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41节
庾悦的眉头一挑:“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助他北伐?难道是我们要亲手送这刘裕去当皇帝吗?他要是当了皇帝,那定会象汉武帝那样成为天下独夫,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别说当个大州的刺史,就算身为丞相,也是说杀就杀,说灭就灭,那肯定还不如现在我们过的舒服啊。”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啊,可问题来了,难道刘裕亲征北方,碰到北魏,后秦,胡夏这些强敌,就一定能赢吗?他打天师道有优势,可是到了北方的草原之上,面对强悍的胡人铁骑,他还有优势吗?”
庾悦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到了北方,刘裕赢不了?可是他连南燕的铁骑都打败了,对手的主帅还是天下无敌的战神,外加天道盟各种秘法妖术加成的慕容垂呢,难道这些北方胡虏国家,比南燕还要利害?”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慕容垂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想要在南边的临朐一战而灭刘裕,结果决战失败,被刘裕趁势马不停蹄地追击,直接就给围在了广固,灭燕之战看似持续了一年,可是真正的战斗,其实就是两仗而已,可以说,慕容垂没有发挥骑兵的机动性,象他以前打败桓温那样,正面相持或者是诱敌深入,却出动轻骑游骑断刘裕的粮道,将之拖疲,拖垮,在刘裕的北伐军补给充足,士气高昂,战斗力最强的时候选择了决战,这是他作为主帅最失败的地方。”
庾悦不服气地说道:“可他要是不打,那不就是让刘裕直接占了临朐了吗,整个南燕的南方门户都让给了刘裕,晋军完全可以从当地就取得补给,这一仗,他不得不打!”
陶渊明摇了摇头:“明明有大岘山,明明有穆陵关这样的天险,他不去守,不去阻止刘裕的大军进入齐鲁之地,或者说,没利用大岘山的险要地形,在山北列阵扎营相持,把刘裕的大军堵在山道之中,进退不得。这是他最大的失误,或者说,他这辈子打赢的仗太多,让他失去了理智和冷静,把刘裕也看成那些以前的手下败将了。和对拓跋硅一样,对这两个后起之秀,严重地估计不足,所以无论是作为黑袍还是作为战神,他都是晚节不保,死在刘裕的手上。”
说到这里,陶渊明话锋一转:“不过,南燕还有自己的问题,那就是他们是作为外来蛮族占领的齐鲁之地,本地的人心不附,完全是被强力所压制,就算是鲜卑部族内部,也是以力为尊,叛乱时有发生,慕容超作为新君即位,没有慕容备德的能力和威望,作为幕后操纵者的慕容垂,之所以要在慕容超即位时掳掠一把东晋,也是想给慕容超立威,同时警告一下慕容兰,敲打一下刚刚建义上位的刘裕,不要试图跟自己作对,只不过,他低估了刘裕的狠劲,敢在这种情况下赌上自己的一切北伐。”
庾悦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不了解刘裕,刘裕成天打着保国护卫的这面大旗,我都不明白慕容垂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你来掳掠一下财物就行了,非要抢走几千晋国百姓,这不就是甩刘裕耳刮子吗?刘裕要是不反击,那以前的那些个保护民众,建设江北的口号就成了放屁,他只想着给慕容超增加威望,却不想着这样夺了刘裕的威望,这个赌徒又如何下得了台?我说他慕容垂去招惹刘裕这个混蛋干嘛呢?!”
陶渊明淡然道:“所以慕容垂失败了,当然,他的失败,也有南燕的国土狭窄,民情不附的原因,刘裕大军到来,他要么阻止大岘山道,放弃山南郡县,要么放刘裕进来决战,一战定生死,只不过,慕容垂赌输了,实际上,南方的车步混合军队,真的在平原上决战铁骑,也未必会处于下风,这点,慕容垂算是用血泪来证明了,以后的其他北方胡虏,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第4949章 北伐失利反夺权
庾悦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这些北魏,后秦的胡虏,会放弃一些城池,转入游击战,运动战,派轻骑去到处抄截袭扰晋军的粮道?最后让刘裕的北伐军后援不济,粮草断绝而失败?但听起来不太可能啊,中原是有大量的城池和汉人的村落的,在这种地方作战,就算当地的产出,也足够大军的补给了,再说有水路方便运粮,怎么会这么容易给断了粮道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没你说的这么简单,胡虏如果是有备而来的话,不会这么容易让这些刘裕进攻的地方,为刘裕提供粮草补给的,他们会提前迁走这些地方的汉人百姓,焚烧田地中的粮食,坚壁清野,不会留给刘裕足够的补给。”
庾悦不信地摇着头:“他们真的能这么干?那汉人百姓可就损失惨重了啊,还不得起来造反?”
