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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38节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我只是辞去了殷仲堪那边的官职,归隐山林而已,本身我只是一个文人,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名士而已,并不深度介入这些军政之事,而桓玄得势之后,为了显示他善待名士,尤其是本地名门之后的这种高姿态,所以又把我强行从家中征召了出来,当然,是半征召,半威胁,还有一些利诱,比如说如果我不去,就以我附逆过殷仲堪的罪名把我下狱治罪,开除士籍,如果我去了,还可以把一些以前夺我陶家的产业归还给我,庾公,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第4933章 见风使舵是陶公
  庾悦的眉头一皱,有些意外:“怎么会这样,居然要如此地逼迫一个纯文人呢?桓玄后来倒台后,很多恶行给公之于天下,但此事为何没听说过呢?”
  陶渊明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副忿忿的表情:“因为我后面又得罪了刘裕,得罪了北府军,他们怎么会给我平反呢,巴不得把我打成桓玄一党呢。尤其是刘毅,想要邀请我出山作为他的幕僚,但我拒绝了,于是他怀恨在心,就刘裕面前搬弄是非,把我赶走,甚至还要治我的罪呢。”
  庾悦笑了起来:“但我们都知道,你一度加入了刘裕的镇军将军幕府呢,还为他效力,为大晋出使过后秦,索要回了南阳十二郡之地,这些也是成就了你的美名啊,老实说,还是不少世家子弟们和士人们想要学习的榜样呢,从那时起,我们才知道,你不仅仅是一个大诗人,大名士,还是一个可以为国建功立业的大国士呢。”
  说到这里,庾悦勾了勾嘴角,神色也透出一股子诧异,看着陶渊明,问道:“可我不明白的是,在你名满天下,人人都以为你会在刘裕的军府中升职晋爵之时,为何你会选择了辞官而去呢?尤其是听说你是在刘穆之的一场喜宴之上,当众辞官,这是完全不给刘裕和刘穆之面子啊。”
  陶渊明淡然道:“我说过,我们陶家是忠于大晋的,一直是为大晋效力,因为是大晋给了先祖侃公官职,提拔我们奚人出山做了官,这是国恩,哪怕我们后来家道中落,也仍然保留着一些大晋在百年前赏赐给我们陶家的产业,这供我们家族百年来都有口饭吃,所以,学成文武艺,报于帝王家,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我从小苦读,学得满腹才华,就是为了能回报大晋,回报国家的。”
  “而我们大晋的立国之本,就是世家之天下,以前西朝的时候,宗室林立,各成藩镇,最后酿成八王之成的惨祸,至今仍然让北方处于胡虏的统治之下。自从元帝南渡,建立东晋以来,那些开国的世家,就建立起了世家天下,由大世家和士族,与司马氏的皇族一起,君臣共治,任用贤能的,立功的士族,以其功劳,封疆裂土,我们陶家的先祖侃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一个郡县小吏,最后走上了大刺史,大藩镇的道路,也有了天下的美名。”
  庾悦点了点头:“我们庾氏的祖先也差不多是同时发迹起家,只不过,我们是在中央,在朝中为官,你们则是牧守荆州,都是在为大晋作贡献。”
  陶渊明点了点头:“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先辈是士族,是读书人,有文化,会治国,能理政,而不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刀头舔血的粗野军汉,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文化,那就不明礼,不修刀,哪怕能打仗,也不过是率领了一群野兽,横行世间,就象北方的那些胡虏,他们打仗的本事,哪个不比那些丘八军头更厉害?就算是桓温,在南方,在大晋纵横披靡,所向无敌,但一到北方,碰到胡骑,就一败涂地,如果非要找这些武夫当统领,那为何不去投降北方的胡虏,反而要让自己的家丁打手,反过来骑到头上呢?”
