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068节
斗蓬点了点头:“姚绍虽然是名将,但他带领的后秦军是对付不了刘裕的,我觉得,与其让后秦军来救东晋,不如让这支军队转而攻击齐鲁之地,能趁着刘裕的大军现在有疫病,最好直接把他们消灭在北方,起码,不让这支军队回援建康。天师道只有占据了建康,才能把刘裕逼入绝境,你觉得这样如何?”
黑袍咬了咬牙,说道:“后秦想要攻击齐鲁之地,还要穿过北魏的国土才行,我觉得北魏曾经和后秦大战过,后来虽然言和了,但仇恨不是这么容易能化解的,后秦大军压境,北魏也是如临大敌,到时候没跟晋军对战,反而先跟北魏打了起来,就是适得其反了。再说,这次救援我更希望的是借机把佛教引入晋国境内,让百姓都信了这套,只有如此,才能抛弃刘裕的那套人人立功,搏取功名富贵的宣传。”
斗蓬叹了口气:“佛教毕竟是外来宗教,没这么容易给中原百姓接受的。胡人本无文化,有一个宗教就拿来用,可中原自古以来是百家争鸣,最后是独尊儒术,即使是这百年来世家高门清谈论玄,也无法取代儒家的地位。我劝你不要在这上面抱太大的希望,还是研究如何正面击败刘裕的好。”
黑袍摆了摆手:“正面对付刘裕,有你就行了,我从我前任的失败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为了打败刘裕,不能只有一条手段,慕容垂自以为纵横沙场一世,天下无敌绝不会在战场上输给刘裕,但他还是失算了,刘裕一直有办法创造战场上的奇迹,我们一定要考虑到他再次创造奇迹的可能,只有引入佛教的理论,才能联合世家,抛弃那套人在人上,万年不易的儒家道家学说,让刘裕的人人平等的宣传,被众生平等的佛家理论所取代。”
斗蓬平静地说道:“好,那咱们各退一步,你别让后秦的兵马碍事,我尽力让天师道的军队尽快拿下建康,只要建康和京口沦陷,刘裕就再也不可能杀回江南,控制中央大权,到时候,你再想办法让北魏和后秦联手出兵,与天师道的兵马一起,三面夹击刘裕,逼其入绝境。”
黑袍的眉头一皱:“除非是刘裕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孤身回建康,我才会同意这个打法,要是刘裕不回来,那就是引后秦军入晋国的最好时机,这点你是否同意?”
斗蓬沉声道:“我再说一遍,秦军不是你能控制的,未必听你的话,再说后秦军也很难挡住现在大胜之后的天师道兵马,到时候我们的人马打成一团,却给刘裕争取了喘息时间,他要是带着大军回建康,你所有的规划都会毁于一旦。”
黑袍微微一笑:“只要司马德宗在我们手上,还怕他敢率兵回来吗?我之所以关心王妙音的去向,就是因为诏书下令,最后需要玉玺盖章,要是王妙音突然和刘裕一起出现在京城,那孟昶和徐羡之就算站在我们这边,也是无法再次下令的,所以,司马德宗是不是能通过别的方式下令,这需要你的配合。”
斗蓬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之中,久久,他才叹道:“好吧,果如你言,刘裕要是真的敢回来,那我可以想办法让司马德宗亲自下令拘捕刘裕,解除其兵权,不过,我劝你不要对此抱太大希望,我们手上的杀手,未必能拿得下刘裕,一旦让其逃脱,那我们所有的计划,都会付之流水!”
黑袍勾了勾嘴角:“所以此事还需要你亲自策划才行,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你继续留下的必要了,现在的你,应该回到建康,策划一切,而我则马上转身豫西北,去见司马国璠,只要晋国朝廷的赦书一到,我就可以行动了。”
斗蓬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说,要由陶渊明亲自去说服孟昶和徐羡之吗?现在你又要去豫西北,那陶渊明难不成要由我去扮演?”
