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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435节

  北府军各军各营,多以飞禽猛兽闻名,但以主将的名字来命名的,只此一营,何无忌挥汗如雨,一个人在烈日炎炎的校场之上,把一杆大戟舞得虎虎生风,连同他的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沙暴之中了。
  几声鼓掌的声音,似远似近,从外面传来,何无忌抹了抹眉毛之上的黄沙,把大戟往地下一插,沉声道:“偷看别人练功不好,外面的兄弟,咱俩要不要切磋切磋?”
  刘裕的声音缓缓传来:“好啊,正好好久没跟你对练了,我今天来,就是做这个的。”
  何无忌先是一愣,转而瞪大眼睛,只见刘裕那铁塔般的身影,就站在场外,手里持着一杆练习用的木戟,顺便扔过来另一根:“好了,无忌,咱们别打边说!”
  第1628章 比武切磋论军机
  棍风烈烈,校场之上,两条矫健的身影,打得风尘滚滚,从东头杀到西头,攻守进退,皆是一招一式精妙之极,即使是不通武功的人,也会看得如痴如醉,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男儿阳刚之美,正是北府军的两大高手,刘裕和何无忌,在这里训练切磋戟法呢。
  可是二人一边打,嘴里却是一直没停下来,聊的却都是军国之事,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打斗激烈,一丈之内都可能会被其武器挥击的劲风所伤,所以即使是想一睹两大高手神功的军士们,也都在二三十丈外远观,对他们正在说什么,却是完全听不见。
  何无忌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寄奴,看来你的戟法没什么长进啊,是不是功夫都用在骑射上了?”
  刘裕笑道:“在北方这些年,想练马下功夫都不容易,再说,也没有你这样优秀的步槊手来操练,不过,我看你的马术倒是长进不少啊。”
  何无忌叹了口气:“邺城一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的强敌,始终是胡人的骑兵,就算跟他们下马列阵而战,但是要高度机动,还是靠骑马才行,我这些年可没少练骑术,但跟你相比,倒是差的远了,要不然我们一会儿打完后,再去练练马术?”
  刘裕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建康,回去的时候,得带走两百将士,调任宿卫军,无忌,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何无忌哈哈一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跟皇帝既然已经公开与天下世家为敌,那就不能给他们黑了,除了找我们这些北府兄弟,你还能找谁呢?只不过你不够意思啊,先找阿寿也就算了,可为啥第二个找瓶子不来找我呢?”
  刘裕微微一笑,一下挡开了何无忌刺向自己胸前的一戟,反手三招攻出,嘴上却不停息:“羡之的侄子小徐现在在瓶子手下,今天正好是新兵考核,我也要去看看他的表现如何,回去要告诉羡之呢,再说,上次除了阿寿,就是瓶子伤得最重,于情于理,也该先看看他们才是。”
  何无忌叹了口气:“那个小徐,技术很好,甚至胜过当年刚进北府时的你我,但临敌经验太差,人又莫名狂妄,很有些世家子弟的臭脾气,要想成器,还得好好磨炼一下才行,这次要保护皇帝,责任重大,你最好别因为私人感情而坏了大事,锻炼他以后还是放到小战斗中,再慢慢提高吧。”
  刘裕点了点头,脚下倒踏七星步,闪到了何无忌如毒龙一样连环攻击自己的几戟,继而转守为攻:“你们如果都是这么说,那就错不了,看来要判断一个人,还是得在一起朝夕相处,演练才行,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些兵法就下结论,无忌,你原来是司马道子的东海王世子府上中尉,也算跟道子党有些关系,这次方不方便跟我去护卫皇帝呢?”
