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725节
随着他的这声吼叫,身后的剑士与槊手们,齐声大吼,身着三十步外,挤成一团的燕军甲骑,发起了决定性地冲锋,吴地的剑手们,双腿轮转如飞,迅速地跳过了那人马倒毙一地,挣扎在石灰与血水之中的甲骑间,几个想要挣扎起身的骑士,刚刚撑起身子,就给锋利的剑刃直接划过了脖子,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就让他的脖子伤口血流如注,重新倒回了地上,这下死得透透的。
段不落这会儿也冲过到了前面,正在声嘶力竭地组织着进攻,他睁大了眼睛,吼道:“快,快给我冲,不能留在这里,后面就是陷阱,给挤下去死路一条,冲啊,冲啊!”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见沈田子等人已经越过了二十多步外,那些第一批冲击,被石灰水所击杀的甲骑尸体,直向自己的面前冲来,段不落这下也顾不得再指挥手下,自己当先一骑,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直刺冲在最前面的沈田子,咬牙切齿地吼道:“去死吧!”
这一刺,是段不落作为甲骑,每天无数次练习的突刺技能,每个燕国甲骑,都被要求要在二十步的突击距离上,全力冲刺的状态下,准确地刺中一枚铜钱中心的小孔,如此的准度,才是一名合格甲骑所必备的技能,段不落能混到大将的亲卫,可绝不是只靠吹牛拍马,手底下还是有足够的真功夫的!
而这一下突刺,目标是眼前这个高大强壮,如同熊罴一样的晋将,这么大的目标,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可能失手,段不落亲眼见到就是这个晋将带头,用石灰水灭了自己第二批冲击的骑士,只有自己亲手斩杀此人,才能在挽回士气之余,更是为前面死难的将士们复仇!
沈田子右手抡着大锤,脚下如风火轮一般地转动,飞奔的路上,踏起片片烟尘,他的身上,早就沾满了那些给石灰水所杀的甲骑们的鲜血和腐烂的血肉,隔着二十步远也能闻到那腐烂腥臭的味道,而他的左手,则摸向了后腰那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段不落的心在“砰”“砰”地跳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敌人面对自己的冲击,不但不躲,居然还敢全速迎着自己冲锋,而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沈田子摸向后腰的左手,心中顿时雪亮:不好,这小子还有暗器!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一瞬间,沈田子的大吼声随风传来:“燕贼,吃我一记!”
第2790章 过马一刀扎心钢
段不落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刚才这沈田子掷出石灰包的那一瞬间还历历在目,他马上撤回了刺向沈田子的长枪,挡在了自己的面门前,任是那再厉害的暗器或者是包裹,也足以挡在离自己五尺之外。
只是这一瞬间的撤枪回挡下,沈田子的左手却是从后腰露了出来,预料之中的石灰包没有出现,抄在他手中的,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不过两尺多长,刀柄上系着一根精钢锁链,另一端缠在他的手腕之上,而刀刃闪着寒芒,看起来锋刃无匹,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之下,顿时就亮瞎了段不落的眼睛。
段不落不自觉地眼睛上出现了盲点,十余步外的距离,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脑子里一时空白,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掏的是刀,不是石灰包?!
突然,段不落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撤下了挡在自己面门上的长枪,想要重新却搜索对方的身形,却只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自己的身边掠过,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男人身上的汗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伴随着一丝血腥的味道,接着,就是右腿以下,膝盖的位置,一阵剧痛,而膝盖以下,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段不落看向了自己的右侧,不看还好,这一看,几乎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自己的战马,从右侧开始,给生生地以利刃划开了一道两尺多长的血口子,马儿的内脏内腑,正流水般地从这个血口中涌出,而自己的右腿,齐膝以下,被这疯狂的屠马一刀,连同血口子一起跟自己的身子分了家,这会儿正倒垂在马蹬上,摇摇晃晃,甚至,可以看到那里面的白色骨头和红色的血管,这一刀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段不落发出一声惨嚎,跟战马临死前的嘶叫声,响到了一起,马儿无力地向左倒却,把断腿的他,整个压在了身上,段不落可以听到自己的身子,被这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压倒,全身骨头在重甲的压迫之下,被压断时的那种可怕的摩擦之音,而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这一压之下,已经破碎了,整个鼻腔和嘴里都是苦苦的胆汁的味道,死,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这是他在这个世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体会。
但是段不落的脑子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化为他在这弥留之时喃喃的轻语声:“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什么刀?!”
