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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784节

  沈田子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这些鲜卑人,进了城后就会是军士,也会和其他鲜卑人一样上城防守甚至是武装成战士,要知道,鲜卑人从来不事生产,无论男女老少都能骑射作战,杀了他们,就是提前削弱了敌军守城的力量,又为我们的无辜百姓报了仇,有什么不对的?”
  王镇恶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按你这么说,那燕贼把我们的百姓掳走,侵略淮北,也是没有问题的喽?”
  沈田子咬了咬牙:“王参军,请你明白你的立场,你是汉人,是大晋的将领,为什么总是要为胡虏说话?”
  王镇恶沉声道:“正是因为我们是汉人,是有道之人,要讲礼义廉耻,要讲仁义,才不能跟那些野兽一样的胡虏一样,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才不能跟他们那样不分军人还是百姓地屠戮。要是杀胡虏杀红了眼,连平民百姓也是见了就杀,那这种屠夫以后也不会对汉人百姓客气的。我们是人,是讲仁义的军人,不能让自己堕落成冷血杀戮的屠夫!”
  沈田子沉声道:“大道理谁都会讲,要是按你的意思,咱们不仅不能为我们的惨死百姓报仇,还得把这些鲜卑人当成大爷一样供起来,好吃好喝,还要提供保护,不让我们汉人的百姓去找他们算这百年来的旧账,是不是?”
  王镇恶摇了摇头:“既然是给我军拦截的南燕百姓,那只要肯当我大晋子民,那就应该一视同仁,不想归顺大晋的另说,但是既然是我大晋子民了,就应该和汉人百姓一样,授田,分地,他们也应该相应的交税服役,以作回报。至于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更是不言自明的事。我再说一遍,他们并没有参与杀害我们的那些百姓,法律上就是无辜的,就算连坐法也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檀韶沉声道:“王参军的话,有点书生意气了。你也知道鲜卑胡虏野蛮残忍,这些人没有杀我们的百姓,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动手,而只是因为没有赶上罢了,之前同样的部落族人和平民百姓,也参与了对我们平民的屠戮,所以,适当地立一下威,我觉得并无不可。临朐城我军杀敌十万,但那些尸体没法带过来,所以,借这些来不及入城的鲜卑人立一下威,虽然有违仁义,但在这特殊时期,也可以作特殊处理。毕竟,他们是从其他各地跑来广固想要入城的,这就决定了他们在这个时候仍然是效忠南燕,与我大晋为敌,并不想当大晋的子民。”
  向弥哈哈一笑:“阿韶说得好啊,仁义是对自己的子民和百姓讲的,对于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作对的,那些就是敌人。就算杀了他们有点过分,但活下来也不可能按大晋的汉人百姓对待。就象之前的那些天师道妖贼,留他们一命,但要作为奴隶以赎其罪,这也是起码的。”
  “寄奴哥啊,我看大家说的都有道理,王参军是想有仁义感化这些鲜卑人,但是我看这并不容易,这次大军一到,全青州的几十万鲜卑人全都跑进了广固城,与我们为敌,慕容超和黑袍也不可能投降,誓要与我们为敌到底,真要打起来,那仇恨会越结越深,也许,借着这次攻城,把这些顽固的鲜卑丑类全部消灭,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的选择。呃,当然,大嫂得先救出来,不能跟他们一起毁了!”
  刘裕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次灭燕是军国之事,岂能因为一人而废?如果我们真的决定强攻广固,就不要在意谁的死活,与灭燕相比,这不值一提,铁牛,这种话在军议中就不要提了,现在我们要议的,就是对城中鲜卑人如何处理,你的意见是干脆全部消灭,永绝后患是吧,还有多少人这样想的?举起右拳来。”
  大多数的将校,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拳,只有王镇恶,刘钟,朱龄石等六七人没有举手,沈庆之犹豫了一下,本想跟着沈田子和沈林子一起举手,但还是放了下来,沈田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苍耳,啥时候你也跟有些人一样婆婆妈妈,成天仁义理智信了?”
