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012节
刘裕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无妨,此人既然敢当众出此狂言,那在让他伏法之前,我得先让他认罪,不然,搞得好像我是以强力压他,而不是以理服之,其他人也会不满的。”
沈林子的脸色一变:“大帅,此人勇悍过人,你可不要…………”
刘裕向前走去,拍了拍丁午的肩膀:“没事,他再凶,能强过得黑袍吗,我刘裕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难道还会怕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
丁午咧嘴一笑,让了开来,刘裕就这样走进了帐内,离沈叔长不过五步左右的距离,说道:“沈叔长,你好象对我很有意见?听你刚才的话,好像是我夺了你沈家的家业,还是欺负你了?”
沈叔长咬着牙,恨声道:“刘裕,你虽然没有直接欺负我,但你就是那些世家高门的打手,你打跑了神教,也打跑了我们这些穷苦人翻身的希望,难道你以为自己做的是对民有利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我结束了野心家发动的战乱,平定了妖贼,把他们赶出三吴,让三吴的百姓重新过上了太平的日子,难道这不是对民有利的事?按你刚才的说法,在妖贼那里到处杀人掳掠,抢钱抢粮抢女人,难道这才叫正确的?”
沈叔长不屑地说道:“我们是向百年来欺压我们的世家贵族报仇雪恨,怎么不正确了?谁站在世家一边,谁就是我们的仇人。当初我是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会帮我们推翻世家,让我们吴地人做吴地的主,这才会一时投靠你。可是你自己背弃了诺言,就不要怪我们起来反对你!”
刘裕淡然道:“沈叔长,你可真的是会颠倒黑白,你当初是主动归顺的?我记得清楚,是在郁州之战中,你们被我北府军大破,孙恩卢循等人扔下你们,上船逃命,你们几万道众走投无路,这才向我们投降的吧,当时是沈林子为你们说情,说你们是被妖贼裹胁,加上你们主动献上了妖贼首领张猛,这才免了你们的罪行,没把你投入到戏马台赎罪,而是直接编入军中,归在吴兵营里,我没记错吧。”
沈叔长的气势一下子矮了半截,睁大了眼睛:“你,你居然还记得这些?”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手下的每个军主以上的将校,他们的出身,来历,战功,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你沈叔长投军以来打过哪些仗,立过什么功,从一个队副一路升到军主,我都记忆犹新,而你十七次立功,有五次在战后纵兵掳掠,所以评定时减免功绩,要不然,你现在应该起码是个裨将了。”
说到这里,刘裕摇了摇头:“这次广固之战,你所部斩敌一千四百二十七级,率先攻入西城缺口,本来在战后的评定中,我是给你上报成为平寇将军的,只可惜,你主动谋逆,投靠妖贼,自取灭亡!沈叔长,非是大晋,非是我刘裕亏待你,是你自己上负国家,下累将士,可悲而可叹!”
第3949章 义正辞严对兵匪
沈叔长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刘裕的话,已经开始摧毁他内心的防线,但他仍然不服气地嚷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服,无论是晋军还是天师道的军队,都在战后可以允许掳掠抢劫,自古以来的军队都是如此,为什么我几次纵兵掳掠,就不可以?为什么要削减我的功劳?”
刘裕摇了摇头:“别人允许掳掠是别人的事,但在我刘裕的军中,就是不行。我刘裕自从从军以来,就立下了志愿,要保国卫民,如果我们作为军人,抢劫百姓,祸害子民,比敌人还要凶狠,那我们有什么资格穿这身军装?”
沈叔长恨声道:“我纵兵掳掠的,不是晋国百姓,而是南燕的胡虏,就算有些是汉人,他们也是南燕的子民,早就为胡虏卖命,视为敌寇,难道惩罚这些敌寇,都不可以吗?当年刘牢之带兵时,是怎么对待我们吴人的?不也是当成敌寇来处置吗?战争就是敌我之间你死我活的事,用得着你刘裕来假仁假义?”
刘裕冷冷地说道:“刘牢之就是因为把三吴的百姓当成敌人,没当成自己人,纵兵掳掠,这才让人心都向着妖贼,让敌人越打越多。难道这是什么好事了?我当年在吴地时,就是因为这点,不肯与他一起,这才带了千余只想当兵,不想为盗匪的将士们去孤守句章,海盐,此事天下人皆知,你难道不知吗?”