黑袍微微一笑:“在黑袍去豫西北之前,自然陶渊明要去找一次孟昶和徐羡之,然后带着他们的赦书与向后秦的求援信,再去找司马国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处理好庾悦与刘婷云之间交接的事,不让庾悦得到这些辎重粮草,他也没有把这个游击战打下去的本钱。”
斗蓬叹了口气:“我劝你不要太相信刘婷云,这个女人心机很深,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把到手的东西拱手送人,而且一旦庾悦和刘婷云互相发现了对方的身份,那一对口径,只怕真假黑手党的事也会被庾悦所知,到时候他是否还信任你,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黑袍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必要的时候,我还得帮刘毅一把手,让他能顺利活着逃回建康,只要刘毅在,就是对刘婷云的极大牵制,不怕她不乖乖地按我们计划行事!”
斗蓬站起身,转头向后走去,他的声音顺风而来:“一言为定,咱们建康见!”
第4193章 残阳如血尸横野
江州,桑落洲战场。
残阳如血,已近黄昏,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之上,尸横遍野,数以万计的天师道军士们,正站在远离战场近三里左右的地方,面带狂笑地看着这片战场上还未停止的杀戮。
成群结队,数以千计的长生人怪物,正在战场上来回游荡着,它们的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黑气,手指上长着又黑又长的指甲,遇到在战场上无法行动,翻转呻吟着的晋军伤兵就是狠狠地爪撕嘴咬,而恐怖的惨叫声在这片战场上回荡着,甚至盖过了天上与山林之中那些乌鸦与野狗们的鸣叫之声。
不时地有混身是伤衣甲之上插满了箭杆的晋军残兵们慌不择路地四处奔跑着,只要能远离这些在战场上可怕的长生怪物,就是他们唯一的念想,而同样成群结队十余人一组的天师道军士们,则放声大笑着,或是在一两个领头的骑兵们的带领下,对着这些散兵游勇们放箭射击,就象是在打猎,或是看到这些落单的家伙们放下武器,跪地求饶的时候,则上去撒网,直接把这些重甲在身的晋军网住,然后再在外面绕几层绳索,牵在身后,象是牵着猎物一样地拉起。
远处的空地之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五六千这样被网罗成一片的晋军战士,就在大半天前,这些人还是士气高昂,不可一世,可现在,却成了勇气尽丧,苟延残喘,任人宰割的俘虏,换了任何人,也不敢相信堂堂的豫州军团,那天下名将刘毅所率领的横扫荆楚的无敌之师,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卢循一身道袍,立于高岗之上,徐道覆则是将袍大铠,与之并肩而立,最近的护卫都在岗下几十步外,而前方战场上一阵阵的“天师在上,赐我神力”的欢呼声,则顺着凌厉的风声,钻进他们的耳中,让卢循的嘴角边,也不禁勾起了一丝微笑:“道覆啊,自我们起兵以来,这十几年的战事,今天可以说是最痛快的一场胜利了吧。”
徐道覆点了点头:“二哥,你说得不错,当年伏杀谢琰,一夜间连取吴地八郡,也没有象今天这样痛快过。毕竟,这回我们消灭的是北府军二号人物刘毅亲自率领的豫州军团,也算为无数死在刘毅手中的教友们,报仇雪恨了。”
说到这里徐道覆摇了摇头:“只可惜,让刘毅跑了,这家伙逃命的本事比他打仗的可更厉害,从头到尾,我们就没有看到这家伙在哪里,将旗之下,只是他的替身而已。这小子打仗的时间越久,胆子就越小,我本来还以为他会跟何无忌一样,亲自冲在最前面,最后英勇战死,不负大将之名呢。”