  沈庆之摇了摇头:“我在想参合陂的事,拓跋硅当年是按你说的那样永绝后患,坑杀了七万燕军降兵,但结果就是后来灭燕之时,各地的鲜卑族人都死战不降,让北魏多付出了十倍以上的代价,就算到了今天,因为当年攻城掠地而造成的仇恨,也让河北之地叛服无常,一直无法平定,以至于连这南北二燕也没法追灭,今天破了广固,尽屠这二十余万鲜卑人,确实可以爽快一时,但后面我们还要继续北伐,可能会有几百万胡人都不敢再投降,与我们死战到底,那到时候我们要多付出多少将士的性命?战后又要多花多少精力去安抚?吊民伐罪是我们出兵的大义,要是学胡人那样以屠戮为目标,那到底有罪的是谁呢?”
  第3042章 司马国璠竟叛逃
  檀韶摇了摇头:“对于不肯归顺不肯投降的,苍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按这些胡人的说法,我们在临朐杀了他们十万人,这些人的家人,亲友恨我们入骨,又怕平时在青州各地作威作福,欺压汉人惯了,受到报复,这才会逃到广固的,他们看到我们汉人的平民弱者就下死手,我们攻打他们就是不仁义,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倒是觉得,对于这种冥顽不灵,与我们大晋,与天下的汉人对抗到底的胡虏,那就坚决消灭,这也是一种立威,参合陂的拓跋硅是杀投降的俘虏,当然有违仁义之道,但这些是不肯投降的,那就是敌人,我们攻杀敌人,有何不可?”
  不少将校们都纷纷点头称是,檀韶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敬宣,说道:“我认为,阿寿哥做的并无大错,虽然大帅定下了不得屠杀燕国百姓,不得诛戮鲜卑族人的军令,但那是对于不反抗我军,愿意当我大晋子民的那些胡人,而这些胡虏进城是为了跟我们为敌的,那就不适用这条军令,虽然将他们斩杀后堆成京观有些残忍,但那也是事出有因,阿寿哥没下这命令,而司马将军率部为之,可以当成斩杀敌军论处,因为其堆积京观有违仁义,那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沈田子马上跟着说道:“我同意阿韶的意见。”
  不少举起右拳的将校们也都齐声附议,王镇恶的声音在这一片附议声中响起:“我请大家注意一点,那就是这些鲜卑人为什么会从青州各地赶到广固入城,难道都是为了跟我军为敌作对吗?我们汉人在受到胡人攻击时,也是第一反应是躲进坚固的大城中自保,是不是个个都想着领了兵器集中在一起就可以杀胡人报仇了?”
  刚才还喧嚣的大帐,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王镇恶的声音继续响起,冷静而平和:“天下的百姓,无论是汉是胡,都没什么雄心壮志,都是只想平安地活着,对于打打杀杀这些事并不是太热衷。”
  “造成这种鲜卑人全跑来广固的原因,不是他们想跟我们为敌,或者是有亲友在临朐战死想要来报仇,而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畏惧,他们甚至害怕平时还算能和平共处的汉人邻居们借着这个机会对他们反攻倒算,趁机抢夺他们的财物甚至是害他们的性命。”
  “在这种时候,他们只想跟自己的本族人在一起,指望着有人能保护他们,拯救他们。而我们应该做的,不应该是把他们推向慕容超一边,让他们和南燕一起灭亡,而是应该让他们明白,以后能保护他们的,不是慕容氏的燕国,而是我们大晋,在我们这些汉族将士!”
  沈田子不屑地说道:“王参军,你跟我们在这里说得义正辞严的有什么用?你有办法让城中的二十多万鲜卑人明白这个道理吗?”
  王镇恶叹了口气:“本来可以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也是大帅为什么要制定不得随意屠戮南燕百姓,主要就是这些鲜卑百姓的原因,只可叹有些人连为什么要制订这条军规也不明白,任意行事,打着报仇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杀戮之心,用这些百姓的首级来给自己争夺军功,最后结果就是这样,坏了大帅的大事,也不知道会因此而造成我们多少不必要的伤亡!”
