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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599节

  第2282章 视死如归真悍匪
  随着刘敬宣的这一声断喝,戏马台之下,突然钻出了数百名身着绛衣,披着甲胄,举着盾牌的军士,他们一个个步伐矫健,身手敏捷,几乎是同时从台下钻出,一上地面,就肩并肩地举起盾牌,迅速地前移,就在刘敬宣的身边,结成了一面盾墙,而墙后的数十名弓箭手则直接对着看台之上,那些持弩杀手们,开弓放箭起来。
  刘该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我,我明明搜索过这里,怎么会,怎么会有伏兵!”
  刘裕飞起一刀,把一个冲上前拦阻自己的黑衣杀手,生生地右臂斩断,再一脚直接踹中了前胸,胸骨折断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响起,喷出一口血箭,身子向后倒飞出去,直有十余步之多,而在这飞行的过程中,背后却是中了起码有二十枚以上的弩矢,这下连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活了,落地之时,便已气绝。
  靠了这具人肉盾牌,刘裕已经冲到了看台之下十步以内的地方,二十余名刘敬宣手下的军士从他的两侧冲出,与看台之上纷纷弃弩跃下的那些黑衣杀手们战成一团,刘裕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看着刘该,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在这里呆过三个月,这里的机关,密室,牢宠,就跟我的家一样熟悉,你只搜了那些废弃的房间,却不知道那些密室的所在,也难怪你打仗总是会中埋伏,害了部下的性命。”
  刘该的脸上肌肉还在跳动,眼光却是开始散乱,要寻找周围逃命的地方,刘裕厉声道:“事到如今,还不弃械投降?北青州的兄弟们听好了,这时不附逆顽抗,一概不问罪,若是再有持刃反抗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一片叮当作响,几乎是一瞬之间,刘该带来的军士,手里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兵器了,他们迅速地蹲下身,负手背后,以示退出战斗,而那百余名黑衣杀手,没了人群的掩护,顿时就显得那么地显眼了。
  刘该大叫道:“明月姑娘,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只觉得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整个身形,凌空而起,而周边腾起了十余道白色的烟雾,顿时就把刘该原来站的地方,隐藏在了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之中,刘该的身形直冲着刘裕飞来,刘裕眉头一皱,一闪身,就避开了他的身子,当刘该的身体落在地上时,刘裕才发现,他的背后,早已经中了三枚弩矢,两枚在后脖颈处,一枚在心脏的背面,全都是矢透股肤,几乎没杆而入,显然是不能活了,而刘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边流着黑血,把身下的地,染得到处都是,腥毒的味道刺鼻难闻,显然,又是极厉害的毒矢。
  刘裕叹了口气,举目四顾,那白雾之中,歪七斜八地倒了二十多名刘该的部下,可是刚才还站在刘该身边的明月,却是不知去向。
  这下,连刘该的亲兵们也愤怒了,一个军校厉吼道:“杀了这些狗杀手,为将军报仇!”
  所有的亲兵们都从地上跳了起来,抄起手中的兵器,对着那些荆州杀手冲了过去,四五个人围攻一个杀手,刀剑矛槊齐下,配合着刘敬宣的部下,很快,戏马台周围的看台上血雨纷飞,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刘敬宣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叹道:“可怜刘该,也是我们北府老将了,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刘裕平静地说道:“跟以前的张愿一样,他们不思报国,只想着趁乱自立,落得今天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只可惜这回又让那个杀手跑了,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我知道她叫明月,背后有个极为强大的组织。”
  刘敬宣咬了咬牙:“赶快下令留几个活口,严刑逼问,挖出这个组织。”
  刘裕摇了摇头:“对此,我不抱希望,阿寿你且看。”
  刘敬宣循声看去,只见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各处的战斗已经渐渐地平息,百余名黑衣杀手,绝大多数横尸当场,几十名刘该的部下,仍然不解恨,拿刀挥槊对着地上的尸体继续猛砍猛刺,而还有六到七名黑衣杀手,伤痕累累,退到了一处,相互的搀扶着勉强维持站立,周围有上百名北府军士,盾牌在前,弓箭在后,直指这些杀手。
  司马休之一身甲胄,今天那些埋伏在台下的军士,就是他指挥的,他得意洋洋地对着这几个杀手喝道:“速速放仗,还可饶尔等一条性命。”
  为首的一名黑衣杀手,突然大笑起来:“要我等投降,下辈子吧!”他突然用力一咬牙,顿时嘴角边就流出了黑色的毒血,倒地毙命,其他的几个杀手也是纷纷效仿,很快,这六七个人就成了冰冷的尸体,倒在了一起。
  刘敬宣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是再严格的军法,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的将士这样视死如归,寄奴,你说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些杀手宁死也不降呢,仅仅是控制家人,就能做到?”