卢循笑着摆了摆手:“何无忌是一根筋儿,跟刘牢之一样,冲锋在前的,刘毅和他可不一样,他一向是帮派大哥,不会冲在第一个,而是指挥手下们去打,自己要掌握全局,只有确定可以胜利的时候,他才会抢攻在前。所以,这仗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击杀刘毅。”
说到这里,卢循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过,刘毅的精锐主力,几乎一仗送了个精光,他自京口建义以来,苦心经营多年建立起来的豫州军团,今天差不多全交代在这里了,斩杀万余,俘虏六千,跟着他逃走的,恐怕只有百余人而已,而且还不敢从正面逃回去。”
徐道覆摇了摇头:“恐怕未必吧,刘毅这个时候如果逃回大营,营中有留守兵力的话,还是可以据营抵抗一下的。”
卢循摆了摆手:“你忘了斗蓬和我们说过的吗?大营那里他来解决,刘毅如果是手里还有万余兵马,还可能是退回大营,固守待援,但现在全军覆没,这种时候要是逃回大营,没准是自寻死路,这种情况下留守营中的部队,要么溃散,要么可能会把他绑了投降我们,所谓逃难不投亲,就是这个道理。”
徐道覆笑了起来:“如果他不走大路,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逃入江州北边和豫州西部的氐人蛮夷村寨,从大别山岭中徒步而行,冒着给这些蛮夷们杀掉的风险,徒步逃回去。这些氐人部众,当年是跟着杨秋等酋长,随前秦军淝水之战时就到达这里的,后来前秦灭亡,秦国太子苻宏也带了些部众南下投晋,被晋室安置在这些穷乡僻壤。”
“刘毅击灭桓玄之时,苻宏还曾经顾念当年被桓氏收留的恩情,为桓玄而战,最后被刘毅派兵击杀,族人也多被杀戮,这些人跟刘毅可谓有深仇大恨,这回刘毅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只怕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卢循点了点头:“只可惜这战中我们放出了三千长生人,现在他们的药性还没到,仍然在战场上游荡,不仅会攻击晋军残军,也会攻击我们,这让我们错过了追击逃离战场的晋军的机会。也给了刘毅逃得一命的机会。现在,我们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怎么,你还是想回头攻下荆州,稳定后方?”
卢循沉声道:“我们都看走了眼,误信了朱超石这小子,害得江陵水战惨败,四条巨舰沉没,现在刘道规稳定了荆州,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后方,虽然我们打败了刘毅,尽灭豫州军团,但后方不稳,始终是个麻烦,斗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帮我们拿下荆州,就算是后秦军队,屯兵中原,这几个月一直也是按兵不动,甚至是敌是友都难说。我们如果趁这场大胜,回师先消灭刘道规,拿下荆州,然后再以堂堂之师,水陆并进,进攻建康,这样是不是更稳妥点?”
徐道覆叹了口气:“二哥啊,事到如今,我们除了一鼓作气,一往无前地进攻,还有别的选择吗?你非要等到刘裕带着大军赶回建康,那时候就算拿下荆州,又能如何?”
第4194章 两大妖首起纷争
卢循转过了身子看着徐道覆,咬了咬牙:“道覆啊你难道忘了当年孙恩当教主时的事吗?尤其是最有机会的第三次登陆,我们本有机会可以利用刘牢之分兵各地,到处掳掠的机会趁着北府军兵力不足又分散的机会,将他们在吴地一口口地吃掉,即使是当时的刘裕,兵力不足,困守海盐,我们也完全可以一举将之消灭,如果那时候按我说的打法,先在吴地吃掉北府军,消灭刘裕,又哪至于后来的失败?”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二哥还是怪我当年坚持要孙恩率军放弃在吴地跟晋军的纠缠,直扑建康吗?”