沈叔长的嘴唇都在发抖,连按剑柄的手也在微微地抖动着,显然,他在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
刘裕看着沈叔长,双眼中光芒闪闪,更进一步,沉声道:“三吴的百姓,绝大多数只是被天师道的妖贼们裹胁,掠夺,无奈跟着他们而已,象你这样甘心为虎作伥的,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只是想着活,对于他们,根本不能视为敌人,而是应该反思,为什么作为朝廷的官军,没有能力守护住这些子民。”
“至于南燕,也是同理,发动战争的只是慕容超,黑袍这些大奸大恶,并不是无辜的百姓,山南诸郡的汉人百姓,本就是被这些鲜卑恶贼们欺压的可怜人,我们作为王师,除暴安良,就是要拯救这些人,他们在王师到来时,主动来投,为我们大军箪壶盛浆相迎,哭泣着说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同族王师,可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借口他们是敌人,就去抢劫他们的村落,逼迫他们交出所有的口粮?以作军用?”
沈叔长咬着牙:“他们可以交粮纳税给南燕的胡虏,为什么我们作为大军,千里而来,吃他们点东西,就不可以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大军的供应,自有后勤辎重,自有刘长史这样的人负责,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向本地民众征用,除非他们是主动前来投献,这点军纪,我们在出兵时就说得清楚,你以为你耍个滑头,逼着那些给你抢掠的村庄的父老,说他们是主动投献的,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沈叔长叹了口气:“罢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你想杀我,就杀吧,不用找这些理由。还有,你若是真的当时在我抢掠村庄时就下令杀我,我也没话说,当时不处罚,到现在才数落我的罪行,不就是欲加之罪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之所以当时没对你下手,是因为要考虑军心和士气,象你这么干的部队并不在少数,如果人人都要处罚,那可能三成的部队,都要失去主将主官了,这是王皇后对你们的宽恕,只是降低了战胜功绩的评定,为的是让你们改过自新,以后可以立功赎罪,可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怀恨在心,生出叛意。你自己刚才不也说得清楚吗?就因为没让你放手抢钱,抢粮,抢女人,你就觉得跟着我刘裕,作为一个大晋的将士,不够自在,不够痛快了吗?”
沈叔长咬着牙,恨声道:“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定的规矩,不许掳掠,不许抢夺战利品,那我们打仗图个什么?就给点不痛不痒的小官小爵,回到家乡,仍然要受那些世家子弟的鸟气。他们不用自己上阵搏杀,跟在军中也能混到比我们更高的功劳,凭什么?!”
刘裕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说道:“文武之道,并不是靠打仗的表现,一概而论,这些世家子弟从军,虽然没有几个在一线厮杀的,但作为军中文书,后勤主管,都尽了自己的力,他们的父祖辈在吴地征集粮草,制作军械,千里运到前方,他们本人也是身在军中,每天处理大量的公文军务,没有他们,哪有你们这身上所穿,口中所食?”
“当年汉高祖刘邦夺取天下,坐上帝位之后,评定功臣,最后首功之臣不是他的将军们,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兵仙韩信,也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张良,而是坐镇后方,调配军粮兵员的总管萧何。这就是后勤的重要性,世家子弟,乃至他们的家族,为这场灭燕之战作的贡献,不比我们这些亲自上阵的人少,你不能因为他们不亲自冲杀,就说人家贡献不如你。”
沈叔长叹了口气:“那这几年来,吴地的庄园,又回到了世家高门的手中,那些原来分给建义的京八将士们的土地,又回到了以前的主子们的手里,难道他们也是靠打什么仗,换来的好处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大晋就是大晋,得承认以前给过的爵位和土地,我确实规定了非功不得爵,非爵不为官的规矩,但那只是对以后得爵的人,对于之前已经有爵位,有地契的世家,朝廷仍然是保护和承认他们的利益!”
“在天师道之乱中被杀的世家子弟,如果是绝嗣的那种,会由同宗来继承家业,除非是整个家族死绝,不然在他们的有生之年,爵位和土地仍然有效,只是到了下一代,爵位降级,那才会把多余的土地收归国家。”
“沈叔长,如果我突然翻脸不承认你之前的战功和爵位,因为你不再上战场,就把这些家业送给新立功的将士,你作何感想?!”
第3950章 威逼利诱造背叛
沈叔长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刘裕的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瘦信使,沉声道:“地上何人,报上名来。”
瘦信使连忙说道:“小的名叫沈七狗,那个胖子是小人的弟弟,沈八猫。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沈赤云的庄客。”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不是说你们是贫苦人家出身吗,怎么那沈赤云,还能收你们当庄客?”