  刘裕的表情严肃,摇了摇头:“哪怕是妖贼这样的疯子,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手下都这样自杀不降,这彭城戏马台里的格斗士,不也多是妖贼的战俘吗。我想,军纪和妖法都做不到的事,这个组织却能做得到,只能说,有比死让这些杀手更可怕的东西吧。”
  刘敬宣点了点头,司马休之和丁旿并肩走了过来,司马休之边走边笑:“寄奴啊,你从哪儿找来的这样的壮士,真是了得,我看阿寿的部下里,也没有这样的勇悍之人呢。”
  刘敬宣笑道:“猛牛兄弟今天看来又立了不少功啊,有机会的话,咱们可得比划比划呢。”
  丁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得跟阿寿哥多学几招。”
  刘裕看着司马休之:“休之,这里麻烦你收拾一下,我跟刘该的将士们有点话要说。”
  第2283章 宽恕叛军安人心
  小半刻钟后,刘裕站在戏马台上,千余名原来刘该的旧部,列队站在台下,他们手中都没有兵器,徒手而立,几个军校站在各自的队前,不少人的眼中含着泪水,毕竟带了自己多年的主将就这样死了,让人难以接受,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眼神之中时不时闪过几丝惊惧之色,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北府军向来最恨叛徒,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谁也心中无底。
  刘裕看着台下沉默的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北青州的兄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该所部,是我北府军以前的丛亭军,因为他出身彭城从亭里,而所招募的旧部,也多是祖籍是彭城一带的,唐军主,你就是丛亭里牛口村的,是刘该募兵时带出来的兵,我没记错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余岁的军校,黑面虬髯,正是刘该手下的军主唐毅,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刘镇军,你,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啊。”
  刘裕哈哈一笑:“你可不是无名小卒,我们同年入伍,一起征战沙场,虽然不在一个部队,但是你勇唐郎的大名,可是全军皆知呢,淝水之战时,你在丛亭军里当幢副,第一个在右军冲过淝水,拿下先登之功,此战身中六箭,受创八处,仍然大呼不退,战后论功,当为右军第一,那时候我们并肩站在策勋台上,接受全军将士的致敬的场面,我可记得清楚呢。”
  唐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低下了头:“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刘镇军,你今天已经是统领大晋,都督八州军事的大将军了,而我,只不过还是个小小的军主,你能记得起我,实在是太给我面子了。”
  刘裕大声道:“我记得你,不是因为军职高低,而是因为我们都为大晋立过功,流过血,这些是你应得的,就象大晋不会忘了我一样,同样不会忘了你唐毅,也不会忘了所有丛亭军将士这些年来为国守边的牺牲和功劳。”
  “刘该虽然变节投敌,但他以前为大晋,为北府军立下的功劳,我也同样不会忘记,今天他鬼迷心窍,失去了作为一个军人的本份,但凭他以前的功劳,我仍然会以军礼将之下葬,保留他作为宿将的荣誉,而他家人,也会得到卒于任上所得到的抚恤,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所有在场的将士,都不要外传。”
  唐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刘镇军,你,你是打算宽恕我家将军吗?”
