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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27节

  刘裕对着江敳再一行礼,沉声道:“江公,今天这宴,我和穆之是无法再留了,不过在座诸君,请听我一言,大丈夫生于世,出身并不决定一切,英雄多出草莽,民间亦有龙蛇,这个道理想必各位都明白!”
  “当今之世,神州陆沉,天下丧乱,身为汉家儿郎,当思报国,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刘某不才,愿从军报国,建功立业,权势富贵,我自取之,无需他人引荐!我相信以穆之之才,胜我百倍,王候将相,又岂在话下?江公,你的女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到这里,刘裕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唱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青山不改绿水流,寻常巷陌有鱼龙,一日教我遇风云,八荒六合任我游。”
  刘穆之也跟着刘裕携手而出,边走边唱,二人心中的万般委屈与愤怒,尽化在这首歌中,余音绕梁,久久不止。
  刚才厅中那些面带嘲讽之色的宾客们,也都刮目相看,肃然而立,直到二人已经走出大门,看不到身影时,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第78章 从军报国取功名
  刘林宗静静地看着二人出门,一边的李致之低声道:“除了刘裕外,我看刘穆之气度不凡,又一向有饱读诗书,过目不忘的奇才之名,连一向眼光苛刻,拒绝了无数世家公子提亲的江公,都肯以爱女下嫁这么一个穷小子,可见其很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日必非池之中物,明公是否要将之招致幕下?”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端起一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只怕他的岳父不会让我们占了这个先机的,大战将致,即使是江公,只怕也不能安坐了吧。”
  “今天他的两个儿子这样公然羞辱刘穆之,他却不出面阻止,我倒是觉得,这恐怕是江公有意为之,想让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婿,能知耻后勇,抛妻弃家,从军建功呢。至于刘裕…………”说到这里,他收住了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个角落里,孙泰冷冷地看着刘裕和刘穆之远去的背影,徐道覆得意地笑道:“看来这些世家子弟们,更是看不上刘裕这样的人哪,连刘裕都受这白眼,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些草莽龙蛇,终归还是会入了神教哪。弟子提前恭喜师尊了。”
  孙泰的嘴角轻轻一勾:“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穷,是没有讲气节的基本条件,你们最近盯紧点赌坊,我料刘裕,很快会再来的。”
  刘裕和刘穆之就这样走出了江家大宅,走在乡间的路上,轻风吹拂着二人的须发,路边不时地有在地里劳作的农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向着二人笑着打招呼,可二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言不发。
  刘裕知道,不出一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口,他开始越发地担心起刘穆之将如何渡过这个难关了。毕竟,这是一个读书人,贪吃归贪吃,但给人这样侮辱,却是从没有过的事。
  刘穆之在一处荒丘边上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已经是泪水横流,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刘裕心中一阵酸楚,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递了过去:“胖子,你要是想哭就好好地哭出声来吧。没事的。”
  刘穆之接过汗巾,盖在自己的脸上,默然半晌,静静的微风拂过这处荒丘,仿佛是刘穆之在轻轻地呜咽着。
  许久,他才摘下了这块布,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戚容,他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寄奴见笑了。”
  刘裕咬了咬牙:“江家兄弟,着实可气,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为你出气。”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用的,寄奴,就算你用拳脚来对付他们,吃官司不说,他们也不可能服气。他们毕竟是权贵子弟,看不起的,是我们的出身,只有官做的比他们大,权势盖过他们,才会让这种人转而服气。”
  刘裕叹了口气:“天底下最难获取的就是权势了。胖子,你我不是没有才能,只是缺乏出头的途径和机遇。连刁家兄弟这样的人渣都可以位居高官,我们却是报国无门,出头无望,只能说世道不公啊。”
  刘穆之咬了咬牙:“以前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可以抛下家庭,想要从军报国,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家里,要出去做事,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
  “我自问还是有几分治国安邦的本事的,明天,我就去广陵谢将军的幕府中应召,我想,如果有机会能见到他,一定是有机会的!”
  刘裕哈哈一笑:“好,你就需要下这个决心,不然真的是太可惜了。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这几天也会出发。”
  刘穆之点了点头:“行,今天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饭。”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不是吃过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顿饭是在江家吃的,我现在恨不得把这些吃进肚子里的全吐个精光,也不用占他家的情。寄奴,这顿饭不算,我说的是,我自己要请你吃一顿。”
  刘裕眉头一皱:“这时候去你家?我们刚吃过饭啊,这会儿也吃不下。再说…………”
  说到这里,刘裕欲言又止,刘穆之哈哈一笑:“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江家受了气,回家要找老婆出气吗?”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这回你夫人连去赴喜宴都不肯,显然是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可能她也听到今天的事了,我一个外人在场,是不是不太合适?”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很合适,太合适了。我就是要让老婆知道,是你刘裕,而不是她的兄弟,才是能跟她丈夫一起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她是大户高门的小姐,但不能看不起我们兄弟。”
  刘裕收起了笑容,直视刘穆之:“胖子,你觉得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跟她的两个兄弟一样势利吗?”