陶渊明冷笑道:“胡虏的凶残超过你的想象,就象当年北魏入中原灭后燕时,后燕为了坚壁清野,不给北魏足够的补给,也是把河北的汉人百姓强迁进各个大城之中,不肯跟着走的,整村整屯地屠灭,硬是搞得北魏的几十万大军,在河北打了半年,野无所掠,被迫退出了一段时间,若不是慕容氏内乱,只怕北魏现在还在塞外游荡呢。不过,这样的做法也确实大大地伤害了汉人百姓,不少人出城之后就转投了北魏,所以第二年魏军再来,后燕就顶不住了。”
“刘裕打南燕的时候,也有人向慕容超进过言,要用这种坚壁清野的战法饿死晋军,好像是公孙五楼提的吧,结果慕容垂考虑再三,没有采纳,因为他经历过后燕灭亡时,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只不过,以南燕的情况,就算坚壁清野,也是无用,先不提那些青州齐鲁之地的汉人豪强大族不会这么轻易地听命于燕军,就算他们举族入城,让晋军得不到齐鲁之地的补给,靠着晋国内部的输送粮草,也足以维持大军的作战了,你们庾家,就们贡献不小嘛。”
庾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确实送了很多粮草上前线,只不过,通过大岘山道的这数百里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啊,不过,如果是刘裕要北伐中原,那恐怕更可能的,是利用各条水路来运粮吧。”
陶渊明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是的,现在刘裕有了南燕之地,齐鲁之地是会他经营的重点,无论是平时收粮税,还是从后方向青州运粮作为军屯,他都会在此地留出十万大军两三年之用的粮草,然后沿黄河西进,逆流而上,一路夺取滑台,碻敖等河南要塞,这样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抵达洛阳。”
“至于另一路,他可以从豫州出兵,打通汴水,连结寿春一带的淮水,这样可以把江北,豫州,淮南这些地方的粮草,也通过汴水和汜水这些水系,运往洛阳方向,只要从豫州向西打通攻取了梁郡,许昌,颖川这些地方,就可以兵临虎牢关,汜水关这些要塞,如果和北方从黄河顺流而上的军队联合行动,那中原的后秦军队是防不胜防的,此地一下,洛阳就是囊中之物了!”