  刘裕叹了口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刘该北伐有功,长年镇守边关,但也因此生出异心,更是失去了一个军人忠义的本份,最后因此而死,可惜可叹。桓玄篡位的背后,更有象这些杀手们身后的某个邪恶的黑暗组织的推波助澜,他们存心歹毒,故意让我们北府将士手足相残,就象让冠军将军孙无终带兵围剿刘大帅的公子,你们的希乐哥,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北府军的兄弟间也结下血仇,不死不休,如此,才能瓦解我们强大的北府军。要知道,我们连百万秦虏都可以破,如果不是自己内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打败我们!”
  唐毅等将士听得心潮澎湃,听到这里,全都振臂高呼:“北府之内皆兄弟,北府军不打北府!”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所以,今天的事,不要外传,刘该应该也是被这个黑暗组织所控制,所胁迫,才会做出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对外,我们所有人都要说法一致,只说刘将军在去彭城军议回去的路上,被鲜卑刺客袭击,不治身亡,三天之后,我会在彭城主持刘将军的葬礼,仍然是以北青州刺史,宁远将军的身份下葬,唐军主,在丛亭军中,你一向是刘该的左右手,资历也最老,现在,我以都督八州诸军事的身份,命令你暂代刘该之职,一天之内,整顿好军械,粮草,作好战斗的准备。”
  唐毅和部下们全都不信地摇着头,唐毅咬了咬牙,说道:“刘镇军,不管我们是不是被将军所欺骗,但我们今天都向你开弓放箭,已经是叛军的行陉,按军法都应该处死,你不追究我们的罪责,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但还让我们保留编制,还让我这个罪人继续统兵,只怕是万万不合适,还请你解散我们的军队,或者是另遣名将来指挥,如此方可正军法,安军心。”
  刘裕微微一笑:“我说过,今天的事情,概不外传,只要大家守口如瓶,那你们就不是叛军,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必须要服众上级的军令,刘该刚才是骗了你们,说我是叛国者,而你们是基于对这个二十年的老上级,老长官的信任,才对我放箭,这并不是叛军行为。”
  “现在真相大白,叛国的是刘该而不是我,我之所以不把此事外传,不是因为我多念旧情,而是因为现在南燕大军即将南侵,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如果此时我换将来统领你们,那将士之间互不熟悉,只会影响作战。”
  “各位都是彭城人,这淮北是你们的家乡,这些年来,逃难南下的北方民众,你们应该见了太多,如果让南燕得逞,占了你们的家乡,你们也要跟那些南逃汉人流民一样,有家难回,连祖先的坟莹也无法相守了。这一战,非独为了报国,亦为保诸君之家乡,愿各位明了!”
  唐毅二话不说,转过身,对着部下们大声道:“刘镇军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一战,不仅是保国保家,也是我等要用实际行动,为今天的事雪耻,刘将军误信奸人,害人害已,我们要为他报仇,就得多杀胡虏,保我家乡,如果有怕了怂了不敢打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军队,以后跟我唐毅恩断情绝,再不相认!”
  所有军士齐声大呼:“我等愿为刘镇军效力,愿保家卫国,与胡虏决一死战!”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三天后,彭城西,丛亭里,我与诸军一起为刘该下葬,然后,誓师北上!”
  第2284章 拳打脚踢教做人
  当刘裕在戏马台上,平静地看着唐毅所率的北青州丛亭军士们,重新拿起武器,唱着军歌,列队而出的时候,身后传来几声鼓掌的声音,伴随着刘敬宣的叹服之声:“寄奴,你的口才不比你打仗的本事差,听得我在后面都是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跟你上战场呢。”
  刘裕转过了身,平静地看着身后的刘敬宣,还有刘敬宣边上站着的司马休之和丁旿等人,刘敬宣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从刘裕的眼中,感觉到了些异样的气息,只听得刘裕平静地说道:“各位,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些事要跟阿寿聊聊。”
  丁旿挠着头,傻乎乎地说道:“寄奴哥,我还没上报咱们弟兄的伤亡呢,这回咱们…………”
  刘裕突然厉声道:“丁队正,这是在战场,我说的话是军令,你这是想要违令吗?”