瘦信使叹了口气:“小的原本不姓沈,而是姓李,吴地人士,家人在天师道,哦,不,是妖贼之乱中遇害了,而我们兄弟二人给妖贼们掠为奴仆,后来分给了沈赤云作为部下,从此就成为他的家丁了。”
沈叔长不屑地骂道:“狗东西,一看情况不对,就要卖主求荣了吗?”
胖信使这回也醒悟了过来,对着沈叔长骂道:“卖主求荣的是你,不是我们兄弟,要不是我们的妻儿老小都给沈赤云控制着,你以为我们愿意淌这趟浑水吗?沈叔长,你们谋反叛逆,事后是有高官厚禄,我们这种跑腿的小不拉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叔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是说不出话来。
胖信使向着刘裕行了个礼,哭丧着脸,说道:“刘大帅,刘爷爷,我们都不过是给人跑腿,受人驱使的可怜虫,我们的老母和妻儿,都在沈赤云的手里,不能不为他办事啊。我们都知道,是刘大帅你平定了叛乱,让我们得以活命,我们也一直很感激你,但是,这些昧着良心的事,我们没办法拒绝啊,这一切都是沈赤云指使的,我们也没想到,沈叔长竟然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刘裕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说的是实话,现在,我问你们,沈赤云为什么也这么快就投降妖贼了?难道他也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瘦信使叹了口气:“妖贼的手段酷烈,抓到的晋军将士,会集中在一起,逼他们投降,如果有不投降的,就地格杀,而且,会让下一个俘虏亲自去杀,有好几位宁死不降的将军,就这样死在了同伴们的手中。”
胖信使跟着附和道:“是的,不仅如此,在处死所有不降的将士之后,还逼着投降的将士们,人人都要分食这些宁死不屈的将士们的肉,就跟妖贼们当年在吴地干的事情一样,这样算是一种投名状。”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朱超石看来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加入妖贼的吧,难怪。”
瘦信使连忙说道:“正是正是,朱超石也和沈赤云一样,是这样给威逼着投降的,而且,听说当时妖贼还使了美人计,让卢循的妹妹,徐道覆的老婆卢兰香,去色诱他的呢。”
沈林子的脸色一变,转而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居然还有美人计?小石头还真的是艳福不浅哪。我原来还以为他是怕死才投降,想不到…………”
刘穆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要轻易地下结论,沈七狗,你说的这些,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来的?”
沈七狗连忙说道:“我是听沈赤云跟别的妖贼一起喝酒时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那卢兰香死了,后来朱超石转而去投奔了卢循,成为他手下的大将,沈赤云他们都在抱怨,说自己为神教,啊,不,说自己为妖贼出力很多,还不如去当小白脸呢。”
刘裕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沈赤云是因为怕死才投降的天师道,而你们,作为他的部下,自然也是跟着投降,然后受他的指使,来这里劝降沈家兄弟和沈叔长?”
沈八猫点头道:“是的,沈赤云在吴地有产业,本来也不想投降,但不投降就要死,还要给人吃到肚子里,所以就投降了,他以前也是天师道中人,还有几个老贼跟他关系不错,所以保他升官当了将军,但他开始也没想到劝降别人,大概也是怕老家中人知道他叛变投敌,怕大晋朝廷治他家人的罪吧。”
刘穆之冷笑道:“你是想说,连沈赤云也只是迫于无奈才表面投降,实际上是心向大晋的?”
沈八猫哭丧着脸,说道:“小的不敢这么说,小的只是自己觉得,沈赤云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毕竟,兵败力屈而降,谁都知道大帅的利害,要是他亲自领兵破了妖贼,那以后还会有个反正的机会呢。这回逼着沈赤云派我们来劝降的,真的不是沈赤云,而是徐道覆。”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徐道覆?你是说这回的招降,是徐道覆的指使?”
沈七狗连忙点头道:“是的,就连那些说词,都是徐道覆授意的。他说他了解沈家五虎,他们跟刘大帅有杀父之仇,上次既然加入神教,就不会对晋朝有什么忠心和感情,之所以跟着刘大帅,只不过是走投无路,只想见机行事而已,若是神教得势,攻取建康,夺占吴地,他们一定也会再次反水,加入神教的。”
沈林子怒吼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寄奴哥对我们五兄弟有再生之恩,天高地厚的恩情,以为我们都跟你们这一家狗东西一样,忘恩负义吗?”