庾悦笑了起来:“是的,我们历年来的南方军队北伐,都是要利用水路运粮补给,而汴水和汜水水道已经荒废多年了,要大力地清理河床才可能通行船只,倒是从齐鲁那边入黄河是现成的水路,只不过逆流而上,是需要人力来拉纤的,也会面临北岸的魏军的威胁,哦,对了,现在兖州的一部分,包括滑台要塞都还在北魏的手中,想要经过这段黄河,恐怕并非易事,刘裕若是北伐中原,恐怕还得同时跟北魏开战呢。要果真如此,可就有意思了呢。”
陶渊明冷笑道:“正是如此,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没这么容易的,从荆州出兵的话,一路可以走武关入关中,但路途难走,不太可能让大军通行,也容易受到伏击,另一个选择,就是出伊阙龙门,从南阳盆地的雍州出兵,直接进攻洛阳,一旦洛阳拿下之后,则可集合三路兵马,兵临潼关,只要打破了潼关,就可以直接攻打关中了。”
庾悦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听起来,洛阳虽然有四塞之固,山河之险,但也并非可以轻易守下的地方,刘裕要是发了狠进攻中原,还是可以拿下的,其实以前大晋几次北伐,也曾经多次拿下过洛阳,只不过中原一带在这百年的南北来回拉锯战中,已经残破,连村落都很少,刘裕就算拿下了洛阳,有了中原千里之地,也不过是拿下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区,如果没有后方供应军粮,只靠当地的产出和补给,怕是维持不了几个月,就得被迫退兵呢。”
陶渊明笑了起来:“正是如此,现在的中原,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如果刘裕打的是后秦,那甚至人家不用专门的坚壁清野,直接把洛阳等地的守军移到关中就行了。然后秦军如果和魏军结盟,就可以从千里黄河到处南下,不停地袭击中原地区的晋军粮道。”
“甚至狠一点的话,要么攻击青州,要么派军反过来沿汜水和汴水,冲向江淮地区,攻打彭城这样的江北要塞,切断北伐军的粮道和归路,如此,刘裕在中原的大军就成了没有依托的孤悬之军,前方攻不过潼关打不进关中,后方粮草不济,野无所掠,那可真的有可能重复桓温当年的枋头之败了。”
“若是刘裕真的这样大败一次,他所有的主力兵将,之前的人望都会一扫而空,一如北伐失败后的桓玄,到这时候,他还怎么可能再来篡权夺位,对我们颐指气使呢?”
庾悦得意地拍手大笑起来:“好,实在是太好了,看来陶公早就有计划,只要刘裕打了败仗,那占了豫州,甚至有了荆州的我们,就有理由接替刘裕掌握军队,夺回实权了吧。”
第4950章 利用北伐耗寄奴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我没想得这么容易,刘裕的韧性和顽强,在以前的一系列战争中,都有体现,哪怕是刘道规,也颇有其兄长的风范,看看这回荆州他是如何顶下来的,就不要指望,刘裕即使北伐中原不能完全成功,就会收兵回撤,象以前谢玄和桓温北伐时那样,痛失好局。”
庾悦的脸色一变:“那可如何是好,刘裕要是在北方扎根,在中原不停地驻军跟胡虏大战,打个十年八年的,我们不就得一直供应刘裕的大军吗?那就算我们能得到的州郡,也得跟打南燕时候一样,成为刘裕不停补给的后方基地,那我们还图个啥?真的成为刘裕他帝王之路上的属下小吏了?”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庾公,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刘裕做的北伐之事,是有大义名份的,如果他以这个大义名份一直打,那我们如果明着反对,甚至是在后面拖后腿,捣乱,必然会成为国贼,公敌。想想当年桓温北伐,黑手乾坤是秘密地让袁真在后面捣乱,没有从豫州打通前往黄河的石门水道,回来之后,桓温就迁怒于袁真,将之攻灭,天下人即使知道桓温是个篡位的贼子,又有谁会为袁真喊冤叫屈的?不管他有再多的理由,但要是妨碍了北伐大业,那就是天下人人得尔诛之的乱臣贼子。”
“之后的谢家,搞了北府军,明明是为了他们谢家的篡位之路搞出来的私家武装,但因为披上了北伐这层大义的外皮,就显得那么高尚了,即使是黑手乾坤的几大镇守,也没办法在明面上反对谢安和谢玄,只能由郗超暗通慕容垂,集结了南北两大黑暗地下势力,这才在五桥泽一战中消灭了北府军的主力,逼着谢家退位交权。后来,当郗超的勾结胡虏,陷害北府军之事暴光之后,连给定性成叛国反贼的刘裕,都能在皇帝面前反杀郗超,成为消灭国贼的大英雄,这不又是一例碰了北伐大义这条红线的惨痛例子吗?”