  丁旿跟了刘裕许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九尺高的巨汉,吓得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了。司马休之连忙打圆场,拉起丁旿就走:“我等告退,刘镇军和阿寿哥许久未见,你们好好叙叙。”
  很快,整个戏马台就走得只剩下了刘裕和刘敬宣二人,诺大的格斗场,空空荡荡,连死尸也全给拖走了,只剩下了一地未及处理的血迹,刘敬宣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是眼前一花,刘裕一个巴掌直接抡到了他的脸上,这一下打得刘敬宣眼冒金星,刘裕含怒而击,用了七分以上的力,要是打在别人身上,只怕直接就能把人打得晕死过去,饶是刘敬宣健壮如牛,也给打得直接倒退了三步,几乎站立不住。
  刘裕一拳击出,嘴里却是在怒吼着,整个戏马台都回荡着他咆哮的声音:“杀慕容德很爽吗?很威风吗?这下你满意了吗?”
  刘敬宣的眼中泪光闪闪,连抬手格挡的意愿也没有,刘裕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的小腹之上,这一下踢得他一声闷哼,直接弯下腰,索性就此跪在了刘裕的面前,他一把解下了自己的头盔,扔在地上,也不等刘裕继续来打他,对着脸就是一顿猛抽,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下地抡在了自己的脸上,顿时,就让脸颊高高仲起,而他的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我该死,是我害了兰姐,是我害了雅之,是我害了轨叔,寄奴,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有怨…………”
  他一边打着自己,一边泪如雨下,就是当年看到父帅尸体时,这个人熊般的汉子,也没有这样伤心过,泪水混合着鼻涕,伴随着他口鼻之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飞舞,突然,刘敬宣牙一咬,直接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抄在了手中,倒转刀柄,就要向喉结刺去。
  这一下,刘敬宣真的是死意坚决,出手快如闪电,他的喉结,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刀尖的冰冷,可是正当他准备发力刺去时,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酸经也被同时扣上,顿时就发不出力,哪还能向内递上半分?
  刘敬宣长叹一声,睁开了眼,刘裕果然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处,抓着他的手腕,他咬着嘴唇:“寄奴,别拦着我,只有让我死,拿着我的人头,你才能救回阿兰,你全家才可以…………”
  刘裕反手一个耳光又打上了刘敬宣的右脸,而他的怒吼声在刘敬宣的耳边响起:“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做过的傻事,而是因为你现在的愚蠢!都到这步了,还想着自己的老婆和家人?刘敬宣,我们都是军人,进北府的第一天,军人当如何处世,你还记得吗?”
  刘敬宣的眼中热泪滚滚,手一松,匕首落地,人弹起,大声道:“军人当不惜性命,保家卫国!这是我等的本分!”
  刘裕大声道:“不错,弃小家,保国家,这才是我们军人要做的事情,你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去刺杀慕容德,现在闹的不是阿兰一个人的事,是南燕要举大兵南下,慕容德终于有了南征的借口。看看外面的那些兄弟,看看丛亭军的将士,看看你自己手下的年轻人,你准备让他们多少人去死?你准备让淮北,让大晋的多少家庭,为你的冲动和愚蠢去送命?”
  刘敬宣咬着牙:“祸是我闯的,是我冲动,是我愚蠢,寄奴,我无话可说,你现在就杀了我,用我的首级去阻止这场战争,用我的性命和鲜血,来洗涮我的罪过。”
  刘裕叹了口气,在刘敬宣的身前盘膝坐下,顺便一脚把地上的那匕首踢得远远的,他看着低头垂泪的刘敬宣,摇了摇头:“我要真的想这样做,还会约你在这里见面?直接召你来军府,斩了便是。阿寿啊阿寿,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刘敬宣抬起头,抹干净了眼泪,大声道:“寄奴,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怪我不识好歹,野心膨胀,酿成了大祸,无论是要我的性命还是要我出力做事,我都没话可说。今天跟我来这里的,是我最精锐的八百名兄弟,其他的淮北各寨,还可以调集三千人,我们所有人,都随时听你的命令。无论是战,还是暂避敌军锋芒,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次的事情远没有你现在想的这么简单,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自己就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冲动之事,包括之前你在淮北,为什么会跟孙无终打起来,甚至更早之前,大帅的死,也是疑点重重,自那天之后,我们就再无机会见面,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我要把这些所有的事情,跟你核对一遍,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刘敬宣有些迷糊了:“敌人?不是慕容德吗?”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德可没本事也没动机害死你爹,你逃亡的那一天,胖子看到了你爹死的场景,我们就从那天的事情,说起吧!”