沈七狗哭丧着脸,说道:“林子公,这不是我们说的啊,我们这种小角色哪想得出这种话,这是徐道覆说的,若不是刘大帅命令,这种狂悖之言,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啊。”
沈林子神色稍缓,还是恨恨地说道:“要是换了我,宁可是死,也不会降贼的,妖贼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脑子没坏掉,知道谁是仇人,谁是恩人。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难道只有妖贼会杀你们,大晋的国法就杀不了你们吗?”
沈七狗连忙磕头道:“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
刘裕摆了摆手:“罢了,你们的罪,后面再议,徐道覆还说了什么?”
沈七狗抬起头,说道:“徐道覆还说,他们会在刘大帅回师之前就拿下建康,到时候刘大帅必败,而沈家五虎如果能配合他们实现这个计划,就会是首功之臣,以后的地位,还会在那朱超石之上,所以,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第3951章 穷且不仁天地弃
沈叔长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沈七狗:“这个,这个条件,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沈七狗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沈家五虎相提并论?别忘了,沈家五虎里最差的一个,也是官至副将,比你这个军主还是要强上一截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徐道覆可是交待地清楚,你不过是作为引见我们去见沈家五虎的一个跳板而已,事成之后,就算在天师道军中,你也不过就是个副将之类的角色,这样级别的,在天师道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沈叔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妈拉个巴子的,合着弄了半天,我不过也就是个引见人而已,没捞到什么好处啊。你们这两个狗东西,一口一个地说天师道会给我高官大将,什么龙武将军之类的,原来就这啊!”
沈八猫哈哈一笑:“龙虎将军?这玩意还不跟草头王一样,随便发啊,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就是我们两个回去后,如果事成,也能封为龙虎副将军呢,你沈叔长穷光蛋一个,靠了能杀人放火当了个军主,随时就想着投敌,你这种人,谁敢给你大官当啊。”
沈林子冷笑道:“可怜又可叹,沈叔长,你不是就是想着能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嘛,那当官不当官的,对你也没啥区别,天师道你不真正地认识,当年忽悠我们沈家加入的时候,就是这样,先是到处乱开空头许诺,让我爹又是当郡守,又是当尚书的,反正没到手的东西,封你个玉皇大帝,太乙真人都可以。你这一个劳什子龙虎将军就能给收买了,真的是没眼界,太愚蠢。”
沈叔长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天师道又骗了我,我,我怎么这么命苦!”
刘裕冷冷地说道:“因为你的野心,你的愚蠢,你的贪婪,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棋子,轻信妖贼的许诺,是因为你的内心深处愿意相信这些事,所以才会这样容易上当。如果你和我们的北府兄弟一样,是一个视荣誉高于生命,把保国安民看得比自己得到好处更重要的人,那又怎么会轻易地堕落,被妖贼的谎言所蒙蔽呢?沈叔长,这一切,是你自找,怪不得别人。”
沈叔长的眼中泪光闪闪,终于松开了剑柄,跪到了地上,咬牙道:“我错了,是我的贪婪,是我的愚蠢,让我误入歧途,违背了加入北府军,加入京八兄弟会的誓言,我无话可说,但是,刘裕,你口口声声要为了天下的穷苦人作主,去推翻那些压在我们头上,吸血奴役了上百年的世家大族,你自己还记得自己的话吗?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否还在坚持自己的初心不变?”
刘裕淡然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刘裕就倒向了世家高门,不再为穷苦人作主了?大晋的将士,子民是人,世家子弟也是人,我既然受了大晋子民的托附,肩上扛着整个天下,就得为天下人考虑,而不是为某一类人考虑。”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吴地的庄园,无主的田地,难道我没有分给北府将士?没有按大家建立的功劳,分给爵位,再以爵赐地?别的人我不说,就说你沈叔长,按你的军功斩获,晋安郡的七百亩良田,难道没有分给你?!”
沈叔长的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只给我地,又没有奴仆佃农耕作,难道要我一家七口人自己种地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所以,如果你也有更多的钱,去买卖奴仆,收揽庄客,你自己不也变成了世家子弟,贵族豪强,不也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吗?你的地宁可荒着,也不愿意租给那些失地的百姓去种,这还要怪国家对你不公?”
沈叔长恨声道:“那为什么世家高门,贵族子弟就有那么多的奴仆,为什么他们家的地就可以在天师道之乱后原样奉还,而吴地豪强的地,很多就是永远地失去了?”
刘裕叹了口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世家子弟就是再不堪,在天师道之乱中也是站在大晋,站在朝廷一边,为国效力,被杀的人不计其数,甚至全家绝户的也不少,难道对于这些家族,还要在他们战死之后,再把土地没收?”
