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674节
刘怀肃长叹一声:“寄奴哥啊,我也跟你说实话吧,你要北伐,不会超过十年,现在荣祖可以跟着你征战四方,建功立业,可是蔚祖,还有更小的德愿,他们,他们就未必能等到那时候了。而且,你想要压过希乐,压过无忌他们,就得让自家兄弟子侄多多建立功业才行,而现在刘家,赵家,萧家,包括名义上的臧家成年的男子,又有多少可用的呢?”
刘裕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怀肃啊,我真的是太感动了,你到了现在,还在想着我们刘家的将来啊。”
刘怀肃咬了咬牙:“寄奴哥,我知道你这个人最是仗义,对兄弟好,但是不要忘了,兄弟间的情义,是永远比不上血脉相连的,就象,就象你小时候,生母早亡,没有奶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两家同时是刘家和赵家的兄弟姐妹关系,亲上加亲,我娘,我娘她又怎么会断了,断了怀敬的奶水,来,来把你喂大呢?打虎,打虎亲兄弟,上,上阵父子,父子兵,我,我…………”他说到这里,脸上黑气更盛,一阵剧烈地咳嗽,竟然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刘裕连忙把刘怀肃扶起,一阵锤胸揉背,这样弄了良久,才让刘怀肃长出了一口气,刘裕把他扶躺下,柔声道:“怀肃,别太激动,你的意思我明白,该照顾到我们刘家的地方,我一定会考虑的,以后我会把荣祖留在我身边,给他建功的机会,会让蔚祖继承你的爵位,还会让怀慎当上郡守。”
刘怀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而摇头道:“不,怀敬他,他这个样子,怎么可以…………”
刘裕沉声道:“他成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吗,要不是因为姑母为了给我喂奶,而断了他的奶,他又怎么会到今天?我可以让道怜当上彭城内史,就可以给怀慎一个郡守,内史之职。以示天下!”
刘怀肃叹道:“可是,这样用人不明,无功受禄,不是毁了你亲自定下的规矩吗,这样如何才能服众?”
刘裕叹了口气:“也不算坏了规矩,当年道怜也随我们京口起兵,也上阵作战过,我算是分了一部分我的军功给他,这次西征,刘毅也分了很多军功给在后方坐镇,不亲临战场的那些世家子弟,他可以这样做,那我照顾一下家人又怎么不行了?现在怀敬没有立功,不好给官爵,但我向你保证,等我将来北伐之时,一定会带上他,一定会给他军功的!”
刘怀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那我就谢谢寄奴哥了,有你这话,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
刘裕脸色一变,连忙道:“怀肃,慎言,有的话不可以乱说的!”
刘怀肃微微一笑:“好了,寄奴哥,不用说这个,趁着我还有力气,我还要跟你说,我们老刘家,我们老刘家还是有可用之人,怀慎,怀慎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他,他的勇悍不下于我,而兵法,兵法也很强,以前,以前他一直跟着我,就象,就象道规一直在你身后,不为人所知,以后,以后你可以多用怀慎,多用,多用荣祖,他们,他们不会让你失望,不会,不会让我们老刘家,蒙羞的!”
刘裕正色道:“我知道怀慎很有能力,所以一直让他当你的副手,今后我会让他接替你的军职,统领你的部众,继续征战的。你可以放心。”
刘怀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此外,族弟刘遵考,虽然年少,只有十八九岁,但也是京口著名的勇武之士,还有你的舅父赵伦之,文武双全,可堪大用,另外,臧家的,臧家的二熹子,还有小焘子,也都在军中多年,历练得不错,这些,这些都是我们的家人,寄奴哥,你,你一定要好好地量才,量才而用!”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突然红光满面,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寄奴哥,等你收复长安之时,记得,记得带我去看…………”他的手指向了远方,脸上还挂着微笑,却是一动不动,气息断绝!
刘裕已经是泪流满面,用力地点着头:“弟弟,大哥一定带你去长安!”