  庾悦点了点头:“是啊,以前这些武夫,不过是给我们世家大族看家护院的家将,健仆罢了,要是换在太平时期,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但因为天下大乱,兵强马壮方能保一方太平,而我们世家子侄,很多又是厌恶兵事,甚至是害怕杀人会受到报应,抗拒从军效命,所以导致军权一步步地落入这些武夫之手,现在想来,我们还是犯了大失误的,这反客为主,奴骑主头的事情,也就是从桓温开始,到刘牢之为暴发,而到刘裕时,大势不可逆转了。”
  陶渊明叹了口气:“其实,桓玄虽然算是我们陶家的仇人,但我当初给他强迫出山时,也曾经对他抱有一点希望,因为桓玄自己也是附庸风雅,喜欢诗词字画,把自己尽量打扮成一个世家子弟,士人文士,而不是一个武夫,我想着桓玄如果能控制朝政,安心当个霍光,孔明之类的大权臣,然后分派诸军北伐,也许有机会趁着北方纷乱,没有胡人共主的机会,能结束这个百年乱世,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是真的想为他做些事的。”
  “可是我很快失望了,桓玄只是想着搜刮吴地世家的钱财土地,用来供自己占据,顺便分一部分给他的从龙之臣罢了,根本不去想着如何富国强兵,收复失地,在吴地的时候,他纵容手下到处去洗劫抢掠吴地世家和土豪们的家业,据为已有,弄得天怒人怨,又完全不顾民生,收取重税,以维持他从荆州带到建康的大军军需,再靠了军队打着供应朝廷的名义,四处抢劫!”
  “这种人哪是有雄心壮志的天下新主,完全就是一帮土匪强盗的头子,而且,最后他居然连表面文章也不做了,强行让司马氏的皇帝禅让于他,自己当起了皇帝,似这种既贪婪又愚蠢,不去立功于国于民,收取人望,就强登帝位的人,怎么可能持久?我当时就算到他和殷仲堪一样,会很快地败亡,于是我就再次借故云游采风,而离开了桓玄,事实证明,我这次,又赌对了。”
  庾悦点了点头:“听说当时你还说服了刘婷云,让她不要去追随桓玄,这才有了刘婷云被刘毅所救,最后成了刘毅夫人的事,可是事实?”
  陶渊明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事,桓玄当时被刘裕大败,自顾不暇,而我当时被他控制在身边,要绑架我一起逃跑,我知道他已经失败,跟着他是死路一条,于是自告奋勇地去请命帮他带回刘婷云这个皇后,当时我想的是刘婷云毕竟是吴地世家贵女,如果能在她那里留下一些人脉,以后也许有助于我留在建康成就事业,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被利用的反而是我,而她真正的身份,却是天道盟的使徒!”
  第4934章 黑手之秘亦托出
  庾悦的眉头一皱:“这个女人也多次跟我打过交道,但和我家的合作,只限于去经营一些产业和庄园,甚至从来没有给我们提供一些五石散之类的药物,我刚才听说她居然是天道盟使徒的时候,几乎都要惊得晕过去了。”
  陶渊明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虽然一介文人,但自幼以来,也是行走于这个世间,与贩夫走卒们打过无数交道,自认为也是看遍人间冷暖众生,知道世间疾苦,阅人无数,但在刘婷云身上,我却是走了眼,我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喜欢攀附强者的小女人,可没料到,她居然是一个自幼就经历了严格的谍者训练的情报头子,是她反过来借用了我这个大文人的说客过程,给自己转投刘毅披上了一层合理的外衣,这才让刘裕他们,放弃了对她身份的追究。”
  庾悦摇了摇头:“可是刘婷云以前就陷害过刘裕和王妙音,还和王妙音一样接受过谍者的训练,这样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吗?起码王妙音为何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女人,没有出手向她报复?”
  陶渊明咬了咬牙:“刘婷云在跟我见面的时候,哭诉过她以前得罪过王妙音,甚至可以说拆散过刘裕和王妙音,所以又恨又怕他们两人,这才嫁给了桓玄,想要靠桓玄的势力来保护自己,在桓玄进京篡位之后,她还多次建议桓玄除掉刘裕,以绝后患,但桓玄怕激起北府军的哗变,又知道刘裕在民间,在暗地里可能有秘密军队,不一定真的那么容易除掉,之前刘敬宣他们投奔南燕,可能就是有外部势力可以利用,桓玄当时初进京城,人情未定,还不能对刘裕直接下手。”
  “这些话听起来无懈可击,我当时就帮她想了个办法,让她不要向刘裕投降,而是想办法去拉拢刘毅或者何无忌,这两个巨头比起刘裕要差一个档次,尤其是刘毅,此人野心非常大,而且喜欢结交士族往上爬,跟刘裕那种想要带着底层百姓推翻上层士族统治的想法不一样,但我不知道刘婷云居然肯做刘毅的老婆,当时只是建议她交出桓玄的国库和藏宝,以此向刘毅求情,并答应为他联系各大世家,以为援手。”
  庾悦叹了口气:“是的,我也这样上当了,我以为是在跟刘毅合伙作生意,搞产业,却没想到,居然是刘婷云在秘密地调用天道盟的资源与我合作,那孟昶为何又会死在她的手上,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吗?”