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伴随着刚才那股子臭哄哄的男人味,而沈田子那遍是络腮胡子,凶神恶煞的脸展露在了他的面前,伴随着他那粗浑的声音:“此刀名叫扎心老钢,可削铁如牛,屠牛剔骨,专杀甲马。”
段不落咬着牙,无神的眼睛看着沈田子:“你,你又是何人?!”
沈田子哈哈一笑,举起了右手的大锤,在重重砸下,把段不落的脑袋砸成碎西瓜的那一刻前,他的声音传进了段不落的耳朵里:“杀你者,吴兴沈氏三郎,沈田子是也!”
在沈田子过马一刀斩,击杀段不落的同时,两百多名沈氏家兵,手持短刀,长剑,纷纷这样跳跃着,冲刺着杀进了跟随段不落冲击的甲骑俱装之中,因为距离太近,战马根本来不及加速,几乎就是在原地与这些刀手剑客们搏斗,粗长笨重的马槊,长枪在这时候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给这些剑客们近身之后,就是用这些短兵去迅速地斩断马腿,或者是刺穿没有马甲防护的马身。
更有些勇悍之辈,干脆直接钻到马肚子底下,一刀划过,破腹而出,而马上的骑手们也被这些给断腿,切腹的战马直接掀翻到了地上,这时候笨重的铠甲就成了阻止他们起身的最大难题,在地上成了无法行动,任人宰割的对象,不是一刀断喉,就是一剑刺穿面刀,把脸穿了个通透,这死的惨相,恐怕就算战后收尸时,连亲娘老子也认不出来了。
慕容广这时候也冲到了前方,只是,几百名骑兵挤在陷阱前,动弹不得,十余步外,就是敌军的剑手们,沈田子还在一锤一锤地砸着段不落的脑袋,已经把这包裹着铁盔的人头,砸得跟核桃一样,裂骨四散,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坑,早已经给鲜血和脑浆填满,配合着身上溅满了鲜血,如同修罗一样的沈田子的模样和动作,让几乎所有俱装甲骑的骑士们,都胆寒不已,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啊,离这魔鬼越远越好。
慕容广一冲到前面,就看到段不落惨死的样子,悲从心来,大吼一声:“老段,老段!”
他一边叫,一边抄起自己手中的大弓,搭箭上弦,想要去射沈田子,为段不落报仇,可是身前身边全是本方的骑士,不少人正拼了命地要向后挤,即使是慕容广身边的亲兵,也给挤得无法维持住保护主帅的内圈,甚至有些人直接给连人带马地挤到了慕容广的身边,让他连拉弓的手,都无法抬起来了。
慕容广又急又气,大吼道:“不许撤,不许退,回去战斗,回去冲锋,你们,你们是甲骑俱装,你们,你们是最厉害的勇…………”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杆长箭,破空而来,直取自己的咽喉,慕容广本能地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去抄这杆长箭,若是换了平时,以他高超的武艺,硬接这一箭,也不在话下。
但他的右手,却被身边一个护卫给卡住了,这个人正面奋力地大叫着:“不许乱,退后,退兵,不要干扰广帅!”
慕容广心中一惊,猛地想要一发力抬手,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喉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依稀看到远处,一个戴着两只苍色护耳的家伙,正是自己之前看到的两个骗自己入阵的晋将之一,面带微笑,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地晃动着呢。
第2791章 宁死不降真勇士
慕容广的心中闪过一万头草泥马,暗道:奶奶的,想不到我慕容广征战一生,杀敌无数,竟然,竟然会败在这个地方,死在一个烂耳贼手上,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而他的脑子在转,身子却是在落下,这一箭不仅射穿了他的喉咙,也给了正在坑边的他最后一把推力,连同卡着他右手的那名护卫,连人带马,都落向了那个陷阱,在尖木桩狠狠地刺穿他身子的那一瞬间,慕容广仿佛听到无数人在大叫:“广帅落坑阵亡,快逃命啊!”