“至于吴地豪强,就比如你沈家,本身就是趁乱加入了妖贼,是造反的一方,战后按功过赏罚,留下性命,交出产业,难道不应该?你和沈家五虎这种归顺反正得早,立有功劳的还给你们赐了一些土地和爵位,那些一直跟着卢循徐道覆,一路跑到广州,死不忏悔的老贼,难道我还要保留他们的土地庄园,等他们回来接收?”
沈叔长一屁股软到了地上,这下子,他所有的言辞都失效了,整个人给彻底地摧毁了,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严重,有多厉害。无论自己给自己找了多少借口,都不过是强词夺理,刘裕说得对,自己那不知满足的贪婪,和无法掩盖的杀戮与抢劫的欲望,才是给天师道利用的真正原因,怪不得别人。
刘裕看着沈叔长,冷冷地说道:“沈叔长,你是贫苦出身,但不代表你有颗高尚的心灵,不是说谁穷谁就有理,世家子弟中的败类欺压良善,吸血害人,而你,和他们本质上是一路人,只不过你没有他们生来的权势富贵罢了,一旦给了你作恶的条件,你会比他们更残忍,因为他们多少还要讲点规矩,还要考虑点子孙后代,而你,只图爽了自己就行,你跟天师道的妖贼,天然就是一路人,所以他们几句话就能把你收买,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不会再给你第二次。”
后面的丁午恨恨地说道:“寄奴哥,跟这个败类有什么好说的,下令吧,我现在就砍了这个叛徒!”
刘裕摇了摇头:“罢了,他毕竟也曾经是我们的兄弟,曾经是我们京八党的一员,虽然他自己背弃誓言,成了叛徒,但念在他还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奸谋没来得及发动,我给你个有尊严的死,你现在自我了断,汝之妻儿,我养之,放心去吧。”
第3952章 暂稳营中天明杀
沈叔长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着,手按着剑柄,在微微地发抖。
沈林子冷冷地说道:“沈叔长,你还指望着想要拼死一击吗?寄奴哥有多利害,想必你自己最清楚,再加上还有我们这么多兄弟护卫,你剑都来不及拔,恐怕早就给砍成肉泥了,非但死无全尸,还会祸及家人,自我了断,起码还能保全妻儿老母,寄奴哥既然这样说了,就是给你留了最后的机会,不要不识好歹!”
沈叔长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泪,长叹一声:“怪我利欲熏心,不走正道,才有这个结局,寄奴哥,我没脸见你,也不配叫你一声大哥,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也为北府军流过血,为大晋立过功的份上,不要让我两个儿子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刘裕点了点头,转过了身,背对着沈叔长:“你去吧,我会上报你是战死的,你的家业,我会保留,你的两个孩子,我会抚养他们成人,但是你犯的事,爵位是不可能继承了,我会以你之前纵兵掳掠的罪行,剥夺你的爵位和军职,但不会把你叛逆谋反之事公开。”
沈叔长跪倒在地,向着刘裕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当他起身之时,大吼道:“吴兴沈叔长,今日去矣!”
一声“呛啷”响起,利刃出鞘,伴随着隐约的风雷之声,血光闪现,那是沈七狗和沈八猫的脖子和前胸中闪出的,两声惨叫之后,沈叔长放声大笑:“老子就是给你们两个狗东西所欺骗,赔上这条命的,就算是死,也跟老子一起上路。”
他说到这里,横剑于颈,用力一抹,一道血箭,就这样溅在刘裕的后背之上,染得他的征袍一片血色,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轻轻地摇了摇头,负着手,直接就走了出去,当他经过沈林子的身边时,稍稍一停,沈林子微一欠身,低声道:“后面的事,末将处理,今天晚上的事,末将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有消息走漏。”
刘裕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沈林子的肩膀:“沈叔长的部下是好兄弟,未卷入谋逆之中,把他们收编进你的营中,对外就说沈叔长暴病而亡,尸体就地埋葬。”
沈林子正色道:“末将遵命,按您吩咐的处置。”
刘裕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刘穆之,使了个眼色,二人相伴而行,向着营外的一处箭楼走去,丁午很识趣地带着十余名卫士分散四周,离箭楼足有五十步的距离警戒,接替这个范围内值守的军士,以确保二人的谈话不会有人听到。
当刘穆之那胖大的身形出现在箭楼之上时,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叛乱没来得及发动就给破获了,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胖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