  第2285章 黑袍阴影渐分明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渐晚,日头西垂,把两个盘膝坐地的人的影子,也长长地投映在了地上,而两人身边的地上,已经给二人手中持着的树枝比划得到处是各种图案,配合着他们情绪化的手势和肢体语言,以及忽高忽低的声调,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场激烈而深入的讨论,以至于让这对好兄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终于,刘裕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刘敬宣也从地上一下蹦了起来,他的脸已经肿得大了一倍,活象个胀水的馒头,而他一边揉着脸颊,一边恨声道:“你分析得不错,寄奴,真的是有个黑手党这样的组织,还在暗地里兴风作浪,你说,会不会就是原来黑手党的那帮人?他们是不是设了个局,骗桓玄相信他们已经完蛋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点我一直在怀疑,但是没有证据表明就是黑手党做的,而且,黑手党以前除了郗超专门负责与北方胡人打交道外,其他三人,据我所知都在北方没有什么势力,就是朱雀王凝之,也是靠了卢循在北方的一些旧关系才到了草原的。现在郗超和王凝之都死了,他们的后继者不太可能一下子在北方折腾起风浪,而且,这样做也不符合他们世家天下的利益。”
  刘敬宣摇了摇头:“害死我爹不就是保他们的世家天下吗?我觉得这很符合他们的一向手法。”
  刘裕叹了口气:“老黑手党在时,也几次想要拉我入黑手,在我看来,他们并不需要一定把我们这些北府旧将给除掉,让我们成为新的世家,对他们来说更合适。其实,这次我入建康后,夫人也来找过我,暗示过类似的意思,我以为,就算那个老的黑手党真的还存在,也应该是夫人的这种行事方式,跟我是求合作,而不是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挑起纷争,来害我。”
  刘敬宣不信地说道:“你难道忘了以前黑手党是怎么害你的吗?就算那几个老鬼死球了,难道新上来的就会一下子转了性?夫人虽然是好人,但她毕竟代表谢家,代表了整个世家的利益,不一定就和咱们一条心。以前我也是全信谢家,可现在,我落到如此境地,这世上除了你寄奴以外,我真的不会再相信别人了。”
  刘裕正色道:“我不是相信谢家,而是相信,象谢家这样的大世家,已经经不起再象前几年那样折腾了,郗超和王凝之的野心弄出了天师道之乱,把烂了吴地,让整个大晋的世家都断了衣食来源,现在只能靠在京城的产业来维持生计,这个时候,他们连京城产业都可以让步,连子侄从军都可以接受,又怎么有余力再来害我,再次祸乱天下呢?这个时候希望天下大乱的,绝不可能是谢家这样的大世家,而是象郗超这样的人。”
  刘敬宣喃喃地说道:“郗超这样的人?天下还会有这样的野心家吗?”
  刘裕叹道:“害得你我落到今天这境地的,不就是这样的野心家所为吗?刚才的那些杀手,他们用的都是荆楚一带的剑法,与我们吴地的武功迥异,甚至跟以剑术见长的天师道弟子,也是截然不同,依我看,这些是荆楚剑士,跟黑手党这样的吴地集团不是一路人。”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会是桓玄的人吗?害死我爹,搞乱北府,现在在败逃建康的时候再引南燕大军南下,以减轻被追击的压力,这很符合桓玄现在的处境啊。”
  刘裕摇了摇头:“桓玄不象有这样的本事,他要真的有这样的算计和能力,也不会给我起兵推翻了。甚至,今天的这些杀手,如果在我京口起兵时突袭京口镇,比如去我家,只怕阿兰一人也难以抵挡,一旦我们这些建义首领的家人给控制,那形势就会逆转,在当时拼命的时候他都不用这些人,现在才放出来,你相信这些人会是桓玄的手下?”
