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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614节

  刘道规正色道:“消灭桓玄,拿下扬州,徐州,青州,豫州,兖州,江州,荆州这些大州,已经是几乎尽得天下核心之地。剩几个边远州郡,也要考虑让别人占一些,不然全是我们北府军的地盘,也会遭人嫉妒的。希乐哥,当务之急,是应该尽快按诏书上所说的,进军江陵,接受陛下的赏赐吧。”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不,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我们北府军的兄弟们,自己去取该得的赏赐。咱们得遵从老北府的规矩和传统,各位兄弟以为然否?”
  第2339章 不遵王命是希乐
  此言一出,引起了帐内的一片欢呼之声,可是何无忌,刘道规和魏咏之三人,却是神色各异,显然,刘毅的这个决定,事先没有跟他们商量,这让他们有些吃惊,魏咏之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希乐,现在陛下的诏令来了,要我们早去江陵,这老规矩之事,咱们是不是…………”
  刘毅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兄弟,现在可以回到各营准备,我跟几位老弟兄们再商量一下封赏细节方面的事。今天先议到这里吧。无忌,道规,兔子留下,其他人先散了。”
  很快,帐内就只剩下了四人,刘毅脸上的笑容渐渐地退散,看着魏咏之,有些不悦地说道:“兔子,就算你有别的想法,至于这样当众拆我的台吗?要是连你这样的老兄弟都当面质疑我的决定,那以后我还怎么发号施令,统领三军?”
  魏咏之沉声道:“希乐,这么重大的事,你不跟我们商量一声就决定了?你要跟前大帅一样,纵兵在这里掳掠,还美其名曰自己找赏赐?你可别忘了,咱们出征前,寄奴曾经明确下令,不得掳掠抢劫百姓,这次出征,军纪要严!”
  刘毅冷冷地说道:“兔子,你何时听到我说要去抢劫百姓了?我说去自己找封赏,是去扫荡残敌,获取战利品,当然,如果还有不识时务的荆州土豪,想割据一方,抗拒王命,甚至收留桓氏余党,那自然也要就地剿灭,只有这样,才能不留后患。这次出征荆州,不仅要行仁义,也要立军威,不然,与我们吴地为敌近百年的荆州人,哪会这么轻易地服气,要是大军一撤,他们再次割据反叛,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寄奴来负?”
  魏咏之咬了咬牙:“桓玄死了,他们没有共主,不可能再反。希乐,我对荆州很了解,知道这里的人情,现在要做的,就是传檄而定四方,赦免所有非桓氏一党的前伪楚官员,允许他们杀掉或者是擒获桓氏一族成员以自证忠心。如此,才是安定人心之举。还有,江陵现在不过千余守军,城防空虚,陛下并不安全,我们应该早点去护驾才是。”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兔子啊兔子,你的那些个机灵劲到哪儿去了?这个时候就对新上位的皇帝言听计从,你贱不贱啊?想学当年的大帅吗?”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何无忌沉声道:“希乐,慎言,就算你这么想,也不能这样说啊。”
  刘毅冷笑道:“这里就是我们四个兄弟,绝对可靠,过命的交情,有啥不能说的,司马氏的皇帝跟桓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没有能力又不想放弃权力的人,那个司马德文,一朝权在手,就发号施令,连五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不就是想杀人立威吗?只不过,他现在手里不过是王腾之的千余人马,还是因为投靠了桓玄,急于立功洗白自己才听他的,我们北府军是何等英雄,怎么能跟这些小人一样?”
  何无忌叹道:“我们一向是以忠义为立身之本,要效忠陛下的,这个时候,可不能拥兵自重,生出不臣之心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要效忠陛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陛下,让琅玡王接触到权力,他们一旦真正有了权力,就会象先帝那样,弄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想要插手政治了。问题是他们有那本事吗?这天下,是我们北府军玩命帮他们恢复的,他们已经自己丢了一次,还想再抢回去吗?”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可话虽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陛下的请求呢?就算不给他们权力,也应该等他们摆驾回建康后,跟寄奴哥一起商量后再决定如何限制皇权吧。现在就抗旨不遵,反而分兵四地去掳掠,实在是不明智啊。希乐哥,现在桓家还有实力,桓谦桓振还在逃,王稚徽等人还占着巴陵大仓,甚至广州刺史吴隐之,也是桓玄当时任命的,可能还会忠于桓氏余党,我们还远不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啊。”
  刘毅笑道:“桓玄都完蛋了,剩下些小鱼杂虾,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道规啊,这点你真的应该多学学你哥,学学他是怎么养寇自重的。”
  刘道规的脸色一变:“希乐哥,我大哥何时做过这种事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打天师道不就是这样,不要说你不知道啊,卢循和徐道覆是怎么跑掉的,你难道还不清楚?”
