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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098节

  这个人皮肤白皙,眉目疏朗,几缕微须,在下颌飘扬,虽然身着吏员衣服,但仍然难掩其丰神俊朗,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帅哥,而那种贵族气质,弥漫于周身,伴随着他中和的语调,平静的叙事,用词简洁,却是精干扼要,与之前的几个吏员结巴罗嗦了半天,却不得要旨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孟昶看着手中的一折公文,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妖贼的船队本来是冲着新亭过来的,而刘大帅当时就在新亭要塞的城头,是吗?”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是的,当时大帅还对左右陪伴的孟怀玉将军和虞丘进将军说,若是妖贼直奔新亭,弃船登陆,不扎营就直接攻城,以示有来无回的决心,那敌军锋锐难当,我军不可直接与其硬碰硬,需要想办法拖延战斗,避其锋芒。”
  孟昶的眉头一皱:“怎么个避法?难道把新亭要塞拱手相让?”
  绿衣书吏摇了摇头:“非也,刘大帅的意思是不可主动出城反击敌军登陆的部队,要坚守要塞。因为当时虞丘进将军提议,若是敌军上岸,要开城出动精兵,将其消灭在滩头。”
  孟昶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滩头反击虽然可以打敌军一个立足未稳,但是敌军的战船都在江上,可以用远射的兵器支援,敌军若是锋锐上岸,士气高昂,必是死战不退,我军即使出城攻击,在滩头与之交战,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打败敌军,在他们的远程打击之下,会伤亡惨重,即使胜出,消灭部分上岸的妖贼,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这战阵之事,学生还需要多向大人请教。噢,对了,当时刘大帅看到敌军战船有向新亭驶来的意思时,还面色微变,环视左右,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大帅,也有这种失色之时啊。”
  孟昶叹了口气:“以前的大帅,冲锋陷阵,不畏矢刃,从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但那是因为他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冲锋队长,真要是为国捐躯,也不至于让国破家亡,可现在,他是全军的主帅,身系大晋的存亡安危,他失色的,不是个人的害怕,而是对于战事胜负的担心而已,你刚才说的,是否要放弃新亭城池,转由地道撤离,如果放弃新亭,那建康的外城如何防守,这恐怕才是他当时要考虑的事,也是失色的原因。”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如此,大帅在广固之战中,最后在帅台独面杀到眼前,从天而降的慕容垂,都没有半点退缩,又怎么可能在这一战中,贪生怕死呢?只不过,现在城中已经出现了这种流言,说刘大帅在新亭城头失色,甚至还有些更难听的话,诸如吓得脸都白了,发抖,要撤离之类的。”
  陶渊明突然笑了起来:“恐怕,还有说他吓得尿裤子,直接逃离城头的是吧。”
  绿衣书吏也不看陶渊明一眼,继续向孟昶说道:“学生以为,这些流言恐怕并不是普通人的看笑话心态,背后,似乎是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在推波助澜。包括前两日把各级官员,世家的家属迁进宫城时,就查到有些人在传播流言,说什么要把他们圈起来当成人质,如果对外作战不利,或者是有人投敌,就要株连全家,为了这个,还有过一些小小的骚动呢。”
  孟昶点了点头:“你当时向我报告过,是有些官员的家丁在外面喝酒喝茶时听到这些市井流言,然后当了真,又在宫城内传播,是吧。”
  绿衣书吏正色道:“是的,这些流言的源头已经不可考,毕竟喝酒吃茶的也不会留下身份,喝完就走,现在学生还在继续追查那几日在茶馆和酒肆呆过的人呢。”
  陶渊明哈哈一笑:“如果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这些话,人早跑了,在散布这些话的时候也肯定是易容改扮,你隔了这些天去查,能查到什么?别做无用的事情了,谢晦,你看看你们天天上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孟仆射给累的,大好的时间和精力不用在正事上,全用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这个绿衣书吏,正是谢晦,他就是涵养再好,这时候面对陶渊明的这种当面讽刺,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了,他转过头,看着陶渊明,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一边沉声道:“难道,象陶公这样,为敌国胡虏传递情报,要我大晋交出皇后,驱逐大将,再割让土地,赦免反贼,这就是为国办事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一激就怒,我说谢宣明,你的养气之道,还得多多修炼啊,你看看我,现在成这样了,不也是置酒高歌,自娱自乐嘛。”
  第4326章 激怒谢晦扬长去
  谢晦的眼中闪过一丝忿怒之色,转而笑了起来,摇头道:“陶公,你讽人激人的本事,真的是名不虚传啊,不过,这种言语相激,对付武夫尚可,对于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就是给训练各种养气,藏拙之术的,可就没那么有用了。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得担心这仗打完后自己会怎么样。噢,你现在这般故作潇洒,喝酒高歌的,只怕也是在掩饰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吧。”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可是一直在高歌我的祭妹文啊,哀悼我那不幸的妹妹,甚至声泪俱下,你觉得这是在掩饰恐惧?”
