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662节
刘穆之笑道:“是的,这种学术的门派之争,开始只是对于学术本身,后面就会攻击对方造假,继而运用政治权力加以打击。就象儒家经学,以前有谷梁派,左派,公羊派等多个派别,自汉武帝设太学以来,以儒家经学为立国理论,设了定数量的博士,每个学派分到一定的名额,而且这些名额会分给一些固定的家族,可以说,这种家族掌握了太学博士的名额,就掌握了国家主要意识和思想的定义和解释权,王朝有更替,但是这个治国理论,却是可以流传万世的,因此,这方面的争夺,会格外地激烈。”
刘裕叹了口气:“其实,本是这种权势之争,对于这些经学大师来说,获得了国家认可的太学博士地位,就意味着可以广收门徒,开枝散叶,反过来,如果门生弟子一多,尤其是当官掌权的弟子一多,就更能巩固门派的地位,这些才是根本哪。所以,争来争去,最后就是争现实的好处。为了打击对手,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最拿手的一条,就是驳斥对方的那些典籍,是假的。”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可真有你的,想不到现在连文人千年来内斗的这套,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啊。不错,就本身的经学的教义,一条条地解释,辩驳,哪有直接说对方是伪书来的痛快!古文和今文,相隔千年,甚至更久,就算是一代代的传抄,也肯定会大有不同,就象咱们军中的这种传口令,一百个人从头传到尾,一句话十个字至少会有三到四个字不一样。这个真伪,已经根本不可能辩考了。”
刘裕点了点头:“是啊,所以今文学派说古文派的那些古墓中的古书是伪造的,而古文学派说今文学派的那些典籍是后人私改的。谁是谁非,已经不可能查证了,但他们要争的,无非就是那些太学博士的名额而已,最后两边斗了几百年,结果却是经学式微,玄学兴起,算是同归于尽了。”
刘穆之看着刘裕,眨了眨眼睛:“寄奴啊,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说,只有用这种拓片的技术,才能让这些文章,典籍,可以一字不差,原汁原味地保留?”
刘裕微微一笑:“是啊,古人们为了能让自己的思想,文化永远地保留下来,很多会把这些文字刻在鼎上,或者是刻在石头上,比如勒石燕然,这样就可以比竹简更久远,更好地流传下来了。毕竟竹简过了几十几百年就会磨损,而石头可以经历千百年的风霜。就算是给祖宗刻的墓志铭和碑文,也是如此。”
刘穆之笑道:“是啊,谁都希望祖先的功绩与美德能永远流传,书法之所以流行,尤其是行书,草书这些的出现,很多不是为了写公文,而是为了写碑文,因为在石头上笔走龙蛇,显得更有气势。而著名的大书法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绝世名字能永久流传下去。”
“对了,琅玡王氏的书圣王羲之,当年在兰亭的书法大赛上,写下了神作,兰亭集序,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结果,他自己都说,让他再写一遍是绝不可能写出来了,象这种绝世神作,无法刻在石碑之上,实在是非常的遗憾啊,所以那兰亭集序的真本,乃是当世无价之宝,就算拿出一个县,甚至一个郡,也未必能换得到呢。”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要把这些书法精华,或者是上古典籍给保存下来,拓片技术就出现了,在这些石碑之上,蒙上一张湿纸,因为刻的字会陷进去,所以湿纸也会跟着陷入这些地方,不再平整,这时候若是拿印泥或者是墨汁涂在纸的背面,就会让有字的这些陷处变得和周边的颜色不一样,等纸干了之后,就会显示原来的那些字了。这就是拓片技术,是不是?”
刘牢之笑了起来:“看来,你对这个居然也有研究啊,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想要学书法的人才会钻研此道呢。不过,这种拓片技术,虽然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来的文字,但要复制,也不是易事,一张湿纸贴于表面,让那些陷入之处也把纸陷进去,外面还要再敷一层干宣纸以吸水,然后再在干纸之上小心涂墨,这才会让湿纸显示出黑白两种颜色,陷入之处为白,而其他正常面为黑,后面还要再除墨,风干,要拓一幅字,可是需要几天时间,还不如去直接抄写来的快呢。”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可以大量生产,就象当年在辎重营造甲片那样,翻砂法的妙用,你还记得否?而这个,就叫印刷术!”