  刘敬宣抓了抓脑袋:“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何方的阴谋家,奶奶的,只有以后打下荆州后再仔细搜查了。不过,现在谈论他们只怕没啥用了吧,那个来找我的什么黑袍,说是我爹的旧战友,手上有我爹的令牌,这总不会假,荆州那里会有什么人以前跟我爹有交情?”
  刘裕叹了口气:“令牌可以伪造,再说当年桓温也多次北伐,并不排除跟你爹有过一起合作的机会,这些事你爹未必会跟你说,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这个黑袍应该是那个邪恶组织的首脑人物,而今天出现的这个什么明月,应该只是个单纯的杀手而已,现在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就是挑起南燕和大晋的战争,想引胡虏南下,至少是横扫江北六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解决当前的大麻烦。”
  刘敬宣咬了咬牙:“寄奴,你给我说实话吧,现在你手上有多少兵马,这次带了多少部队北上?”
  刘裕微微一笑:“除了我的镇军将军卫队,没别人了,只有指望彭城的羊穆之和原来刘该的部队,一个月内,只有这些人手,哦,对了,还有你的手下,此外,郁州那里我让猛龙过去了,十天之内,应该也能带来两千兵马,五十万石军粮。”
  刘敬宣无奈地摇了摇头:“北青州和彭城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一万五千,就算临时征发丁壮,也不会超过两万,因为这些年这里战事不断,成年男丁几乎全部从军了,我的部下不超过三千人,加上猛龙的,你最多手上三万人马,还大半是战斗力远不如北府军的普通部队,慕容德这回可是准备了一万四千辆战车,骑兵八万,步兵二十七万的大军,几乎整个南燕都作了全面的动员,光是大岘山一带的部队就有超过二十万,寄奴啊,我建议你还是暂时放弃淮北,退到广陵一带,让希乐和元忌他们回来,当年淝水之战,我们好歹也是组建了八万大军才可以对抗苻坚的几十万胡虏,这次的慕容德,比苻坚的军事才能高出很多,不可大意啊。”
  刘裕笑了起来,拍着刘敬宣的肩膀:“要是放弃,我何必来一趟呢?今天一退,以后只怕淮北再非汉土。”
  第2286章 燕帝亲临大岘口
  刘敬宣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刘裕:“寄奴,别开玩笑,如果是三万北府军,那主动出击,守住大岘山口,可以一战,可现在你的这三万人马不是北府军兄弟,也就我的三千老兵和刘该的北青州部队算是精锐,象羊穆之手下只能维持下治安,捕些毛贼,碰上南燕的甲骑俱装,那只有送人头的份,我知道你一向极有自信,但是兵者,国之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一旦作战不利,给敌军骑兵追击,只怕连逃都不容易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个黑袍的意愿,就是想挑起大晋和南燕的大战,这一步他已经做到了,南燕大军集结,即将南下,而按常理来分析,我如果放弃江北六郡,那声望会降到谷底,从此再不会得军心民心,可如果我不放弃,那就得从京城调兵北上,甚至调回希乐他们,如此一来,桓玄就会趁机反扑,我们的大业,就有功亏一篑的危险。所以,我们不能按着黑袍的意思行事,一定要出其不意!”
  刘敬宣咬了咬牙:“可是打仗,毕竟是要讲实力的,慕容德年过七十,一辈子都在打仗,我在南燕时,与之论过几次兵,他的指挥之道,已经是炉火纯青,比起其兄慕容垂,也是在伯仲之间,这回他不顾老朽之躯,御驾亲征,就是想学慕容垂那样,一次性地打垮,征服大晋,至少,也要把江北六郡收入囊中,不给子孙留下麻烦。你总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跟慕容垂一样,半路身亡吧。”
  刘裕微微一笑:“好了,现在知道了敌人是谁,在何处,明白了敌我的力量对比,剩下的,就是按我的意愿行事了,阿寿,跟我一起回彭城,我要马上升帐,军议!”
  鲁南,大岘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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