  谢晦冷冷地说道:“准确地说,我觉得你是想要传播恐惧,这正是你擅长的,拿手的,表面上看是哀悼令妹,实际上是想让我们感同身受,跟你一样,有在这次战争中失去亲人的担心和悲伤。继而对战争产生恐惧,这就是沮我战意,丧我斗志。”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说谢宣明啊,你年纪轻轻,这种辩术中给人扣罪名的本事,可也真的是厉害啊。我也就悼念一下自幼的亡妹,你居然就能想到动摇军心的罪名。若是刘毅坐这帅位,可能还真的是要听你的话,要了我的命呢。”
  谢晦冷笑道:“他当然会要了你的命,就冲你跟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曝光的事,他也会堵上你的嘴的。而且,你的同伙刘婷云,也是你介绍给刘毅的,这个妖妇害得刘抚军有多惨,差点命都没了,多年的军队和基业也毁于一旦,他不找你报仇算账才奇怪。陶公,我劝你最好不要惹我们,现在你在孟仆射这里,其实是对你的保护,真要把你交给刘抚军,你还能喝酒高歌?”
  陶渊明微微一笑:“刘毅不会杀我的,这个时候没有杀我的罪名,那些私下的交易,黑手党的秘辛,跟后秦的事情,是不能拿到台面上公开的,你们现在想杀我,会让人以为诛戮名士,后面就会绝了天下士人来投的道路。连天师道都知道,要想夺取天下,就不能随便地伤害士人,所以放过了谢夫人。而且,后面你们若是想跟天师道谈判议和,恐怕也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谢晦的脸色一变,一边的孟昶却开口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们会跟妖贼谈判?陶公啊,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产生了幻觉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孟公,你其实是最明白这点的人,用不着在你的弟子面前否定这点,在外人看来,天师道和大晋世家势不两立,但内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权力之争罢了,如果权力可以分享,那一切都可以谈。”
  孟昶摇了摇头:“都已经结下了这样的血海深仇,权力怎么可能分享?就算我们同意,刘大帅又怎么可能同意?光一个何无忌的仇,就不可能放过的。”
  陶渊明笑了起来:“那请孟公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年在孙恩之乱时,刘裕也死了这么多战友,死了这么多部下,这么多人的仇,加起来可要超过了何无忌吧,但为什么刘裕最后还会跟卢循与徐道覆当面相会,最后放他们下海了呢?当年的刘裕,不就是出于形势所迫,放下了同伴们的血仇,也放过了天师道吗?”