  刘穆之自信地笑道:“不,我夫人倩文,是她看上我的才华,才主动提出要嫁我的,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我身边陪我读书,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喜欢我这个人,她兄弟是她兄弟,但她的见识,是和我岳父一样的。”
  刘裕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胖子,你拉我去吃饭,只怕也是想向你夫人请求,让你离家求功名吧。”
  刘穆之笑着点了点头:“寄奴啊,别人都说你是一勇之夫,但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心思非常缜密,绝不是无谋之人。既然给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倩文很爱我,舍不得我离开,如果我不拉上你结伴而走,她只怕是不会同意的。而且,今天的事…………”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又变得红红的,脸上的肥肉都在跳动,手也微微地哆嗦着,显然,现在他仍然无法释怀。
  刘裕笑了起来:“其实,你早就知道今天这个婚宴上会给你的小舅子折了面子,但只有这样,才能说服你夫人放你从军,是不是?”
  第79章 约定建业取功名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我夫人其实一直是想劝我向岳父开口,在他手下混个差事,或者由他举荐给别的高官当属下。但我若真这么做了,只会更给他的两个兄弟和其他的世家子弟看不起,我刘穆之要靠自己的才华堂堂正正地出头,而不是借了老婆家的势。”
  “今天我受了辱,正好有个好借口,从这点上来说,江家兄弟也帮了我忙,趁着这股子劲头,我可以向倩文提出离家求功名的事。我想,她这次是无法再拒绝了,为了让我的委屈和愤怒看起来更象那么回事,我还得拉上你。”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事你也考虑了很久了。好,胖子,这回我帮你,但是我有言在先,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能离家,有些事情我还要安排好才能走。”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不是昨天就说过,你可以随时走吗?”
  刘裕摇了摇头:“从今天的事情,我越发地觉得,求功名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好比你,如果要白身从军应募,真的可以见到谢将军吗?今天我们得罪了你的两个小舅子,只怕他们接下来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你我被征辟,我们得想办法向着高官大将,展示我们的才华,今天这次的宴会没有达到目的,只有另想办法了。”
  刘穆之默然无语,双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显然,这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有个士人的身份,但家道早已经中落,往上几代人都没有在朝廷任过京官,在那些个高门世家看来,与寒人无异。今天江家兄弟对你是这个态度,难保谢将军或者是其他的高门子弟也没这样的想法。所以,为了见到他们,我们还得备点钱才行。”
  刘穆之眉头一皱:“所以你还得继续去赌钱?这条是邪路,不能走啊。”
  刘裕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邪路,但更是一条绝路,英雄落魄,一文不名的时候,除了去抢,就只有去赌了。今天在宴会之上,那天师道的众人,不也亲眼看到我们受到的羞辱了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将计就计,在这个时候你去赌场,有足够的理由,就算是为了挣一笔钱证明自己的能力,也绝对不会引人怀疑,不象之前成天在赌场转悠却不下场,有打探消息之嫌疑。”
  “怪不得,你今天原来说是要我引见你见我岳父,商谈这赌场探查之事,可是宴会上却是一字不提啊。”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这个赌场是天师道开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们在各地的信众极多,受到的捐赠也多,根本不至于要用开赌场的办法来赚钱啊。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刘裕冷笑道:“这段时间我已经看得清楚,他们就是要人走投无路,在赌场中输光一切,最后去向刁家借高利钱,然后卖身为奴去抵债。虽然现在他们没有真正地把哪个逼得卖身,只是手握了欠条,但我敢打赌,等到征兵之时,他们一定会翻脸讨债,到时候起码能逼得众人无处可去,只能进入刁逵出面组建的州郡军中,那就跟卖身给姓刁的,没有区别了。”
  “刁家的头号目标就是我,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试一试,他们今天觉得我急着要用钱,一定会布下精心准备的骗局,诱我上勾,而这,也是我将计就计,反过来揭穿他们骗局的绝好机会。只有当面破了他们的千术,才能警告所有的京口父老,这个阴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穆之咬了咬牙:“只是这样一来,你几乎是要单枪匹马跟天师道,跟刁家,甚至跟他们背后的势力斗,真的有胜算吗?你从不出手赌钱,这其中的各种招数,你真的清楚吗?”
  刘裕微微一笑:“你看,这回你岳父的寿宴上,可是来了不少高官显贵,比如刘林宗刘先生,我隐约感觉,他的来头不会小,而且两次来我们京口,可绝不会是单纯来游历的!”