第2534章 雕板印刷传文化
刘穆之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印刷术?这个,这个我以前没有听说过啊,寄奴,难道,难道这是你新想出来的东西?”
刘裕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印章,说道:“这也是我突然想到的,你看看这枚印章。它不过两根手指的粗细,玉石所制,而在上面刻有字,跟那碑文一样,可以在上面涂抹油墨,然后用纸覆盖其上,就可以把这上面刻的字给印到纸上了。”
刘穆之笑了起来:“可是,这印章所用的印泥,可是很昂贵的啊,而且一枚印章这么大,要想把很多字都给印到纸上,只怕是不容易。”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那就跟这碑文结合起来,弄一整块的平面,不必用玉石,可以用上等的枣木或者是檀香木,一块有三尺见方,上面可以刻上几百个字,让字面向外鼓出,然后,在字面之上抹上油墨,这油墨之中还可以加上染料,变成不同的颜色,具体的可以让工匠们在油墨之中试探这个比例,如此一来,染了油墨的整块板面,只要盖一张纸上去,用力一压,就能把这些字全都印到纸上,然后只要再加点油墨,就可以去印下一张纸了。”
说到这里,刘裕弯下腰,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我们农家在耙地的时候,有这种耙子,你看,一面装了一个木质滚轮,象个碾子一样,只要往地里一放,一滚,这地就平了。”
刘穆之点着头,摸着自己的胡子:“妙啊,这纸只要覆盖在刻了字的平板之上,四周给他绷紧,只需要用这个滚轮一滚,就能把这些油墨印到纸上了,不用象印章时那样要用力按压,造成一张纸上的字深浅,颜色不一。天才的想法,寄奴,你是怎么能想到这个的?”
刘裕心中暗道:我会告诉你在我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这个很普遍吗?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在想,自古以来,世家大族们,把知识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宁可刻字于竹简之上,或者是找弟子门生抄书,既费时费力,又不易流传,是真的技术上达不到呢,还是有意为之?”
刘穆之的眉头轻轻一皱:“你说的这个,我以前也想过,至少这几百年来,有了碑文石刻,也有了拓片之术,按说整碑地拓下文字,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拓片之法也会损害石碑,毕竟油墨浸润,长年累月下来,是会对石碑有所损害的。而且,要找人刻石碑,从来不是容易的事,以前能刻碑的,不说帝王将相吧,至少也得是大户人家,象你我的父祖,也算是士人了,死后哪有什么石碑,也就是木头刻个牌子放在那里罢了。”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人手,以前的历代统治者,往往是用民力给自己造宫殿,建园林,满足自己的玩乐之需,不仅于国于民没有好处,反而会让民怨沸腾。这种事,我这辈子也不会做。”
刘穆之点了点头:“掌天下之权,而不忘初心,寄奴你真的让人佩服。很多古代豪杰之所以被权力所腐化,堕落,迷失,就是因为一朝富贵之后,就会迷失自己,安于享乐。”
刘裕正色道:“是的,一个国家的堕落,是从统治者的堕落开始,而一个族群的堕落,是从上层士人们的堕落开始,看看大晋,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世家高门只知道享受,那全国上下就是文恬武嬉,民心思变,即使没有桓玄篡逆,即使没有黑手党的阴谋,不要说北伐,就是亡国,也是早晚的事,我既然掌了这个权,就要对天下万民负责,绝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说到这里,刘裕咬了咬牙:“世家高门之所以能掌握权力,说白了,是因为他们掌握知识,是因为他们有世代家传的这些书籍,知道以往的典故,因此治国理政,非他们不可。我们京八兄弟,虽然可以用武力打天下,但无法靠着刀枪来治天下,这就是世家高门仍然可以拿住我们的死穴,要破这个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家都识字,起码先让京八兄弟们的家人识字,让为国立功,为国尽力的人识字,掌握了文化,就拥有了治国的能力,我就可以不被那些世家高门所控制,所胁迫。就不必对他们被迫作出各种让步。”
刘穆之微微一笑,看着地上画的那个耙子:“所以,你就想到用这个什么印,印刷术,大量地复制书籍,这样就可以迅速地让大量的人识文断字?然后,这些识了字,掌握了文化,有了治国理政能力的人,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为你所用?于是,就象掌握了北府军,就控制了大晋的刀子一样,用这些新接受教育的人,就能控制大晋的笔杆子?”