  何无忌哈哈一笑,格开了刘裕攻向自己的两戟,大戟在头上抡出了一个戟花,就是一阵猛抡,打得刘裕也是连连后退:“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刘希乐,不喜欢结交这些权贵,能跟兄弟们在一起痛痛快快的,比什么都要强。去东海王府是上面的安排,准确地说,是舅帅的安排,大概是我那母亲,在大帅面前唠叨着要他提拔我这个外甥,我本人其实是不想去守着元显那个小鬼的。”
  刘裕摇了摇头,举戟向天,格开了何无忌的凌空攻击:“你可别小看司马元显这小子,在我看来,他比他爹要厉害得多,以后若是有人能乱我大晋,不是他那个花天酒地的父王,而会是此子,我要是你,宁可多跟他呆久些,能把他教好,把那点小聪明用在正道上,会是国家的幸事。”
  何无忌叹了口气:“教这小王爷是王国宝,孙泰他们的事,哪轮得到我?我也就只能教他些武艺,跟他练功之余说说些沙场战事而已,不过这小子对这些倒是挺有兴趣,到目前为止,也没对我用什么心机。若不是司马道子因为恼火我不听他的命令,在戏马台帮你,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回北府呢,反正最后也没有北伐可打!”
  一声脆响,两个人的木戟格在了一起,相互缠绞,陷入了斗力拔河的状态,可是靠的却是更近了,刘裕勾了勾嘴角:“你这次回来之前,有没有听说或者感觉到他们有可能要对皇帝下手?”
  何无忌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没有,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要谋划这个,所以才把我打发回来,皇帝既然站在世家的对立面,那会稽王就会成为他们争相结交的对象,在我回来之前,已经起码有十几家主动去找过司马道子了,不过,象是王愉,庾楷等人,都是外任州郡长官,刁逵也给调去广州当刺史了,只怕他们还是想在外布势,挡住荆州和北府两大强藩,暂时顾不得皇帝吧。”
  刘裕正色道:“可不能这样掉以轻心,京城的宿卫兵马,包括各大世家的私兵,部曲,仆役,加起来就有数万之众,只要会稽王一声令下,就能控制整个京城,不需要外藩的势力,所谓布势外藩,不过是要拖住荆州和北府两路大军进攻的速度,等京城大局已定,要么另立新君,要么让陛下违下下诏,宣布殷刺史和王镇军是逆贼,那大势就去矣。”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只靠两百人马,就能护住陛下了?”
  刘裕笑道:“我们两百北府兵老兵,可当千军万马,加上宫城坚固,守个月余不成问题,足够拖到大军来援了,而且你应该清楚,刘大帅无数次地演练起兵之事,如果一切顺利,那打进建康,只要一天足够了。而我们,就是要争取这一天的时间,靠我一个人不行,还是得众家兄弟帮忙,所以,我需要绝对可靠的人。当然,无忌,我不勉强你,你曾经在会稽王那里当过中尉,有不错的前程,不一定需要卷入到这次的事情里。”
  何无忌叹了口气:“在你眼里,皇帝就这么靠得住吗?他跟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第1629章 兔爷营中尽健将
  刘裕正色道:“起码他现在站在那些一直害我们的阴谋世家,也就是黑手党的对立面了,冲着这点,我们也应该保护他。无忌,你若为难,我不勉强。”
  何无忌笑了起来:“你认定的事情,我一向追随到底的,刀山火海,生死无悔,你去找刘毅吧,黄昏之前,我会选好二十个忠诚可靠的兄弟,跟你一起走。”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找希乐之前,我要先去见兔子,有件重要的事情,我需要他办。”
  何无忌轻轻地“哦”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大戟,向后一步,倒提大戟于手,向着刘裕行了个礼:“那你的动作得快点了,上次戏马台上,兔子见到了殷仲堪,姓殷的说有办法治他的兔唇,他这会儿已经在收拾行装,恐怕要动身了,寄奴,这是人家治病的大事,你也知道兔子的军饷几乎全用在寻医访药上了,因为这张嘴,到现在连媳妇都没娶上,这次恐怕他没法帮你啦。”
  刘裕笑着还了个礼,把大木戟往地上一丢:“我这次没要他跟我去京城。无忌,早点帮我选好人,办好交接事务,明天中午,我起你们在皇宫吃御宴!”
  何无忌看着转身离去的刘裕背影,勾了勾嘴角:“这时候的御宴,可没那么好吃的啊,我看你应该把死胖子也给带去。”
  说完,他转头对着另一侧,聚在一起,正在一边议论,一边比划,甚至学着二人刚才的动作开始对练的一众部下,叫道:“快点过来集合了,臭小子们,有谁想跟无忌哥哥去京城的?速度报名!”