庾悦叹了口气:“是的,大晋毕竟是司马宣王在北方建立起来的大一统的国家,现在北方陷入胡虏手中,司马氏皇家的陵墓落于胡虏之手,而各大南渡世家的祖坟和郡望也落在胡虏手中,我们先人都无法得到祭祀,成为孤魂野鬼,这是全体晋国士民的耻辱,即使是立了司马氏为东晋的皇帝,那只有向胡虏复仇,驱逐和消灭他们,夺回北方,才是整个东晋最重要的事,谁如果公然违背,谁就是国之公敌。这条红线,绝不可碰。所以,以前的阴谋家们和黑手乾坤这样的组织,也只能靠在后面使暗劲,破坏北伐来阻止,绝不能公然反对。”
说到这里,庾悦的眉头一挑:“可既然要在后面使暗劲破坏刘裕的计划,我们又为何要助他北伐呢,学当年的郗超他们,阻止刘裕北伐,让他失败,不是更好吗?”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这种在背后使坏的做法,尤其是故意克扣军粮,不发援军,是很难在事后躲过刘裕的清算的,桓温北伐失败,失掉了一些主力,但自己还是可以逃回来,然后就是击灭了袁真,如果不想走袁真的老路,就不能这样做。再说了,刘裕也不是傻瓜,不可能倾国之兵,以所有的部队北伐,必然会留下至少一半的兵力在国内,用于监视和镇压世家豪族和国内对他不满的人。就象这回他北伐南燕,在国内也留下了刘毅,何无忌,刘道规三大军团,他只带了扬州和江北的部队出击。”
“更何况,到时候他很有可能让庾公你也随军出行,就象这回打南燕一样,想留在后方搞小动作,一来是涉及的人员太多,很难保密,二是要是不坑死刘裕,他必回来报仇,就算真的能坑死刘裕,他留在国内的部下也不会放过我们。综合考量下,这是得不偿失的,只有走另一条路,才能最有效地消耗刘裕。”
庾悦的精神一振:“怎么个消耗法,陶公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陶渊明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沉声道:“你想想,南燕之战,最后广固之战是怎么打的?”
庾悦马上不假思索地说道:“围城之后,日夜攻城,然后攻城不克后,就建长围扎营围攻,长达一年之久。最后南燕的军粮耗尽,被迫出城突围决战,在决战中消灭了慕容垂的主力,第二天他们就投降了。但即使这样,也是围攻长达一年,双方都损失惨重。陶公的意思,是说刘裕北伐必然也会陷入这样的长期消耗战,慢慢地磨掉他的实力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当然,广固虽然坚固,但毕竟是孤城一座,外面的整个青州都投降了,青州各地的汉人豪强大族,也不停地归顺刘裕的大军,给他补给与兵源,就是这样,打一个广固城也花了一年时间。要是刘裕北伐的话,拿下中原可能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但若是兵临潼关,或者是想要过黄河攻打北魏,那可就难了,人家有广阔的后方,几千里的纵深,可以慢慢地消耗刘裕,磨掉他的士气,消耗他的军粮,时间一长,疫病横生,就算是精锐无敌的北府军,也抵抗不了这种伤病的折磨。”
“广固之战,打到最后,刘裕的大军就开始流行瘟疫,伤兵满营,差点无法赶回参加建康之战,如果是打潼关,强渡黄河,那麻烦只会更大,我们不需要在后面搞什么小动作,正常地供应军需即可,刘裕自己会因为这种疲劳和消耗,求战不得,野无所掠,最后哪怕是拿下中原一片荒芜的空地,也没有什么实际价值,最后只能被迫撤军。”
“而洛阳和其他的中原城池,早已经残破,连民户都没有,不仅不能在这里取得补给与税赋,不能就地征兵补充军队,反而要不停地从南方运粮派军,这会成为一个不停地消耗大晋国力的无底洞!”
第4951章 雄关漫道坚如铁
说到这里,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语速也在加快:“后秦当年为何会放弃南阳十二郡送给东晋?不是因为他们好心或者是姚兴跟刘裕的私交有多好,纯粹是因为这些地方得不偿失,与其勉强占领后不停地消耗国家的资源,不如送人作个顺水人情。只有这样才是对刘裕最大的打击,我要消耗他的资源!”