  陶渊明叹了口气:“这要从我得罪了刘裕和刘穆之说起了,也就是你刚才提及的那件事,刘裕建义成功,驱逐了桓玄,虽然我不喜欢桓玄,但也同样对刘裕没什么感觉,因为我对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以各种大义名份挑起战争的武夫们,天生地就非常反感,就象我写的桃花源记,就是写的一群被这些军阀,武将们以各种名义逼出深山,编户齐民的普通百姓,我对这些人,是很同情的,他们本可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却硬是被绑架在了这些军阀的战车之上,从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庾悦笑了起来:“你这个想法没和刘裕和刘穆之正面辩论过吗?他们肯定会说什么胡虏南下,生灵涂炭,到时候躲又能躲到哪里去的话吧。”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刘裕是个粗鲁军汉,不知天机也不奇怪,可刘穆之却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王妙音也是大家闺秀,女中诸葛,他们竟然也会不知道这种天道,气数,五行之类的道理吗?天下大势本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非人力所能更改,要是胡虏真的这么利害,早就南下灭我大晋了,可事实是这百年以来,除了淝水之战外,我们大晋是一直比较太平的,攻也攻不下北方的江山,防倒也足够自保,就算淝水之战,也是必然会导致前秦灭亡的结果,哪怕苻坚侥幸打赢,我们大不了退保长江,以前秦的国内矛盾,同样也会叛乱四起,又何必要我们多此一举,让本国的民众多多受苦,却成就了那些武夫的名声呢?”
  庾悦勾了勾嘴角:“还是陶公看得明白啊,这淝水之战其实说白了是他们谢家想要压倒别的家族,一家独大,于是刻意地排开了其他家族,去收买和招募了那些南下流民为主的盗匪,山贼,组建起的一支私兵,如此,则可绕过国家的编户百姓,也不需要其他家族的人力物力,谢安谢玄他们可能早就是黑手党或者是天道盟的人,想着借这战争,拖到前秦生变,他们好以此军功,走桓温的老路,控制扬州,进而控制朝廷。压制其他家族。”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刘牢之为代表的军将和刘裕这些年轻人,却是功业心极强,表现出了远远超过以往晋军的战斗力,淝水一战,居然可以大破苻坚的主力,进而北伐中原,几乎收复了整个黄河以南,若不是黑手党和天道盟的其他势力阻止了谢玄的进一步扩张,在五桥泽一把火烧光了北府军,只怕谢家,就会一家独大,甚至吞并黑手党和天道盟了。”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这就是大晋的问题,我们的敌人,也无不是从外界打来,而是由于我们自己的内斗而导致的生灵涂炭,我就是因为不想参与这些破事,所以即使有成为黑手党一方镇守的机会,我也放弃了,让那些想争来抢去的人去当那个镇守,庾公,你当上那黑手党的青龙镇守之职,可得好好感谢我哦。”
  庾悦的脸色一变:“你,你怎么连这个事都知道?”
  陶渊明叹了口气:“因为当年王旬这个真正的白虎镇守,是看上我的,也想要我继承他的白虎之职,毕竟,当年先祖侃公也当过白虎,但我对这些内部的争权夺利没有兴趣,所以我把白虎之职转手给了刘毅,由刘毅再拉你入组织当青龙。要不是我传承了黑手党,恐怕,你不当上青龙,也不会起了出来争夺天下大权的心思吧。”
  第4935章 等级上下乃天道
  庾悦咬了咬牙:“我听刘毅提过,他这个镇守之职是别人相让的,而且是由他牵头重组了黑手乾坤,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居然是你相让,这么说来,我们黑手乾坤的其他两位镇守,你也知道?”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朱雀徐羡之,玄武孟昶,我怎么会不知道。哼,这些人选还是我跟刘毅商量之后决定的呢,对我的底细,其实他知道得很多,但他从来不在你们这里提及,也是有他的心思。我就是烦这种内部的互相争来斗去,才不想趟这浑水呢。”
  庾悦叹了口气:“原来,你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主宰者,是我们小看你陶公了,罢了,到了这步,你不妨说说你的真正目的,想要什么,我想你不会单纯只为了一个对大晋的忠义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要的一向很简单,也很清楚,就是恢复我们陶家的荣誉,重现侃公的荣光,你说,我家侃公最荣光的事情是什么?”