卢循冷冷地说道:“我当时就一直说你的打法太激进,在我们明明有优势的情况下,却是押上所有,孤注一掷地想要直取建康,胜利了晋朝皇帝和百官也可以西逃荆州,若是失败了我们就失掉了所有根基,太不值得。”
“当时的晋朝西有桓玄这个强敌,东面在与我们作战,而北府军的根基并不在吴地,而是在京口和江北,吴地只不过是建康城的世家高门的根本之地,刘牢之自己率兵前来时,也是一路放抢掳掠,与我们的行为并无本质区别,甚至是有借着跟我们作战,有借口长期在吴地驻扎,以战养战,养寇自重的想法。”
“我们只要不与刘牢之的主力交战,趁他分兵掳掠各地,或者是有刘裕这样带本部少量兵马驻守小城的时候,把这些小股兵力吃掉,等刘牢之抢够了这里,吴地没有什么油水时,就自然会收兵而退,到那时候,吴地八郡就会成为我们的地盘,进可攻取建康,退也可以象桓玄割据荆州那样,长期自立。”
徐道覆叹了口气:“你的这些想法是建立在刘牢之不肯主动跟我们硬拼的前提下,问题是刘牢之不过一个受命于朝廷的军阀而已,他从没有想过真正地压制世家,自己独大,吴地是世家高门的根本之地,他们的家业全在这里,又怎么可能眼看着我们在这里称霸呢?”
“我之所以当时劝孙恩全力北上,就是因为刘牢之只想着在吴地继续掳掠,搜刮油水,而这时候建康空虚,京口空虚,桓玄有意东进,而晋室的其他兵马都集中在豫州一带防守桓玄,这样的好机会,只怕后面不会再有,刘裕那种孤军奔袭千里跑回京口防守,是属于人算不如天算的事,哪怕是现在,我仍然不会后悔当时的决定。二哥,你这个人做事就是太保守,没有那股子一往无前的狠劲,这在兵法上是行不通的。”
卢循勾了勾嘴角:“兵法兵法,当年孙恩按你的兵法行事,难道胜了吗?我们全军北上,抛弃家属,只留战士,以不回后方的气势突进到京口,还不是功亏一篑。事实证明了你的建议是错误的,如果不是我还在舟山群岛上留了一部份的接应人马和粮食补给,只怕我们当年在郁州就要全军覆没了。现在又面临了当时的情况,回头,可以稳稳地吃掉刘道规,攻取荆州,这样西连谯蜀,北结后秦,进可攻打建康,退可保半壁江山,再说有斗蓬成为我们的盟友,刘裕他们就算回到建康,想再西征,也是难于上青天。”
“我们明明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打法,为什么还要这样孤注一掷,押上所有呢?现在我们确实打败了刘毅,大家士气高涨,附近的各路散兵游勇和羌氐部落也会来投奔我们,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我们是七八万人马,后勤补给也只是堪堪够用,要是人数再多上一倍,而后勤粮道却是一直给刘道规骚扰,攻击建康时万一难以迅速攻下,到时候怎么办?”
徐道覆哈哈一笑:“二哥,你可别忘了,刘毅多年来在豫州和兖州经营,可是备了十几万大军,足够三年作战的储备,光是这回带出来的军资,就够我们用上两年的,如果我们现在继续进攻,拿下历阳,那就算后路全断,也够维持十五万大军作战三年之久,何况,这一年来,江州和荆南那里,来投奔我们的各路豪强,也都是带了不少辎重粮草的。”
“我们这回进攻建康,只要把目标明确一点,只打北府军和大的建康世家,却保护中小世家和吴地豪强,那么想必支持我们的人,会比反对我们的人要多很多,上次我们起兵之初,吴地的豪强,不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司马氏的晋国早就失掉了人心,而世家高门也并不被百姓所拥护,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赶在刘裕大军回来之前到达建康,那就算刘裕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回再一次救晋国了。”
卢循的眉头一皱:“后面还有个刘道规呢,你以为他会坐视我们这样进攻建康吗?”
徐道覆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只要刘毅战败的消息传到荆州,那刘道规也会人心惶惶,他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会掉头过来先灭他。只要我们让英师弟和李师弟他们的水师舰队,再次作出围攻江陵的态势,再分出三四万新近归附我们的江州人马跟着去攻打江陵,那刘道规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卢循奇道:“又不是我们的嫡系主力进攻江陵,刘道规有什么好害怕的,象上回那样全军出击,击破这些围攻部队,不就可以追击我们的后卫部队了吗?”