这些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慕容广很想挣扎着起身,但是却只看到,一根血淋淋的尖木桩,从他的胸口穿出,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灵魂开始慢慢地出窍,眼前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脑子里最后闪现的一句话是:国师,为我报仇啊!
随着慕容广的落马入坑,失去了主帅的甲骑俱装,更加是乱作一团,陷阱前的几百骑,有人还想向着越迫越近的晋军发起最后的反击,可是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晋军的重装槊手们也已经压了上来,沈田子等吴地轻兵退入了阵内,跟站在一辆大车上的沈庆之开始谈笑风生,而檀韶则指挥着两千重装槊手,列阵而前,几百根五米以上长度的精钢步槊,直向前伸,把百余骑想要上前搏战的甲骑,再次逼退,更是有二十余骑给刺中了马身马腿,直接把马上骑士甩得落地。
这回阵中不再有大锤力士奔出来补刀,五六根步槊,如毒龙一般,刺向了地上的骑士们,只是没有去直接把他们的甲胄刺穿,而是扎到他们的腿下,腋下,然后齐一用力,就把这个连人带甲加起来二百多斤的家伙,给抬了起来,用力一甩,直接飞出十余步,落到了那些血坑陷阱之中。
恐怖的叫声以及木桩穿透人体的声音,让这些俱装甲骑不再抱有任何的指望,他们夺路而逃,甚至顾不得周围的同伴,四五条坑与坑之间的通道上,变成了这些骑士们你争我夺,自相残杀的地方,所有人都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把身边的人推下,挤下周围的坑里,只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很快,这地上的十余个血坑,那些尖刺倒是看不到了,摔进去的一千多具尸体,把坑的底部填满,再落进去的人,反而能留下一条性命了。
檀韶一挥手,让重装槊手们,在坑前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前排的槊手一阵中气十足的断喝,大盾落下,三根以上的长槊从盾上及两侧伸出,足有千根之多,如同密集的刺猬阵一样,足以断了所有企图从正面突破的骑兵的念想,而檀韶用鲜卑语大声喝道:“南燕军士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退,脱掉甲胄,扔掉武器,下马投降,还可免死,若是再执迷不悟,企图对抗大晋王师,那这些坑里的尸体,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少逃出生天,退到阵后的鲜卑甲骑,向着后方想逃跑,却发现在身后面步左右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堵上了几十辆首尾相连的大车,车上安着大盾,盾上架着强弩,几百根长槊,从盾上伸出,一员全副武装,英气逼人的年轻将领,银甲白缨,立于车上,手持着一张大弩,直指着还剩下的不到两千骑,厉声道:“我乃大晋将军朱龄石,尔等已经给包围了,前后进退失据,想打就来,不过,你们应该都知道,这是死路一条。放下武器,下马投降,是你们唯一活下来的选择!”
檀韶勾了勾嘴角,一挥手,四百多名弩手,也从盾阵后方直起了身,站在了同伴们的肩膀之上,这让他们整个身子都探出了盾外,四百多张大弩,指向了这些燕军,这个距离都是算得好好的,前后两军相距三百步左右,把这两千左右的甲骑围在当中,只要按下扳机,就会是一场屠杀,而这个距离,正好也不至于误伤到自己人。
战场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可是弃兵卸甲的声音,却是没有响起,一个甲骑副将突然挥舞起了手中的大弓,大声道:“俱装甲骑的勇士们,我们都是慕容氏的子孙,我们和其他人不同,大燕是慕容氏的大燕,我们作为大燕最精锐的战士,久沐国恩,历任陛下免我们的赋役,给我们最好的装备,就是为了要我们为国征战。”
“现在,我们中了晋人的奸计,广帅战死,但是我们这一仗还没有输,陛下和国师已经派了大军跟进,一定能破了晋军的,如果我们战死,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子孙还会得到荣誉和抚恤,但要是我们投降当了叛徒,那我们的家人就会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永远受到唾弃。慕容氏是天之骄子,只有断头的战士,没有投降的懦夫!不降!”