  刘道规咬了咬牙:“可那时候是桓玄随时可能加害大哥,加害我们北府军,这是不得已为之的事,再说,三吴之地缺粮,也难以支持长期作战,能把卢循他们赶走,已经不错了,算是个能接受的结果,谈不上是养寇自重吧。”
  刘毅冷笑道:“行了,按你这样说,我也不过是找些可以留在荆州,平地各种隐藏的反叛势力的理由。三吴没粮,可是荆州却是有不少粮草,比如巴陵大仓,就有近百万石的存粮,要是我们现在就去江陵,那这些粮草,很可能会让陛下派了王腾之这样的人去占了,然后散粮募兵,只怕旬月之间,他的兵马就会超过我们了,难道我们消灭桓玄,就是为了让陛下自己掌握荆州,弄出比我们还要强大的军队吗?然后好不容易给我们压制的世家高门又会转而效忠他,我们这帮京口乡巴佬就得回京口继续种地,这样你们就满意了吗?各位忠臣良将!”
  帐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何无忌叹了口气:“希乐,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总不能置陛下于危险之中吧,无论如何,江陵城才不到两千的守军,太危险了,或者,你干脆上书请陛下摆驾我们营中,我们把他控制起来或者是送回建康,交给寄奴,这样不就不用担心他们兄弟出来掌权建军了吗?”
  第2340章 贪泉边上说贪婪
  刘毅摇了摇头:“不,要是他来我们军中,那我们所有的军议都无法这样商议了,如果是送他们回建康,那我们也没理由留在荆州。江陵是天下坚城,整个荆州现在没有能攻克现在江陵的力量,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就算真有人反攻江陵,桓玄能跑掉,陛下兄弟也一样能。这时候我们再出兵救驾,那主动权就是在我们手里,而不是给召来唤去,形同鹰犬。无忌,你来上表,就说大军在分散征剿残敌,暂时无法回江陵,送上军粮五万石,以表诚意。”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此事,你为何不找徐羡之来办呢?”
  刘毅微微一笑:“因为羡之现在正在筹划那五万石粮草呢。噢,对了,现在桓氏余党还在到处惹事,就连寻阳,在阿寿还没来的时候,也给桓氏旧将的冯稚等三千多人一度再次袭取,我们现在与其去江陵受陛下兄弟的驱使,不如在这里清剿桓氏的残余势力,既可以充实我们自己的实力,又在这里不留隐患,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刘道规点了点头:“希乐哥说的有道理,不过,出于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派两三千人马去江陵协防一下吧,起码表明一下态度,四处清剿也不差这两三千军队,是吧。”
  刘毅叹了口气:“那既然道规你这样说了,就麻烦你辛苦一趟,亲自带兵过去吧。对了,檀袛他们后面没杀胡藩,也没回来归队,反倒是跟着阿寿的援军一起行动了,这事往大里说,是阿寿截留了我们的人,你最好能跟你大哥修书一封,让他管管阿寿,这刚回来还没立功,就开始四处拉人,不太好吧。”
  刘道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修书,然后连夜拔营出发。”
  刘毅摆了摆手:“不,这回你要带上五万石军粮一起走,不要走陆路,走水路吧。”
  刘道规微微一楞:“水路?可是今天开始,改刮强劲的西风了啊,我们去江陵要逆风,没个七八天到不了的。”
  刘毅笑道:“没事,反正我们出发了,至于怎么走的,何时到,那就是天意了,道规,你说是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遵命,我这就去准备吧。但愿这段时间别出什么事。其他人我倒是不担心,就是那桓振…………”
  刘毅冷笑道:“桓振虽然有点本事,但他所有的权势,兵马都是桓玄给的,现在桓玄死了,他手下的旧部不是溃散就是投降,桓振是桓家宗室,想投降也不可能,但他手下人就不好说了,我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跟那王康产和王腾之一样,斩杀桓振,提头来降。”
  何无忌还是眉头紧锁:“可最近你也知道,各地的桓氏旧部纷纷反扑,这又如何解释?”