  檀韶的脸色一变,转而沉声道:“王参军,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照你的意思,难道阿寿哥斩杀这些南燕的鲜卑人,是为了军功首级?太可笑了!阿寿哥在临朐之战可是立了大功,杀敌两万余人,战后论功是一等,他需要靠这一万多百姓的首级来为自己取得军功?”
  王镇恶冷冷地说道:“我说的可不是阿寿哥,他可没有下令屠杀这些鲜卑族人,最多只是因为要安葬我们那些惨死的百姓乐师,没有来得及阻止这场杀戮,也纵容了司马国璠去堆京观罢了。但阿寿哥作为主帅,没有约束部下的责任,也是无法避免的。我真正觉得应该治罪的,是司马国璠,还有他的部下!”
  众人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一变,四处开始张望,想要找到司马国璠,向弥一边看,一边喃喃道:“真是邪了门了,这司马国璠去哪儿了?我说怎么感觉少了一个人呢!”
  刘穆之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带了几分严肃,全然不同平时的那种随和:“现已查明,司马国璠受人指使,唆使部下为了军功而屠戮平民,而此人因为害怕进一步的调查,在被王皇后拘押等待讯问的时候,靠了那些指使他的力量,杀害了守卫,叛逃了!”
  此言一出,举帐皆惊,向弥睁大了眼睛:“什么?!叛逃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司马国璠可是禁军大将啊,还是司马氏的宗室,他怎么可能…………”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严:“八王之乱,那些司马氏的王爷们个个都是大将,镇守一方,不也是为了夺取皇位而鬼迷心窍,一个个起兵作乱吗?就是我们大晋南渡后,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为了夺权,不也是搞出了天师道之乱吗?我们今天冒着生命危险,离别我们的妻儿家人,在此地苦战,不就是为了收拾这些司马氏的宗室们弄乱的江山吗?”
  刘裕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向弥叹了口气:“寄奴哥说得不错啊,乱我大晋百年者,胡虏还只能排第二,这排第一的,却是这些野心勃勃的司马氏宗室啊,我还以为他们这次转了性,想真的立功报国了呢,想不到,还是死性不改啊!”
  檀韶勾了勾嘴角:“如果是王皇后亲自看押讯问的,又怎么会让他逃掉了呢?这中间是不是另有隐情?!”
  第3043章 屠俘京观阻敌降
  刘穆之微微一笑,站起了身,走到了帐中刘裕的帅案前,一边轻轻地抚着自己下巴上的三缕长须,一边说道:“王皇后在前几天大军开拔前,就因为收到了前方的密报,说是司马国璠屠杀上万鲜卑百姓,还立京观于城外,这是明显有违大帅军令的暴行,还会让城中的敌军同仇敌忾,抛弃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所以,王皇后当即就动身去前线处理此事,因为司马国璠身份特殊,毕竟是宗室皇族,就算大帅,也不好直接处理,但她这个皇后,是代表着大晋皇帝御驾亲征的,有权处置这些宗室将领。”
  檀韶恍然大悟,点头道:“噢,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王皇后作为谢家和王家的女儿,多年来一直是谍报女皇,也守护着宫城的安全,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这么说,她是认定司马国璠有问题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司马国璠的作为,远远超过了一个争夺军功的将领所应该做的事,联想到之前黑袍曾经说过,他在南方还有个同伙,在暗中兴风作浪,所以王皇后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要亲自审问司马国璠,但是她到前线除了要处理此事外,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她先到军中拿下了司马国璠,并派了亲卫加以守护,然后外出办事,但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司马国璠居然已经逃走了。”
  刘敬宣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王皇后可是顶级的谍者,她拿下的司马国璠,有重兵把守,居然,居然就这样会给人劫走?”