两千个嗓子都在齐声大吼:“不降,不降,不降!”
这个副将抽出了腰间的重剑,跳下了战马,大吼道:“这是死地,不利骑兵冲击,今天,就是我们英勇战死的时候,我们的子孙,我们的族人,会永远地流传我们今天壮烈战死的传说,祖先们会在天下迎接我们的回归,冲啊!”
他说着,挥起这把重剑,第一个就向着对面朱龄石的车阵发起了冲锋,朱龄石的眼中闪过一丝敬意,摇了摇头,扣下了手中的板机,“呜”地一声,一弩击出,弩矢无情地穿透了这个副将的咽喉,他的脖子喷出一股血箭,从打穿的血洞中身后涌出,可是身子却仍然向前冲去,直到十步之外,才轰然倒地,而他手中的重剑,仍然是指向着对面的车阵防线。
随着这名副将的冲击,剩下的燕军骑士们,也全都下马向着车阵那里冲去,檀韶叹了口气,举起的手重重地落下:“发弩,送他们去见祖先!”
第2792章 挺身卫国不畏死
晋军中央,帅台之上。
庾悦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看着后军那里,一批批的燕军下马骑士,身着重甲,手持骑槊与马刀,向着朱龄石的车阵方向,发起了绝望的突击,弩矢如蝗,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上,即使是双层铁甲也挡不住这些六石以上的三连劲弩的射击,往往是骑士们冲出去不到几步,就给射毙在地,这不是战斗,这是一边倒地屠杀,可即使是这样,燕军甲士仍然没有一个停下的,更无一个求饶投降的,明知是死,也仍然在向前冲锋。
庾悦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送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些甲骑是南燕最忠诚也最勇敢的死士,当年就是宁死不降北魏,才会跟着慕容德一路到了南燕,他们多年来为南燕征战,杀敌无数,也有远远凌驾于普通国人之上的各种特权,战死还可以让家人得到抚恤和荣誉,但如果投降,那家人也永远会给人耻笑,抬不起头。这对他们来说,是比死还无法接受的事。”
王神爱的秀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大概他们还以为这一战南燕能赢,慕容超还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可惜,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次,我们不仅要破他们的军,也要灭他们的国,越是在这里顽抗到底,以后家人就会受越多的罪。”
刘裕平静地说道:“皇后殿下所言极是,也许我应该想想办法,让燕军将士明白这个道理,知道顽抗的下场会如何。”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黑袍的手段酷烈,而且也深知人心,想必在之前为了洗脑这些将士,也是做足了功课。南燕历来的征伐,都会让甲骑俱装得到最多的好处,包括在之前后燕,也是只有鲜卑将士有资格居住于城中,而汉人多数只能到乡下去种地,虽然这会激化汉胡之间的矛盾,但可以让本族的军士得到极大的优越感,也死心踏地为国效力,这也是后燕灭亡时,这些人就宁死不降的原因。这一次,他们可再也没有重新建国的机会了,我们如果尽杀这几万甲骑,那他们的家人…………”
说到这里,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刘裕咬了咬牙:“这是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了,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打赢这一战。其实,就算这些人解甲投降,对我们来说也是件麻烦的事,如何看押他们,会是个问题。”
庾悦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这两千多人,还都是身强力壮之辈,要是这时候派人看管,得消耗不少兵力呢,万一战事紧急时突然发难,那就真的是变生肘腋啦。这么看来,还是把他们消灭的好,一了百了啊。”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刚才在左翼的车阵,我可以放那些敌军逃命去,因为他们不对我们构成威胁,放了也不什么。可是这些入阵的敌军,是很难处置的,除非是战事结束,大局已定,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兵法云,以伤敌为上!”