第2582章 亲家再叙当年事
一个时辰后,刘裕默默地站在刘怀肃家边上的一个小坡之上,看着刘家院里正在披麻戴孝,号啕大哭的一众亲人,江风吹着他的脸,而在他的身边,徐羡之一身便装,与刘裕比肩而立,轻轻地叹了口气:“世事无常,想不到三个月前的分离,竟成永别。我来晚了,都没见上怀肃的最后一面!”
刘裕闭上眼睛,喃喃道:“羡之,你可知道,怀肃临走前最后还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吗?”
徐羡之点了点头:“怀肃无子,最放心不下的,恐怕还是身后继嗣之事吧,要是一辈子的拼搏,最后付之流水,只怕谁也不会甘心的。”
刘裕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道:“除了这点,他更跟我谈了很多,以他的情况,虽然无力回天,但多撑个几天还是可以的,就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才一下就走了。到最后,他割舍不下的,是亲情!而不是自己的功业。”
徐羡之喃喃道:“亲情,唉,这点上我真的要羡慕你们刘家,你们兄弟一个个都…………”
刘裕摇了摇头:“羡之,为什么现在你跟我说话,已经这样生份了?什么叫你们刘家?从小到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把我放在了你们这个外人的位置上了?”
徐羡之的脸上肌肉微微地跳了跳,摇了摇头:“寄奴哥,不是我要见外,生份,小时候我们可以童言无忌,你一直就是我最尊敬,最可靠,一直保护着我的大哥,甚至说这辈子到了今天,你也一直是在保护着我。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姓徐,你姓刘,甚至连我们的孩子…………”
刘裕正色道:“难道只有同姓才是亲人吗?我们的孩子成了一家人,我们从小是这种生死与共的关系,为什么你我现在就成了外人?”
徐羡之不假思索地回道:“不,我们当然不是外人,我们仍然是兄弟,是朋友,但你毕竟是掌了天下大权的,我这时候要是再谈一家人,是不是有攀附之嫌呢?”
刘裕摇了摇头:“兴弟和逵之走到了一起,不是象那种世家间的联姻,而是因为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互有好感,又在兵灾中生死与共,一起逃了出来,所以才会永结同心。他们是这样,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又在一起共事,平定妖贼,讨伐桓玄的长年累月战斗中,我们同心协力,现在我们建义成功,我手中的权力,是全体兄弟们一起拼来的,也包括你羡之的一份,难道,我们现在就不是亲人吗?”
徐羡之低下了头,默然半晌,才幽幽地叹道:“寄奴哥,其实,有些事情也不需要我说破,你的身边有了穆之,我就…………”
刘裕笑道:“那又如何?难道我这辈子只能有胖子一个朋友,一个帮手吗?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当年我在京口跟希乐他们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身后的小弟也有几十个吧,你那时候怎么不说我身边有二柱子,就不需要你了呢?”
徐羡之抬起头,笑道:“跟小时候哪能一样,小时候打赢了无非是多分几个木马,玩具,可现在,手中的权力,可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杀大权啊。”
刘裕正色道:“就是因为我们现在有了权力,关系千千万万人的生死,所以我们得对这些权力有敬畏,更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我们的每个决定,都可能改变很多人的一生。我们起兵夺权,推翻桓玄,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而是能让平生之志,得以施展,再也不会受到黑手党这样的阴谋组织的干扰和阻碍,难道今天,你的这个志向变了吗?”
徐羡之大声道:“不,我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寄奴哥你知道吗?从小你就说,你要北伐中原,夺取天下,解救所有的天下汉人百姓,但这些,从来没有真正地打动过我,你真正打动我的,就是以前在京口的时候,明明有着带头大哥的实力,明明可以跟希乐一样,靠着拳头横行一方,在各个店铺和小摊子上收例敬钱,也能让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但你没有。你选择了保护弱小,得罪强敌。为了我们在渡口的这些个小摊子,你跟希乐,长民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浑身是伤,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值得依靠的人,因为你不止有强力,更有仁义之心!”