刘裕点了点头:“我不是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是要他们对国家,对我们的朝廷感恩戴德,我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国家给我的权力,而我们的国家,是由每一个人所组成,所有的钱粮,人力,物力,都是百姓们所贡献的,他们应该有权力接受这些回报。象现在江北移民这种不知国为何物的情况,是教育的缺失,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如果有人能跟他们从小讲三字经,二十四孝,讲那些忠臣孝子们的故事,他们又何至于此?”
刘穆之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得太好了,我们京口人从小就为国尽忠,家家有为国捐躯的英烈,所以身教胜于言传,但别的地方的百姓没有这种想法,而且,大晋立国以来,以清玄立国,宣扬的多是那种修身养性,无国弃家的道家思想,要的是极端的自私自立,与儒家经学那种经世济民的思想是格格不入的,你如果要用儒生为教员,先生,再以这个印刷术大量造书,教平民百姓文化,那寄奴,你就不仅是一代战神,更可以说是开天辟地以来,开创万世之先的人物,你的功绩和名声,会超过秦皇汉武,超过古往今来的一切帝王,万古流芳!”
第2535章 百年大计何所继
刘裕的心中一阵激动,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后世那位开天辟地的伟人的,他那真正伟大之处。放弃手中的权力,把文化普及全民,以取代靠垄断知识而掌握权力的地主阶级,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解放民力,真正地打开民智,才能真正地实现全民的进步,而不是封建王朝的家天下这套,他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喊:刘裕,你能做到吗?
刘裕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刘穆之,平静地说道:“胖子,不要给我戴高帽,我就问你,我要是这么干,你支持吗?别忘了,你也是士人,还跟江家这样的大世家联姻,可以说,你最清楚世家高门的立场,甚至可以说,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样做,你真的同意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长远来看,你要真的让天下所有的百姓识文断字,掌握士人的权力,那等于是把自古以来的士人贵族给取消掉了。这种事,非几代上,上百年甚至几百年不可。至少,要改变整个天下人的认知才行,要真到了这步,只怕就要回到上古三皇五帝,圣王先贤才行。现在的你,没有这个号召力,你只有一步步地慢慢来,先改变社会的认知才行,而且,你需要在你我身后,仍然会有人继承和继续你的这些想法做法。寄奴,你确定要做这样的事吗?”
刘裕沉默了下来,他的心中暗:,是啊,我穿越千年,在后世之中早已经接受了人人平等的概念,但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还是认为君权神授,代天牧民,世家高门的贵族们未必信这套,但他们早就教化得天下百姓都认同了这个价值理念,所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虽然会给人用于造反,但即使是造反成功,也会成为新的王候将相,而不是让天下万民获得自由和解放,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扭转。
在自己的时代里,天下人有这种人人平等的意识,在西方经过了几百年的思想启蒙,而在中国也是经历了近百年的剧烈变革,最后伟人建国,普及教育,以国家意志强行推行才得以实现,自己已经人到中年,人生可期不过数十年,真的可以完成这伟大任务吗?
但刘裕突然笑了起来,对刘穆之说道:“事在人为,古人尚有愚公移山,我们又为何不能做到?但使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有希望。我们不能让全天下的人一下子接受这套,但起码可以通过家传,让子孙,让身边人明白这点,只要接受我们这套理念的人越来越多,就总会有实现的那天。”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寄奴啊,最难的不就是子孙这点吗?你如果真的搞成众生平等,无父无君了,那就剥夺了子孙后代能荫爵袭封的这些特权了,你伤害最大的,不是世家贵族,而是你的子孙后代,甚至,以后你高居宰辅,子孙却不能继承你的权力,你确定你的继任者会跟你一样?甚至确定他们不会对你的子孙后代下手?”
刘裕的心中一震,无法回应,刘穆之却继续沉声道:“这世上不是没有怀着美好理想的人,比如前汉大将军霍光,还政于皇帝,可以说是权臣之楷模,最后却仍然是家族被汉帝所屠灭,这就是因为权力面前,任何高尚的道德都是不可靠的,一旦你交出权力,就是任人宰割,就象你,要你现在把权力让出,交给世家高门或者是希乐,你真的能办到吗?”