  一刻钟之后,捷兔营,魏咏之军帐。
  这支部队,是北府军中著名的轻装部队,乃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飞毛腿们汇集的一支部队,魏咏之本人的奔跑能力在北府军中当居第一,就连刘裕的速度也比他略逊半筹,跑上十个时辰要落后个百步之多,所以他为军主的营,就专门喜欢招收这些善奔之士,与别的部队多是膀大腰圆,上肢力量发达的猛汉们相比,在这个军营里,却尽是双腿发达,走路带风的小个子们,往往是作为轻兵奔袭,擅长短兵器近身格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这点,从他们的军主魏咏之,那随身携带,即使是坐着时也挂在腰间的短刀,爪勾,就可见一斑。
  魏顺之等人,带着三十余名兄弟,警戒在大帐之外三十步远,确保二人谈话的内容无人所知,刘裕看着正在帐中收拾着行囊,往一个铁扁担所在的两个筐里塞着干粮的魏咏之,勾了勾嘴角:“你就算去荆州,也可以以军官身份一路走官驿,何必要这样挑着担子去呢?就算平民百姓,也没什么人会跟你一样吧。”
  魏咏之咧嘴一笑,旋即收起,这已经是他的一个本能习惯了,因为他只要一笑,就会不自觉地翻起嘴唇,那黄澄澄的门牙就跟兔子一样露在外头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叹了口气:“上次戏马台一战,咱们可是把荆州五将的脸都打没了,要是我以北府军现役军主的身份一路走官驿,没准就会惹什么麻烦,这回我过去是为了求医的,可不是去惹事的。所以,还是吃点苦,装成平民过去的好,只要见到殷刺史,就没什么问题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时间紧迫,我还要见不少人,咱们长话短说,兔子,这回寄奴我在宫中宿卫,是为了什么,你想必应该知道吧。”
  魏咏之点了点头:“你现在跟皇帝绑在一起,成为天下世家的公敌了,宿卫军又在司马尚之手中,等于跟你说的黑手党控制了宿卫军,也没啥区别了,你要保护皇帝,就得有得力的兄弟,来咱北府,是为了找救兵的吧。唉,要不是我约好了要去看这兔唇,一定会跟你去的,如果实在紧急,那我荆州也不去了。”
  刘裕笑道:“还是兔子你了解我,不过,这回我找了足够多的帮手,不缺你一人,这些年来你访了这么多名医也没治好,那殷仲堪家学渊源,有不少良方,既然敢这样说能治好,就不会没有把握,所以,这回你一定要去荆州,只要帮我在队里挑十个人跟我去宿卫就可以了。”
  魏咏之的眉头一皱:“我听说你从瓶子和无忌那里带了各二十个人走,为何来我这里只要十人?是看不上我捷兔营的兄弟?”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呢?北府诸军,各有所长,你们这营有更重要的任务,一旦生变,光靠两百军士在宫城死守不够,还需要刘大帅的兵马星夜杀到救援,而每次大战,都是要你们营的飞毛腿作为先锋,斩关夺隘,刺探军情。所以,不能把这么多尖子都给我带走了,再说,刘毅那里的兄弟多,我得多给他留些名额,免得他有些别的想法。”
  魏咏之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心安了很多,你来之前,我已经让顺子他们去选人了,既然你只要十个,那就只好委屈十个兄弟了,他们都个个踊跃,想跟你在一起呢,拦都拦不住。”
  刘裕笑道:“那你能怎么淘汰十个人呢?”
  魏咏之笑道:“这还不简单,你走了以后,给他们四个时辰的时间给我出去跑,最早跑回来的十个就跟你走,就跟当年咱们入老虎部队的考试一样,如何?”
