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097节
第4321章 欲让寄奴悲长沙
卢循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看着徐道覆的双眼,沉声道:“你就这么确定,按你的打法,一定可以打败刘裕,攻占建康城?”
他说到这里,转身一指远处的新亭要塞:“还是说,你敢立军令状,按你的打法,给你二百个,不,给你三百个长生人怪物,混在五千人里冲锋,就一定能拿下这个新亭要塞?”
徐道覆的脸上肌肉也在剧烈地跳动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因为急促的呼吸和大口喘气,那些伤痕,也在一扭一扭,看着就象是蜈蚣在爬动。
卢循的话说到了他心中的痛处,他确实没有把握,敢立军令状一定能破城。
卢循冷笑道:“你也知道啊,没有把握一定能拿下建康城,甚至是这座新亭要塞,只要刘裕在,他们的军心民心稳定,以刘裕的指挥,有的是办法破解我们的各种攻城之法,你现在觉得自己用兵打仗,能强得过前任黑袍,后燕皇帝慕容垂吗?他是打仗本事不如你,还是长生人的数量没你多?广固之战中,他先后出动的长生人鬼兵不下五千吧,都直接从空中扔到了晋军的阵线之中,打赢了吗?”
徐道覆的身上开始冒汗,他咬着牙,沉声道:“那些攻城的是北府军的精锐部队,知道怎么对付长生人怪物,这新亭的守军…………”
卢循哈哈一笑:“新亭的守军你看好了,打的是孟怀玉的将旗,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在这里,但起码这些也是他从历阳带回来的部下。这样重要的要塞,刘裕不可能只是让新征的民兵来防守,一定是重兵防御,精兵作战。我们用长生人怪物冲锋,恐怕没接近城墙,就会给他们消灭或者阻挡住了,到时候损兵折将,没攻上城,先变成怪物来咬自己人,最后就是几千长生人怪物在城外游荡,却进不了新亭要塞,你想试这个?”
徐道覆咬着牙,恨声道:“起码先试试再说,趁着晋军立足未稳,趁着刘裕刚回来,我们可以…………”
卢循一指江岸,厉声道:“你管这个叫立足未稳?刘裕的军才,半天时间就可以布置好全城的防务,现在他们是严阵以待,绝不是什么立足未稳,而且刘裕是把精兵锐士都外出布置在新亭,石头城,积弩堂这样的要塞之中,这样尽可能地避免在城墙上的防守浪费人力和兵力,你号称兵家,连这些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用兵如神?”
徐道覆站起了身,一指新亭要塞,沉声道:“不管是不是可以用长生人鬼兵打下新亭,只要我们一鼓作气,至少可以抢滩登陆成功,然后上岸焚船,以示有来无回的决心,就算靠着人命却填,轮番攻城,也一定可以拿下新亭要塞,新亭一下,我们就可以直冲建康城南门,刘裕这种集中兵力于一点的战法,就可以完全破解了!”