  庾悦的脸色一变:“你是想要荆州?象桓家那样长期割据荆州?”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这荆州刺史,连殷仲堪这样的废物都可以当,为何我们陶家不能当?我是天下闻名的大名士,也是在暗中可以重建黑手乾坤的人,我的能力,绝不是只是写几首诗,要我镇守一方,保国安民,我一样可以跟侃公一样做到。但是黑手乾坤的势力只限于吴地,你们只满足于在扬州去搞庄园,世代富贵,这点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不想加入黑手乾坤,而只想要我的荆州。”
  庾悦冷笑道:“你的胃口可不小,想当桓温是吧,那是不是有了荆州之力,也会学桓温,学王敦,提兵入京,夺取天下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说我不想你也不会信,我说我想我也未必有这个本事,所以,我想要的,只是先拿下荆州,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就象谢家扶刘裕上位,接掌北府的时候,无论是玄武谢安还是未来的斗蓬谢玄,谁会想到刘裕能有以后的发展和地位呢?”
  庾悦咬了咬牙:“我倒是更喜欢你这种把需求放在明面上的,象刘裕那种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搞得天下人跟他一起发疯,我反而无法接受。”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也受不了他的这点,大概他是认定了要打仗,要北伐,要实现他的恢复中原,驱逐胡虏,归根到底靠的是那些底层的百姓和流民,所以他想要给这些底层百姓以希望和好处,甚至废除他们的佃农身份,让他们成为国家的自由民,给他们分地的好处,这样以结其心,换取其甘愿为之效死。虽然我因为立场原因,不能赞成他的这套做法,但我也得承认,要想让成千上万的人愿意从军战斗,他这套做法,是可行的。”
  庾悦笑了起来:“我说陶公啊,这话要是由我们说那没问题,我们庾家毕竟是大世家,家中的佃农庄客以十万计,加上其他的家族,大晋起码有几百万的人口,是我们各家的私产,我们不能允许刘裕夺我们的这些人力,土地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们陶家家道中落,就连陶公你本人也是隐入山林之中,并没有那千亩百顷的良田,更没有成千上万的庄客奴仆,按说你应该拥护刘裕才对,他会给你上升空间和出头的可能啊。这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不太可能给的。”
  陶渊明淡然道:“庾公有所不知,虽然在你眼里,我们陶家家道中落,形如平民百姓,但就算我们隐入了山林之中,族人们可仍然视我们为主公,族长,仍然会侍奉我们,我们的族人,也不乏有出山为将为官之人,权势富贵上超过了我们家,但仍然视我陶渊明为主公,愿意听我号令行事。如果没有这种明确的上下关系,没有这种过了几十年,上百年还愿意为我们陶家服务的旧部,那恐怕我们陶家才是真正的完蛋了。”
  说到这里,陶渊明顿了顿:“就象贵府上的文白,他们祖辈受垸你们庾家的大恩,所以在庾家遭遇大难,荆州的势力几乎给横扫一空时,也是对你们家不离不弃,一直跟随到现在,文白本人也是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一直忠诚于你,若不是这种主从关系,上下之分已经深入我们这些人的血液与魂魄,又怎么会这样呢?”
  庾悦正色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刚才是我一时失言,还请陶公见谅,我现在明白了,你是格外地看重这种等级之分,上下秩序,所以,刘裕那种想要人人平等,打破这种等级和秩序的做法,是你万万不能允许的。”
  陶渊明冷笑道:“他要给那些普通百姓们好处,就要夺士族的利益,要坏这种代代的传承,今天他可以有恩于我,明天就可以夺我子孙的家业再去送给别人,从国法到世间的舆论,都不再会有对于权力和家业传承的保护和敬畏,那最后,就会成为一个独夫民贼自己永占高位,靠着剥夺高层贵族的家业,再去满足下层贱民的欲望,让他们成为新一批的贵族,过几年之后,再反过来把这些新贵族打倒,再换一批人,如此则一人一家千秋万代,而除此之外,举国为奴,这样的世道,我绝不会允许出现!”
