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112节
禇秀之叹了口气:“既然刘大帅这样说了,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江南一向缺少骑兵,也缺乏供应骑兵的草料,这数千骑兵一路而来,恐怕不易供应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建康城中有足够的草料补给,这一路之上的骑兵供应,让马儿吃些粟米即可,到了建康后,自然就有草料,两三天的时间,应该不至于几千匹战马,对后勤有太大的压力。”
郗僧施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不是千余骑兵吗,怎么来了几千匹战马啊?”
刘毅微微一笑:“郗侍郎,你难道不知道,北方的骑兵,往往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吗?这俱装甲骑装备精良,人马俱甲,只一匹战马,是扛不动的,要有副马在平时专门驮运盔甲,战时再给主马和骑士全部披挂完毕。因为其讲究机动性,所以不象我们的步兵那样靠着辎重大车来运送补给,全是由马匹来运送,这样解释,你可清楚了?”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多谢刘卫军解惑,那这么说来,我等只需要回到吴地,然后募集壮士,跟着这些鲜卑骑兵一起回建康吗?”
刘毅摇了摇头:“不,这些虎斑铁骑先行回来,我们如果有铁骑,那就能在野战中对妖贼进行反突击,而大队的步兵,可以先行休整几天,然后等疫病完全康复后,再分批带着新募的义勇来建康,妖贼随时可能攻城,但是城中现在也有数万兵马,防御态势也暂时得以稳固,应该能支持一段时间,等妖贼强攻不克,士气下降时,我军的援军源源不断地回来,那胜负之势,就可以逆转了。”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各位,现在我们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妖贼没有在一到城外时就全力攻城,已经让我们有了喘息之机,现在城内的刘车骑,刘卫军,还有各位将军们齐心协力,我们各大世家也应该尽自己的本份,谢混他们回吴地募集兵马,是需要领受任务,按时提供所需的人力物力的,谢混,对于这点,你可有异议?”
谢混本能地想要争辩几句,但一抬头,看到谢道韫那冷电般的眼神,不觉打了个寒颤,转而说道:“谨遵姑母命令。”
谢道韫点了点头:“当此关头,家事即国事,我留在城中与全城百姓共存亡,也希望我谢家,乃至大晋所有家族,都能一心为国,我们的敌人,不仅有明面上的妖贼,更有那些暗中的奸人,大家要立身持正,不为之所诱惑,与国休戚,共渡难关。我相信,建康城一定能挺住,我们大晋的世家,将士,也一定能挺住!”
所有人都跟着行礼,齐声道:“我等必恪尽职守,为了大晋,挺住!”
谢道韫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了刘裕:“刘车骑,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这全城的安危,大晋的江山社稷,就要看你的了。”
刘裕笑着一指墓碑:“放心,夫人,这个应该是用不上的,至于城外的卢循和徐道覆,他们应该早早给自己立碑啦。”
第4387章 妖贼营中哀声起
历阳,天师道大营。
卢循和徐道覆并肩而立,二人都是眉头紧锁,远远地隔着大江,可以看到在江的对面,长长的江岸之上,千余晋军骑兵,正来回奔驰着,与一般的骑兵不同的是,这些骑兵,全都人马俱装,身上披着虎皮,手中拿着五米多长的精钢骑槊,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队队奔跑着的猛虎,让人望而生畏。
而在江岸后方,有数以千计的木桩,上面插着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人头,不少首级,还梳着道髻,显然,这是近日来,强攻建康城不克,反而被斩杀的天师道弟子们的首级,这会儿给枭首于江岸,更是对天师道大军的一种震慑。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师兄,怎么样?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等着城中生变,世家高门驱逐刘裕,建康城不攻自破,可现在如何呢?”
卢循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这几日来,用你的计划,强攻新亭,不也是损兵折将,除了牺牲了数千兄弟之外,一无所获。不过,这些俱装甲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只在当年北伐时,见过燕军中有如此军队,难道,刘裕是用了什么缩地之法,乾坤大挪移,能在旬月之间,,就把南燕的铁骑搬了过来吗?”