卢循冷冷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新亭要塞下面有地道,有补给,可以通过援军和粮草吗?当年我们跟刘裕不是没有并肩作战过,守洛阳金墉城那次,他两千人马,就可以守住西燕慕容永的五万大军,那可是不乏甲骑俱装,攻克过长安城的鲜卑精锐啊。当时你看到这场仗,感觉如何?”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当年的情景浮上心头,他的手紧紧地握紧成了拳头,却是无法回应。
卢循冷笑道:“这种小而坚固的要塞,只要区区数千人马,就可以守住十万大军的强攻,再说我们现在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如何强攻?靠了长生怪物攻城,要是攻不下来,那全军看到这一幕,士气必然大降,就算上了岸,还可能驱使他们奋力进攻吗?我的徐师弟,上次我们在海盐得手后,你就是向孙恩提这种冒险进攻的建议,要我们全军上船入海,然后从大江口直取建康,结果碰到蒜山之战,又碰到了江面无风,船队无法前进,导致功败垂成。”
“现在,我们面临和当年几乎一样的情况,刘裕已经抢在我们之前赶到了这里,占据了有利地形,这新亭要塞,就如当年的蒜山一样,已经给晋军抢占,我们失了先机,只靠所谓的气势或者长生人鬼兵来攻打,并无多少胜算,一旦失败,反而会折损士气,让军心浮动,别说今天,就算后面也难打了。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沉住气,静下心,等待时局之变。”
徐道覆不满地摇着头:“哪会有什么时局之变?我刚才说过,时间只会对刘裕有利,他不停地会有各路援军到达,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民夫经过训练成为合格的战士,甚至在荆州的刘道规也会出击抄截我们的后路。我们就算攻不下新亭,也完全可以扎营围困这座要塞,大军北上,直取建康南门,总比在船上空等要好啊。”
卢循微微一笑:“这就是你只知将帅兵法,不知时局的缺点了。刘裕现在尽出他的精兵锐士,布防外围的各个要塞,可是城中却是兵力空虚,你可知道,当年八王之乱时,骁勇善战,号称再世韩,白的长沙王司马义,是怎么死的吗?”
徐道覆的心中一动:“是当时城中的宿卫军,如司马越等将领,以为兵力不足,打下去必败,于是发动了兵败,擒拿了司马义,送给了城外的敌军。”
卢循满意地笑道:“这就是了,我现在,就是要让天道盟和各大世家出手,他们的本事在于阴谋诡计,而刘裕能破阴谋诡计的,是他的兵马,现在王妙音和刘穆之这两个他的情报首领都不在,而他的亲信部队又派出了城外,哼,身边是世家子弟们控制的宿卫军,你觉得攻城才是消灭刘裕的好机会,可在我看来,让他成为第二个司马义,才是消灭刘裕的最好机会!静观其变,等上三天五天,要是城中没人动手或者动手不成,再攻城也不迟吧。”
第4322章 二贼相争路线分
徐道覆气得一跺脚,恨恨地说道:“二哥,你是在贻误战机啊,怎么能把破城的希望,放在这些与我们没啥关系的天道盟和世家高门身上?就算利用他们杀了刘裕,我们破城之后也要向他们作出太多的妥协和让步,最后这个天下,就要还到他们的手上,以前我们跟他们结了这么深的仇恨,一旦要让他们再重新掌权,那就是把屠刀送到了他们的手中,让他们可以对我们大开杀戒!”
卢循冷冷地说道:“慌什么?我早就在豫章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们不会解散军队,只要军队在我们手里,刀子就在我们手中,不会任由他们宰割,就象现在的刘裕,他手上有兵,就算屠灭了王愉一家,又能如何?当年我们在吴地起兵的时候,虽然杀得痛快,可是大批的庄园都是空无一人,没人来给我们治理,也无法管理耕作之事,最后我们只能杀一路抢一路,没有了粮草就去哄骗那些妇人,让她们把婴儿扔进水里,说是早登极乐。这还不是给没吃的闹的嘛。”
徐道覆咬了咬牙:“可是我们在广州的时候,是可以收得了粮草,取得了税赋的,也不需要什么世家大族的帮忙。”
卢循冷笑道:“在广州的时候,你在始兴难道能收得上税,抽得了丁?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还至于派两个弟子去帮你吗?醒醒吧,我的徐师弟,你向来只管杀不管治,只管军事不理政务,实际上就算是在岭南,在广州,我也是得靠当地的蛮夷部落酋长,来代管这些部落,是由这些酋长向我交税。”
“就好比我们现在带的这两万多岭南蛮夷,都是各个部落向我们提供的,我可没办法去每个部落强行征丁,无论是何时,我们神教都没有真正地控制到吴地的每家每户,控制到岭南的每寨每峒,如果不是这些汉人夷人的地主豪强,部落渠帅们跟我们合作,为我们代收税赋,代征丁壮,那我们就算在广州,也是寸步难行。”
徐道覆恨声道:“不合作就杀,有什么不可以的?若不是我们火烧广州城,把几万死者堆成了京观,这些蛮夷酋长哪会这么听话?”