刘裕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我不知道,如果从小就教育子侄们忠孝为国,仁义待民,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不再成为权力的工具,我不希望我的子孙们,跟那些世家大族的后代们一样,不思进取,却又专权不放,最后成为为祸天下的败类。”
刘穆之哈哈一笑:“这些事情,不用想得太多,做好眼前就行,如果你真的想要普及教育,让天下人识文断字,那在有生之年能做到,就算是大功于天下了。秦国商鞅变法,让全体秦人抛弃了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的固有习俗,全民分地,以功论爵,从此人皆愿为国效力,其法令制度,一直延续至今,有些事情,事在人为,你能做到这点,那功劳就不会下于商鞅。当然,不要跟他那样严酷不仁,最后作法自毙就行。”
刘裕微微一笑:“还是你说的好,那我们现在就一步步来,先用这个印刷术去大量弄书,然后再让儒生经学门徒去各州县办庠序,建乡学,先从京口和江北六郡做起,让有功的将士子弟接受教育,然后,再让识文断子的这些新学生们,去建更多的庠序,教育更多的人,我想,十年之内,我们就会有足够的人,能胜任整个大晋的基层乡吏,而不用再依赖世家子弟啦。”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个倒是可以,而且一开始,以这个奖励有功将士的子侄为名义,部分地搞这种教育,也不至于引人注意,世家高门子弟看中的是朝中的权力和京城的产业,对于江北的乡村,京口这些地方弄些庠序,并不会太在意,而那些儒生经学之士,多年来一直是边缘人物,你只要不让他们一下子当上高官要职,做些乡下的教书匠,是没人在意的,只是,这印刷术…………”
刘穆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若是以国家的力量大搞这种,只怕会引起很多人的警惕吧,而且…………”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地上的那个碾滚图案,眉头一皱:“这东西真的能弄出来吗?我还得回去试试,毕竟,以前我没看过这种图纸啊。”
刘裕微微一笑:“那你先去试试,我可以再拨给你三百户工匠,有石匠,有木匠,还有专门刻碑做图章的,还有制墨的,你让他们试这东西,包括画家和染户我也可以派给你,只要这个能成,那所有人都可以给予重赏,以有功将士论处!”
第2536章 无忌回京欲和事
刘穆之点了点头:“好的,这些后面我去安排,争取在几个月内,能把这个印刷术开发好,如此,只要雕刻出一整块木板,然后弄出油墨,就可以印书了,象四书五经这些,可能几十块上百块板子就能弄出来。”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刘穆之,说道:“先弄出一整板的,能印刷起来再说,后面如果这个技术弄出来了,成熟了,甚至可以把整块木板,弄成一个字一块小板,就象印章那样,如此一来,每个小块一个字,拼在一起就是一本书,如此一来,也可以避免一块雕板只能印一本书,费时费功,不能重复使用的毛病了。”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这个倒是新的思路,相当于很多块印章拼到一起,集体印刷,妙,妙啊,以后如果是下诏书,也不必现写字了,可以直接把这些刻字木块,拼到一起,直接就能印制诏令公文了呀。”
刘裕心中窃喜,暗道:我会告诉你这个叫活字印刷术吗,看来后世的这些经验,即使是刘穆之这样的绝代智者,也是难以一下子想出来的,人类的发展,不就是建立在无数前人的这种聪明才智和发明创造之上吗?不过,只有让全民都具有了知识和教育,那他们的聪明才智才可能得到开发,一万个绝顶聪明的脑袋,是顶不上几百万,上千万个普通的脑袋的,这个道理,自古皆然啊。
但刘裕嘴上却是说道:“这些也只是我的一些粗浅想法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个印刷术你先去试试,能搞出来一整块的雕板印刷,就是成功,我相信,有了拓片整块石碑的技术,这些是可以弄出来的。”
刘穆之笑道:“我也相信,这些是可以弄出来的,不过,最近我们的首要大事,还是处理和希乐的关系。你如果跟他能好好相处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去做这事,不然,要是你的大权不保,我做这些事也没有意义啊。”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让出江北的一到两个郡给希乐,以换取跟他的重新和解,这点我们之前也说过了,如果优先搞出印刷,普及教育,也可以给希乐和他的兄弟们的子侄先去上学,我相信,在这件事上,他会站在我这一边。”
刘穆之的眉头微微一皱:“短时间内他是会跟你合作的,但长期来说,他是绝不会认同平民百姓真的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希乐出生不高,和我们一样都算是底层士人甚至是寒门,但他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绝不会再想着回去当寒人,而是想成为世家高门,寄奴,对此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如果你将来真的想实现你的大计,那早晚有一天,会和希乐彻底决裂的。”