徐道覆咬了咬牙:“斥候来报,这支虎斑铁骑,是从南边的会稽一带杀来的,而半个月前,会稽郡的海港之上,来了数百条大海船,有上万的步骑登岸,看起来,应该是从齐鲁那里,运过来的刘裕征燕部队啊。”
卢循恨恨地一拳打在城墙垛子上,沉声道:“真他娘的见鬼,想不到刘裕的军队,居然不走陆路,不经江北和豫州,而是直接从海路过来,早知道我们应该派出船队,直接出沪渎入海,去拦截这支船队了。”
徐道覆摇了摇头:“若我们的船队出海,那刘裕的船队也不会南下,而是会在郁州一带登陆,再从江北压过来,毕竟,我们的部队数量庞大,一举一动,都在刘裕的眼中,这建康城真是个该死的地方,向东扼住我们入海的航道,向南锁住我们南下三吴之地的要道。又臭又硬!”
卢循勾了勾嘴角,说道:“连月以来,我们对建康城的防守,无计可施,无论是石头城还是新亭要塞,我们也多次发起了攻击,一无所获!”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呯”地一声巨响,靠近江岸五十步左右的一条黄龙快船,被两根巨大的渔叉所击中,顿时在船板处冒出了两个几尺见宽的大洞,汹涌的江水涛涛不绝地从大洞里灌入,这条可怜的战船,在原地打了几圈转,然后就沉入了江水之中,甚至连船上的人想要冲出来跳进江水中逃命,都是来不及呢,随着几个大浪卷来,加人带船,都消失不见了。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牙,看着远处对面的江岸上,十余架一字排开的万钧神弩后,那些欢呼雀跃的晋军将士,恨声道:“要是攻下建康城,这些该死的万钧神弩,还有操作神弩的晋军,我全要给他们碎尸万段,扔进江中,以祭奠我们这些给打沉落水而亡的将士。”
卢循叹了口气:“这些破弩都装了轮子,每次我们想要强行上岸攻击,它们就逃向后面的营寨和要塞,而我们上岸的战士,会受到敌军的弓弩攻击,还有铁骑反击,伤亡百人,也未必能杀伤到一个晋军,而江上的船队如果用远程攻击,又难以击破晋军陆地上的防御工事,这样的仗,打起来没有什么胜算啊。”
说到这里,卢循一指面前的营地之中,数百个白色的帐蓬里,伤兵满营,惨叫呼号之声,此起彼伏,而穿着白色的大袍,又被一片片的血班所染的上下通红的医士们,正在各个营帐里跑进跑出,不时地有担架进入,很快,就抬出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匆匆而出。
而另一边的营门口,数十个头发蓬散的人,赤着上身,被绳索串成一串,跪在地上,十余个手持鬼头大刀,露着半个胸脯的刽子手,挥着早已经血淋淋的屠刀,手起刀落,就把这些人的脑袋砍得跟脖子分了家,黑色的首级在地上滚来滚去,如同西瓜一样,而几十个仆役苦工,则迅速地捧起这些首级,跑到辕门口,把这些首级插到一些木桩之上,以作为对这些逃兵们枭首的惩戒。
卢循叹了口气:“道覆啊,你看到没有,我军连战不利,一个月来,伤亡数万,而后方的粮道又给庾悦这个狗东西不停地骚扰,就连长沙和巴陵,也受到了荆州的刘道规的威胁,再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要不要考虑暂时退兵,先稳定了后方,再图后举呢?”
徐道覆厉声道:“万万不可,我军精锐可战之士,仍有十万左右,现在兵临建康城下,我们困难,晋军也困难,就算刘裕和北府军能受得了,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们,也吃不了这苦,再说了,你不是说斗蓬能帮我们吗?”
卢循咬了咬牙:“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刘婷云死后,这个斗蓬就再也没有跟我们有任何的联系,我看,这家伙是在利用我们,想让我们跟晋军拼个两败俱伤啊,早知道如此,当初应该听你的,直接攻城了。”
徐道覆双眼通红:“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用了,我们现在顿兵坚城之下,江北的广陵,也是久攻不克,现在从北方增援广陵的人马,与日俱增,而分兵攻略吴地的小股部队,也是有去无回,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集中兵力,强攻建康,一举将之拿下!”