庾悦哈哈一笑:“我明白陶公的意思了,就是要花着各州的人力物力,支持刘裕把这仗给打下去,我们不过是出点粮草税赋,反正也是朝廷府库里的东西,但刘裕却要消耗他多年来积累的精兵锐士,让他的北府将士,在与胡虏的这种漫长的战争中,慢慢地消耗掉,损失掉。”
陶渊明冷笑道:“是的,刘裕的那套人人平等,人人如龙的策略,听起来很美好,让所有下等人都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们忘了,这个出头,是要以军功来换取的,换句话说,得拿命去拼,而且得打赢了,得有命在才能享受到胜利后的好处,要是打输了,战死了,那连命都没了,还有个屁的好处可以享受。之所以刘裕这套一直行得通,就在于他到目前为止没输过,一直在打赢,也一直有利可图。但要是他给拖进消耗战,败仗,那还有这些好处吗?”
“而且,按刘裕的军法,打了败仗后要有军法处置败将,魏顺之作为建义的元勋老将,一旦战败逃跑,就给斩首示众,刘毅身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与天师道作战,兵败失地,就给降职夺权,现在完全受刘裕的摆布,也不会给他后续太多立功的机会。而要是北伐中原,后秦和北魏可是盟友,必然联手对抗刘裕,攻秦则北魏过黄河攻击青州,击魏则后秦兵出豫州雍州,刘裕北伐则后秦在中原与刘裕相持,大不了退守潼关,北魏则可以游骑出青州兖州袭扰两淮。”
“刘裕短期内绝不可能速胜,战事会持续拖下去,即使取胜,也最多是惨胜,夺取中原之地,而且夺下后也很难固守,一旦大军撤离,则秦魏兵马卷土重来又会夺走中原,最后丧师失地,一无所获,到这时候,不说后方的民情,就算刘裕的部下,也会从那种渴望着征战立功,变成身心俱疲,想赢怕输,最后是见好就收,不想冒着风险去进一步地向前。”
“可这不是刘裕的风格,就算是广固之战,打了大半年后,其实围城的将士们也都已经疲惫不堪,人心思归,很多中高级的将领都向刘裕多次建言退兵撤军,只是刘裕战意如铁,坚决不撤兵,还下令有言撤退者必斩,加上广固孤城一座,南燕举境皆降,而后秦的援兵也是虚张声势之后最终撤离,大家都觉得攻克城池是早晚的事,无非咬牙坚持一下,而且青州各地也有人力和粮草的支援,最后还是听刘裕的留了下来。”
“可要是北伐中原就不一样了,打不打得赢都是个大问题,若是后面战事不顺,进退两难,而粮草又不能及时跟进,满足大军需求的话,那恐怕最后除了刘裕自己,没有人再想打下去,打广固除了有个能放在明面上的为百姓报仇,讨伐胡虏的理由外,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刘裕要救回爱妻慕容兰,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
“但打个中原,如果拿下了洛阳,却无法打进关中,夺回长安,换了别人也就会见好就收了,刘裕想要走汉高祖之路重现汉室辉煌,好以后取代司马氏自立,这个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吗?”
庾悦笑了起来:“那确实只可意会,不可言明啊,就算刚才你跟我提及此事时,我还不太相信呢。不过,刘裕要是真的如你所说,要利用皇帝的身份来强行推行他的那套,那倒是必须要打进关中,收复长安,非如此不可以再兴汉室,取得天下人的臣服,那面对后秦的潼关或者是武关防线,可就是不得不要打的雄关漫道了。”
陶渊明冷笑道:“自古潼关都是天险,而如果想要夺取潼关,还要攻占潼关对面,黄河北岸的蒲坂,这就意味着过黄河的部队会受到北魏的骑兵集团在北岸的直接攻击,因为北魏现在跟后秦结盟,他们可以容忍后秦在河东有一些地盘,但绝不会允许晋军过黄河,刘裕的北伐,势必要同时与秦国和魏国为敌,北魏的骑兵数量众多,机动性极强,当年连燕军的骑兵都给他们拖得非常痛苦,而且魏军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象中原,河南的兖州之地是可以随时放弃的,与南燕那种不得不守各大要塞重镇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刘裕要是碰到这样的对手,就很难捕捉到敌军的主力了。”
“至于秦军,虽然不如北魏那样强大,但其守城的本事却很利害,得益于与胡夏的多年征战,不少秦军都在岭北有过残酷而坚韧的守城战经验,而其将帅如姚绍,尹昭等人也多是擅长防守反击的名将,这些人打野战未必是刘裕的对手,但要是集中主力,龟缩潼关,靠了北魏的支援再保卫蒲坂,那刘裕会碰到比广固更硬的骨头,无法速战速决!”