  刘裕想到了当年的那场终生难忘的选拔赛,跟刘敬宣真正成为生死兄弟,也就是那最后在终点线前的割舍之情,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是啊,老虎部队选拔赛,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兄弟。”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从那次我就知道,刘毅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候,这小子只会想着自己,寄奴,不是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对这人,你要留个心眼,千万不要把命交给他,这些天来,他跟各大世家走的很近,如果我是你,这次就不会带他。”
  第1630章 卧底荆州搞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呢,从参军之前我就跟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深知希乐的为人,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京口人,又在一起入伍多年,这情份,不能说断就断,希乐他的文才胜过我等,又极力地想要攀附权贵,所以,跟世家高门走的近,是自然的事,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因为世家的关系而出卖过我们,至少,如果在同一个战场上,刘毅是可信的。”
  魏咏之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以前我们的战场上,敌人就是在对面,可是你刚才也说了,敌人以后也许是在我们的背后,到这个时候,刘希乐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就不好说了。要是你带着刘毅,又不可能当小兵使唤他,肯定是要委以重任,万一他倒向那个什么黑手党,到时候怎么办?”
  刘裕摇了摇头:“不会的,起码这次不会,因为世家不止是道子一党,或者是黑手党。王镇军同样是大世家,刘毅正是因为想要投机,攀附,所以不会在局势不明时就轻易倒向哪方。他很清楚,北府军才是他的根本,如果帮着外人来对付北府军,会让我们兄弟离心,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北府军,也不会再成为他的助力,在世家面前,他也失了作用,所以,如果刘毅以后会跟我们分开,也是以后北府军出征时他会抢功,但这次,我想他是不会背叛我们的。上次格斗时,我没有选他,这次要是再不带他走,恐怕会让他真正地心生怨气,引起北府军的内部分裂了。”
  魏咏之叹了口气:“反正你有自己的主见,我说不过你,罢了,你去找刘毅吧,我去治我的病,早点治好,早点回来。”
  刘裕正色道:“只怕不需要你回来帮我了,时间上也来不及,听说殷仲堪曾经跟你说,你这病要动手术,动完之后还要缝合,半年内都需要不停地换药,连话都都不能说,想想真可怕,半年不说话,谁能忍得住?”
  魏咏之微微一笑:“这种事情只能听医官的,半年不说话,换取我这张嘴变得正常,还是值的。不过,这半年我没法来帮你了,半年时间,也怕是这昌道之争会分出胜负,若是真的要打起仗来,说不定我们就得天各一方了,不过寄奴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加入荆州军,对我们北府兄弟不利的。”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这次我需要你办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可能这事会影响你的前程,甚至有性命之虞,你可以不答应我。”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荆州打探情报,当卧底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桓玄现在点名要了刘毅的兄长刘迈去当参军,实际上是人质,而你如果过去,可以成为我的耳目,必要的时候,可以以刘大帅的代表的名义,跟殷仲堪谈判合作事宜。”
  魏咏之不屑地说道:“我们北府军天下无敌,要跟荆州佬有什么合作?而且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怕在桓玄眼中,我就是你的人,绝不会信任的。”
  刘裕微微一笑:“请注意,我说的是殷仲堪,不是桓玄。他们两个虽然交好,但一如他们的父辈一样,自幼是亲如兄弟,最后在权力面前还是反目成仇,殷仲堪必不甘心永远当桓玄的傀儡,二人早晚会起矛盾,还有雍州的郗恢和杨佺期,也是视桓玄为敌,但并不一定要跟殷仲堪为敌,现在殷仲堪的手下没有得力的人选,只能依附于桓玄,你和刘迈如果过去了,可以联手在殷仲堪面前,晓以大义,告诉他桓氏割据荆州,威胁皇权,与他忠义为立身之本的做人原则,是冲突的,得想办法在荆州建立自己的势力,只要殷仲堪被说动,开始自组军队,就会跟桓玄起矛盾,让他们在荆州掐来掐去,就不至于成为大晋的祸害了。”
  魏咏之长舒了一口气:“明白了,桓玄野心勃勃,一旦建康有事,他一定会提兵进京,你是让我想办法阻止桓玄能出兵,而且,是让殷仲堪去阻止。”
  刘裕正色道:“半年,就是你养病的这半年,我需要你一直在殷仲堪身边,取得他的信任,帮他出谋划策,帮他招兵买马,你若是这样做了,刘迈也一定会这样做,不过有一点希望你要留意,不要让殷仲堪对郗恢有不利的行为,再怎么制衡,也不能有损国家利益,郗恢现在是镇守中原和南阳的大将,若是他出了事,大晋的北方防线,有崩溃的风险。”
  魏咏之正色道:“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做的。时候不早了,我要收拾行装,你早点去刘毅那里吧,既然决定了要带上他,那就得跟他谈妥条件,以安其心。”
  刘裕站起了身,朝着帐外走去:“明天早晨,我需要你的十个兄弟,时间紧迫,就不为你兔子送行了,祝你此行顺利,再见面时,一醉方休!”