刘裕笑道:“这是我做人的信条,我娘从小就教育我们,这辈子做人要有义气,骨气,勇气。你们都是我的乡亲,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这蒜山乡,七里渡,我总是要出手帮忙的,希乐他们去做大户的生意,收有钱人的钱,我不反对,但你们个个都是家境贫苦,每天在渡口吆喝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再来收你们的孝敬钱,就太过分了!”
徐羡之摇了摇头:“希乐也不是那种啥钱都收的恶霸,他更多的是要来抢地盘,收不收是他的事,但这个地方必须要效命于他,这是你跟他冲突的根本原因,即使到了今天,也是如此。”
刘裕叹了口气:“以前在京口,我们打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和平共存了,现在我相信也能如此,不过,羡之,听你的意思,难道现在的我,和当年保护你的那个京口刘大,有什么变化吗?”
徐羡之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现在的你,已经渐渐地迷失了自己的本心,为了你的理想,为了你的功业,你开始要强迫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流血流汗,你不再保护弱小,而是驱使弱小,不施仁义。”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不算是驱使弱小吧,我没有让他们交比以前更多的税,征更多的丁,甚至现在移民江北的屯田户,我还让他们免赋税三年,我不明白,这哪里是驱使弱小,不施仁义了?!”
徐羡之哈哈一笑:“可是,你最后的目的是为了北伐,只要战端一开,那无数的百姓都要陷于水火,用千千万万人的尸体和眼泪来实现你的儿时梦想,真的好吗?”
说到这里,他转头一指刘怀肃家:“还没北伐,怀肃就为了你的大业而死了,这样的事情,还要有多少?!”
第2583章 与世为敌皆为民
刘裕大声道:“怀肃不是为了我的大业而死,反桓灭楚,恢复大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事关所有天下正义之士的事,羡之,难道你起兵复晋,是为了我刘裕吗?”
徐羡之冷笑道:“是,怀肃的伤,是在讨伐桓振的最后一战落下的,但他为什么会有受伤?为什么最后无法治愈?为什么会毒气攻心?难道这跟你脱不了干系吗?”
刘裕一时语塞,想到刘怀肃当时伤口的情况,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了。
徐羡之沉声道:“你为了要牵制希乐,为了不让希乐独立大功,为了让全军上下明白,北府军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核心,所有人的功劳,都可以由你一手操纵,这才设下计划,让怀肃半路杀出,桓振当时兵力强大,又急于决战,即使是希乐和无忌也不敢轻撄其锋,你却让怀肃以阿寿的旧部,独自挡在他必经之路上,虽然怀肃拼死力战,打垮了桓振,但这一战也是损失惨重,两千多老兄弟,永远地倒在了战场之上,又何止一个怀肃?!”
刘裕咬了咬牙:“难道我就应该放弃阻击桓振?让他再各地流蹿,害死更多的人吗?只要是战争,就会有牺牲,这不是请客吃饭!”
徐羡之哈哈一笑:“是,怀肃这战重伤,也是理所当然,上阵打仗,哪可能没有损伤呢,但他中了箭,受了伤,你不去好好地治他,而是让他继续在那里代替你跟希乐斗下去,荆州新平,万事复杂,就算是生龙活虎的人,这时候去处理这些事情,也会心力憔悴。你要做的,是要把那些在后方看热闹的世家子弟,还有负责移民江北的那些得力助手,派到荆州去处理事情,这样无论是怀肃,还是兔子,都不会死!”
刘裕厉声道:“他们不是我累死的,我再说一遍!难道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是吃饭睡大觉,无所事事吗?我从建义成功以来,就没有一天睡超过两个时辰的觉,胖子更是每天要处理上千份公文,你看他现在累成啥样了?不是只有你们前方打仗才叫辛苦!京城的事情有多复杂,想要完成大业有多困难,别人不懂,你徐羡之还不懂吗?!”