  孟昶的眼中光芒闪闪,没有直接反驳。
  陶渊明看着谢晦,继续说道:“后面过了几年,天师道众突然在广州登陆,在刘裕大战桓玄的同时,他们攻下了广州,俘虏了桓玄任命的广州刺史吴隐之,控制了岭南,按说这样的做法,是打破了他们跟刘裕盟誓,再不返回大晋中土的约定,刘裕完全应该派拿下荆州的刘毅军团趁胜追击,消灭广州的天师道势力,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是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是始兴相,等于承认了他们是晋朝的官员,也赦免了他们以前的罪行。”
  谢晦插话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国家多年战乱,又经历了桓玄篡逆,百废待兴,岭南是偏远之地,劳师远征要占大量的国家资源,就连荆州也是残破不堪,需要休养生息,刘大帅当时是不得已才跟岭南的妖贼暂时和解,但实际上,从他送给妖贼续命缕之事就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啊,刘大帅有了可以攻灭南燕的雄兵王师,仍然是没有平定占据岭南的妖贼,也没有打公然割据自立,杀害忠烈将门毛氏全族的谯蜀,而是北伐南燕,谢宣明,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又是何意呢?”
  谢晦的额头开始冒汗,作为一个并不能接触顶层战略谋划的年轻人,要他回答这些问题,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陶渊明说道:“渊明,你这样为难一个后辈,未免胜之不武吧。这些军国之事,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接触的。”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既然不知军国之事,那就回去好好地修炼,跟在你姑母,堂姐后面多多学习。谢家还真的是后继无人,王皇后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仅深通这些军国之事,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为家国出力了。”
  谢晦这下再也无法忍受了,满脸通红,厉声道:“陶潜,不许你这样说我们谢家,你有何资格…………”
  孟昶轻轻地摆了摆手,阻止了谢晦的爆发:“宣明,你且先退下,这里有我在,这些公务,我处理好了后,你过一个时辰再来拿,这一个时辰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普通的事务,你自己处理就行。”
  谢晦仍然愤愤不平,似乎还想开口,但孟昶的眼神如冷电一样地扫过他的身上,他只能无奈地行了个礼,把身边的一撂公文放到了孟昶的案头,也不看陶渊明一眼,快步而去,从他的举动来看,即使在这里和陶渊明多呆一秒钟,他也不愿意,作为一个修身养气的世家子弟,对一个人的厌恶之情,竟然深刻如斯!
  第432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看着谢晦匆匆离去的背影,陶渊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摇了摇头:“家族是他的底线,一旦提到他的家族,尤其是家族中的女性长辈,他就失态了,彦达,你的这个好学生,还得再进一步调教啊,也许,这点会成为将来他的致命弱点呢。”
  孟昶冷冷地说道:“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了,未来的谢晦,应该是跟着刘穆之的,这次守城战中,他已经开始接替我的部份事物,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得罪他,将来他手中有权,要想杀你,可有的是办法。”
  陶渊明有些意外,看向了孟昶:“这些年谢晦一直在你手下做事,怎么就这样突然归了刘穆之?难道这死胖子现在也来了建康?”
  孟昶冷笑道:“不要再试图从我的嘴里套话出来,渊明,我们现在立场不同,你为阶下囚,打完这仗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至于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陶渊明的面前,盘膝坐下,拿起他面前的另一个装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
  陶渊明平静地看着孟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主动向刘裕交代我们组织的存在,黑手乾坤一直给隐藏得挺好,刘裕在这个时候,他未必能查得出来,你急什么呢?”
  孟昶摇了摇头:“你太小看刘裕了,一直觉得他只是个打仗厉害的武夫,其实,他的心里比什么都清楚,应该早就察觉到黑手乾坤的存在了,只不过从不点破,我想,他一直是在等我和徐羡之自己交代。打南燕,他不带着我们去,表面上把军国之事委托给我处理,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亲自孤身回来,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呢?”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这么说,我这回不应该来,逼得你必须把我给供出来了吗?”