“而大军若长期停留在中原,那消耗就会非常巨大,时间一长,只能退兵,这样我们虽然会损耗一些库存的粮草和军械,但刘裕损失的,可是他精锐的军队和人望,更重要的是消耗他在军民之中的支持与威望,这也会是他走下神坛,从战神变成凡人的开始!”
庾悦哈哈一笑:“还是陶公你的计划好啊,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如果也要随刘裕出征的话,那岂不是我们的部下也要有所损失和消耗呢,万一撤军之时,刘裕象桓温那样留下我们在后面断后送死,而他自己主力先撤,那我们消耗和损失的,可就不止是一些粮草和军械了吧。”
第4952章 北伐之后抢出兵
陶渊明微微一笑:“刘裕可不是桓温,真要撤军的时候,他绝不会自己先跑,让同伴们留下来送死,这就是刘裕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庾公,你要切记这点,当然,胡虏想趁机打败和击杀刘裕,也不是容易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刘裕在众将士的协力之下,靠了惨重的代价,最后还是逃了回来,中原之地得而复失,而青州,豫州也不再安全,会陷入长期的拉锯之战。”
“而刘裕回来之后,是不会甘心这样的失败的,一定会继续北伐,重新征召兵马,加征赋税,进一步地动员国力,到这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庾悦笑了起来:“刘裕如果是损失了不少精锐和主力,又没让世家高门和士族阶层得到足够的好处,那他们支持北伐的意愿,就会降低,毕竟大义的名份,管用一次,不能次次管用,要是一次惨败之后,再想继续北伐,时间隔得太短,那上次的失利创伤没恢复过来,从世家高门到底层百姓和将士们,就算嘴上不说,内心里也是不想再战的。”
“而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煽动和鼓舞起底层的百姓,让他们起来抗争了,刘裕以前抽丁收税,他们是愿意顺从的,因为他们觉得北伐会胜利,自己会有好处,所以闻战则喜,这是典型的小人心态,就象以前的秦国人一样,商鞅变法之后,闻战则喜,因为秦国总能打胜仗,而他们也能从胜利中得到个人的好处,虽然冒了生命危险,但只要活下来,立了功,回来之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但如果是打了败仗,哪怕保下一条命,那也是一无所获,误了农时,少了收成,回来后日子会过得更艰苦,如果刘裕不休养生息,而是冲昏了头脑,想着要报仇再战,在短时间内就起兵再次北伐,那就会真正地结怨于民,也是不得军心之举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看来庾公已经明白了这此中的道理,那你说,如果到了这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庾悦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互相配合,我如果是作为豫州这样的大州刺史,回来之后,要表现得主动,积极一些,要顺着刘裕的话来说,说虽然这次不利,但是敌军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豫州离中原最近,我愿意在魏军退回河北之后,再次出师北伐,甚至愿意主动召集吴地的庾家庄客,为国守边,仿效当年沈劲的义举,带兵独守洛阳这样的孤城,不能让我们得来不易的战果,就这样损失掉。”
陶渊明哈哈一笑:“庾公真的是高明啊,这个姿态要是做出来,那可是比北府诸将还要利害了,历来世家高门是不想打仗,更不愿意把自身置于危险之地的,可你这样做,却是能让人刮目相看啊。”
庾悦得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当年我们庾氏掌控荆州的时候,先公庾冰大人,曾经是派出了名将毛宝,率五千人马前出邾城,在敌境之中独守孤城,后来虽然当时的胡虏大举围攻,但是毛宝却是死战不退,最后和全城的将士一起殉国,这次北伐虽然失败,但也表现出我们庾家的北伐之心,也巩固了我们的地位。”
“现在又有类似的情况到来了,如果刘裕北伐中原,虽然失败,但撤军时还是占了一些中原的要塞城池,不说洛阳吧,起码如悬觚,也就是汉朝时的汝南郡这样的要塞城池,我们可以让毛修之这个毛家后代,也率军进驻,他想必和我们一样,也是想恢复祖上的光荣,这种独守孤城的任务,别人不敢去,可是毛修之这小子,我看是愿意过去的。”
陶渊明满意地点头道:“庾公啊庾公,可真有你的,连毛修之你都想到了,不过,这小子是刘毅现在手下的爱将,你这么直接挖刘毅的人,就不怕他以后报复你吗?”