徐羡之冷笑道:“我是懂,大晋有的是治国良才,却在你这里几乎无人可用,一边是让胖子,怀肃,兔子他们累得吐血,你自己也累成这样,另一边是世家子弟们想要做事却没有官,没有爵。当年诸葛亮就是因为信不过他人,不肯放权,军中有杖二十以上的小事都要他亲自处理,最后把自己给累死了,你现在不就是在做同样的事吗?!”
刘裕双眼圆睁:“是我不想让世家子弟出来做事?是我没给他们官爵?光跟着希乐出征的世家子就有好几百了,可他们做什么了?庾悦,郗僧施这些人,到了豫章就称病不起,只想捡现成的功劳,却不肯出力,这难道还怪我了?”
徐羡之摇了摇头:“因为希乐跟他们说,你们不用上前线,一切有我,最后功劳会带你们分,有了这句话,他们干嘛还要辛苦拼命,干嘛还要流血流汗?”
刘裕气急反笑:“这话是我说的?他刘希乐让这些世家子弟们不出力,还要怪到我刘裕头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徐羡之平静地说道:“那就要问问你刘裕,为什么会跟世家子,跟你的好战友刘希乐同时成为对手,让他们走到一起了。”
刘裕咬了咬牙:“我自认我已经让步足够多了,难不成要我解甲归田,把所有的权力让给刘希乐和原来的世家高门,这才可以?!”
徐羡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想改变天下的现状,我说的改变,不是指北伐,而是说大晋这百年来的定制。世家天下,高门贵阀,所有人已经接受了这点。京八兄弟建义成功,本可以顺顺当当地升为这些高门世家,把建义中打倒和消灭的家族踢掉,自己取而代之,再按以前的那套方式运行,为什么你要另起炉灶,要把天下世家的好处分给那些跟你不相关的平民百姓?你这样刨世家天下的根,又一时找不到可以代替世家为你治国理政的人才,这样真的好吗?”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徐羡之,久久,才叹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我的理念,不支持我让天下人人平等,不受欺压的理想。”
徐羡之摇了摇头:“少年时的我,因为见识不够,会支持你的想法,但现在你我已经人到中年,总得现实点。世家天下能维系百年,自有其道理,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他们掌握了治国的人才和文化,离了他们,你连一个京口郡都治理不了。你确实可以战场上所向无敌,但你不可能把天下百姓都当成军队来管理。寄奴啊,现在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世家高门不会跟你真心合作,而北府兄弟也跟你生出裂痕,在这种时候,你应该退让,妥协,而不是继续坚持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怎么就不切实际了?现在我跟希乐的矛盾已经暂时解决,他也离京出镇豫州去了,我相信刘婷云经此一事,会老实很多,她再也不可能害到我和兄弟们了。”
徐羡之叹了口气:“寄奴啊寄奴,你真的以为找些儒家经学之士来庠序,来教功臣子弟们读书习字,就可以帮你弄出足以治理天下的人才,以取代现在的世家高门吗?你以为象夫人这样的人,她会看不出你的想法?如果连谢家都最后站到你的对面,你的大业,还可能成功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羡之,你知道什么事情,或者说谁想通过你来跟我说什么,但请直说,今天你说任何话,我都不会怪你,怀肃走了,我心如刀绞,但日子还要继续,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所以,我需要听听你想要的!”
