认知,他们要杀我何必还要跟我多废话呢?处决死囚之前要跟他说什么?所以,既然我没死在卢循手中,既然徐道覆亲自来见我,那就是一定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于是我就直接说,徐大帅想说什么但凡直言,不必这样示恩于我,我身为晋人,曾经食过晋朝俸禄,为晋效力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因为这些就要杀我,那恐怕以后天师道上下也不可能再提忠义这些人臣之道了。”
“徐道覆听到以后脸色微微一变,于是挥手屏退了左右,这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要跟我谈真正的话了,果然,徐道覆上来就问我,说他知道我不想跟刘裕合作,为刘裕效力,甚至是公然地退出了刘裕的军府,等于公告天下与刘裕的决裂,为何又要和他们为敌作对?”
“我就说了我是晋臣,世受国恩,先祖侃公以一郡吏身份最后官至荆州刺史,威震天下,名垂青史,我们陶氏就要以晋国为重,刘裕身为大将,却是想要改变大晋开国以来的世家天下,士族掌权的这套国法规则,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不为刘裕效力,但不意味着我不保晋国,这就是我出使后秦,甚至是不惜背上骂名而私自与秦军借兵来攻打天师道的原因。现在落到他们的手中,要杀要剐,全是由他们来决定。”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好,有理有据,不过,徐道覆可不是那种会怜惜忠臣义士的人,多少忠诚不屈的被俘官员与将校都给他杀了,所以我想知道,陶公能活下来的原因是什么。放心,你即使身在敌营,一时假意投敌降服,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朱超石都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只要最后反正,那就是无罪。”
陶渊明微微一笑:“穆之兄,事情可能和你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徐道覆居然也跟我谈起了大道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目的是想诱降我,至于要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但留我不杀肯定不是没原因的,我这个人毕竟还是有点名气,有点傲骨的,如何在既保留我的傲骨的情况下又能说服我合作,这对他也是个考验。”
刘穆之笑了起来:“哦,我倒是挺有兴趣听听,这徐道覆是怎么让陶公跟他合作的,这个口才,我也得学习一下,以后也许用得着。”
陶渊明缓缓地说道:“徐道覆听了我的话以后,就开始说,其实世人一直对他们天师道有所误解,尤其是在晋朝的宣传之下,把他们说得跟恶鬼邪神一样,其实,他们信奉的天师道并不是那种吃人的邪教,虽然说天人交合这些是道教的教义,但本身就是道法自然,而男欢女爱又是上古以来,有道家之时就有过的事,而家庭伦理则是后来出现的,他们这些并不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不过外人看来有伤风化而已,可是吴地这里本身自古以来就有各种桑林之戏,也非天师道所独有,入教之人,参加这些仪式也是自愿行为,他们并不强迫。”
“我当时听得明知是生拉硬扯,但也不想多跟他们纠缠于此,就说他们残害官员,屠杀将校俘虏,甚至生食其肉,就在刚才他还说要不是他求情,我早就给卢循剁成肉酱给人吃了,这也是误解吗?”
第5007章 劝降亦是辩论赛(二)
庾悦哈哈一笑:“说得好啊,这回看他怎么解释,哎,你这样当众反驳揭他老底,他不会一怒之下要杀你吧。哦不,没啥当众的,他都屏退左右了。”
陶渊明冷笑道:“是的,我就是因为周围没人,所以也想大胆地和这个贼首辩论一回,如果能从义理上压倒他,也许,还可以利用他和卢循之间众所周知的矛盾,看看在这他兵败之时,是不是有可能让他回头是岸,至少,是不是有可能把我放回去作为一个议和的使者传话之类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道:“陶公的主意挺好,不过后来如何,我越来越有兴趣知道下文了。”
陶渊明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徐道覆听了这些话后,没有动怒生气,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是孙恩当年起兵时立的残暴规矩,一来孙氏一门被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害死,一族几百口人,只剩下他一个,所以孙恩是血海深仇,对晋国的官员与将士,还有那些一直掌握大晋实权的世家,士族子弟有食肉寝皮之恨,再一个,就是他们当年刚起兵时,那些资深的教中的教主卫队剑士们,作战时都是服用禁药,变得嗜血好杀,甚至是喜食人肉,这是他们教中的药物的一种副作用,孙恩本人每次作战时都身先士卒,也是带头服药,让他在战场上嗜血狂杀,如同魔鬼附体一样。”
庾悦的眉头一皱:“早就听说妖贼作战时会陷入这种狂暴的状态,是靠了各种禁药而激发人体的潜能实现的,想不到,孙恩自己也是如此啊。”
陶渊明点了点头,看向了刘穆之,说道:“以前刘敬宣也曾经服用过这种禁药,甚至是在戏马台格斗时,差点失手误杀了刘裕,当时是在千万人前展现了这种药物的可怕,这种药,好像是天道盟制作的,极为希有,妖贼在起兵时用过一些,后来也无法再得到了,这是徐道覆告诉我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我研究过一些这种药丸的残留粉末,成份非常复杂,而且稍一控制不好,就会彻底地让人魂飞魄散,变成长生人怪物,能让活人使用后,效果会有所减弱,但命能保留下来,只是要躺着不动很久,孙恩用这药,应该是早期的不成熟的那种,不仅会虚脱,还会变得非常狂暴,甚至作出一些不可理喻的决定。你是想说,下令把不投降的晋朝官员和贵族剁成肉泥,逼其他俘虏吃下,就是这样决定的,是吧。”
陶渊明叹了口气:“徐道覆反正是这么说的,他说当年他和卢循也觉得这是非常残暴的事,灭绝人性,以后要是想统治天下,不可能靠此恐怖的手段,而孙恩却不以为然,说这种食人之举,自古有之,以前商朝的时候人祭人殉盛行,都是要这样把敌人当成祭品吞食的,这是一种仪式,也是要让后来入伙之人断了别的后路,再一个,就算是本方的弟子,尤其是受迫害已久的那些佃农庄客们,对于晋朝贵族和官员也是恨之入骨,就算不下令,恐怕也会有人想食肉寝皮,他们顺势而为,是笼络人心之举呢。”
庾悦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道:“真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还好这天下没给这些疯子夺取,不然世人不知道要给这些妖魔鬼怪祸害成啥样。”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的,所以不管我跟刘裕,跟北府军有再大的分歧,也是支持他们剿灭妖贼的。我听了徐道覆的这些话,本能地就把他大骂一顿,说这种嗜食同类之举,是禽兽不如,逆天而行的大恶,无论有任何理由,都无法开脱的,他们跟着孙恩这样的魔鬼为祸人间,就是犯下滔天大罪,必有恶果,所以上天会降下刘裕这样的人来对付他们,来维护这天道。”
庾悦摸出一方手帕,擦起自己的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这很危险吧,你老是激怒这个大魔头,是嫌自己命长吗?”