  刘毅笑道:“那是因为桓玄当时还没死,他们还有希望,可现在桓玄死了,伪楚灭了,陛下重新即位,这些人没了主心骨,还能怎么办?早点投降还可以保命,对抗到底死路一条,我们现在就是要借着清剿这些人,把荆州的粮草,军械这些战争资源收归已有,换言之,以后不能让这里再有造反的条件,明白了吗?”
  何无忌点了点头:“还是小心为妙吧,道规先出发,我也做好准备,两天后出动去击灭巴陵的王稚徽,你率大军继续屯积于此,待机而动,如果有大股敌军,则我们三路会合,不要单独恋战,在荆州,我们需要不断的胜利,来稳定这里的人心,这点,我希望希乐你能明白。”
  刘毅微微一笑:“如君所愿。对了,你拿下巴陵之后,可以让孟怀玉率一军去接管岭南,交州那里,再让杜慧度带着他的部曲,配上一两千荆州降军过去就行了,我们来之前就商量过的,杜氏一向忠于大晋朝廷,交州,就暂时让他们家多管上几年吧。只是广州的吴隐之,那可是桓玄亲手提拔的,虽然此人有廉洁之名,但是广州,不能让他再呆下去了,识相的话主动辞官走人,他要是不肯走,就让怀玉把他全家装在囚车里运回来。”
  何无忌笑了起来:“广州那里可是有个贪泉啊,据说再廉洁的人到了贪泉,一口贪泉水喝下去,也会变得跟那刁逵一样贪婪,不知道我们的吴刺史,现在有没有喝那贪泉水呢?”
  广州,郡治,南海,西北二十里,石门山,贪泉。
  一个五十余岁,干瘦清高的老者,一身缮丝长袍,独坐泉边的石头上,看着这道从两山之间,奔涌而出的清涧,对着身边一个三十余岁,吏员打扮的文士笑道:“王法曹,都说饮了这贪泉水,人就会变得贪婪,放弃所有的原则底线,你说,这是真的吗?”
  说话的,正是新任的广州刺史吴隐之,自从桓玄进京后,任命此公为广州刺史,已经快一年了,但广州路途遥远,吴隐之又水土不服,是以到任在路上就走了半年多,现在到任,也不过半年之余,刚刚适应了本地的饮食起居,就开始走访起郡治周边,体察民情了,而今天,正好带着手下的一些吏员来到石门山一带,看到这贪泉,也不仅感慨万千。
  这位被称之为王法曹的文吏,正是曾经在建康城中党附司马元显,显赫一时的开国丞相王导的曾孙,王诞是也。身为顶级世家的子孙,也曾经身居高位,却被流放到了这里做了一个管法曹的小吏,这心理上的落差,一般人是很难承受的,不过想想自己能留得一命,还是靠了王皇后的求情和交易,倒也释然了,这半年来,王诞在此地也是恪尽职守,勤于公事,把刁逵在任以来弄得一团乌烟瘴气的刑狱之事,也大有起色了,上下吏民,无不肃服。
  王诞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最贪的,永远不是这些泉水,而是人心。如果心存公义,廉洁有操守的人,到哪里也不会腐败堕落的,反之,是那些本就居心不善,想要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谋私利的人,无论隐藏得再好,也终将会暴露本性。”
  第2341章 天下至贪为权柄
  说到这里,他看着这贪泉泉水,叹道:“广州地处岭南,物产与中原截然不同,奇珍异宝众多,很多会成为世家公子们斗富争风的道具,所以在此地的官员,往往大肆贪污,为了躲过上峰的追查,就编出一个什么贪泉水让人堕落的鬼话,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据我所知,历任广州刺史的,也有开国陶侃这样的名臣,他可没在这里贪污过,反倒是象刁逵这样的人,不管在广州还是在京口,都是出了名的大贪官,大蛀虫,总不能说京口的九乡河水,也是喝了能让人变贪吧。”
  吴隐之笑了起来,捞起了一瓢贪泉水,直接就往嘴里灌,一边的几个从人脸色大变,连忙上来阻止,吴隐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之将这一瓢水一饮而尽,一边抹着须上的水滴,一边笑道:“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
  王诞也跟着拍起手来:“吴使君,好诗啊,说得真好,别管古人的那些喝了这些水就想去贪千金的传说,如果真的有伯夷叔齐的那种高尚节操,就算喝了这里的水,本心也不会改变的。”
  吴隐之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从人们全部退远,大家都很识趣地退下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吴使君要跟这位世家贵公子,纵论一番当今的局势了。
  吴隐之的目光落在了王诞的身上,直视他的双眼:“茂世(王诞的字),你的本心,又是如何?”