卢循的眉头一皱:“强攻建康?怎么个强攻?现在是我们的船队联接近江岸都做不到,有大片陆地滩头,可供大军上岸的,只有新亭一带,而秦淮河口,则被晋军的大量沉舟与尖木桩阻塞,无法突入,我们如何强攻?”
徐道覆的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意:“这需要师兄配合,声东击西!”
第4388章 玄武门上论三吴
建康,玄武门,城墙。
刘裕与刘毅并肩而立,这里离着长江足有五里之远,远处的天师道江面战船,以及江北的大营,都不可见,两位大晋举足轻重的大帅神色自若,已经不似一个月前刚来建康时的那种凝重,毕竟,这一个月的战事完全在计划之中,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看起来,整个建康的防线固若金汤,但是两人发红的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仍然可以表明,这一个月来,他们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
刘毅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南边的方向,说道:“铁牛这小子居然也回来了,我原以为他是要走陆路,去广陵和檀韶会合的呢,没想到他还是走海路来了。”
刘裕淡然道:“他是坐高句丽使团派来的船队回来的,妖贼之前在海上守了半个月,都没见到我们的水师,于是又把舰队收回来封锁江面了,没想到,我们还有一波高句丽援助的船队,又运回了一万五千大军,而铁牛这家伙,甚至没到会稽,直接带了两千人在海盐那里就下了船,然后直接跑到建康了。”
刘毅点了点头:“铁牛所部,能征善战,是我军的精锐,他们没有带装备就跑了回来,似乎算准了路上不会受到妖贼的伏击,这一个月来,我们跟三吴之地的交通畅通无阻,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裕微微一笑:“南燕的俱装铁骑,第一批向我们归顺,可以直接用于战场的就有五千骑之多,但有三千不到的骑兵中了瘟疫,加上不服水土,坐海船来会稽的,只有不到两千骑,其中能马上投入战斗的,是一千五百骑左右。”
刘毅的眉头一皱:“所以,你是让一千骑回来,五百骑在路上巡逻吗?”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不,我只回来了五百骑,一千骑在路上巡逻呢,要知道,从会稽到建康,可是有两千多里路,五百骑是做不到扼守每一处要隘,更做不到能消灭妖贼前来伏击的小股部队。”
刘毅瞪大了眼睛:“可是每天索邈带去巡视江岸的铁骑,就有一千之多啊,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能变出兵马来?”
刘裕摇了摇头:“这里我是使了个障眼法,虎斑骑兵是一人双骑,五百骑兵来京,却是有一千匹战马,于是我做了不少草人,套上甲胄,坐在副马之上,至于那些骑槊,则是绑在副马的马身一侧,远远看去,就象是上千骑兵在奔驰,妖贼从来没有在江岸上站稳过,隔着几里在江上,哪会看得真切。再说了,几次突击他们登陆的部队,他们连逃命都来不及,哪顾得上回头看是真人还是假人在追杀他们呢。”
刘毅长舒了一口气:“这兵法是给你玩明白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妖贼这一个月来,连战连败,损兵折将,我在江北的斥候也回报,他们的逃兵在逐渐增多,四处搜掠粮草,也是野无所得。偏师万余围攻广陵城,也是占不到任何便宜,据说,江北各郡,甚至是齐地的那些汉人土豪们,也是纷纷地动员百姓南下,现在广陵到盱眙一线,已经集中了两万多人马,连营百里,妖贼若不出动大军攻击,只怕是毫无办法的。”
刘裕微微一笑:“他们就算出动大军,也没什么办法,广陵城小而坚,又是作为北府军大营,经营多年,妇孺早就迁移一空,城中只剩将士与丁男,凭城固守,配合着城外的北府军大营,一城一营,足以抵挡十万妖贼,若是妖贼真的大军拔营而去,全力围攻广陵,我们即可在这几百里江面上,伺机渡江,直接出其后背。徐道覆打仗虽然冒险,但不至于这样顾头不顾腚。”
刘毅点了点头:“再撑上一个月,估计我们就可以反攻了,现在城中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五万,而谢混他们在会稽一带干的也不错,每天都有上千援军到来,对了,我听说刘婷云这个贱人家,还有庾悦家都给查抄了,怎么回事?”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只怕是谢混和郗僧施在假借勤王,以权谋私吧,我说希乐啊,你应该劝劝你的这几个朋友,要他们做事别太过份,刘婷云家也就罢了,可是庾悦,现在还在敌后坚持游击作战呢,怎么也给他们以通敌逃跑的罪名抄家了呢?这么搞,庾家回来是要跟他算账的。”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谢混本就一直看庾悦不顺眼,现在庾家掌门不在,吴地的各分支一盘散沙,谢混不想动用谢家的庄客过来勤王,就先找这些好欺负的家族出丁,反正庾悦离回来还早得很,即使回来,谢混应该也会想办法把庾家远封到荆州和江州,离开三吴之地,这样庾家的产业,就落到他手里了。”
刘裕看向了刘毅:“他和你这样商量好了?”