陶渊明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我就是认准了徐道覆是要劝降我或者是要跟我合作,不然他要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我要是跟他说什么你说得对,你是有苦衷的,那他反而认为我这个人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自然也没啥利用价值了,因为我最被他们看中的一点,就是这种公知文人的风骨,是那种不向刘裕这样的大权臣低头以求富贵,也不畏生死,不怕骂名跟异国番邦私做交易的品性。”
刘穆之微微一笑:“陶公是聪明人,不过,有时候还是要收着点,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时,悔之晚矣。”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起码这回在徐道覆面前,我的智慧再一次地起作用了,徐道覆给我这样骂了半天,并没有生气,反而叹道,说其实他和卢循也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但是当时这个命令已经下达,而且新加入天师道军队的人,怒火万丈,那些吃了人肉作为投名状入伙的人,为了自己不吃亏,更会变本加厉地逼着别人去吃,开始只是吃些世家子弟或者是高官军将,到了后来,连伍长,什长,保甲之类不入流的小吏,也会给他们逼着新俘虏来吃了,那些吃过人的家伙,连眼睛都是红通通的,如同恶鬼一般,他们自己看了都挺害怕,徐道覆讨厌这些人,每战必以此辈为先锋,也是想通过敌人来消灭这些已经沦为野兽一样的家伙。”
“只是,后来官军来了,尤其是北府军刘牢之到来,那也是手下一群虎狼,借着平叛剿贼的名义,到处烧杀掠夺,两只野兽军团在一起嘶咬,还是刘牢之的更厉害一些,喜欢吃人的那些恶徒给刘牢之杀了大半,剩下的也是为之丧胆,甚至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徐道覆也正好以畏战逃跑之罪名处决了他们不少人,等到刘裕守句章的时候,部队中的这些食人恶魔已经几乎没有了。但是那可怕的传说和凶名,却流传至今!”
第5008章 劝降亦是辩论赛(三)
刘穆之冷笑道:“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徐道覆也是够可以的,不过他这种狡辩骗不了什么人,他本人带的军队,屠城,杀俘,天人交合这些事情也没少做,就算是这次起兵造反,也有这些恶行,只用孙恩来当挡箭牌,是解释不清的,不过,这些都是小节而已,陶公,想必你也不会跟他去纠结这些军纪,人性之类的事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当然,那样辩个几天也辩不完,而且他不占理,最后一定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杀了我,所以我也没跟他多纠结,只是说天师道的臭名远扬,凶名太盛,我是不可能跟他们为伍的,因为我们陶家世代忠良,受了国恩,必会生死为报,和他们不是同路人,他要杀就快点杀我,不必想着劝降了。”
“可是徐道覆却是话锋一转,说他们其实也是晋国的百姓,虽然一直是佃农庄客的身份,但也不是天生的叛逆,只不过,晋国奸臣当党,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为了自己的权力,背叛了一心想要报国的天师道。当年孙泰可是依附于司马道子的,此事人尽皆知,结果淝水之战时,司马道子看到谢家组建了北府军,于是眼红,也想效仿谢家建立自己的私兵,可是司马道子除了一个宗室的名号外,什么势力也没有,于是是暗中密令孙泰召集教徒,组建军队。”
刘穆之有些意外:“这么说,孙泰当年聚众作乱,居然还是司马道子的指使?那这是义兵啊,为何要说他是有不轨之心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其实我是知道的,因为谢家组建私兵,黑手乾坤的其他几大家族非常不满,所以后来郗超牵头,其他三家跟进,联手与北方的黑袍慕容垂做局,灭了谢家的北府军,既然连谢家都不能让他独立成军,司马道子这边的皇室私兵,更不能允许他搞起来,所以黑手乾坤潜伏在孙泰身边的密探就去官府告密,说孙泰聚众起兵,图谋不轨。”
“司马道子是密令孙泰建立军队,并没有正式的公文,甚至他这点心思,连皇帝司马曜都没有告诉,于是黑手乾坤让司马曜知道了此事,皇帝震怒,本来以为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是一心想要重振司马氏的天下,结果弟弟背着自己搞军队,还勾结天师道的那些妖人,是不是想夺自己的皇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