卢循冷冷地说道:“杀只是手段,京观只是威慑,绝不是目的,我们屠了一次广州城,几年都没恢复元气,这三年来广州都没有提供税收,反过来还要我们从别的地方迁民,让蛮夷们从山中出来定居,以这种办法来重建了广州,再就是我们自己弟子和家属,留在了新建的广州城里,就这样,都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让广州城重新稍稍恢复了点元气,离以前全盛时期,还差得远呢。”
“再说三吴之地,当年我们起兵之后,横扫八郡,只管战斗和杀戮,不管生产与恢复,打得是满目疮痍,最后连自己的军需供应都成大问题。孙恩之所以最后要孤注一掷地进攻建康,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在吴地无法立足,所以想着一举攻入建康,灭亡东晋,自己坐这天下,但灭晋之后,仍然是需要跟世家高门合作,由他们代管治理,这才有了对谢道韫的以礼相待。当年都得这样,现在自不必说。你只考虑打仗,但我必须要考虑战后的事。”
徐道覆沉声道:“你考虑战后的事情,我不反对,但我现在只考虑如何打败刘裕,对别人,拖一拖,缓一缓问题不大,哪怕是对刘毅,我也可以跟他拖上一年,再找时机一举破之。可是刘裕打仗的本事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让他征燕的大军能回来,那就悔之晚矣啦。”
卢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语速也在加快:“我们现在到了建康城外,截断了长江,他江北的部队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不如现在先给我攻克了广陵城,彻底封锁所有江北回来的渡口,至于这城中的情况,我静观其变,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最多五天,难道你打败刘裕,就连这五天也急不得吗?”
徐道覆咬着牙:“我再说一遍,对于别人,我等上五个月,一年都可以,但对于刘裕,我连眨五下眼睛的时间都不想错过,就算没有征燕的军团回归,刘裕也有办法利用每个时辰新增加他的力量,你想着的是世家高门和天道盟会趁机反对他,甚至刺杀他,但我想的是他这回回来,就能让世家高门为之效力,我们等个五天,说不定他就能尽发这城中世家的部曲家丁,还有那些平时看起来是平民百姓,但实际上是人家累世忠仆的暗卫杀手们。五天之后,也许刘裕就能多出两三万的人手,到时候我们再想破他,可就难啦!”
说到这里,徐道覆拱手行起了礼:“二哥,不要再犹豫了,如果你担心我借机消耗你的部下,那这回请让我用我的本部人马打头阵,死也是死我的弟子,我甚至不需要长生人药丸,就靠着强攻,这总可以了吧。”
卢循冷冷地说道:“徐师弟,你刚才还说,不要分你的我的,都是神教的,怎么现在又说什么你的弟子啊?”
徐道覆给这话呛得直接愣在了原地,无话可反驳。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作了决定,现在我们二十万兵马,也不过来了前锋的三四万人,大批部队还在后面,要是你攻城不克,挫我锐气,那后面的部队来了后,也许就会心生二意,至少也不会全力猛攻了,他们本就是盗贼,降军,我们就算要攻城,也得先消耗这些人,起码要他们多个方向同时进攻,以分散刘裕的兵力,打仗是由你来指挥,但何时打仗,用多少兵力打仗,这是我说了算。要是你还有意见,不如这教主让你来当,所有事你说了算,如何?”