  王诞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也许在使君的眼中,我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依附奸邪的小人吧,给世家丢脸,让祖先蒙羞。沦落到这般光景,也是罪有应得,死在这里,或者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吴隐之微微一笑:“如果你真的是那种小人,当初就不会冒着自己给牵连的风险,在司马元显当权的时候,为桓谦求情了。也许在外人看来,你这是两边下注的滑头之举,但在老夫看来,你是知道司马元显不足为恃,想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罢了,其实,你和王诞是一路人,是想要有所作为的世家子弟,不过,你是想先找机会掌握大权,这才能有机会施展你的抱负,对不对?”
  王诞的眼中泪光闪闪:“吴公,还是你了解我啊,只可惜我时运不济,天下虎狼当道,司马元显和桓玄都是祸乱天下的小人,恨我不能早生二十年,得遇谢相公,要是在他手下做事,又何至于今天?”
  吴隐之摇了摇头:“现在未必不能施展你的抱负,茂世啊,时代变了,世家掌控一切的年代已经过去,现在,是新的力量控制权力的时候了,我已经老了,想要有所作为也不可能,但你还年轻,不要虚度光阴,更不要自暴自弃。只要找到明主,你会有所作为的。”
  王诞睁大了眼睛:“吴公,你的意思是…………”
  吴隐之正色道:“岭南的信息闭塞,现在我接到的,不过是三个月前的消息,现在我还没有对外公布,但今天来,我想先告诉你,前北府军大将刘裕,刘毅,何无忌等人已经起兵了,而且奇迹般地打败了桓玄,把他赶到了荆州,还在继续追击,他们拥立了武陵王司马遵暂时摄政,遥遵先帝司马德宗复位,可以说,大晋,死而复生了!”
  王诞激动地手动在发抖,站起身,来回踱起步来:“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桓玄他可是手握天下大权,十万雄兵进建康,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给推翻了呢?这消息,这消息当真吗?”
  吴隐之微微一笑:“一个月前,桓玄还移檄各州郡,要各地的长官上表庆贺其迁移江陵,当时他是以坐镇江陵,主持北伐的名义,但实际上,就是给赶出了建康,不然作为皇帝,哪有轻易迁都的道理?茂世啊,你当时就提出过疑问,现在,这个疑问可以解了吧。”
  王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吴公,不管是在桓楚还是在大晋,我当年党附司马元显,犯了很多罪恶之事,都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今天流放岭南,对我都是应有的惩戒,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不管中央的情况怎么变,我都应该扎扎实实地在这里赎罪,造福一方百姓,对自己也是种历练,而不是想着这种权力更替,就要急着去做官掌权。如果真的是这样想,那才是跟喝了这贪泉的泉水一样,人心给腐蚀了呢。”
  吴隐之突然笑了起来,满意地点头道:“茂世啊茂世,你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看来,这贪泉水之试,没有白来啊。在这乱世之中,人人都想着借机发达,而能象你这样沉下心来,为百姓做事,真的难得,只有抱了这样的心理,以后才能做个好官。”
  王诞正色道:“这是这一年来,在吴公身边,受了您的教诲后,我新的感悟,以前老实说,与那些世家子弟为伍,就是想着出人头地,以后在司马元显身边,成天跟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接触,人也变得庸俗了,只有跟了您在一起,才学到了真正的掌权之道,还是在于得民心,得人心,不然靠了父祖辈的余荫,终会不保。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刘裕能这么得人心,得军心,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只有跟这些底层的军民打成一片,为他们谋福利,急民所急,给民所需,才能得到真正的拥戴。我也需要在这里多做几年的事,造福一方苍生,对自己也是个提高啊。”