第2584章 理念相左针锋对
徐羡之看着刘裕,眼中光芒闪闪,他沉声道:“寄奴,今天的所有话,都是我自己想到的,作为多年的朋友,兄弟,作为大晋的臣子,我都必须向你这个大哥,向你这个掌权者来说,哪怕你一怒之下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刘裕点了点头:“我说过,今天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刘裕不是桓玄,没到听不得逆耳之言的程度,但我想听你的心声。羡之,从建义之后,我们几乎就没有这样交过心,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徐羡之咬了咬牙,说道:“我是士人,我徐家虽然并非顶级的世家高门,但也是累世士族,所以,我不会完全站在京口人的立场上,因为在这里,以寒人居多,他们代表不了整个大晋,至少,代表不了上层。”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京口人不能代表大晋,大晋不是只有士人的大晋,也是需要猛士们流血卫国的,文武两道,并非殊途,但缺一不可。”
徐羡之点了点头:“但武夫们缺乏文化,不懂治理。哪怕行军作战,其军粮辎重也是要依靠世家子弟们出任参军,以前更是武人不懂兵法,指挥也要靠熟读兵书的世家子弟。直到近三十年来,随着世家子弟们进一步好逸恶劳,不习兵事,才慢慢地失去了对军中的控制。而北府军的建立,最早是以在两淮地带长期跟胡人作战的流民为主,这些流民靠着不停地战斗,积累了自己的经验,所以,刘牢之,孙无终他们为将为帅,取代原来的如谢家这样的世家子弟掌军,出人意料,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刘裕微微一笑:“是啊,就算是北方的胡人,他们很多连字也不识,但不妨碍他们有很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兵法这些,无非是把前面的战例,治军之术通过文字纪录下来,真正要应用,还是得因地制宜,岂能受限于一些书本呢?”
徐羡之跟着笑了起来:“可是,就算指挥可以靠经验,布阵可以靠训练,但粮草军械这些,不是靠目不识丁的军士就能解决的,就算是你现在,也得靠着胖子这样的人来做参军,管好后勤吧。”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所以我需要京八兄弟们的子侄开始学习文化,就是不想在这方面受制于人,难道这样有错吗?”
徐羡之叹了口气:“你不应该这样心急的,连我都能看出,现在之所以世家高门还能跟你合作,就在于还有这些制约你的手段,你现在连他们的庄园和佃户都开始动了,但夫人却没有跟你翻脸,你以为是念着几十年的交情吗?才不是!是因为夫人还有制约你的手段,那就是你的军中,仍然离不开世家子弟,哪怕刘穆之,最后让他选边站,也多半是会站在世家一边。”
刘裕咬了咬牙:“我并没有想取代世家高门,只是不想象你说的这样受制于他们。他们的子侄从军,我也会给建功的机会,如果真有象玄帅这样的兵法大师,我也会让他独自掌军,建功立业。大家应该一起为了大晋而努力奋斗,为何要这样相互牵制和防范?”
徐羡之冷笑道:“大晋?你说的为大晋努力,是什么意思?就是开发江北,架空世家,北伐胡虏吗?那这样的大晋,是世家高门所需要的吗?”
刘裕沉声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大晋是所有子民的大晋,不是这几百几千个世家高门的,那种高高在上,吸吮民脂民膏,当吸血鬼,寄生虫的世家高门掌控一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少年时想要做的,是北伐胡虏,因为这些胡人占了我们汉人的地盘,奴役我们的同族,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最需要解决的,不是胡人,而是这些寄生虫!所幸的是,这样的事,我到目前做的还不错。”
徐羡之笑道:“是,你是可以杀了王愉满门,但你现在离了世家没法治理天下,你以为这些儒生就是好人?他们没有权力的时候看起来忧国忧民,但是一旦掌握大权,还不是为所欲为?自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他们多少次败坏国事,党争误国?多少次打着大义的旗号去诛除异已?儒家的经学大师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去派刺客刺杀自己的学生,就算是殷仲堪这个大奸大恶之徒,不也是满口忠孝仁义?今天范泰他们借你的权势东山再起,明天你也许就会发现,他们会比玄学之士更可恶!”
刘裕咬了咬牙:“起码,今天的范泰,能帮我教育功臣子弟们读书习字,这天下的道理,历代的兴亡,尽在书中,一个人的思想,是不会轻易被人所左右的,忠孝仁义,保国卫家这些道理,无论何时也不会过时!”
徐羡之摇了摇头:“可是打着这些大道理,却是行不轨之事的,你无法防范。当年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们,同样是打着尊君爱国,还政于帝的旗号,去对付谢安和那些大世家的,你今天所做的,不过是他们当年的重演而已。”
刘裕哈哈一笑:“他们是为了自己夺权后可以花天酒地,欺压民众,而我,是真的忠于大晋,想为大晋的百姓和全天下的汉人子民做实事,难道在你的眼中,我是司马道子和王国宝这样的人?”