徐道覆长叹一声,只能再次下跪:“小弟服从二哥的所有指示。”
卢循也不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向帅台下走去,他的声音顺着江风而来:“传令,东吴号调头北上,去历阳。”
第4323章 虎狼相遇地难分
历阳,城郊,土地庙。
卢循一身小兵的衣甲,孤立于这座土地庙所在的小丘之上,方圆一里之内,空无一人,连草丛和树林都给砍得一干二净,就是为了防止任何人能隐身其间,最近的护卫也在一里之外,远处的五里之外,江水滔滔,而一望无际的天师道舰队,正源源不绝地从南方,西方而来,大片的营寨正在江岸之上建立,安扎,好一片大军压境的威势。
而与卢循比肩而立的,则是一个混身上下包裹在斗蓬之中的人,两道白色的寿眉,从他的眼睛之侧垂下,即使是隔着他现在戴的那个死气沉沉的青铜兽面,也能知道,此人正是后秦国师,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看着远处的这片盛大军势,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衲本以为后秦的十万大军,已经是足以横扫天下的力量,又曾经见识过刘裕围攻广固时的无敌军团,连营百里,可是这些军队,在教主的天师道大军面前,仍然是数量不足啊,看来这回,教主的大业可成了。”
卢循淡然道:“一年前,刘裕就是这样围攻广固的吧,我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短短数月之后,攻守之势就这样完全换过来了。现在他就跟黑袍一样,成了瓮中之鳖,国师,当时他在广固城外侮辱你,侮辱大秦的仇,你们终于可以报了。”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摇头道:“只怕,这个仇没这么容易报呢,刘裕这回回来,别的事情不说,先是切断了我们跟黑袍的联系,这回我亲自前来,就是想跟他联系上的,毕竟,黑袍是撮合我们的中间人,而大秦和神教的联手,也要由天道盟的协调而定。”
说到这里,鸠摩罗什看向了卢循:“教主有黑袍的最新消息吗?他现在是给困在城中无法出来,还是给刘裕拿下了?”
卢循看着鸠摩罗什,平静地说道:“黑袍的身份,国师现在可以向我透露吗?如果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方便我能去打听。”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们上次就说过了,黑袍的身份,涉及他们天道盟的最高机密,一旦神尊暴露身份,那离死就不远了。这种事情,只能你当面问他本人,从我这里,是必须要为他保密的。就象我们之间的秘密联系和交易,也是要严格保密的。”
卢循的眉头一皱:“那我只能说,我这里现在没有接到任何黑袍的消息,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暂时出不来。神教大军到这里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任何人跟我联系,不仅是黑袍本人,连他的使者也没有来传信。我想,可能天道盟的力量,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那大秦的军队,是不是应该遵守之前的约定,开始攻击晋国的江北之地,或者是过来与我们会合,共取建康了呢?”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们之前没有这个约定吧,难道黑袍跟你们说,我们大秦会出兵助神教?”
卢循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看向了鸠摩罗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黑袍没有跟你说这些?”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黑袍只说,让我们有机会打着护送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的名义进军建康,然后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建立的朝廷,会正式割让豫州,雍州和兖州给大秦。”
卢循的双眼圆睁,怒道:“什么?怎么会是这种条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回我们要的可是推翻司马氏的晋国,建立神教的天下,黑袍拿着神教的江山跟你们做交易,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鸠摩罗什的白眉一挑:“不然教主觉得为何神教会出动大军呢?如果没有好处,那十万铁骑这样跑来跑去,又是为了什么?”