徐道覆笑道:“兵者,诡道也,上次刘道规敢全军出击,是有情报告诉他,刘毅大军出击,我们两支人马合兵一处对抗刘毅,只派了水师舰队封锁江面,所以他才敢大量进攻。但这回不一样了,刘毅全军覆没,我们的大军主力,可以顺江而下攻打建康,也可以掉头来打他,而要打他,最好的战法就是诱他出击,然后在路上将其消灭,有刘毅这回中了我们的计谋,全军覆没的先例,刘道规断然不敢因为面前只是一些新附军,就敢出击了,他不敢再冒这个险!”
第4195章 江山易取坐之难
卢循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故意以弱军和新附军放在刘道规的前面,他反而会以为我们是在诈他,不敢冒这个险?那我们若是进攻建康他早晚也会得到消息,必会出击断我后方的。”
徐道覆冷笑道:“所以我们动作要快要迅猛,不仅不能给刘裕时间,也不能给刘道规时间,可以派一些刘毅所部的俘虏回荆州,让刘道规知道刘毅军团全军覆没的事,再让他看到我们的水军和新征的部队压到江陵对岸,他是不敢冒然行动的,会花时间打探,而这打探的时间,就是我们集中军队,直扑建康的时候,万万不能让刘裕或者是孟怀玉有时间重组防线。”
“如果我们的动作足够快,那十天之内就能打到历阳,半个月内就可以杀到建康,只要刘裕不是亲自在建康坐镇,斗蓬要是能帮上忙,那我们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兵不血刃地直接拿下建康。”
卢循满意地点头道:“只要建康一下,京口就能到手,到时候以外出征战的北府军将士的家属们为人质要挟,那无论是刘裕,还是刘道规,他们手下的大军,都会不战自溃,甚至是连他们本人,都会给手下杀了绑了,以作为向我们投诚效忠的礼物啦。”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不可大意,孟怀玉手下仍有上万精兵,加上在历阳留守的部队,如果建康那里和江北各郡的守军前来会合,即使没有刘裕的征燕大军,仍然有一战之力,我们想要这么快地拿下豫州,直扑建康,没这么简单。再说了,不要讲后方的历阳,就是在前方大营里,不是还有庾悦带的数千援军吗?”
卢循微微一笑:“别人不知道庾公子是啥水平,我们还不知道吗?他带的这些不过是庾氏的部曲家丁罢了,跟刘毅所部的这些多年老兵悍将,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的,说得不客气一点,他们就是些庾悦的护卫打手,保护着我们的庾公子来前线转悠一下,混个军功罢了。这样的军队,不堪一击,别说跟我们对战,只怕是听到刘毅战败的消息,都要吓得溃散逃跑了。”
徐道覆笑了起来:“那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庾悦绑了,向我们请功投降呢?能捉到这样一个大世家的掌门,也能弥补让刘毅逃跑的遗憾了。”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庾悦这样的人是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当年我们起兵之初,要杀尽世家子弟,以泄吴地的教友们几十年来被他们压迫虐待的怒火,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以后要建立政权,免不得还要跟这些世家高门合作,起码是暂时合作,所以真的要捉住庾悦的话,我觉得还是不杀为好,也表明我们的态度。”
徐道覆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虎狼将校不是我们神教一向的宗旨吗?就是这回起兵,在湘南,在江州我们也是杀了不少官吏,也因此聚焦了很多主动来投奔我们的义军山民,为什么你现在要说这话?”
卢循叹了口气:“道覆啊,杀官,杀世家地主们造反,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穷苦人加入我们,在起兵之初,需要这样做,不然我们一开始力量弱小,无法吸引大量的民众加入我们的队伍,一开始我们除了少量打过北伐的老弟兄,大多数人都没摸过刀剑,拿着锄头草叉就来投奔了,不靠数量优势,哪里打得过全副武装的官军呢?”