  “如果我们这回能立下大功,也许可以直接入他的法眼,得到了重要人物的青睐,起点就要高得多。我相信,朝中的其他高等世家,绝不会让刁逵和天师道真的搞乱京口,好啦,胖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先去你家喝酒吧。”
  刘穆之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对,醉里乾坤大,一醉解千愁,喝完了再说。”
  刘裕看了看天色,已过申时,天色开始渐渐地昏暗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好,那事不宜迟,正好去你家里吃晚饭吧,喝完了酒我还得早点回去,要是真的去那赌场,也得作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也许,檀兄弟他们还能帮我一把呢。”
  半个时辰之后,蒜山乡,刘穆之家。
  昏暗的房间里,灯光在微微地跳动着,一个半旧的烛台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灯油,支撑着火苗的燃烧,把三个人的影子,映在了墙上,长长的。
  刘穆之与刘裕相对而坐,各自跪坐在一个破草席上,二人的面前各自放着一张小几,上面空空如也,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坐在刘穆之的身边。
  她荆钗布裙,布帕包头,仍然难掩那乌黑的秀发,柳眉凤目,容貌端庄,虽然这一身平民的打扮,但仍然难掩其风华,可不正是那刘穆之的妻子江倩文?
  刘穆之干咳了一声,对着江倩文说道:“夫人,今天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妾身早就劝夫君不要去赴宴,就是怕出这样的事,我的那两个兄弟,都是尖酸刻薄的人,就连爹爹也难以管束。今天夫君受的委屈,妾身愿意一力承担,只要能让你心情好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刘穆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我与夫人在一起,却是没有遗憾,你兄弟的事情,与你,还有岳父大人无关。再说了,也是因为我到现在一事无成,这才给你的兄弟看不起,不能全怪他们。”
  第80章 秀发换酒也堪情
  江倩文凤目之中水波流转,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刘裕:“多谢刘大侠仗义相助,今天多亏了你在场,不然,不然妾身还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呢?”
  刘裕淡然一笑:“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我和穆之是自**好,今天我不帮他出头,谁帮他出头?”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好了,夫人,今天我只想请寄奴好好地喝一杯,一来是为了答谢,二来嘛,也是为了饯行。”
  江倩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饯行?什么意思?刘大侠要远足?”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是准备从军报国,建功立业去了。”
  江倩文轻轻地“哦”了一声:“刘大侠不管家中的老母和幼弟了吗?”
  刘裕笑道:“胡虏即将南下,大战一触即发,这正是男儿建功沙场,搏取功名的好机会。等打完了仗,我再回来便是。再说了,在军中应募,也是有军饷的。”
  江倩文点了点头,看向了刘穆之:“刘大侠说的很好。夫君,你满腹才华,这建功立业之事,也不应该落于人后,妾身以为,你最好和刘大侠结伴投军!”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没有料到,江倩文居然会主动叫刘穆之去投军,二人这一路上,还商量了很多江倩文不愿意刘穆之出来时的应对之策呢,没想到直接不用了。
  刘穆之也有些意外,奇道:“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我哪怕去建康和广陵城,你都是百般不愿,为何现在要我投军去?”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夫君想要建功立业,搏取功名的心思,妾身岂会不知?只是妾身一直以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还没有给夫君怀上一男半女,不舍得让夫君远行。”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刘大侠说得对,这回的机会实在难得,谢将军建幕,广收英才,不同于平时的朝廷选士,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而且,夫君今天受辱于妾身的两个兄弟,就是因为身无功名。妾身知道,夫君心高气傲,必然不会通过妾身去向娘家,向爹爹求官,所以,妾身又怎么能阻止夫君呢?”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夫人深明大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倩文站了起来,对着刘穆之微微一笑:“夫君和刘大侠但且稍坐,妾身这就去取酒来。”
  江倩文说着,向着刘裕微一欠身,点头行礼,然后就走出了屋子,刘裕长叹一声:“胖子,有这样的老婆,这辈子不会有遗憾了。”
  刘穆之笑道:“那是,娶到她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我忘了家里没酒了,还要她去现沽,让寄奴你久等了,抱歉。”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今天这顿酒,我喝定了。来,胖子,咱们聊聊投军后的事情吧。”
  半个时辰之后,刘穆之的眉头微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村头的李家酒肆来回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啊。”
  刘裕也有些紧张:“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
  二人正要起身,却听到江倩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妾身回来了。”
  刘穆之和刘裕相视一眼,坐了下来,只见江倩文推门而入,右手里抱着一小坛酒,而左手则拎着几个荷叶包裹。
  刘穆之奇道:“夫人,你去哪儿了?沽酒要这么久吗?”
  江倩文的神色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除了沽酒外,还买了一些下酒菜,刘大侠和夫君相聚,共商大事,喝酒怎么可以没有小菜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个荷叶包放在了小几之上,打开之后,一阵肉香扑鼻而来。
  只见一个包裹里放着猪头肉,另一个荷包里放着酱鸭,第三个荷包里装着风鸡,最后一个荷包里则是一包醉虾,随着酒坛被打开,肉香与酒香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对于刘穆之和刘裕这样的家庭来说,如此丰盛的晚餐,即使是逢年过节,也很难吃到的。
  刘穆之吃惊地张大了嘴:“夫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家里哪来的钱?”
  刘裕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但他的目光落到了江倩文的身上,却突然发现,走时还是荆钗布裙的她,这会儿却是用了几方青帕包头,而青帕之下,却是见不到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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