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32节
刁逵的眼中冷厉之光一闪:“够了,本官没有兴趣跟你们继续纠缠下去,刘裕,本官问你最后一次,来我刁家做事还钱的这个契约,你签不签!?”
刘裕冷笑道:“不签又如何?”
刁逵哈哈一笑,说道:“很好,你看看这是谁?!”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头向着刁逵的身后看去,只见三个给五花大绑的人,在刁毛为首的十几个恶奴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进了赌坊,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阵大变,因为这三个人,一女两男,可不正是檀凭之的老婆林氏和两个侄子,檀袛与檀道济?
林氏的头发散乱,衣衫有几处破了,破口处的肌肤正在渗着血,而她的脸上,则有几道明显的鞭印子,右眼的眼角处,一阵淤青,显然,她是给强行绑来的,来的时候还给这些恶奴打过。
而檀袛和檀道济这两个小孩子,给打得已经不成人形了,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身上到处是伤痕和血印子,檀袛正在号啕大哭,而檀道济则倔强地站着,他的双膝在发抖,显然很难再站立住了,但仍然硬撑着不倒,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
檀凭之看得目睚欲裂,几乎要冲出去,被身边的魏咏之死死地拦住,他的两只眼睛都要流出血来,怒吼道:“放了我老婆和侄子,要不然,要不然我要你们的命!”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出,那模样看起来几乎象是要吃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拦得住他现在的愤怒一击!
刁逵本来正在得意,但是看到檀凭之那种怒发冲冠的样子,有些害怕,一边的刁弘冷笑道:“事到如今,还想发狠,刁毛,让他老实一点!”
刁毛“嘿嘿”一笑,一抬手,就是在林氏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这一下,打得林氏的鼻孔直接开始流血,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摔倒下去,一边胁持着她的两个恶奴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这才让她没有倒下去,而她也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半句讨饶的话。
第93章 刁逵欲使刘裕奴
刁弘哈哈一笑:“怎么样,姓檀的,不想老婆挨打就给我跪下!”
檀凭之哭着跪了下来:“娘子,我没用,我好赌!连累你受这样的苦!”
他的心中悲愤至极,眼看着自己的娘子和弟弟受这样的折磨,却是无能为力,愤怒,辛酸,后悔,百感交集,把他泡在这五味杂陈之中,欲哭无泪。
刁逵一看檀凭之跪下,本来有点缩在护卫身后的他,也变得胆大起来,哈哈一笑,站直了腰,冷笑道:“檀凭之,你赌输了钱,只好委屈一下你的家人了,因为你太凶狠,本官不得不给你点教训,免得你再次煽动民变。”
檀凭之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要你们肯放了我娘子和弟弟,什么都好商量!”
在这一瞬间,刘裕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兄弟的娘子和弟弟受苦,无论什么条件,也可以先答应下来。
今天这个仇结得太深了,刘裕最近与檀凭之家走动极多,知道檀家诸子侄都被林氏一手拉扯大,这些小子对她的感情,远远胜过了那个从没有见过的亲娘,眼见她给人这样毒打,就算是皇帝,他也是二话不说,直接拿刀砍了。
刘裕心中暗想,实在不行先混进刁家为奴,让檀家娘子和几个侄子离开京口,然后向刁逵一家复仇,刁家上下,所有人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尤其是动手打林氏的刁毛,还有主使的刁逵与刁弘兄弟,必取他们的性命!
刁逵满意地点了点头:“早这样服软不就没事了嘛,也省得你娘子和弟弟受这皮肉之苦!还是刚才的提议,入我刁家为奴,怎么样?!”
檀凭之的心一横,正要开口应承,却听到林氏厉声道:“凭之,你在做什么?向仇人讨饶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中间跪皇帝,怎么能向这种狗官屈服!给我站起来,要不然,你就不是我的夫君!”
檀凭之的眼中泪光闪闪,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林氏边上的刁毛脸色一变,骂道:“臭娘们,想死是不是!”
刁毛的手一抬,就要再打人,檀道济大吼一声:“不许打我婶娘!”