庾悦咬了咬牙:“看来还是我心太软,就是需要大帅您这样的果决。”
刘裕正色道:“一切以打胜这一仗为目的,战士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要做好必死的准备,不然的话,这些人的下场,就会是你我以后的结局。”
王神爱凤目流转,突然从袖子里翻出了一把匕首,刘裕的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这把匕首外面套的皮革早已经陈旧不堪,而露在外面刀柄也是缠上了兽皮,可不正是当年自己和王妙音初次相伴去北方与翟氏部落接头时,送给她护身的一把武器吗?
王妙音轻轻地看了一眼刘裕,那一瞬间,眼神中透出一丝哀怨,似乎也和他回到了当年定情之时,可是这眼神一闪而没,庾悦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叫道:“皇后殿下,这可,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是万金之躯,可千万不能…………”
王神爱淡然挥了挥手,阻止了庾悦,还有其他所有脸色大变,行礼阻止准备劝谏的在场之人说下去,她平静地说道:“我是大晋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回,是为了代表大晋的皇帝陛下,御驾亲征,收复祖先的国土。此行的凶险,面临的强敌,我们都清楚,在我决定出征的那一刻,就作好了必死的准备。昔日那西朝皇后羊氏,落入胡虏之手,为求活命居然还跟胡虏生儿育女,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耻辱,是所有天下大晋子民的屈辱,我王神爱,宁死不做羊献容!”
刘裕咬了咬牙:“皇后殿下,不必如此,就算万一战事不利,我等也绝不会让你陷入危机,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为您杀出血路,护您周全的。”
王神爱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刘车骑,今天这一战,是大晋和燕国的决战,决定两国的国运,我大晋的精兵锐士,良将雄兵,尽在于此,要是真的天不佑我大晋,各位为国捐躯,我又岂能弃诸君而独活?诸位若是战死于前,我必自尽于后,必不使各位孤身上路,即使九泉之下,我也愿与诸君再战逆胡!”
王神爱那绝色的脸上,神情无比坚毅,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决心和意志,即使是刘穆之,也是眼中泪光闪闪,庾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皇后殿下都不惜性命,我们这些男人又岂会贪生怕死呢?您放心,我庾悦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舍身为国,战死沙场的决心还是有的。”
他说着,从座位边上拿起了一把弓箭,看起来足有三石多,咬了咬牙,使劲一拉,居然也能弓如满月,王神爱笑了起来:“想不到庾参军身为世家子弟,当世名士,居然也能开强弓,有箭术啊。”
刘穆之笑道:“皇后殿下有所不知啊,当年这位庾公,和那刘毅刘希乐结怨,就正是为了射箭之事呢,庾公的箭法我见识过,强过很多宿卫军士呢,关键时候,还真的能保护皇后殿下!”
王神爱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庾公啦。”
第2793章 百战铁骑杀阵布
众人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刚才因为射杀那两千余名不愿投降的燕军甲骑时带来的惋惜与遗憾之情,也一扫而空。可是刘裕却是面沉如水,死死地盯着后军的方向,甚至对于已经开始阵线相持,长槊互捅的前锋也不看一眼,所有的注意力,只在后军方向。
王镇恶最先发现了刘裕的动向,收起了笑容,说道:“大帅可是觉得后军那里还有什么危机吗?”
刘裕点了点头:“黑袍绝不会想不到阵中有埋伏,他让五千甲骑就这样入阵,不会就这样吃亏的,我料,他必然还会有后招。”
胡藩摇了摇头:“那可是五千甲骑俱装啊,大帅,不是公孙归的那五千突骑,这可是死一个可顶一百个的南燕精锐,就算慕容超再信任他,也不会任由黑袍这样折腾的,这时候的黑袍,想的应该是如何去请罪,保自己的一条命,而不是再想做什么吧。”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黑袍用那些前锋的骑马杀手,再加上这五千甲骑俱装,试出了我军后军所有的埋伏与布置,现在为了消灭这五千甲骑俱装,沈家兄弟的所有埋伏布置,还有我派往后军的两支援军已经全都暴露了,而所有的布置也是面向阵中的围杀,再没有任何可以用于阵外突击的防御,如果这时候敌军再以大队甲骑强行冲阵…………”
他的话音未落,庾悦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来了,他们,他们真的来了!”