  吴隐之正色道:“你有这个心思,很好,不管怎么说,我是桓玄亲任的广州刺史,桓玄一倒,我恐怕也要罢官回乡了,不过,我走之前,会上书朝廷,建议你留在这里代理刺史一职,身为一方大员,裂土分疆,希望你能保持本心,在这里好好历练,有朝一日,重返权力中心,掌大权之时,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这些话。”
  第2342章 道爷万里袭南海
  王诞叹了口气:“只是在这个穷乡僻壤,即使是有新的权臣上位,也未必会关注到这里吧,就象隔壁交州的杜刺史,在那里一呆几十年,不也是无人问津吗,好处是可以长期地为一方大员,可是,另一方面,也许就会长期地远离权力中心吧。”
  吴隐之笑道:“你的远房堂叔王恭倒是说过,仕宦不为相,才情何所骋,看来茂世你也有这个心思啊。”
  王诞的脸微微一红:“这是我们世家子弟眼高手低的通病,吴公就别笑话我们了,这些年我也想得明白,也许在风度,文才上,我们世家子弟有优势,但论到具体的政务,治国之才,就要稍差一些了,至于那行军打仗之能,更是如同白纸,现在这个世道,会打仗才是第一位的,治国次之,反倒是那些吟诗作赋的风雅之事,无用武之地,以后想要掌权,还得在打仗和治国上下功夫啊。”
  吴隐之也跟着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也是中年以后才悟出的,我们士人习惯了作笔墨功夫,厌恶行伍之事,所以渐渐地失了权。现在我的长子吴旷之,我让他前两年跟着京中的宿卫军习那些营伍之事,不过也只是粗通军阵而已,要上阵与强敌作战,怕是不行。现在想想,以前的谢玄,郗超这些人,都是从军多年,熟悉战阵之事,所以掌权后就算亲自领兵,也会有所作为,现在刘裕他们得势,以后会是武夫掌权,但他们长于军阵行伍,短于治国行文,这恰恰是我们的优势所在,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在地方为官,然后回朝堂掌权,这中间,最好还要从军历练几年。”
  王诞正色道:“吴公的教诲,在下铭记于心,以后必将加倍回报。”
  吴隐之笑着拍了拍王诞的肩膀:“我老了,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以后吴家的子侄,还要有赖于你多多关照啊。这广州地处天南,还算是太平,没有什么大的强敌,最多也就是些几百人的俚獠小部落,因为一些生存问题而闹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平时多加安抚,就算有人作乱,也难以得到大片的响应,茂世,你现在是法曹参军,后面当刺史后,可以亲自领兵,平定一些规模不大的叛乱,也算是对自己军事才能的一点历练。”
  王诞笑道:“这种跟本地土人的战斗,只怕提高不了什么经验,自西朝以来,岭南一直算是太平,那南海郡治的烽火台,也是有上百年不见熢燧了,上个月我追捕几个江洋大盗的时候,他们居然都躲在那废弃的烽火台里,哈哈,吴公,你是不知道啊,那烽火台上的青苔,起码有几寸厚了,那火点都点不起来,就算真的有强敌入侵,也是点不起烟了啊。”
  吴隐之跟着抚须笑道:“南海城的烽火台,一向是防海盗来袭的,上次你说了这事后,老夫就安排了人手,将烽火台整顿一空,其实,老夫也不担心什么有盗自海上来,纯粹就是给附近的那些俚人们找些事做,然后给他们发些食物,这样他们就…………”
  说到这里,吴隐之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这会儿正看向烽火台的方向,王诞奇道:“吴公,出什么事了?”
  吴隐之摇了摇头:“这贪泉水是不是喝多了会让人眼花?怎么老夫刚才一看,烽火台那里起了黑烟呢?”
  王诞转头看向了烽火台,笑道:“只怕是吴公今天劳累,有点…………”
  他的话也嘎然而止,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因为他分明看到,烽火台的方向,腾起了五根黑色的烟柱,方圆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隐隐地听到南海城方向传来一些锣鼓响声,他突然反映了过来,大叫道:“海寇来袭,这不是演习,所有人,速速护送吴使君回城迎战!”