庾悦冷笑道:“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你说的这步,我到时候已经成了豫州刺史,手上握着数万雄兵,还要怕他刘毅做什么?罗龙生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我会不停地招收更多的厉害将帅呢,我庾悦可不是以前的那种只知结交士族的世家大少爷,现在我也愿意礼贤下士,对于能打仗,能带兵的人,起码面子上的尊重是要给的,这毕竟是乱世,如果不能打仗胜利,那身份高贵,又有何用?”
陶渊明哈哈一笑:“庾公还真的是比以前大有长进了啊,让我都要刮目相看,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些,何愁大事不成?不过,在你在豫州站稳脚跟之前,还是不要轻松打刘毅部下的主意,这是个很敏感的事,我会帮你先找罗龙生这样的将校,投到你的部下,后面随着你实力慢慢地强大,会有一些其他军中的将校来投,不过,你得了豫州的地,按说是占了刘毅的地盘,再想拉他的人,那他很可能会向你发难,这点,请慎之又慎。”
庾悦的眉头一皱:“你不是说刘毅不想要豫州吗,而且刘裕也不会给他立功的机会,他最多就是带兵守在京城或者是去吴地去搜刮一番,我不用太担心他了吧。”
陶渊明摇了摇头:“刘毅虽然不如以前强大,但仍然有不小的实力,刘藩控制着兖州不说,他在建康城的兵马也不下万人,足有一个军团以上的实力,而我就算拉来罗龙生,也不过区区一军而已,千人上下,比起他还是差了很多的,你恐怕要跟刘毅作出一些交易和让步,他才肯把豫州暂时让给你。否则,光靠你在世家中找人活动,以为靠着朝中的关系就能让你坐上豫州刺史之职,而不去做通刘毅那边,让他起码不反对,只怕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久。”
庾悦的脸色一变:“怎么,朝廷要给我这个刺史之职,他还敢打我不成?”
第4953章 贩卖妻儿出恶气
陶渊明淡然道:“刘毅这人,以前谋反的事都做过,何况打个刺史呢?别的不说,光是借着平叛剿贼之名,把你的部下全部征用,你如何来阻止?刘裕不会让刘毅有立大功的机会,但也不代表消灭天师道之后,或者是北伐前后,不让刘毅带兵出征,毕竟,刘毅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将,在军中资历也老,目前他兄弟刘藩还镇守着兖州,如果要北伐的话,他带自己的兵马去兖州与刘藩会合,是完全可以的,这行军路上要是把你的部下给兼并,你觉得你能挡吗?”
庾悦的脸上肌肉都在跳着:“我,我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了,而且,而且你说罗龙生会帮我控制军队,总不可能再让他夺了去吧。”
陶渊明叹了口气:“罗龙生当然是会忠于你的,会听我话的,但你似乎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罗龙生招来的部下,可未必会听他的话。我之前说过,他会招来或者说收买很多的散兵游勇,而这些人有不少,是以前江州和豫州军团的晋军将士,部队溃散以后无处可去,有时候就干脆加入妖贼了,妖贼如果大势已去,这些人也会想办法脱离妖贼的队伍,重新加入官军。”
“刘毅作为他们的老上级,老长官,一时间如果给刘裕限制在京城,不让刘毅带兵出击,那这些人是无法回到刘毅手下的,而罗龙生的身份毕竟是朝廷的将官,加上你如果有个刺史,将军之类的名份,那回到你手下,是他们重新做人,得到赦免的惟一机会,这也是我说的,罗龙生有迅速拉起一支军队的原因,就在于这些人想回归晋军,那投向你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庾公的军事能力,跟刘毅相比,你觉得如何呢?在这些打了很多仗的老兵心中,你觉得会更向着谁?”