众人顺着庾悦那颤抖的手指看去,只见后军阵外,风尘渐渐地散开,数不清的甲骑俱装,排成了密集的阵形,五十骑为一队,十骑一排,列成五排,队与队之间,相距十步左右距离,马与马之间,套上了连环铁索,五里多宽的正面,五扇大开的阵门之外,百步距离,已经尽是这潮水般的甲骑,他们的眼中,都闪着火一样的愤怒与杀意,虽然无声无息,但是即使离了这十里左右的距离,在这晋军中央的帅台上,仍然能体会到那一触即发,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冲天战意与杀气。只要一声令下,这杀意就会给彻底地点燃,就成势不可挡的铁骑狂潮,把后军阵营,乃至整个晋国大军,全部淹没。
所有人都为之色变,就连刘穆之的脸上肥肉也微微地晃动着,声音也有些发抖:“这,这怎么可能,怎么这上万铁骑,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的后方,没有一点察觉?”
刘裕沉声道:“就是这阵中五千燕军甲骑的死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阵内,而忽视了阵外燕军的布阵,风沙阵阵,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阵内厮杀的结果,而忘了在阵外还有敌军在机动,在布阵。但我确实要向这支甲骑俱装致敬,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屠杀,被伏击,居然也能按兵不动,居然也能在这里完成换装,披甲,列阵!燕国的甲骑俱装,能纵横百年,所向无敌,看到这一次,我真的信了!”
王镇恶咬了咬牙:“大帅,现在夸赞敌军没有意义,我军没有任何可以抵挡甲骑的防守阵型,阵内的所有布置埋伏也全部使用了,这时候的燕军甲骑冲击,如同在平地攻击没有车阵掩护的我军,即使是重装北府步兵,也难以抵挡,还请大帅速速下令前方将士撤离,以檀韶的重装槊手死战掩护,抽调中军和两翼的主力前去支援!”
刘裕摇了摇头:“镇恶,无论何时,镇定都是第一位的。你一定要猜到敌军主帅想什么,希望我们做什么。你刚才的布置,正是他想要我们做的!”
王镇恶的脸色微微一变,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胡藩咬了咬牙:“大帅,你的意思,是在别的方向,黑袍还有杀招?”
刘裕沉声道:“这一万多甲骑俱装出现,我反而确定了,黑袍的杀招,不在后军,而在他处。”
胡藩睁大了眼睛:“这都一万多甲骑俱装全军列阵了,还能有什么杀招不成?”
刘裕淡然道:“燕军甲骑俱装,可是有三万的,光这一万多骑,加上之前的五千,不到两万骑,那剩下的一万在哪里?”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大帅问得真好。我想,这一万甲骑,应该是在保护慕容超吧。慕容超不可能身边没有兵力保护。但这一万甲骑,应该是黑袍调动不了的啊。”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是决战,那就不会留任何后手,没出动的一万甲骑,听说是慕容德亲自训练多年,从各个大将手下的部曲亲卫中,挑出的最精锐,最强大的战士,每个人都要跟一百个以上的战俘奴隶进行格斗,胜利地活到最后,才能编选进这甲骑之中,这支部队,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叫做百战铁骑!”
刘穆之喃喃道:“难道,传说中的百战铁骑,才是黑袍真正的杀招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是南燕真正的最后精锐,一直在慕容超的身边,从不动用,我想,黑袍是要慕容超自己觉得时机成熟,把这百战铁骑全部投入战场,作最后决胜之用!”
王神爱长舒了一口气:“那这后军的一万多甲骑…………”
刘裕咬了咬牙:“就是为了彻底击破我军后军,然后逼我军把最后的预备力量全部投入,如此,前锋,左右两翼都会出现破绽,那才是黑袍集中这百战铁骑,一举破阵的时候!所以,现在绝不能考虑动用其他地方的兵马,就是要一步不退地,跟这一万多甲骑俱装,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