  庾悦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真正地明白了刘裕真正的想法,唉,太可怕了,这是要让世间所有的世家贵族都泯然众人,如此,再无人可以制约君王的大权啊。刘裕要做的,跟那秦始皇一样,他自己想要千秋万代,成为一个活着的神,永远地统治这个世界,再无任何人反对啊。”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看,刘裕未必是想到这点的人,也许他本人只是一个天真理想的村夫,军汉而已,而在他背后的智囊,刘穆之和王妙音,才是想要这样江山永固,千秋万代的人。所以,真正恨我,和真正我恨的人,是刘穆之。”
  第4936章 穆之寄奴两路人
  庾悦喃喃道:“听你这样说,刘穆之好像才是幕后掌控一切的人,而刘裕,不过是他的前台木偶啊,真有这么利害?刘裕是吕布,而这刘穆之是陈宫?”
  陶渊明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夸张,刘裕并非吕布那种有勇无谋,贪财好色之徒,也不会事事听刘穆之的,他很有主见,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大方向,一个是北伐中原,驱逐胡虏,一个是要实现他天下人人平等,起码是普通百姓人人有机会得到教育,能够通过自己的奋斗去当官得爵的可能。刘穆之在这方面和他的理念接近,但是我觉得,他们在取得权力之后,会有分歧的。”
  庾悦喃喃地自语道:“分歧?能有什么分歧?两个人都是下层士族,草根出身,最后靠了一文一武的搭档联手取得了大权,现在的这套军功爵体系就是他们成功上位的道路,能有分歧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刘裕是不太考虑身后之事的,以前他不要大量的妻妾,不要生很多儿子,甚至多年来只有刘兴弟一个女儿,这种就是不考虑家族传承的典型,不仅是他,就连刘道规也是至今无子,一心是扑在国事之上。你我都是士族,这种情况对于大家族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
  庾悦点了点头:“是的,这点太奇怪了,完全不考虑继承和接班,开始我们以为刘裕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可是这十几年来,他自发迹之后仍然如此,那我只能说,他是真的这么想,这么做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慕容兰死后,刘裕已经开始纳妾了,虽然正室夫人的名份一直空着,但是一些生过儿子的妇人,已经被他纳为了妾室,他并没有跟世家高门联姻,去娶高门贵女,但却要娶这些妇人,就是为了生下子嗣,为了接班传承而进行的。”
  庾悦有些意外:“我这一年转战敌后,还不知道这事,刘裕这样的做法,可是跟以前完全不同啊,难道慕容兰死后,他就有这么大的变化?还是说他跟慕容兰真的有这么深的感情,在人家活着的时候就不找别的女人?”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想,是刘裕在南燕之战之后,越来越务实了,他灭了一个胡虏国家,却发现打仗灭国容易,要战后长治久安却很困难,哪怕是这一年在南燕的征战中,也是需要大量的来自于后方的粮草和人力的补给,才能坚持下来,他原本以为靠了在北府军诸将所分封的土地上就可以集中足够远征北伐的资源,但这一年的战事让他发现,这天下的庄园,人力,物力还是控制在世家高门和士族手中的,因为他的这些部下,只会打仗,不会治理,而知识,文化,才是我们这些士族最大的优势,远远超过明面上的土地,官爵这些。”
  庾悦笑了起来:“正是如此,我也是后来跟刘穆之暗谈了不少条件,让他答应我们庾氏的子侄从军后能分到多大的功劳,分到多少的爵位后,才让我们庾家的一些子侄带了粮草和男丁,从吴地前去支援的,不止我们庾家,几乎所有参与北伐的世家,后面在围攻广固的这一年里,都是在跟刘穆之讨价还价呢。”
  陶渊明冷笑道:“这就是刘裕的一个重大失策,他以为按爵,按军功分配了土地给他的这些北府将士,天下就是他的了,却不曾想,这些人连自己种田都不会,哪能管理好一个乡,一个村呢?最后还不就是把这些名义归在自己名下的庄园田地,转而交给世家士族,由他们派专人管理嘛。你庾公跟刘婷云当时合作的生意,不就是代理经营这些北府军将们名下的田地吗?”