庾悦的脸色变得通红,咬了咬牙:“我当然知道,论打仗,我是不如刘毅的,但是,但是我可以给这些将士们更好的待遇啊,我庾家有的是钱,我可以,我可以给他们优厚的军饷和待遇,这是刘毅给不出来的。”
陶渊明摇了摇头:“庾公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对于当兵的来说,不可以用简单的金钱收买来判断军心,这些人本就是很多刘毅的旧部,即使是刘裕,恐怕也不容易把他们彻底收编,跟着你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如果留在军中,那必不是图的钱,而是暂时要有个身份,要得到赦免,或者说,是要留得有用之身,以等刘毅的回归,只有跟着刘毅,他们才有胜利的信心,才有再去通过战斗,获得以前失去的荣誉的可能。”
“你庾家确实是有钱,也确实可以给他们更多的钱粮,但人家图的是在军中立功,得到爵位,然后荣归故里,你能给他们想要的这些军功,爵位吗?”
庾悦变得面如死灰,额头上开始冒汗:“这,这是朝廷的制度才能给的,我不可以私相授受,不过,不过我拿出更多的钱,也可以让他们在他们想要的地方购置田宅啊,难道这种立功领赏,回家乡后娶妻生子,不是将士们所想的吗?起码,起码我从吴地带出来的那些个叛徒,在出征前也跟我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就是为了钱,有钱才可以购地置业嘛。”
陶渊明笑了起来:“如果钱真的能买到一切,那为何这些人背叛你,把你绑起来交给朱超石的时候,你当时也说愿意给他们很多的钱,甚至把装满金银元宝的箱子就堆在他们面前,却是无人心动呢?”
庾悦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他一直也想不明白的奇耻大辱,他咬了咬牙:“那还请陶公赐教。”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这就涉及到人心了,作为普通的农夫,佃户,他们这些人在从吴地出发时,你刚招他们的时候,想的确实很简单,本就是世代为庾家效力的家奴,庄客,如果有个机会能摆脱这种佃户的身份,重新做回朝廷的百姓,就是最大的愿望了,你带他们出来从军,就是要给每个人一个大晋子民的身份,从此他们不再是查无此人的隐户,这点,恐怕庾公没有想到吧。”
庾悦恨恨地说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个从查无此人到入了大晋的官籍,这是我给这些叛徒的大恩,可他们居然还背叛我,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
陶渊明冷笑道:“庾公,你以为这些人虽然有身份,但他们的家人妻儿还在你的庄园里,仍然是查无此人的隐户,奴籍,你控制了这些人,就可以让在前线的将士们乖乖听令,但你忘了一点,这些人跟着你打了一年的仗,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第一次作为人,而不是作为你们庾家的会说话的牲口而活着,所以有了正常人的想法,他们也不再逆来顺受,也想以自己的意志行事,你再象以前那样,把他们当成猪狗犬羊一样地管着,动辄打骂羞辱,还要他们无条件地执行你的命令,而你的这些命令,又由那些仗势欺人的左右家丁所去下达,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这些将士们,是人都有三分火气,忍无可忍之时,就无需再忍!”
庾悦狠狠地一挥拳头:“等我回了吴地,一定要向这些叛徒的家属们加倍地报复,哼,把他们全都卖到那瘴疠之地作牛作马,累死她们!”
陶渊明摇了摇头:“要换了以前你可以这么来,但现在是刘裕掌权,你这样一下子卖掉几千,上万的妇孺,真的以为还能行?且不说这些人是隐户,根本是你们庾氏瞒报多年的人口,本就犯了国法,就算你真的要这么做,这些现在跑到朱超石手下的将士能忍?只怕会直接哗变,事情一闹大,刘裕定会治你的罪,到时候只怕你们整个庾家,都要给连根拔起啊。庾公,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不要把自己的路给走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