  孟昶叹了口气:“这回是刘裕的再次豪赌,表面上看,他的对手是天师道,甚至是天道盟,但实际上,他是要借这次的战争,既要让刘毅彻底居于他之下,也要让一直以来作为他盟友的世家高门,也向他服软,只要他能打赢这次,那以后再也不会允许任何地下的势力存在了,哪怕是王妙音和刘穆之暗中组织的,也不可以。”
  陶渊明看了一眼门口:“你就不怕谢晦已经投靠了刘裕,开始暗中监听你了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王妙音的谢氏暗卫,也开始要交给谢晦来掌管了吧,这作为他从你这里转投刘穆之,或者说转而直接归刘裕管辖,似乎是可以解释得通了。如果这样的话,你我现在说的话,他都能听得到。”
  孟昶淡然道:“我有我的布置,在这里,他还没法监控到我们,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言语相激,把谢晦气走了,这才让我有机会能跟你好好聊聊。”
  陶渊明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跟你聊什么,对我来说,你是个出卖了我的叛徒,把我辛苦重建起来的黑手乾坤给一手毁了,好像也没有给你换到刘裕的信任和重用,你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此战过后,给你来个明升暗降,不会再让你接触核心的实权。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孟昶淡然道:“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这些年下来,我也看明白,当年我投奔东晋,想要的无非是建功立业,成为新的王家,谢家,留美名于青史,荫子孙于万代,可是,我想多了,这个时代,注定属于刘裕,刘毅他们,而不再会是我这样的纯文人了。就算是谢玄重生,谢安再世,也不可能压制这些新兴的将帅。”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就算刘裕他们打仗厉害,治国终归还要我们士族,你慌什么?等仗打完了,他还是离不开我们!你看,他明知我多年以来跟他作对,明知你是黑手乾坤的一员,但仍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就算是谢晦,现在地位低下,在谢家掌权上位都要靠他支持,一时听命于他罢了,时间一久,必然也会走上代表家族的老路。”
  “用这些已有的大世家的子弟,是一招非常危险的棋,短期内,可以借谢晦,王弘,王华,张邵这些小子来架空你们这些跟他一起起事的老文人兄弟,但长期来看,这些世家子弟是他刘裕无法控制的,到时候,他还能靠谁治天下?”
  孟昶微微一笑:“到那时候,也许刘裕培训出来的新一代士人,也能通过他的那些吏校出道了吧,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行伍,这是千古祖训,到现在也一样管用。渊明啊渊明,时代变了,知识和文化不再是我们士族所独有,你得意识到这点,及时思退,这才是保身之道啊。”
  陶渊明睁圆了眼睛,厉声道:“退?退什么退?我从记事开始就不停地给人嘲笑,鄙视,说什么堂堂陶家之后,竟然混成了这副模样,侃公若在世,只怕会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气死。我就是在这些白眼和嘲笑中,发奋图强,努力奋斗,为的就是不辱没祖先的名声,为的就是夺回侃公的基业,我现在到了这个位置,抛家弃子,连最心爱的堂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去死,而自己无能为力,你孟彦达当过宰相,现在堂弟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你是可以退,而我,无路可退!”
  孟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你确实过得不容易,确实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难,但是,你得识时务啊,无论如何,在刘裕那里,里通外国,勾结胡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可以反对他,但不能伤他兄弟,不能里通外国,这两条若犯了一个,就难保命了。看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陶渊明冷笑道:“勾结胡虏?这世上勾结胡虏最多的就是他刘裕,连他老婆都是慕容氏的公主,还好意思说我们?你以为我找鸠摩罗什是里通外国?哼,他刘裕没本事打败天师道,让人家打到家门口了,我去找外援难道还成了通敌叛国之举了?不交出王妙音,不把他刘裕赶去边关站岗,人家肯出兵吗?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能回得来吗?我看他当年为慕容垂效力,跟慕容兰去草原时,不也是忍气吞声吗?”