  刘穆之叹了口气:“现在王皇后正在追查此事,讯问当时在外围看守的军士,但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几十名多年追随她的暗卫都全部殉职,而那司马国璠甚至是如同人间蒸发,不知如何逃离的,外围的卫士们也没有看到和听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出没,我看,一定是有非常厉害的人士所为,各位将军,要以此为戒,防止有贼人偷袭或者暗杀你们。”
  向弥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背上插着的大斧:“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我铁牛还想会会这个妖魔鬼怪呢。”
  刘敬宣冷冷地说道:“铁牛,别逞强,你醒的时候可以放手大砍,睡着的时候也这么威风吗?这些刺客,杀手,妖人可不会跟你打正面的。”
  铁牛咽了一泡口水,悻悻道:“那看来得多换宿帐,多布疑局,不能让这贼人把咱在睡梦里给杀了,不然亏大发啦。”
  刘穆之正色道:“我想提醒大家的事,战争没有结束,甚至我们的敌人也还没有完全地浮现出来,你们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鲜卑人,但可能我们真正的大敌,却是隐藏在我们身后的阴影之中,此战大家绝不可以掉以轻心,那种现在就讨论如何攻下后屠戮燕国百姓的想法,最好通通都收起来。先确保能打赢,能在此战中活下来再说。”
  所有将校们神色凛然,齐声地向着刘穆之行礼道:“多谢胖长史提醒。”
  刘穆之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淡然道:“刚才的那些,不宜纪录入本次军议之中,接下来大家继续发表意见。”
  檀韶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司马国璠所谓的为了报仇而杀戮鲜卑百姓,完全就是在找借口,他就是给那个背后的贼人所指使,故意要杀人,立京观,以激起城中民众的愤怒,这个奸贼,我要是捉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刘裕叹了口气:“所幸的是,那个给暗中的贼人控制和收买的,只是司马国璠一人而已,王皇后已经审问过很多他的部下,那些宿卫军官们都不知道司马国璠是受人控制,而只是以为司马国璠是激于义愤而下令屠俘的,如果这些人跟司马国璠一伙,也不会留在军中了。”
  刘敬宣沉声道:“那这一千多宿卫军将士,寄奴你打算如何处理?”
  刘裕勾了勾嘴角:“司马国璠叛逃有罪,是他个人的罪,与其他的宿卫将士无关,这些人不少是司马氏的远宗,也有一些世家子弟,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落下个排斥友军,甚至是故意刁难士族的嫌疑,现在司马国璠跑了,也没有他认罪的明确证据,我们最好不要落人口实。我意,以司马国璠这个主帅因怨而叛逃,宿卫军无人指挥为理由,将之打散,所部将士分散编入各军,由各位将军指挥,这样一来没有把他们遣返回去,仍然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二来也不让他们作为一个整体,让有潜伏的贼人继续煽动作乱的可能。大家意下如何呢?”
  所有的将军们齐声行礼应诺,算是表态支持。
  刘裕看向了王镇恶,说道:“王参军,你来说说,这立京观为何会反过来增加敌军的斗志呢?自古皆是以立京观作为威慑敌胆,让敌军丧失斗志的手段,可是你却说会激发敌军的战斗意志,这又是何意?!”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立京观这种事,自古向来是收集战场上所杀敌军的尸体,堆成高台,然后覆土,以为京观,这种恐怖的尸堆会向着敌国,敌军宣示,与我国我军为敌的下场。让他们不敢再犯。”
  “但这次在广固,却是适得其反,我军临朐大胜,敌军只剩一座孤城,早已经丧胆,各地的鲜卑族人齐聚此地,并不是想跟我们为敌,而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想要寻求保护而已。如果我们这时候能安抚这些人,比如留在城外的那一万多人,要是我们不杀他们,而是保护他们,给他们食物,象对待青州的汉人百姓一样,承诺继续保持他们的生命和家产,并让他们向城中喊话,那只怕城中会有很多人不战而降。”
  “可是,司马国璠却杀了他们,还把他们的尸体堆成京观,就放在城外,这无疑是为敌军作了最好的宣传,告诉他们,只要落到我们手中,无论是军是民,都是这个下场,那等于断了城中军民的投降之路,这还不是为敌军做最好的宣传吗?”