徐羡之面不改色,沉声道:“不,你不是他们这样的人,不过在我看来,你比他们的危害更大!他们最多是掌权之后把原来世家高门鱼肉百姓的那套拿来让自己享用,而你,却是给百姓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把他们从世代所居的地方骗出,到那杀机四伏的江北,然后再打着北伐的旗号,驱使他们送死,拿走他们的田产,征发他们的子女,所图的,无非是一个北伐英雄的虚名!”
第2585章 勿谓余言之不预
刘裕咬着嘴唇,摇着头:“你怎么会这样看我?难道北伐不应该吗?难道打倒世家高门,让百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吗?什么叫不切实际的希望?现在江北的移民有了自己的田地,可以不用再当牛作马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怎么就不切实际了?”
徐羡之叹了口气:“如果你能维持现状,不动兵戈,还算好,但一旦你真的自以为是到提兵北伐,那他们现在有的一切,都会失去,而这,就叫不切实际!”
刘裕笑了起来:“只要我北伐成功,灭了南燕,那江北将从此永远成为内地,变得安定,太平,这点你难道看不出来?”
徐羡之摇了摇头:“那万一打输了,让胡虏反过来摧毁江北,又怎么说?”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在怀疑我打仗的本事吗?羡之,我觉得你不应该对这点有所怀疑啊。”
徐羡之正色道:“大晋这百年来,无数次北伐都失败了,你凭什么就以为自己会超过所有的先人?在我看来,现在根本没到那个时机,大晋内部矛盾重重,你跟世家之间又是面和心不和,一旦你真的要北伐,他们在后面象以前黑手党一样地下手,你怎么办?”
刘裕不屑地说道:“黑手党已经给消灭了,再也不会有这样地下害人的阴谋组织,而世家高门,也给排除出了明面上的朝堂之上,不得掌大权,如果真的时机成熟,将要北伐之时,我会集中全国的物力,军力,雷霆一击,目标也只限于一州一地,不会贪多嚼不烂,你告诉我,有什么失败的可能呢?”
徐羡之冷冷地说道:“想要在背后黑你的,可不止是世家高门,难道你的建义兄弟,现在就完全可靠,值得信赖吗?”
刘裕沉吟片刻,说道:“我相信,希乐不至于这样,他会跟我在朝中争权,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在一起战斗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我背后捅过刀子。”
徐羡之哈哈一笑:“是吗?难道在乌庄那次,偷袭你的不是他?”
刘裕咬了咬牙:“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他是为了执行刘牢之的命令,要除掉我。可现在,他不听命于任何人。而且,他也清楚,在这个时候,北府巨头间不能内哄,会让别人捡了便宜。”
徐羡之摇了摇头:“现在确实没有人能号令得了他。但他要是自己愿意,那又如何呢?他也知道,论打仗,比军功,是比不过你的,就算现在比发展,也不是你的对手,这回他西征大胜,不仅得了功,也大大地扩了军,本来想以此为本钱逼你让步,结果回来一看,发现你这一年多经营吴地和江北,居然实力比他一路招降收编还来的快,而且天下各地的州郡,大将大帅,你都安排好了,就是连朝政,也没他发挥的余地。这回跟你斗成这样,最后还是一无所得,只能去边郡上任,你说,他会甘心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他不甘心又能如何?这次我已经跟他说得清楚,该让的,能让的都让了,别的也不要痴心妄想,无忌也赞成我的观点。现在他人不在京城,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徐羡之笑道:“世家高门手中无兵,刘希乐手中无权,单打独斗都不是你的对手,但要是两边联手,就不一样了,你要北伐,仍然需要后方的粮草辎重,哪怕是用江北的屯粮,也是要从现在世家们的新庄园里征集,现在你人在江北,大军在江北,他们不敢不从,但要是你率军北伐,深入齐鲁之地,那他们听不听话,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