卢循咬了咬牙:“黑袍跟我说的,是大秦因为受了刘裕的侮辱和威胁,所以出兵要教训一下刘裕,而且,你们攻击的方向是青州,南燕故地,要帮忙复国的,也是慕容氏的燕国,就算刘裕屠灭了所有慕容氏的宗室,燕国不再能死灰复燃,你们也可以让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在那里建立一个傀儡国家,我听到的,是这个条件。”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如果是这个条件,那我现在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自己出兵攻打齐地就是了。”
卢循叹了口气:“看起来,我们都给黑袍耍了,他可是两边来回圆话,然后利用我们不能直接见面接触的这点,由他来编造话术,让我们两边都信以为真,要不是国师这回亲自跑了一趟,我还不知道他居然代我们神教作了这样的许诺呢。甚至,那个让秦军来攻击我们神教军队,以换取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回京执政的国书,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这事倒确实是事实,但黑袍跟我说的,那是我们两边作戏,大秦军队虚张声势,假装攻击神教军队,而你们则趁机退兵,我们攻取豫州北边和西边的,由晋军控制的据点,对外则宣称打退了神教军队,以骗取建康城中的晋国朝廷和世家的信任,让他们驱逐刘裕,只要他们晋人自己窝里反,我们就更有把握消灭刘裕,灭亡东晋。”
卢循冷冷地说道:“就算这个计划再好,起码也要跟我们说一声,这是对神教最起码的尊重。现在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此事,这让我很不舒服。”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很不舒服,因为我现在才知道,黑袍在我们中间反复横跳,编造我们没有答应的条件,两边相瞒,听起来,神教是不愿意割让雍州,豫州和兖州给大秦了吧。或者说,半个豫州。”
卢循不假思索地说道:“雍州还可以商量,豫州和兖州是晋国的根本之地,不能相让的,你们现在可以自己出兵攻取齐鲁之地和雍州,以这两个地方作为安置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的地方,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也就是长社这些豫西之地,原来作为司马国璠他们盘踞的地盘,也可以给你们,再多的,一寸也不行!”
第4324章 瓜分不成鸟兽散
鸠摩罗什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沉声道:“就是说,你不肯把东晋的一寸江山转给我们大秦,即使是雍州和南燕之地,也得让我们自己去攻打,是不是?”
卢循冷冷地说道:“这些难道不是东晋的江山吗?我们神教肯让给大秦,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总不可能让我们自己出兵拿下,再送给你们吧。”
鸠摩罗什怒道:“那这还叫什么合作?我们自己取了,还要跟你们谈什么?”
卢循哈哈一笑:“这当然有很大区别,就象你们自己取的南阳之地,刘裕一上台就跟你们索取,最后你们还是只能放弃,而我们神教如果是答应给了你们,那绝不会象刘裕一样再回头要,国师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区别吧。”
鸠摩罗什冷笑道:“若是如此,我们大秦自己取地便是,不止是雍州,青州,就连那荆州,豫州,兖州,还有江北六郡的徐州之地也取了。”
卢循摇了摇头:“这可有违你大国师的普渡众生,救苦救难的大道佛理啊,这怎么可以呢。你若是想普渡众生,得渡过大江,把我们这些乱世中横行的妖魔鬼怪全给消灭了,对吧。”
鸠摩罗什的白眉无风自飘,一股不言而喻的怒气,在他的周身激荡着,而卢循也不甘示弱,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意念相争,就连三丈之内的所有虫蚁,都给这二人的气势所震慑,逃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呼啸的山风,也瞬间停了。
过了许久,鸠摩罗什才高宣佛号,沉声道:“阿弥陀佛,卢教主,请问现在我们两个在这里是做什么,只为了赌气吗?”
卢循咬了咬牙:“我可没赌气,我在这种时候扔下军务,甚至抽出攻打建康的时间来见你,就是体现了最大的诚意,国师,将心比心,若是我在你们大秦需要帮忙的时候,却是狮子大开口,一口就要你们的半壁江山,你作何感想?”