  庾悦微微一笑:“是的,这点刘婷云没有骗我,确实是这些军汉们不会打理庄园,最后连应交给朝廷和官府的税赋也拿不出来,只能请我们帮忙,而我们的子弟们后来跟随大军征伐,也有了足够的爵位,可以按爵位下面能分的土地,花点钱让这些北府军将士们直接把田地转让给我们,于是转了一大圈,这天下的庄园,佃户们又成了我们世家高门的。在这件事上,刘穆之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连刘裕也不知道这些内情。”
  陶渊明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说刘穆之和刘裕不一定是一条心的原因,他毕竟也是士族,虽然是下层士族,但是靠了才华,在落魄的时候就有江家这样的大家族愿意嫁女儿给他,现在他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难道跟刘裕一样,完全不考虑子孙后代吗?作为军人,天天打仗处于危险之中,今天还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能活着,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但刘穆之作为一个名相,一个大文人,也能这么想?所以我说他有不少事,在刘裕的要求和世家的利益之间,会作出妥协,甚至会私自作主,不执行刘裕的命令。”
  庾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刘穆之还是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那我们可不可以拉拢他,来制约刘裕和京八党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只要刘裕还活着,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刘穆之可以在刘裕的大方针之内,作些小的调整,保护一些士族的根本利益,但绝不会说为了我们跟刘裕直接翻脸反目,这点,庾公需要有清醒的认识。”
  “刘毅以前为了自己的地位,成天跟刘裕说刘穆之的坏话,说刘穆之这死胖子跟他们军汉不是一条心,但反而让刘裕更信任刘穆之,而疏远刘毅,所以,我们不用自讨没趣了。反而是需要想办法,如何能跟刘穆之做些交易,从他的手中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庾悦勾了勾嘴角:“你刚才不还是说要打倒刘穆之吗,说他是对我们最危险的对手?”
  陶渊明淡然道:“要想打倒他,就得有能跟他抗衡的权势,就似你我现在这样,一个光杆将军,一个白身文人,怎么跟人斗?”
  第4937章 夺军之辱因何故
  庾悦舔了舔嘴唇,这一刻,仿佛这厕所中的恶臭也被他自然地忽略了,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说道:“你能做些什么,让我重新有权势呢,而我又能给你什么回报?”
  陶渊明微微一笑:“刚才说了这么多,我想起码我们在一个问题上有了共识,那就是这个天下,应该仍然是世家,士人的天下,而不是随便什么粗鲁的武夫,种地的农民,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这种权力的传承,知识的垄断,是我们士族的立身之本,也是我们可以统治和管理世间百姓的法理性所在,刘裕想要让普通的百姓来取代我们,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他第一次的人人平等的尝试失败了,也意识到了靠着军汉们管理基层是靠不住的,因为他们没有文化。”
  “所以现在他用了第二招,在齐鲁之地又要搞什么吏士学校,蓝翔吏校之类的东西,就跟以前他在京口搞的那个他什么京八兄弟子弟痒序是一样的,就是要给这些下层人,不识字的粗汉子弟们上课,教他们识文断字,以后用他们取代我们的子弟和管事们,来治理基层。”
  庾悦咬了咬牙:“我听说过这个,哼,我们世家高门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成的,本来我和谢混,郗僧施他们都说好了,只等我这回立功凯旋之后,我们几个世家子弟就联名弹劾此事,象上次取销掉京口子弟庠序一样,把这个什么蓝翔吏校给取消掉,就算是青州的那些豪强地主们,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只要世家和士族团结一心,这个什么蓝翔吏校,刘裕就是办不起来的,不过,现在庾公你是先要确保自己的权势和官位才行,你这个样子回到建康,别说取缔这个吏校了,恐怕连你自己家的庄园都保不住了啊。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您不爱听的话请别怪罪我。”
  庾悦叹了口气:“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也不用考虑我的面子,事实如此,就算隐瞒又有何用,我的军队给刘道规夺了,甚至能离开荆州都要靠王镇之帮忙,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让我重新组成一支军队,在后面追击妖贼的战斗中,立下功劳呢?除了这个办法,我恐怕没有掌权的可能了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正是,上次你的失误就在于与将士们的沟通不够,脱离了这些军士,而自己过的日子比起他们太好了,所以在军中会离心离德,不然的话,如果你的将士们坚决地拥护你,就算朱超石带着刘道规的命令而来,也不可能就这样夺了你的军,反而是他的这些部下会给你的将士们俘虏缴械。”