刘裕默然半晌,摇了摇头:“走一步是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至少现在,他还不是我的敌人,如果天下大局已定,万民归心,那希乐也不可能逆大势而为。他是聪明人,会明白这点。”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提醒过你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好了,巴蜀的安排,还有办庠序乡学,以及研究印刷术之事都说过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无忌要回来了,这事我得告诉你一下。”
刘穆之微微一愣:“他要回来?他现在镇守江州,可是非常地重要啊,擅离职守,不太好吧,再说,也没啥理由回来呀。”
刘裕摇了摇头:“无忌听说了我跟希乐最近斗得厉害,怕京八兄弟上层出事,所以主动要求回来,就以回乡祭扫母亲坟墓的名义,他约了我和希乐好好谈一次,我想,在此之前,如果我能对希乐释放出足够的善意,这次的谈话,应该能顺利的。只要我们京八三巨自己不要内斗,那大晋的上层,就足够稳定。”
刘穆之微微一笑:“恐怕无忌之志也不止在此吧,你想北伐,他也不会干看着,我想,阿寿如果建了功,那他也会坐不住的,只怕岭南的妖贼,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刘裕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无忌啊,我们京八兄弟,从投军的那天起,也都是在较着劲,谁也不想落在别人后面,这回希乐作为主帅平定荆州时立了大功,而无忌却打了败仗,可以说,已经让希乐压了一头,而后面北伐之事,因为他在江州,只怕也多半没法参与,能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只有打妖贼这一个了。这次他来,除了讲和我和希乐外,恐怕还有想让我和希乐同意助他打岭南吧。”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你留着怀肃在江夏,其实就是为了配合他打岭南,但这回你已经在阿寿的事上跟他站在了一起,若是再合作,恐怕希乐会有给你们二人孤立的感觉,所以无忌也要照顾希乐的感受,也许,他这回来,是想跟你提,把怀肃调走,改为让刘藩或者是刘粹来当他的副将。”
刘裕的眉头一皱:“他可没有在来信里这样跟我提过啊。你确定他会这样想?”
刘穆之叹了口气:“无忌不是阿寿,不会一边倒地站在你这边,他一定会在希乐和你之间作出一个平衡,帮你一次,就不能帮第二次,尽管谁都知道你放怀肃在江夏是为了让他有征战岭南立功的机会,但这样等于进一步地得罪希乐,无忌是聪明人,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主动调回怀肃吧,你可以让他出镇彭城,镇守江北,这样南燕恐怕不敢南下,也算是人尽其用。”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这样太委屈怀肃了,也委屈了道规,我不能因为他们是我的自家亲兄弟,就剥夺他们堂堂正正立功的机会。上次我已经让怀肃故意放走桓振,把大功让给了希乐,这次,我没有办法再开这个口。”
刘穆之摇了摇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寄奴,你掌天下大权,需要有所取舍,你不舍得让怀肃放弃一次立功的机会,恐怕,以后会害得他连带兵的机会也没有了。”
第2537章 仲文夜进上古乐
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眼中光芒闪闪,显然,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久久,他才叹了口气:“此事稍后再议,不管怎么说,怀肃这次西征立了大功,明明有将才却要给压在后面,还要主动让出功劳,如果不是我弟弟,我实在难以开口,现在荆州不稳,兔子一病不起,无忌又来了建康,需要他坐镇一段时间,桓氏诸多余党也时不时地会闹些事,也能给他一些立功的机会,我会在阿寿他们取胜的时候,调怀肃回来,这样也可以打消希乐担心我给怀肃建功岭南的疑虑。”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可别忘了,无忌也盯着岭南呢,西征让希乐立功,你要北伐,阿寿拿下西蜀,几个当年的兄弟里,就他没有作为主帅独立建功,肯定不会放弃的。你让怀肃在那里,到时候跟他的关系就难办了,如果两大主将离心,那战事有失败的风险啊。”
刘裕叹了口气:“这一点,我会在这次向无忌专门说明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京八巨头能团结一心,就没有人能战胜我们。”