  魏咏之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帮我照顾好顺子,再见面时,一醉方休!”
  小半个时辰后,北府军大营,西门,岗楼。
  百余名锐卒,全副武装,分列四方,把岗楼护得是严严实实,楼上的刘裕和刘毅这两大北府军大哥,并肩而立,看着西沉的日头,刘毅喃喃地说道:“不知我们有多久没象今天这样一起看日落了,以前你最喜欢拉我做的事就是这个。”
  刘裕淡然道:“因为只有日落的时候才能看到你,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你永远是不见人的,躲到不知哪个的角度练功,或者是跟手下的兄弟们秘密聚会,这是你在京口时的习惯了,所以,要跟你谈心,只有日落,晚饭前这段时间。”
  刘毅勾了勾嘴角:“晋国的日落,只怕也要到了,寄奴,你为什么觉得我这次会跟你站在一起呢?你就这么有自信,靠我们这数百北府军老兵,就能保得住皇帝的性命?”
  第1631章 希乐选边站世家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刘毅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就别说这种话了吧,不错,我确实在世家间有些朋友,他们现在可是恨透了皇帝,更恨你,谁要你夺他们的百年地契,砸他们的饭碗,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点,不管是世家还是咱们江湖道上,都是一样的。”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不把世家的那些权力收回,不把那些本应属于国家,属于朝廷的土地,人口收回,那我们这些将士就永远得依附于世家,成为他们的世代奴仆,跟那些庄丁佃户比,也没太大区别,你真的甘心?”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当然不甘心,但是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想把这套大晋已经运行近百年的规则打个稀巴烂,然后再弄个新的规矩,甚至这个新的规矩,你可能自己都没想好。你打垮了世家,用谁来取代?靠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兄弟?京口总没有世家来占我们的地,但我们的兄弟们有几个是能守好自己家业,管住自己吃喝嫖赌的本性?连自己的家业都守不住,你指望他们能守天下的家业,可能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没有说彻底抛弃世家,毕竟他们有治世之才,我只是说夺回他们不劳而获,世代占有的田契,转归国家,他们自己根据爵位,功劳所得的合法利益,是应该保护的。”
  刘毅冷笑道:“怎么合法?军功跟文治比,如何相提并论?我们在军中很简单,靠胜败,靠斩首掳获,那立功还是受罚治罪,一目了然,可是在地方上文治你怎么算?收税征丁这些如何跟打仗的军功比?根本没有一个可比的标准,再说战事不是时时有,但是治理州郡,管理百姓是半日不可无。寄奴啊,虽然咱们是军人,是将士,但不可能用军法来治整个天下,更不能把文治和武功以一个标准衡量,你夺了世家的田地,以作军需之用,必然会引起大晋的文武失和,最后说不定会酿成大的战乱呢。”
  刘裕叹了口气:“我要做的,只是回归本来的规则,难道前汉后汉的治国,就只要世家不要军队了?大汉的南北军,难道是自食其力,自己屯田?国家征丁抽税,是得建立在国家能分配和管理所有土地的基础上,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是普天之下,几乎没有王土,所以我们这些将士的军粮,都反过来要靠世家的施舍,他们如果不想我们北伐,那卡住军需,我们就只能退兵,几次北伐的失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刘毅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你想制订新规矩,就不能现在就打破这套运行百年的老规矩,如果你没有压制世家的能力,也没有代替世家的本事,就只能按这套规矩来。除非,你自己成了新的世家,掌天下之权。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明白吗,寄奴?!”
  刘裕的眉头一皱:“所以说,你结交世家,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上爬,是为了以后能成为新的世家,能自己制订规则?”