鸠摩罗什沉声道:“你们的对手是刘裕,是东晋,但这未必是我们必须要打击,要消灭的对手。以前老黑袍在的时候,我跟他有交情,大秦也跟南燕是宗主和附属的关系,自然是要出兵相助,但跟你们天师道,我们只是通过新黑袍的串连,才算是朋友,你们汉人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跟刘裕,我们大秦没太深的仇恨,最多只是一些口舌之争,刘裕在江南,我们在关中,可你们跟刘裕,却是不死不休,几十年的死仇了。现在是你们天师道有求于我们大秦,而我们,完全可以坐视你们的争斗。”
卢循冷冷地说道:“是吗?刘裕可是说得清楚,他灭南燕之后,休兵三年,下一个就是你们后秦了,要是你们敢出兵来与他战,他直接也省得去关中,就在南方把秦军给灭了,然后中原和关中,就可不战自得了,刘裕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从小就成天嚷嚷什么汉胡不两立,要驱逐戎虏,收复两京。在跟我们神教为敌前,他就早就把胡人看成头号大敌了,你以为你们可以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鸠摩罗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回去好好地整军备战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攻击建康,你们自己攻取建康就是了。只要刘裕给消灭了,那雍州也好,齐鲁之地也罢,就是我们可以按约定攻取的地方,就是囊中之物了呗。”
卢循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们不出兵攻打这两个地方了?”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反正按我们的约定,随时可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这回我们十万大军出动,关中可是空虚得很,凉州诸胡还有刘勃勃的胡夏都有所异动,在这个时候打雍州和齐鲁,会碰上严阵以待的晋军,拖的时间一长,那我们老家就有危险,不如暂时回去好了。”
卢循气得一跺脚:“你们这是临阵退缩,说好的盟友呢,说好的共灭刘裕呢?”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这点你可以去找黑袍,我们跟黑袍的约定也不是共灭刘裕,而是由他出面,以后在新任的朝廷里,由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作主,把雍州,荆州,青州,豫州,兖州全割让给我们大秦。而现在黑袍已经不在,你们天师道跟司马氏同样是誓不两立,也不可能允许司马国璠回京执政,那我们合作的基础,就不存在了。”
卢循咬着牙:“黑袍没跟我们商量过这事,这是黑袍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可是你也没答应我们的条件,所以,我们的合作基础现在不复存在,既然不能在这里得到我们想要的地盘,那起码我们不能再在关中和甘凉失掉已有的地盘。最近胡夏大破南凉,现在回师岭表,我们大秦恐怕又要与之一战,在这个时候攻打齐鲁之地和雍州,不是好的选择。只有来年再说了。”
卢循沉声道:“你们秦军如果过江,攻取建康,消灭刘裕,那你说的这些条件,我可以答应,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把豫州的北边半个给你们。这样如何呢?”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如果大秦的铁骑过了江,那要的可不就是这些江北之地了,到时候我们攻下建康,那建康也要归大秦,这点你能同意吗?”
卢循紧紧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秦军还有国师你还是请回吧,我们要的是朋友,而不是趁火打劫的邻居。”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好好努力,攻下建康之时,我们也会出兵雍州和齐鲁的,你们若是能把刘裕和司马氏的晋国一起消灭,那司马国璠也没了什么利用价值,我们也会把他们交给卢教主你发落,以示诚意的。”
卢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的声音随风而来:“大和尚,好好看着我们如何攻下建康,消灭刘裕的,不用秦军,我们一样可以做到!”
第4325章 寄奴亦有失色时
建康,宫城内,凤仪殿。
孟昶一身尚书仆射的紫色官袍,端坐在一张大案之后,不时地有一两个书吏,抱着一堆堆的公文跑进来,而紧接着,又会抱出一堆堆批改好的公文,向着殿外奔去。
可是,在这张大案的另一边,陶渊明一身文士的袍子,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着几个酒坛,一个精致的酒壶,正放在一个小炉子上的温水桶里加热着,两个小雅的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一个是满的,一个是空的,空的原因是陶渊明不停地自斟自饮,偶尔还会高歌两句,酒香与他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大殿,但几乎所有奔来奔往的书吏们都会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看了陶渊明一眼后,就匆匆而出,连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可是,现在站在大案之前的一个人,却是和之前的书吏们完全不一样,他身着小吏的衣服,一身绿色,却不象那些低首呵腰的吏员们一样,虽然是恭敬地垂手而立,但头并未低下,一股骨子里的傲气与尊严,油然而生,即使是站在当朝宰相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最多只是下属对长官的那种礼敬,而绝无普通吏员们对于高官们那种近乎不同物种间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