  第4328章 绝代妖妇从天降
  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渊明,别激动,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国家好,我知道你也是一直看不上刘裕这样的武人,但现在时代变了,刀子在人手上,而且他是曹孟德那样的人,不惯着文人,更不怕世家,真要惹毛了他,是真的会杀人了。你脖子再硬,家世再强,强得过太原王氏,强得过王愉一家吗?”
  陶渊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了面前的酒壶,也不再用酒杯,直接就着壶嘴就向嘴里灌起来,孟昶静静地看他把半壶酒都这样灌进了嘴里,突然把酒壶往地上一扔,从地上跳了起来,厉声道:“因为他手里有刀,所以就得向他屈伏,就得象刘穆之一样,抛弃士族的尊严,成为一个屠夫武将的狗头军师,帮着他反过来做打压士人的鹰犬,帮着他从实质上消灭世家,乃至消灭士族,让什么阿狗阿猫以后都能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毁我华夏的道统传承,是不是?!”
  孟昶看着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渊明,消消气,事情不至于此,当前,天下的百姓需要刘裕打仗,保家卫国,仅此而已,但打完仗后,还不是要有人治理吗?不说别的,就说以前的京八老兄弟,象魏顺之这样的功勋宿将,回去后也会腐化堕落,这回脑袋也在外面挂着呢。你以为没有底蕴,没有传承,没有家风,就可以永远占着富贵不成?你陶家可以百年后复起,但魏家却是一世而败落,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嘛。”
  陶渊明看着孟昶,眉头一皱:“所以,你所谓的伏草惟存,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暂时向刘裕低头,以后等刘裕失势,或者是他死了,你和你的后人,再回来重新开创世家天下?”
  孟昶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最让人不舍的就是富贵,而没有人得了富贵后不想传子传孙的,刘裕想搞的人人平等的那套天下为公,不过是为了让底层草根愿意跟随他的口号罢了,这些草根真的要是得了权,又哪里会舍得不给儿子给外人呢?这是有违人性的事,现在我们需要他打仗,打胜仗,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保存,我们的生命才能延续,而以后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刘裕说了不算,还得是占统治地位的世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孟昶看向了门外:“就象谢晦,这小子年纪轻轻,现在就要掌握全城的情报耳目,不用说我都知道,他是要接手他们谢家原来属于王皇后的情报组织,而如果连王妙音和刘穆之都跟刘裕意见相左,他的那套是推行不了多久的。而且,刘裕是聪明人,真要是犯了众怒的时候,也不会一意孤行。就象这回守城,他把半个建康都交给刘希乐来掌握,我看,打完这仗之后,他也会和刘毅平分江山。”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想,你最好别以为刘毅还是你的兄弟了,你出卖了他,他恐怕现在比起徐道覆,更想杀的是你。”
  孟昶微微一笑:“这是以退为进之道,如果不是我主动坦白交代,刘裕跟我们就会成为直接的敌人了,哪来现在的并力合作呢?妖贼这回来得太快太凶,我们要是不放下分歧和成见,一致对外,那只能抱团一起死了。打赢这仗,我们才有将来,渊明啊,我劝你也别再端着架子了,好好向刘裕低个头,去再出使一下后秦那里,象你上回讨要南阳诸郡那样,以国威逼后秦退兵,才是你应该做的。”
  陶渊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刘裕他们怎么会放我走呢?我的身上不仅背了一个私通胡虏,重组黑手乾坤的大罪,而且我知道,刘裕怀疑我是天道盟的人,这点我百口莫辩。”
  孟昶的眉头一皱,警惕地站起身,到大案前,轻轻地拍了拍案面,三声短促的敲击声后,大梁上响起了两声老鼠跑过时的声音,孟昶轻轻地摆了摆手,这些声音顿时就消失不见,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真正的死寂之中。
  陶渊明微微一笑:“你连暗卫也全撤走了,就不怕我现在对你下手,然后逃走吗?”