  第3044章 释出善意放百姓
  向弥猛地一拍脑门:“对啊,这样一来,战是死,降也是死,那谁还会投降呢?换了我也是死战到底啊。这个司马国璠太坏了,这等于是逼着全城的鲜卑人死战到底啊。难不成,真的是黑袍在暗中指使他吗?”
  毛德祖恨恨地说道:“我早就觉得这小子问题很大了,临朐之战的时候,也是他的部队上去就顶不住,要不是大帅留有后手,只怕就会从他这里给敌军甲骑突破,打到帅台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宿卫军未经战阵,打不过敌军,现在想来,这小子也是有意为之啊。”
  檀韶沉声道:“我以为,这宿卫军中恐怕也有很多司马国璠的同党,现在需要全面调查,最好是把他们全部先缴械,然后分开审查,不然我军攻城时身边如果有奸人,恐怕会影响战局啊。”
  刘裕摇了摇头:“阿韶,不要把这些怀疑给扩大化,内奸不可能太多,因为人多嘴杂很容易泄密,劫走司马国璠的也不是宿卫军的将士,现在我军初围广固,士气正高,如果因为不必要的调查而自乱阵脚,会降低全军的士气的。之所以没有把宿卫军全部遣返回去或者是隔离审查,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司马国璠有罪,不代表将士们都有罪,分散各部之后,大家要对这些将士们多多关照,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要随便地怀疑人。就算其中混有个别奸细,跟着大多数的将士们在一起,十个人盯着一个,他又能掀起什么浪?”
  大家的眉头都舒展了开来,沈田子笑道:“当年大帅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曾经误入妖贼的吴地军士,那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们兄弟也是从那时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就只认大帅,只为大帅效力!”
  刘裕微微一笑:“大家都是大晋的将士,首先是要忠于国家,忠于我们的衣食父母,也就是大晋的百姓们,这种话还是少说的好。要是哪天我解甲归田了,难道你们也不穿这身军装了吗?”
  沈田子沉声道:“要是大帅真的不再是我们的大帅了,那这军中呆的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回吴地当个土豪快活。只有跟着大帅,我们才有奔头,才有信心,若是随便来个司马国璠这样的或者是别的世家子弟骑在我们上面发号施令,那这身军装,不穿也罢。”
  刘裕的眉头一皱:“好了,田子,这话不要说了。镇恶,你接着说,现在敌军的斗志和怒火已经给点起,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王镇恶叹了口气:“司马国璠,或者说他背后指使他的那个人,还是很厉害的,深通人心,把鲜卑百姓的尸体堆成京观,不仅可以打消他们的动摇和畏惧之心,更可以激起他们的愤怒,当年战国时期,燕国伐齐,连下七十二城,齐国只剩即墨和莒两个城还在抵抗,围攻即墨的燕军把俘虏的鼻子都割去,把城外的齐人祖坟也全刨了,暴露尸骨,他们以为这样可以摧毁城中守军的斗志,但这让城中的齐军个个痛哭流涕,以头抢地,誓死不降,最后反而靠了火牛阵而成功翻盘,创造了一城复国的奇迹。”
  “可见,去挑战和侮辱敌军将士最珍视的东西,只会刺激敌军的士气,鲜卑人本就善战,又有广固坚城,如果抛弃了恐惧之心,人人欲战斗到死,那就会是我军从未遇过的难啃骨头,我建议,不要马上贸然攻城,最好能和城中达成某种和议。”
  沈田子一下子嚷了起来:“什么?和议?王镇恶,你不会是屁股上的疮毒进了脑子里吧。他们就算肯战敢战,又能如何?难道在临朐的燕军就是不想打,不敢打吗?在我们的绝对实力面前,还不是一战而溃。那些守城的燕军,大多数是临朐逃回去的亡魂,所谓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就算一些百姓想打,又能如何?现在全青州的汉人百姓都来支持我们,你这时候却说什么议和的话,是要寒了大家的心吗?”