  刘毅微微一笑:“谢家也好,桓温也罢,不都是这样发家的吗?他们起家的祖先,也不过是你我现在的地位,靠了军功而发达,然后跟别的家族联姻,出将入相,最后成为顶级世家,或掌中央权,或割荆湘地,都成了气候,到了那步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制订规则,来改变现在的局面。寄奴,我知道你一心想北伐,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不整顿了内部,北伐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们北府军既然没有立功的机会,就只有先跟世家搞好关系,然后取代他们,你现在帮着皇帝跟世家作对,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我们整个北府军,所以,我不可能跟你一路。”
  刘裕摇了摇头:“也就是说,跟咱们当年赌钱时一样,你只会下注在你认为一定会赢的一方?若是如此,为何你会在戏马台也来救我,甚至在去戏马台之前要去天牢劫狱?”
  刘毅哈哈一笑:“因为我们都是北府军,都是兄弟,那些世家高门之所以结交我刘毅,就是因为他们要在北府军中找一个可以制约你的人,如果你不在了,我就会给他们扔到一边,这些世家子们对我们武夫真正的态度,当年庾悦宁可把烧鹅扔进垃圾堆也不跟我们分享的时候,我就清清楚楚了,所以,我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爬到他们头上去,把这些年受的气,全部发泄回去,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刘毅的眼中神芒一闪,拉住了刘裕的手:“打仗,我不如你,攀附,你不如我,要想往上爬,要想让我们北府军作为一个整体,将来能凌驾于世家之上,需要我们同心协力,现在世家因为要保自己的田契,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与之对抗,是不智之举,你这时候不要强出头,皇帝也只有服软,回到以前的老路,到时候皇帝和会稽王的争斗,会更加激烈,我们只需要坐收渔利,待价而沽,就可以争取自己的地位上升了。”
  “到时候我可以要价王恭现在的位置,你去取代刘大帅执掌北府,再让无忌去荆州取代桓玄,咱们北府势力控制天下,到时候还不是咱们想干啥就干啥,不比现在为了没希望的战斗,帮皇帝强行出头要来的好上万倍?!”
  刘裕看着刘毅,长叹了一声:“希乐啊,这世上没有稳操胜券的战斗,五桥泽之战前,你是不是也以为此战必胜?可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让胜负逆转,这次也一样,你的眼光太现实,不看长远,你以为我站在皇帝身边必败吗?这说明你根本就没看清楚我站的是哪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站的,不是皇帝,而是天下的汉人百姓,这点,在戏马台格斗时,几乎全场压制世家的那些士人和百姓们发出的吼声,就是最好的证明。人心,只有人心,才是这个世上的天道所在,希乐,这回请你不要再选错边!”
  第1632章 天下人心是正道
  刘毅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他的双眼之中光芒闪闪,显然,刘裕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他喃喃地说道:“是啊,人心,可是,人心真的这么重要吗,要是这些百姓的愤怒能暴发出来,又何至于让这些世家高门,或者说你口中的黑手党,压制他们近百年呢?”
  刘裕冷笑道:“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压制和奴役,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的权力给剥夺,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质疑过,只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的父母一辈子成为世家高门的庄客,佃户,爷爷奶奶也是如此,再到太爷爷,太奶奶,所以这种生而为奴,就好像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实际上,人是万物之灵,古人尚且知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我们还不如陈胜吴广吗?”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他们太弱小了,又是分散,给各个世家大族控制,一盘散沙而已,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庄客,佃户们反抗过,不是没有逃亡的,甚至还有被天师道这些妖人组织起来谋反的,可曾有人掀起过半点浪花?人生在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给人骑在头上的赖活,也比英雄壮烈的死要好。”
  刘裕笑道:“那些自发的,零星的起事,只是图一时的义愤,没有目标也没有组织,而我们要做的,是以皇帝的名义,解放这些庄客佃户,让他们能分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土地,接受国恩,皇恩,而不是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世家高门的私产。如此,方可把他们的劳动所得,那些钱粮,器械,以赋税的形式还给国家,由国家,由朝廷,而不是由那些世家来调配,再也不会世家高兴就赏点军粮让我等北伐,如果不想让我等建功,就随便断绝后勤补给。这样的日子,不正是你我所期望的吗?”
  刘毅叹了口气:“光凭你我,根本不可能实现这样的日子,世家太强大,皇帝身边要兵没兵,要权没权,凭什么叫世家斗?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捏在世家高门的手中,随时都可能送命,你把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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