“可是有了一定数量之后,能攻城夺地,占据一块地盘了,那我们就应该考虑统治和占领的问题。只管杀,不管埋,更不管埋完以后怎么治,我们总不可能跟土匪强盗一样,到哪里都是乱杀一通,然后率军离开吧,这样打到最后,天下人都会视我们如汉末的绿林赤眉一样,只不过是一些破坏者,而不是建立新政权,统治天下的王者。”
徐道覆沉声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和二哥讨论了,以后我们神教夺取天下,是要自立,还是交出政权给世家大族或者是豪强地主,再回归我们纯粹的宗教路线呢?”
卢循有些意外,似乎是没有料到徐道覆会提这个问题,看着徐道覆,眼中闪过一丝疑色:“道覆,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下天下之后,你还想拱手让人?就算要让,让给何人?”
徐道覆平静地说道:“如果按二哥的说法,打完后要考虑治理,统领,要逼人交税,课丁,征兵,那就是要把以前我们宣扬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地主老爷们做的坏事由我们自己做一遍,那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呢?那些世家高门,都意识到这样的直接管理是得罪人的举动,慢慢地把直接管人的事交给庄头村长们去做,自己则脱离直接对庄客们的管理,甚至还可以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做做好事,发点补助呢。”
“所以上次我们起兵之时,象谢家这样平素对庄客们不错的世家高门,我们不少兄弟还不忍心对他们下手呢,之所以要逼着兄弟们吃他们的肉,也是因为不用这种手段,甚至他们还会拉跑我们的队伍,让人心逆转。现在我们新在江州和荆南招的不少新附之人,不也还是感念着以前桓氏的好处吗?这人心的向背,你这个大教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好的办法解决吧。”
卢循沉声道:“我们是五斗米道,天师道,收了入会的米粮,就可以教友互助,这是那些世家老爷们做不到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争取人心,不就是靠了那种世家老爷们要收他们的税,征他们的丁,如果不从就扒他们的房子,抢他们的子女,把他们抓起来毒打,甚至是赶出庄园活活饿死,而我们则是能帮他们渡过难关,象家人一样照顾他们吗?”
徐道覆叹了口气:“那现在我们要面临反过来的选择了,是我们以后建立政权后要收他们的税,抽他们的丁,扒他们的房子,我就问你,二哥,你确定以后要由我们做这样的事吗?”
第4196章 利诱好处有尽时
卢循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着徐道覆:“道覆,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打下天下以后,不坐这江山?难道我们要把这无数同道中人流血牺牲打下来的政权,拱手让人?”
徐道覆平静地说道:“二哥,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只是没有跟你深谈,因为一来时机不成熟,我们如丧家之犬一样地漂洋过海,屈身在岭南这穷乡僻壤之地,说这些不切实际,二来我们没有进入建康夺取政权的希望时,讨论这些也为时尚早。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不早早地商量好这日后的处置,那有可能会步桓玄的后尘,即使短暂地夺取江山也会很快失去。”
卢循勾了勾嘴角:“这好像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徐师弟,你只要负责打仗就行了,不用管别的。”
徐道覆摇了摇头:“我确实是以负责军事为主,但军事也好,治国也罢,都要讲个赏罚分明,言必信,行必果,作为主帅,对下属开出的承诺,就一定要兑现,就象现在…………”
他说着,挥手一指前方,那大片俘虏所聚集的地方,一边是给剥得只着单衣,瑟瑟发抖,垂头丧气的晋军战俘们,另一边,则是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高的甲胄辎重,一队队的天师道弟子们,正兴高采烈地,在各自队长所带领下,按着录事参军们的唱功顺序,跑去这些辎重堆里,挑选相应的武器和盔甲,以作战利品,有些家伙甚至身上挂满了头盔,穿了两三套的盔甲,几乎走路都困难呢。
徐道覆沉声道:“二哥,你看,这些去领战利品的弟兄们,我事先就跟他们说好,杀多少人,立多大功,就可以拿到相应的回报,有这样的承诺,他们才能舍生忘死,迎着锋刃飞矢就向上冲,我们神教作战,不靠甲兵犀利不靠战技过人,靠的就是这样不怕死,不惜命。如果不是为了丰厚的回报,谁能如此?”