刘毅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以前谢混和郗僧施就提过,说是荆州那里一直没有大世家镇守,所以割据荆州的家伙总是和朝廷对抗,庾家以前曾经是久镇荆州,威震一方,后来才是给桓温篡了权,赶出荆州,现在庾悦权势再起,最好是让庾家从吴地搬迁去荆州,而三吴之地,也可以给你用来安置一些北伐后臣服的北方家族,包括胡人部落。”
刘裕叹了口气:“妖贼未灭,大敌当前,就这样将国家的土地,田产,私相授受,希乐啊,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刘毅淡然道:“寄奴,以前是刘婷云这个贱妇帮我打理这些事情,我一时看错了人,信任她,让她全权处理此事,但最后才发现,我上了她的当,而且这个女人应该和庾悦也有些联系,我的军粮存储,恐怕就归了庾悦这小子,所以如果把庾悦打发去荆州,江州,也是给我出了口恶气。”
刘裕的眉头微皱:“所以,你现在是想拉拢谢混,郗僧施,来对付庾家吗?庾家以后在吴地的产业,恐怕以后一半归了他们,一半归了你吧。”
第4389章 竞争不可误家国
刘毅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寄奴啊,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这回我几乎是孤身逃回了建康,辛苦创建了几年的豫州军团全军覆没,就算打败了妖贼,也不可能再恢复以前的实力了。我回城后动员了所有的地下势力,组建了南城的守卫部队,看起来有个一两万人马,但跟你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就算靠打败妖贼后收编其部队,也不再有跟你分庭抗礼的实力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希乐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朝廷的大将,一方的守宰,不是桓氏那种藩镇军阀,割地自立,分裂国家的叛臣,不要说什么你的兵,我的兵,都是朝廷的兵马啊。”
刘毅摇了摇头:“这里没外人,就我们两兄弟,就不说这种话了,咱们都是带兵多年的人,知道兵将互知,才是打赢仗的前提,才是人员用得顺手的前提,要是手下的将校都不熟悉,这些将校再不熟悉手下的小兵,那还怎么打仗?”
说到这里,刘毅勾了勾嘴角:“我从桑落州一路跑回来,路上有几千散兵游勇,我都没有去收拢,只带了赵毅他们几十个人,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只相信,我只认识这几十个多年来跟着我的好兄弟,有他们在,就可以拉上几百个队正,旅帅,就可以拉起上万人的队伍。这回我能回建康,几天就拉起上万大军,就是因为,我是通过这种老上级,老部下的模式,层层呼应,招人,而他们平时散居城中,定时与人接头,也是只认这种老上司。”
“寄奴啊,你用起来不也是铁牛,阿寿这些老兄弟顺手吗?虽然后来镇恶,大小石头,沈家兄弟,阿韶这些人也渐渐地可以独当一面,但仍然是跟你打仗的旧部你用起来放心啊,你熟知他们的能力,水平,性格,即使是放外为地方官吏,也是心中有数的。这不是什么旧部不旧部,割据不割据的问题,而是人之常情。”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就象桓氏那样,把军中旧部外放为地方吏员,控制各乡各村,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打仗是打仗,你用老人旧部指挥起来顺手,但如果一个大州,各个州郡,从县里到村里全是这样的部下,那最后就是民众只知有将军,不知有朝廷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可是,功成得爵,以爵为官,为吏,然后解甲归田,荣归故里,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吧,总不可能带头违背。”
刘裕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所以我们得在这条规矩上加点限制,不能让整个军队的兄弟都集中在某地安家落户,当官为吏,不然就会变成这样旧部控制一个大州,几个大郡的情况,最后尾大不掉。”
刘毅摆了摆手:“这些是后话了,就象我的这些老弟兄,按理说是习惯了在京城,在建康生活,但他们这次打完,还是要去往他处,因为他们以前虽然退伍,但仍然是受我关照,为我做事,这回我为了守城,可是把所有的老家底全给起出来了,他们的身份也暴露,以后在这建康城,恐怕难以为继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想让他们离开建康,去吴地?”