檀道济小小的身子猛地一挣,不知哪来的一股大力,把夹着他的两个壮汉恶奴给挣到了一边,闪出身子,小脑袋用力一撞,狠狠地顶到了刁毛的腰间,把这条大汉居然直接撞得跌出去四五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边的几个恶奴跟着扑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对着檀道济的身体就是一阵施暴,林氏拼命地向前拱着身子,想要挡住这些拳脚,就象老母鸡保护小鸡仔一样,把后背露给了这些恶奴,由自己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刘裕大叫道:“住手,不许再动手,有话好商量!”
刁逵笑着一抬手,几个恶奴得意地退了下来,而林氏和檀道济已经给打得站都很难站起来了,林氏的嘴角在流着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气若游丝地说道:“刘,刘大哥,千万,千万不能,不能向贼人,贼人屈服!”
刘裕咬了咬牙,这一刻,他作出了一个决定,朗声道:“刁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檀兄弟和魏兄弟欠你两万钱,我会替他们还你的,但入你家为奴的事,休要再提。这是檀家娘子的话,我不能,也不敢违背!你若逼我太紧,大不了鱼死网破!”
刁逵的嘴角勾了勾,他没有想到,檀家人竟然如此硬气,尤其是林氏一介女流,居然也能如此强硬,本来到手的刘裕的卖身契,居然就这么没了。
正说话间,赌坊外响起了一种嘈杂的喧嚣之声,京口的乡音在众人耳边回荡着:“你们闪开,谁也不许暗害刘裕!”
“这里是京口,一切要讲王法,谁要是搞私刑,俺们京口人不答应!”
而一些中气不是太足的声音也在蛮横地响着:“闪开闪开,这是刁刺史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手持器械冲击官军,你们是想造反吗?!”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吼之声:“寄奴,江公和高叔带人来了,这里是京口,谁也不能乱来。”而随着高素的这个声音,上千人都高声呼喝吼叫着,气势之盛,如同沙场之上的千军万马!
而江敳的声音也沉稳地响起:“刁刺史,草民江敳,特此前来提醒你一句,你是朝廷命官,行事须遵法度,京口是国之重地,不宜激起民变。”
这下刘裕的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身为前任高官的江敳亲自出面,今天的事情就有了转机。
与普通百姓们的冤屈叫天不应不同,这些高门士族,就算卸了官,仍然有办法上达天听,即使是刁逵,也不敢乱来了,阻止这官道勾结的阴谋,当众揭穿他们的骗局,让京口百姓再不沾赌,就在今日!
而刘裕这次在来之前,就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应对,要不然,也不至于孤身敢闯这龙潭虎穴,只是对于自己的布置,他仍然不敢有充足的把握,直到听到刚才的声音,他才充分地放下了心,接下来的计划,也可以层层推进了。
刁逵的眼珠子在直转,刁弘凑了上来,小声地说道:“大哥,这刘裕又臭又硬,看来不肯就范,要不我们把他一家下了大牢,找机会弄死他们,以后看谁敢跟我们作对!”
刁逵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刘裕在京口影响力不小,现在外面来了不少京口佬,真要僵持下去,只怕会有麻烦。但上次的气实在难咽,今天不好好地修理这帮人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刁弘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不取他们性命,只怕他们会报复的。而且,那姓江的以前可当过官啊,还跟谢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万一…………”
刁逵冷笑道:“江敳不过是个致仕的前任官员,有大王给我撑腰,我怕他做甚?!再说,江家在这里没有私兵部曲,就算告到谢家,我也早就把刘裕给收拾了,不用怕,今天,我就要在京口立威,而刘裕,就是我开刀的第一个!”
第94章 倒打一靶强夺理
说到这里,刁逵的眼中凶光一闪:“刘裕,你不想入我家为奴也可以,那两万钱,我可以宽限你三个月再还,不过,现在你得把利钱给付了!”
刘裕的剑眉一挑:“利钱?什么利钱?我何时借过你钱?”
刁逵哈哈一笑:“你打烂我刁家出钱建的赌坊,就是欠我的钱,而且你的这两个兄弟欠了二万钱,可是有字据的,我们刁家的规矩,只要借钱,就得先付三个月的利息。难道你不知道吗?”
刘裕冷笑道:“刁逵,你好歹也是个刺史,这样耍无赖,就不怕丢脸吗?明明是你在这里设局出千,给我撞破,还成了我欠你钱?”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丢脸?老子从娘胎里出来,最丢脸的一次就是拜你所赐。实话告诉你,这利钱,就是上次你在京口擂台的时候当众羞辱我们刁家所欠下的,今天,你不肯来我刁家当僮仆,就得把这账给连本带利清了!”