  南海城,外海,五里。
  上千条海船,覆海而来,多数是那种海鳅巨舰,这种是在南海一带航行时最常见的八百料的商船所改进,一船可以装两百人以上,从这个舰队的规模来看,起码有十余万大军来袭,那大概是整个广州在设郡县以来都没有面临过的恐怖外敌。也难怪这会儿的岸上,无论是赤着上身,头插羽毛的俚侗土著,还是汉家衣冠,身着轻甲的军民,都在大呼小叫,乱成一团,连一边越秀山,虎门口这些江防要塞上的烽火台,守台的军士和俚人民夫,也是满山遍野地逃蹿,场面无比地混乱。
  最前方的一条海鳅巨舰上,徐道覆的乱发,在空中飞舞,海风拂着他的长发,把绑发的发带也吹起,一下下地刮着那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地狞恶与凶悍,而卢循则一身道袍金冠,手持拂尘,形同仙人,与他并肩而立,卢兰香则是青巾包头,背插双刀,与她的丈夫一起抱着双臂,迎着海风,风儿吹着她那张秀美的脸,一个梨窝在她的嘴角边乍现,伴随着她的笑声:“阿兄,看来这些岭南人,真给咱们的气势吓坏了呢,一万多兄弟,能操纵上千条海鳅巨舰,这种操舟驾舰的本事,真的是突破了他们的想象啊。”
  卢循微微一笑:“不过,若不是我们沿途也捕获了不少夷州和吕宋的昆仑奴,驱使其划桨挂帆,光凭我们从永嘉郡下海时不到一万的道友,也不会有这样的规模,夷州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只可惜,人烟稀少,我们不能在那里终老一生。”
  徐道覆点了点头:“现在刘裕控制了建康城,我们再回三吴跟他硬拼是找死,不过,怕是刘裕也不可能想到,我们居然可以走上万里海路,来到这岭南,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趁着这南海城一片慌乱的机会,迅速地拿下!”
  卢兰香的眼中冷芒一闪:“三哥(卢兰香对丈夫徐道覆的称呼),我愿亲自领总坛卫队突击南海城。”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光打下一个南海城是不够的,这一仗,我要用南蛮子的尸体,威慑整个岭南,要的是一战下来,五岭到大海,再无人敢再和神教为敌。今夜,火攻!”
  第2343章 恩威并施自领衔
  三天之后,南海城外。
  空气之中,充满了焦臭腐烂的味道,中人欲呕,上万名赤着上身的俚侗土人,还有汉人,这会儿已经无法再从服饰和衣冠上看出区别了,就连肤色,也因为沾染了太多这种焦黑色的粉末,而变得无法辨别。
  他们在挖坑,挖几十,上百个巨大的坑,把身边一车车已经形同焦炭,死于烈火的尸体,给扔进这些大坑之中,而所有的尸体,则是没有首级的,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堆放着三个巨大的恐怖金字塔,每一个都是由上万个焦黑的骷髅头所堆建,以卢循为首,几十名天师教的弟子,正手持木剑,摇着铜铃,围绕着这些骷髅头的巨堆,做着超渡亡灵的法事。
  吴隐之和王诞,以及二十几名广州城的文武佐吏,被押解在一旁,吴隐之的眼中老泪纵横,看着这三个恐怖京观之前,被插在一根木桩上的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旷之,旷之!”
  卢循念完了最后的一句咒语,站到了一边,卢兰香指挥着上百名女兵,把硫黄,硝石等物扔进了这些首级堆里,徐道覆和身后的几十名手下,把火把扔了上去,顿时,烈焰腾空,三个巨大的京观,化为火海,而在场的上万名天师道弟子,则齐齐地爆发出了疯狂的欢呼与叫嚣之声。
  吴隐之悲愤交加,厉声吼道:“恶鬼,妖怪,你们会遭报应的!”
  卢循微微一笑,转过来面对吴隐之:“吴刺史,你是不是弄错了,今天我可是为天师超渡这些死者的亡灵啊,若是怨魂不散,那才会变成恶鬼,妖怪,继续祸害活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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