  王镇恶冷冷地说道:“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靠着拍胸脯或者是看人多来决定的,不然为何临朐一战,三倍于我军的燕军会给我们正面击垮?因为那时候我军虽少,但是前有强敌,后无去路,胜则封候拜将,败则死无全尸,所以人人奋勇,个个拼命,加上大帅指挥如神,众将齐心协力,才有大胜。”
  “可现在的情况跟那时正好反过来,我军看似占有优势,围了城,还有大量的青州汉人百姓加入,但这些百姓,并不熟悉战事,未经训练,其实派不了大用场,真的要攻城,只怕还是得让北府将士冲上去。”
  “而现在城中防守严密,城头上有很多弩机和投石车,临朐之战时的那张纲发明了几百部可以飞天的木甲机关,想必这广固城中也有不少这种杀人工具,我军以不占优势的兵力,强攻这种坚城,必会损失惨重,大家不可被前一阵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定要冷静!”
  “我以为,如果能想办法让城中的鲜卑人知道,我们只为讨伐慕容氏而来,并不想祸害百姓,这次屠戮万余百姓,筑成京观,是因为叛徒司马国璠的歹毒用心,我们可以把这些尸首放在城外,让他们的亲友前来收尸,不想收的话,也可以把他们按鲜卑人的礼仪,在城外好好安葬,如此争取城中鲜卑人心。”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让他们把平民百姓放出,就算战斗,也是军人之间的事,大帅可以跟兰公主谈判此事,让不愿意归顺大晋的鲜卑族人,回归辽东故地,我军绝不追击!”
  刘裕摇了摇头:“镇恶,你的想法很好,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了,黑袍已经借着这一京观事件,成功地又取得了城中的大权,慕容兰本来是想放走那些汉人百姓的,却没有成功,现在在城中也没有话语权,在这个时候要是找她议和,只怕会给激动的城中将士直接当成叛徒斩杀,迁回辽东故居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啦。”
  第3045章 兄弟皆求大嫂命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什么,慕容兰有危险?寄奴,你可别吓我们。”
  刘裕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会拿我的妻子的性命开玩笑吗?实话跟大家说吧,前几天我离开大军先行到广固,就是和慕容兰接头的,我想看看有没有帮她拿下黑袍,控制广固的可能,结果就因为司马国璠的这个行动,让黑袍在城中重新掌权,慕容兰也没有办法。”
  向弥恨恨地一跺脚:“这个恶贼,杀他一万次也不为过。我要是捉住了他,一定…………”说到这里,向弥突然脸色一变:“哎呀,寄奴哥,大嫂不是可以出城和你见面吗,你没有把她带回来吗?”
  刘裕叹了口气:“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族人和国家,向我求情,要我们退兵,保南燕一条命,我没有答,所以她回到了广固,她说无论生死,都要作为慕容氏的子孙,和族人战斗到最后,这是她的选择,我只有尊重。”
  向弥急得满头大汗:“寄奴哥,这么说来,我们要是真的攻城,那大嫂不是要跟城市共存亡了吗?要是我们破城,她岂不是要战死殉国?要是这样,这城咱不攻了,咱们先退兵,请大嫂出城跟我们回大晋,好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说过,这是军国之事,岂可因为一人而废?铁牛,不要再说了!”
  向弥吼了起来:“我不管,寄奴哥,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除了你以外,大嫂就是对我们最好,最亲的人,你是天下的大英雄,要是你这样的大英雄连自己生死与共几十年的老婆都保不住,那这军国之事又有什么意义?南燕随时都可以灭,这次退了下次还可以再来,可是大嫂的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啊。寄奴哥,求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大嫂的性命,比什么灭燕之事更重要啊!”