刘毅摇了摇头:“我想带他们去豫州,江州,荆州。让他们在这些地方生根落户,吴地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地盘,也是他们百年基业所在,强行夺占这些地方,会产生大矛盾的,就象这回,谢混和郗僧施就想借机抢庾悦家的产业,我都不知道战后如何处理这样的矛盾。”
说到这里,刘毅的眉头一皱:“你这次对此事的反应很奇怪啊,以往你都是以和为贵,避免各种冲突,为何这回却是纵容谢混和郗僧施他们做这个事呢,难道你有意想站在谢家和郗家一边,打击庾家?就因为庾悦加入了黑手乾坤?”
刘裕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要人办事,总得让人得到好处才是,谢混和郗僧施肯主动请缨,回乡募兵,支援京城,就不能让他们白干一场,庾悦没有接到我们让人在敌后作战的命令,就自行其事地在前线打游击,而其后勤补给,情报支援从何而来又很可疑,也不向刘道规的荆州军团靠拢,或者是作为其向导引荆州军团攻击敌军要点。那谢混他们说庾悦通敌,也就不是无的放矢。”
“谢混和郗僧施不会先征集自己家的丁壮,肯定是征集别家的,象确定作乱的刘婷云家,还有可疑的庾家,是他们第一批征发的,不从的,犹豫的,就可以以国法处置,没收其产业,这点上,在目前是可行的,至于庾悦要是清白的,回来后对他加官晋爵,再赐别的土地便是,并不是什么有意挑起他们的争斗。”
刘毅冷冷地说道:“但愿你说的和你想的一致,寄奴啊,我觉得你这回从南燕回来后,变得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仍然是以前的我,和二十多年前跟你一起结伴投军,一起去刺杀刁逵时的刘裕,并无区别,只是希乐你,现在我们都可以说远远超过了当年从军报国时的预期,手掌大权,裂土封疆,青史留名,这些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成了现实,就更需要惜福,惜身,不要野心膨胀,最后悔之晚矣。”
刘毅看着刘裕,眼中冷芒一闪:“你是在警告我,或者是在教我作事吗?”
刘裕摇了摇头:“上次乌庄的事情,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不会警告第二次,这是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可以允许你靠正当的竞争,居于我之上,但我绝不能允许你为了一已私利,坏了国家大事,坏了兄弟情份,毁了我们一起打下的江山基业。”
刘毅咬了咬牙:“我若不是念着这些交情,不念着江山社稷,又为何会吃了千辛万苦,跑回这建康,又怎么会动用我多年隐藏的力量呢?”