  孟昶转过身,正色道:“你只要稍有脑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渊明,咱们相识多年,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我想问你的,你究竟是不是天道盟的人呢,所图又是为何?”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老朋友,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问这个问题,问了之后,朋友也没的做了。”
  孟昶沉声道:“是朋友就得有起码的信任,而不是藏着掖着,如果你是天道盟的人,那我就得想想如何跟天道盟合作的事了。”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难道,不是想着如何去举报我的事?”
  孟昶咬了咬牙:“我向刘裕自首只是因为他必然会查出黑手乾坤的事,与其等他查出后治我们的罪,不如主动坦白的好。但这并不代表我真正地臣服归顺刘裕,天道盟如果能不改变这世间的秩序,不追求人世间的权力,那比起刘裕,也许是更值得合作的对象。就好比如果你是天道盟的成员,我跟你是可以谈条件的。这就是我现在需要你给句痛快话的原因。”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追求的,就是能掌控荆州的世俗权力吗?这本身就是和天道盟那种追求万年太平的想法,完全相背,你居然看不出这点。”
  孟昶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我还真的信了你这话呢。”
  陶渊明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从大梁上跳了下来,黑色劲装,烈焰红唇,高高的马尾在空中飘舞着,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赫然正是--刘婷云!
  这下连陶渊明都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婷云:“你疯了吗?居然还敢来这里?”
  孟昶笑着走到了刘婷云的身边:“她可没疯,世人皆道婷云是刘毅的贤内助,其实,这些年来,她真正帮的,是我。”
  第4329章 婷云原是白手套
  陶渊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喝了一口酒,让自己缓了缓,然后直视刘婷云,咬着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这里,图什么?”
  刘婷云微微一笑:“我在几天前就回建康了,甚至比刘裕回来还要早了半天,若不是你只想着跟谢混他们达成协议,扔开我就自己去找他们,我们说不定早就能商量好如何去应对后面的事。我可是在黑手乾坤的总部等了你足有半天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你不能怪我,我怎么知道你何时来的建康?何况当时我要为后秦的国书之事而奔走,片刻都耽误不得。当时我找谢混他们,还是要通过孟昶和徐羡之搭桥呢。”
  刘婷云冷冷地说道:“真的是通过他们吗?”
  孟昶有些意外:“渊明确实是通过的我们二人联系的谢混他们,怎么,他在这建康城中还有别的朋友?”
  刘婷云的秀眉微微一挑,转而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个荆州佬,在这城中还能有什么朋友呢?只不过,他当年也曾经拜在王旬的门下,我想会不会也跟殷仲堪之外,还有些同门故交之类的呢?”
  孟昶点了点头:“那些应该不过是泛泛之交,即使有些朋友,也不可能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渊明,你要知道,婷云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中小规模的世家,很多还只是吴地的土豪地主而已,想要接触上层一点的世家,光靠一个刘毅夫人的头衔,还是不够的,因为刘毅长期在外掌兵,在豫州或许可以一手遮天,但在这建康城中,还不足以让一流的世家另眼相看。”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不是刘毅有很多跟世家合作经营的地下产业吗?不是刘毅还跟谢混,郗僧施这些人早就结盟了吗?”
  刘婷云笑着摇了摇头:“那种不叫结盟,只不过是互相各取所需罢了,刘毅打仗或者组军时,需要谢混,郗僧施的帮忙,要他们提供军需粮草,而回报就是要带上他们家的子侄出去立功,获得爵位。这跟刘裕和各大家族的交易是差不多的,你能说全城的世家,就是刘裕的人了?”
  陶渊明看着孟昶,沉声道:“可你也不过是个外来户,也不是什么顶级世家,你又是靠什么来让这些世家大族听你的话?”
  孟昶笑了起来:“你可别忘了,在我当尚书仆射之前,建义成功以来,足有六年的时间,我的身份,可是丹阳尹啊。”
  陶渊明恍然大悟:“我还忘了这层,这建康城的父母官,居然是你。世家子弟多有违法之事,要靠着你来大事化小,做个顺水人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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