檀凭之看向了孙泰,语气一软:“孙教主,请你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帮忙求求情吧,你求求刁刺史,请他放了刘大哥,我们保证刘大哥不会回来寻仇的。”
孙泰冷笑道:“刘裕并非我道中人,本主没有救他的理由,这是他和刁刺史之间的恩怨,我们方外之人也不便干涉。”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刘裕,要是你肯入我天师道,本主会向刁刺史为你求情的。”
刁逵哈哈一笑:“孙教主,你就别戏弄他了,就算刘裕入了你天师道,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你求情也是没用。”
孙泰笑着一摊双手,看着檀凭之等人:“怎么样,听到了吧,本主也没有办法。凭之,咏之,你们也是我道中人,这些俗世之事,少管为妙,只会影响你们修仙得道啊。”
刘裕的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沉声道:“刁逵,你说我欠了钱,要定我的罪,那好,敢不敢到外面,在京口父老面前辩个清楚?”
刁逵冷笑道:“你在这里大闹赌坊,打伤这里的天师道弟子,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就算到京城告御状,也没有任何机会,好,本官就给你个机会,在这京口人面前,亲自审你的罪!”
天色早已经大亮,已近午时,外面的知了之声此起彼伏,骄阳似火,洒在这平虏村的广场之上。
而这块前不久刚刚举行了天师道的布道大会的地方,却是站立着三个铁塔般的汉子,刘裕,檀凭之和魏咏之并肩而立,面无惧色。
四周已经围了几千名平虏村和周围其他村的百姓,千余名刁逵带来的军士,围成人墙,把百姓们给隔开。
这些百姓的手中没有兵器,但大半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子,江敳在十余名家丁的护卫下,站在内圈。
而高素、何衡、诸葛昂等本地宿老,则抱着双臂,站在军士们所组成的人墙后,他们身后的几千个嗓子都在高声怒吼道:“放人,放人,放人!”
距离木桩二十余步的地方,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凉棚,刁逵和刁弘兄弟二人,得意洋洋地坐在两张胡床(矮脚小凳,类似后世的马扎,在这个时代刚刚出现,从北方胡人带来,渐渐在江南上层流行)之上。
几个侍女在轻轻地摇着扇子,送来徐徐凉风,刁逵与刁弘的手上拿着西瓜,一边在吃,一边看着烈日之下的刘裕,脸上尽是嘲讽与冷笑。
刘裕的嘴上给晒得脱了皮,站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刁逵看起来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甚至还没有动手,不过,接下来,等再多来点人时,刁逵就要开始对自己下毒手了。
刁逵缓缓地站起了身,广场四周,早已经议论纷纷,尽是同情刘裕之声,而且随着人越来越多,这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尽管这些村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好人坏人,一看便知。
刁逵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京口的父老乡亲,今天,本官例行公事,巡查四乡,却发现在金满堂赌坊之内,有人欠债不还,还发狠耍泼,想要闹事,幸亏本官带了兵将,将此人拿下,这个赖账不还的赌棍,就是站在这里的人,前蒜山乡里正,刘裕!还有他的两个同伙,檀凭之,魏咏之!”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不信的置疑之声:“刘大哥怎么会是这种人,不可能的!”
“刘大哥这阵子不是一直不赌钱的吗,连我都知道,怎么会欠了赌债!”
“刁刺史,你是不是搞错了?刘大哥不是这种人,我们可以联名作保!”
刁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人能做到刺史,靠的除了心狠手辣外,也是天生具有表演的天赋,刚才在赌坊内的那种嚣张狂妄的劲儿,现在是一点也没剩下了。
他摆了摆手,作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众人小声,然后假惺惺地说道:“赌博一道,能让人失去理智,没了判断。檀凭之这阵子赢钱很顺,自视过高,结果跟高手对赌,一下子押了两万钱,输了个精光!”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欠债的契约,向着四面扬了扬:“檀凭之和魏咏之的欠债借据在此,上面有他们亲手按的手印,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让他们自己说,是不是欠了两万钱?!”