卢循冷笑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吧,要不是我平时跟他们说什么长生人,心诚则灵,就靠你这些战利品的承诺,也能让他们这样舍生忘死?要是连命都没了,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他的手腕一抖,摸出了一张符篆,上面赫然画着一个裸女,卢循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只怕,为了战利品的这点好处,还不如几张天人交合大会入场券要来的实在呢。”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冷冷地说道:“打天下的时候,靠着战利品,女人,可以让一无所有的信徒们跟着我们走,可是坐天下之后呢,二哥,难道还是可以允许我们的弟兄们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吗,我们现在可以靠抢劫而维持军需,等平定天下之后,总是要有规矩,要有秩序的吧。”
卢循勾了勾嘴角:“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我们一向都是有规矩的,就是在广州的这几年,我们也能做到让老弟兄们天天操练,让汉人百姓交纳赋税,让蛮夷部落出丁做事。不也是井然有序吗?”
徐道覆叹了口气:“那是我们有办法让蛮夷部落首领们也信了我们这套,然后让他们去治理部落民众而已,我们可并没有插手他们的内部事务,充其量只是派了些弟子定时去弘法罢了。至于汉人百姓,如果不是我们攻打广州时,杀了几万人,以尸体为京观堆积城外,震慑了各处的汉人,只怕他们也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可这种做法在岭南这种化外之地可行,到了大晋腹地,难不成我们还能屠了建康,立威天下吗?二哥,如果我们做不到让天下人心惊胆战,安心顺服,做不到对跟着我们打天下的这些人兑现承诺,那我们的统治,不可能长久。”
卢循一动不动地盯着徐道覆:“所以,你因为担心日后的治理,就想说干脆不要治理了,我们回归宗教国教即可,让世家高门的子弟去坐天下,我们成为国教,国师,是这个意思吗?”
徐道覆平静地说道:“二哥,你先别激动,你想想,孔子,老子他们做过一天的人间君王吗?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间的帝王无人所知,但他们却名垂青史,万古流传呢?为什么他们所创立的儒家,道家,成为世人公认的主流学派呢?”
卢循勾了勾嘴角,不屑地说道:“徒有虚名而已,实际上在世间的统治者面前,仍然不是不堪一击,如果君王有意,下一道命令,孔子也好,老子也罢,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卢循冷笑道:“想想我们之前的师父孙泰吧,一度也是给三吴百姓看成活神仙,救世主,但就是因为名望太大,却无实权,受到了司马元显的妒嫉,乱世之中,他本是聚众勤王,想混个官职,结果就给人说成是图谋不轨,一个郡守就能把他满门抄斩,这就是我们天师道起兵的理由,可见这种没有权力作为后盾的影响力,一钱不值啊。”
卢循的眼中光芒闪闪,继续沉声道:“再推到以前,东吴时期,吴地著名的活神仙于吉,就给孙策找个理由就杀了,虽然吴地人心悲忿,但又能怎么样,死了就是死了。再高的民间威望,也抵不过帝王的屠刀和军队,这个道理如果腐儒看不明白很正常,但你三师弟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还会说这个话呢?”
徐道覆轻轻地摇了摇头:“二哥所说的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是我们的神教,成天是跟人宣扬官府邪恶,世道黑暗,制订了无数欺压他们的法规法则,但现在我们如果坐天下,就得自己成为官府,把这套以前宣扬的黑暗法则拿起来,那到时候,教众们只会感觉受了欺骗,受了愚弄,甚至反过来要对抗我们,那就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吗?二哥啊,这是我一片肺腑之言,请你明鉴。”
第4197章 打下江山让天下
卢循咬了咬牙:“我们神教宣扬的是五斗米互助,坐天下也一样,可以分给信众们田地,让他们自食其力,至于税赋这些,就算入教也要交五斗米,要交香火钱,为了供应那些不种地而是保护和管理他们的师兄,师父们,交一定的产出有什么不可以的?连这些地都是神教打下来分给他们的呢,交税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