说到这里,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满天的星辰,笑道:“又是一聊到深夜,胖子啊,我这里可没有夜宵招待你,你自己吩咐厨子做吧。噢,对了,上次的那个方林酒馆的李掌柜,现在是你家的大厨了吧,你小子,可有口福了。”
刘穆之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仅厨艺很好,而且,这么多年当这个掌柜,很有偷听的本事,以后,也许我还有别的地方用得着他,好了,给你这么一说,我的馋虫都要出来了。我走了啊,别想我。”
他说着,转身就跳下了身后的箭塔,塔下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长史,你没事吧。”
“臭小子,胖爷我当年在这个军营里跳哨塔箭楼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哎呦哟,快扶我起来…………”
刘裕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死胖子,耍帅给谁看…………”
一刻钟之后,刘裕走回了自己的军帐之中,巡视了一趟诸营,他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毕竟,跟刘穆之这样畅谈之后,感觉整个天下都给自己安排好了,这种操纵和掌握一切的感觉,真的让人舒坦,可是,当他走到营帐之前时,却发现有些异样,帐中似有一人的影子绰绰,而丁旿则守在帐外,一看刘裕前来,连忙迎上:“大帅,有客来访。”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他看着帐内的那个影子,与这个军营里绝大多数人顶盔贯甲,雄武身姿不同,这个人峨冠长袍,明显是个文人,也不是任何一个军吏,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什么人?”
丁旿咧嘴一笑:“好像是个什么太守,说是有密报,你看,这是他的官符,我们验过了。”
刘裕没有看那个官符,直接就向着帐内走去,丁旿连忙带着几个甲士跟上,刘裕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你们都退下,密报不需要帐外留人。”
丁旿眨了眨眼睛:“可是大帅你…………”
刘裕的身形钻入了帐中,而他的话随风而来:“我想我现在还不需要你来保护才能谈话。”
帐门一掀一落,而帐内的那个文人的影子连忙长身而起,一揖及腰,伴随着一个恭敬的声音:“下官东阳太守殷仲文,见过镇军将军。”
刘裕没有马上回话,坐在了胡床之上,听着帐外的脚步声远去,他看着对面这个面带谄笑的脸,平静地说道:“殷太守,何事需要如此神秘,不能在朝堂上说吗?”
殷仲文的手中拿着一份奏折,递了过去:“这是臣上任东阳太守以来,为了配合移民江北,屯田强国的国策,所向前方输送的丁壮和粮草清单,还请刘镇军过目。”
刘裕接过了这道奏折,打开来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说:“殷太守辛苦了,你的成绩做得很不错,不过…………”
他说着,合上了这份奏折,看着殷仲文的眼睛:“作为太守,好像不需要带着百姓来江北吧,而且这份奏折,也应该是呈给朝廷,而不是送到我的军府之中,就算要给我过目,似乎也不需要通过这种夜间入帐的方式吧,殷太守,你所来究竟何为呢?”
殷仲文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刘镇军果然是当世人杰,下官的这点小心思,在您面前是一览无余啊,佩服,佩服!”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是个武夫,粗人,不象你们文人这样喜欢绕来拐去的,有话直说吧,痛快点。”
殷仲文咬了咬牙,正色道:“下官这次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需要密报给刘镇军,还请您摒退左右,容下官单独进言。”
刘裕点了点头:“我进帐前已经让护卫们都退下了,这里没有别人,有话你直说吧。不过…………”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刺得殷仲文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我有言在先,如果是有什么违法乱国的言论,可不要怪我铁面无私。殷太守,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殷仲文的额头开始冒汗,但还是换了一副笑脸:“刘镇军,我殷氏一门,历代忠良,何会出这种不法之言呢?其实,这回我来,是想为国家做点贡献,以弥补之前一时受桓氏大逆所胁迫,助其为虐的罪过。”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什么贡献?你现在这个太守不是当得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