  庾悦咬了咬牙:“是的,我这些天也一直在反思此事,虽然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实在是可恶,但我自己也确实有不少做得不好的地方,离他们太远了,以前谢万在军中也是这样脱离军士,歧视将士,最后差点给部下所杀,若不是谢安求情,他早就死于非命了,我这回看起来还比他幸运点,起码这些部下,如庾乐生他们,没要我的命。”
  “所以,以后我要吸取教训,如果我再能有一支军队,我一定跟他们同吃同住,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就是苦个打仗的几个月么,我出来打仗,忍受这种在外漂泊的痛苦,蚊虫蛇蚁的折磨,甚至把命都要赌上,与这些相比,吃几顿粗茶淡饭,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军士们能吃到这种小米馍馍,已经很满足了,我跟着他们一起吃,说不定还能了解这些军心士气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好了,庾公,你养尊处优了几十年,到现在要你这样吃苦受罪,太难为了你了点,再说,并不是说非要跟军士们同吃同住,一个锅里吃饭,他们才尊敬你,维护你啊。就象你说的谢安和谢万,谢安也不是跟士兵们吃一样的东西,但他能亲近军人,成天跟他们聊天,话家长,听他们的想法,这就足够得到军士们的拥戴了。而且,军士们成天要说老家的事,说耕作之事,说以后娶妻生子,分到田地这些事,恐怕庾公很难跟他们聊下去吧。”
  庾悦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摇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可怎么办,我要是跟他们聊天都聊不到一起,还如何结交军心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所以庾公你上次的失误,不在于你没跟将士们同甘共苦,而在于你用来管理将士们的那些个左右之人,没一个称职的,除了文白是在你左右,负责你的安保之外,其他的几十个家将护卫,在将士们面前全是狐假虎威,随意地支使和打骂将士,克扣他们的军粮,甚至故意地戏弄他们,所以,这些护卫,在你最后离开军队时,都给当场打死了好几个,若不是平时积怨太深,安能如此呢?”
  庾悦喃喃道:“可是他们在我面前很恭顺啊,说话都是低眉顺眼的,而且,平时里我有时候去视察巡营时,他们带的将士们列队操练也是有模有样的,怎么平时会做这样的事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因为这些人的练兵,阅兵全是事先知道你要来,所以故意做给你看的,你一走,他们就对将士们没了好脸色,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曾经给将士们许了不少虚假的承诺,比如说在你巡视时表现好,就给他们加餐发好装备之类,但你走了后,他们就克扣这些粮饷军械。”
  “如此两次三次之后,你部下的军心就彻底地失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深入敌后,要抱团求活,只怕在朱超石来之前,你这支部队,就会哗变了。你的这些护卫家将,平时在你庾家里就是这样欺上凌下,在你面前惟惟诺诺,对于地位低于他们的人则是重拳出击,只不过你从来不知道这些事罢了。”
  第4938章 雪中送炭整军援
  庾悦呆若木鸡,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高高在上了这么久,连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以往只是听闻这些家丁们狗仗人势,在外作威作福,却不知道,竟然到了如此的程度啊。”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我说庾公啊,这些可是活生生的教训,以后你可要吸取,越是这些下层人上来的,在下面受尽了怨气,一朝得势的小人上位,就会变本加厉,这和我们这些士人出身,懂得礼法可不一样,礼法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规矩吗?就是要天下人各安天命,各守本分,不要做超过自己地位的事,那种一朝升迁的人,知道自己的权势地位不会长久,不能传承,那就会在自己手中有权势时,变本加厉地去搜刮,欺负下等人,最后吃苦倒楣的,还是百姓啊。”
  庾悦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祖训家法,以前我听的也不是太明白,今天和陶公这样一席话,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啊。唉,这些小人得志,鸡犬升天,欺上凌下,真是个很可怕的事啊。以后我得让自己的子侄来掌控军队,只有这样,才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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