檀凭之本能地想要出言反驳,却是一眼看到在一边的角落里,刁球带着几十个兵将,正按着自己的娘子和两个侄子,他们的嘴里都已经塞了布,动弹不得,若是自己再在这里驳了刁逵的面子,只会让亲人受更多的苦,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檀凭之只能违心地说道:“不错,是我输了钱,愿赌服输,这两万钱,我檀凭之欠赌坊的!但这与刘大哥无关,魏兄弟也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拍了拍檀凭之的肩膀,沉声道:“刁逵,你身为刺史,在这里勾结妖人,设下赌局,引我兄弟上套,还绑架他的家人,以为人质,哪还有半点父母官的样子,我们京口有你这样的刺史,是我等百姓的灾难。”
“相信你的所作所为,朝廷一定会查实,你会得到报应的!现在这里是我京口四乡的宿老,吏长们,绝不会让你在这里欺压良善。”
第95章 神目如电伏兵现
刁逵哈哈一笑:“好你个刘裕,就是你指使你的这两个手下,在这里寻衅滋事的,他们输了钱,你还想赖账,想要强行把人带走,甚至动手大闹赌场,毁人生意,伤人伙计,这些都是本官亲眼所见!”
“所谓父债子还,这檀凭之本就是外来之人,你就是看中他这点,才会骗他做这种事,输了以后一走了之,本官早就洞察你的奸谋,这才早早地控制住檀凭之的家人,我大晋实行连坐之法,何来绑架之说?你现在走投无路,就想再次煽动乡人,与官府对抗,今天不把你这嚣张气焰打掉,王法永远不可能行于京口!”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视刘裕为英雄的乡人们叹息不已,摇着头,而一些面生的外乡人,显然是天师道弟子和刁逵的部下假扮的平民百姓,则趁机兴灾乐祸地说道:“看到了没,我早就知道这家伙只会欺负人,早晚会出事的。前两年才收敛了点,一进了赌场,又原形毕露了。”
“就是,这叫野性难驯,哼,谁叫从小连他爹都不要他呢。”
“是啊,没爹没娘,缺乏管教,就是这样。本以为长大了可以痛改前非,可还是不成器啊。”
“你们少说几句成不,刘大哥,刘大哥这样,肯定是有苦衷的。”
“二熹子,别给他说好话了,我们知道刘裕平时护着你,但他这一下输了两万钱,难不成你给他还?!”
“我,我…………”那个曾经在刁弘初来京口时给欺负过的乡间少年二熹子,极力地想要给刘裕说话,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急得脸都要红了。
刁逵对外界的反应很满意,越发地飘飘然了:“刘裕在赌场惹事,打人,被本官当场拿下,本官身为京口父母官,有维护秩序,保境安民之责,刘裕身为前里正,知法犯法,横行霸道,罪加一等。”
“刘裕,你说你这里有个什么京口法则,那本官也告诉你,欠了本官的钱,也有个刁家法则,要么入我家为僮仆,打工还钱,要么,嘿嘿,今天乖乖地让本官打上一百鞭,权当认罪受罚,然后再打入大牢,什么时候有钱还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高素愤怒地大声道:“不就砸了个赌坊吗?要下这样的重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何衡也沉声道:“我们京口向来不允许开赌坊和妓馆的,这是开国以来的规矩,刁刺史你有错在先,还要打人下牢,我等京口父老绝不答应!”
刁逵冷笑道:“本官上任时就说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国难当头,胡虏南下,需要招兵买马,收粮造械,以保家卫国,本官连所有的家财都捐了出来,现在要组织义军,没有钱财,这才在这里开起了赌坊!”
“难道你们京口人想要赤手空拳,穿着布衣上阵吗?没有钱,哪来的刀枪剑戟,哪来的精良铠甲?而这一切,都给刘裕毁了!”
沸腾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刁逵的这套强词夺理,还真的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
刁逵继续说道:“刘裕喜欢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京口规矩,可是这京口规矩的第一条,不就是要忠君报国吗?天师道的道长们,为了帮朝廷抵抗胡虏,把香火钱和赌坊的收入都捐了出来。”
“这刘裕不思报国,却跑到天师道的赌场里,输了钱就大闹,这不仅仅是赖钱的问题,更是贪墨朝廷的抗胡经费,往大里说,斩了他都不为过!”
刁逵声色俱厉,说得众人交头结耳,倒有不少人点头称是。从上次京口百姓的反应来看,他知道京口百姓恨极了胡人,只要把刘裕欠钱的事往抗胡上扯,就一定能收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