  蒯恩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道:“寄奴哥,我大壮这条命,是大嫂救的,当年你们一起来草原时就说过,这辈子生死与共,不会分离,现在这种情况,还不至于绝望,还不至于要你死我活,铁牛兄弟说得对,我们这次已经大胜,就算不灭南燕,也是大赚了,可以向南燕提出要求,让他们割临朐以南给大晋,再索要大嫂为人质回到大晋,只要大嫂回来了,那以后随时可以再出兵灭燕的。我愿意亲自为先锋!”
  刘敬宣咬了咬牙,沉声道:“寄奴,是我一时失察,没管住司马国璠这个狗东西,才闹成这样,要是能和议,你可以让阿兰跟你回去,我愿意留在广固为人质,以后你要是想再灭南燕,随时出兵就行,不必管我的死活。以前的事也是我惹的,我留在这里拿命赎罪也是应该,这才叫不为一人废军国大事,但是阿兰是你的老婆啊,怎么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呢?!”
  所有将校们齐齐地跟着跪了下来:“愿大帅以大嫂的性命为重,我等愿退兵。”
  刘裕叹了口气,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兄弟们,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刘裕冷血无情,还没有你们爱自己的老婆,没你们在乎她的生死吗?”
  向弥咬着牙:“寄奴哥,我不管,我只知道,大嫂不能死,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不想浪费将士们的牺牲所换来的灭国机会,但我们都甘愿为了大嫂,下次再来,我想,所有牺牲的将士们也会和我们同样的想法。就算按你刚才所说的,以后要收服鲜卑族的人心,可要是你连身为燕国公主的自己妻子都不能保全,那这些鲜卑人又怎么会信你呢?”
  王镇恶点头道:“铁牛哥说的很有道理,大帅,你如果是想这次灭燕,而不屠灭所有的鲜卑百姓,那就得留下兰公主才行,有她在,鲜卑族人才会听话,这样强逼,只会让兰公主和所有鲜卑人一起灭亡,这绝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刘裕的目光,平静地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一张张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焦急,看得出,他们是真的为慕容兰的生死而忧心忡忡。刘裕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挥了挥手:“众位好兄弟,阿兰要是看到现在的这一幕,一定会感动的,你们先起来,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她回城,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
  所有人的双眼都一亮,不自觉地站起了身,向弥急道:“寄奴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们吧,我这都急死了。”
  刘裕点了点头:“其实,在我们的那些乐师逃出来的那次,就是阿兰摆脱了禁制,帮助这些人逃出,若不是这样,只靠这些汉人百姓,哪可能跑得出守卫森严的广固城?但是她还是失算了,黑袍早早地回到了广固,在暗中出手,把这些百姓拿下,还抓了她一个私放俘虏,里通外国的罪名,要是公布,那连她的命也不保了,就是靠了此事,黑袍才成功地压制了阿兰她们,重新取得了广固城中的控制权。”
  刘敬宣恨声道:“这个黑袍太狡猾了,当时我们就应该在战场上杀了他才是。”
  刘裕叹了口气:“司马国璠后来借口看到了枭首于城外的百姓首级,下令残杀了未及入城的万余鲜卑百姓,这些想必都是黑袍的谋划,以绝城中百姓的后路,现在无论是城中的守军还是撤到广固的鲜卑族人,都视黑袍为唯一的救星,要是真打起来,他们绝对会给黑袍哄骗着与我军死战到底。阿兰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家国毁在这个野心家手上,所以才回城,是为了找机会干掉黑袍,把广固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时候才考虑跟我们议和的事。”
  向弥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寄奴哥怎么会不管大嫂的性命了。可是,大嫂这样做有成功的把握吗?那黑袍如此邪恶歹毒,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机会,需要我们来帮助阿兰创造,只有打广固打得越好,打得越狠,打得城中的鲜卑人绝望了,这时候给他们一个求和求生的机会,他们才会珍惜。阿兰才有可能带着他们除掉黑袍,向我们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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