第4390章 乱世孤儿沦为奴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的地下实力,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没有想到,光是在建康一地,你就能拉出一万多人出来,整个建康的人口也不过二三十万呢。”
刘毅微微一笑:“那是和各大世家,权贵们的联合,大部分的兄弟,一直是任职于他们府上的,这不是我的力量如何,是各大世家的力量,从大晋南渡建国时,就是如此,只不过,这些兄弟正好曾经是我的部下,在退伍离军之后,因为我跟世家们的合作关系,而进了世家的产业里做事而已。”
说到这里,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寄奴啊,其实我是在帮你控制和收编这些世家高门的力量,他们多年来,一靠在乡在野的庄园中的佃户家丁,二靠在京的伙计仆役,一旦有事,在老家可以拉出军队,在京都可以控制宫城,这才是世家天下的权力来源。”
“想想王敦,苏峻他们谋反作乱的时候,即使是三吴之地的援军来不及开进,但就靠京城中的这些家丁仆役,也能拉出几万人马,足可一战,这才是世家高门真正掌握天下,控制朝廷的原因。”
“上次我们建义之时,虽然靠了我们起兵时的两千义士,一路冲杀到了建康城外,但是即使是在覆舟山之战时,我们仍然也不过只有数千人马,北府军三万,是临阵倒戈,但他们倒戈是因为城中的世家高门先行向我们降服,合作了,如果不是城中的世家人马控制了北府军将士的家人,不至于让他们被桓玄的手下所诛戮,我们在城外的那场大战,也不可能得到北府军将士的临阵支持呢。”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从那时开始,你就跟世家高门合作,把你的部下退役之后,安排到他们的产业中做事了?”
刘毅平静地说道:“其实,这种合作之前就开始了,但规模不大,我在建康城中一直控制着很多地下产业,但一般不涉及跟世家高门的产业有冲突,因为我没有傻到直接在建康城中抢他们的地盘,往往是他们看不上的那些行当,比如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货郎,来京城集市城卖菜贩鱼的农夫,这些才是我保护的,虽然不是那种赚多少钱的行当,但也是京城中人必不可少的供应,时间长了后,就有些中小世家开始跟我合作,要我给他们控制的酒肆,饭庄提供货源了。”
刘裕叹了口气:“你还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吧,比如说开设赌坊,甚至是倒卖人口之类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刘毅淡然道:“这些行当赚钱,你还少说了一样,那就是青楼妓馆,我经常在出兵打仗的时候,俘获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尤其是孩子,十二三岁的小孩,没了父母,在这个世上孤苦无源,我收来调教训练个一两年,男的可以去打工当伙计,女的进青楼妓馆,卖出个好价钱的同时,也能有口饭吃,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忿怒:“你这是逼良为娼,逼良为奴,我们当年起事投军,不就是想要改变这个混乱的世道吗?”
刘毅冷笑道:“世道?世道可不是当年的你我能改变的,我们在吴地征战多年,自己也不过是只能带几千兵马的小军官而已,你靠着你的义气和打仗本事,有很多人自愿追随,但这个世上,永远是高尚的人少,随波逐流的人多,那些你说的良民,孤儿,就算我不出手把他们收留,再卖出去为奴为妓,难道世家高门就不会做这些事了?在我这里,起码还能给他们找个好去处,有饭吃,若是落到世家大族的手中,只怕连小命都不保了。”
说到这里,刘毅深吸了一口气:“就象是那些经我手倒卖给世家大族为奴仆的人,一大半最后能靠自己的本事赎身,青楼女子我会安排给军士们为妻,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能去江北,豫州这些别人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寄奴啊,比起你的空言大义,我这才是真正给人活路,给人希望的办法,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来投奔我,为什么我一声令下,这城中有这么多人来追随我,这是你需要思考的地方。”
刘裕半响无语,久久,才说道:“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们无力推翻世家天下制订的这些规矩,但现在我们掌权多年,再这样做就不合适了,我们可以把土地分给这些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可怜人,让他们能自食其力,不用成为别人的奴仆,甚至是堕入风尘。”
刘毅哈哈一笑:“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也知道这些是家破人亡,无人照顾的孤儿,少年,谁来养活他们?你就算分给他们地,他们能自己做到男耕女织,自己活下来吗?寄奴啊,不要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这些年不是我来帮你收拾这些残局,如果不是我跟刘胖子达成了这种默契,由我来处理这些战后的人口,你这大位,坐得稳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你跟胖子之间有过这种协议?”
刘毅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是孟昶去谈的,他和胖子是左右仆射,国家大政,由他们商量着来,胖子比你要务实很多,虽然他一直是帮着你,但更多的时候,是帮你处理这些与你理念不合,又不得不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