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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8节

  刘道怜笑着拍起了手:“好啊好啊,卖完了这些草鞋,我们就有鱼吃了。”
  刘裕看着两个开怀大笑的弟弟,心中一酸,想着自己从军的决心已定,可能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他们了,他们这稚嫩的肩膀,真的可以撑起整个家吗?
  第23章 兄弟齐心利断金
  刘裕看着刘道规,幽幽地说道:“三弟,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在家里了,你们能好好地照顾母亲,生活下去吗?”
  刘道规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挺起了胸膛,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会编草鞋,也能捡柴禾,还能去地里帮忙干活。”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好样的。今天很晚了,你们把这碗饭分了吃吧,我要去睡觉了。”
  刘道怜面露喜色,刘道规却是眉头紧锁:“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今天在外面奔波忙碌了一天,怎么能不吃饭呢?鱼干给娘留下,可这饭菜,你要吃啊。我们都吃过多晚饭了。”
  刘裕摇了摇头,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我今天下午在渡口的时候,吃了不少鱼干和果脯,晚上打完姓刁的之后,也有人给我胡饼吃,现在我一点也不饿,倒是你们,正是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不吃饱了,以后怎么跟大哥学功夫呢?”
  刘道怜笑着拿过了这个碗,开始用筷子分起这碗里的米饭和蔬菜,一边分,一边说道:“那就谢谢大哥了。明天小弟继续给你编草鞋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草鞋就卖一天,明天你们要听话,好好帮娘做事,到晚上的时候,大哥给你们带鱼回来吃!”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睡在简陋的卧榻之上,在这个不大的厢房里,只有三个类似于榻榻米的卧榻,上面铺着草席,挨在一起,两个弟弟就在身边,已经进入了梦乡,刘道怜的嘴角边还挂着两粒米,嘴在微微地动着,显然,今天晚上这顿菜饭,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好几天没吃到过的大餐了。
  刘裕轻轻地伸出了手,帮刘道怜擦去了嘴角边的米粒和口水,一边的刘道规突然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发出“哼哼哈嘿”的声音,连身上盖着的那床满是补丁的被子也给他踢开了。
  刘裕微微一笑,暗道这三弟跟自己学了拳脚,自幼把自己当成神一样崇拜,每次看到自己跟人打架时,都会在后面助威叫好,今天没有看到自己如何教训刁家恶奴,大概是很遗憾吧。
  刘裕轻轻地拉起了刘道规踢开的被子,给他盖上,他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大哥,带我,教我。”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月色已经西沉,透过窗棂的木格,照到了两个兄弟的脸上,小脸之上,是这么的幸福和满足,睡在大哥的身边,是这么地踏实,这么地有安全感。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弟弟啊,你们要撑起我们这个家,不要让哥哥失望。”
  与此同时,刺史府,后院,地下密室。
  刁逵的面色阴沉,耳边尽是刁弘的咆哮:“刘裕这个狗东西,欺人太甚!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他眼里还有没有大哥?大哥,你下令吧,现在我就带人去他家弄死他。哼,刚才衙门里人多我们不好下手,我就不信,他家里也有这么多人!”
  刁逵突然叫了起来:“闭嘴,今天的事情,全都是你惹出来的,能不能消停会儿,别再打扰我的思路!”
  刁弘微微一愣,转而咬牙道:“不是大哥你叫我在这里转转,显示一下我们刁家的本事吗?以前在别的地方不都是这么来的,怎么今天就嫌小弟惹事了?”
  刁逵叹了口气:“京口是京口,别处是别处,这里的人,个个凶狠强悍,多是那些一路杀出来南下的流民和他们的后代,几乎人人习武,连那些妇人也可能手上有过人命。哪有这么好欺负的。何况先帝在这里跟京口人有过约法,即使是刺史也不能随意行事,不然你以为我给你天子节杖是为什么,不就是关键时候能保你一条命吗?”
  刁弘恨恨地说道:“只恨我们没有军权在手,不然,凭这假节,直接就可以在这里杀了那些跟我们作对的刁民,第一个就可以砍了刘裕!”
  刁逵摇了摇头:“现在都督五州诸军事的是谢玄,不是我,朝廷收了我们的钱,只让我们在这里可以占公田,给个刺史官位而已,并不是真的把京口给了我们。哼,不过大王让我们来这里,可不是只收个税赋,这里人皆习战,个个能打,所以我们得想尽办法把他们抓在手里,就算要送到谢家新组建的什么北府军里,也得控制他们的家属,让他们听命于我们。不然的话,你道三千万钱,就真的可以买下京口?”
  刁弘睁大了眼睛:“难道,大王要跟谢家争权,这才让我们来这里?”
  刁逵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不错,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要是圈地占些奴仆,在别的地方就行了,何必来京口。咱们这回就是要控制京口人的家属,让他们以后能听命于大王,只有手中有强兵,才可以真正地大权在手,天下我有,明白了吗?”
  刁弘点了点头:“这下我全明白了,大哥,可是,现在那个刘裕带头跟我们作对,更可恨的是刘毅居然也袖手旁观,看起来这些京口人都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啊。难道说,需要我们花点钱收买?”
  密室的暗影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冷笑响起:“二公子难道来之前不好好打听打听的吗?刘裕是个软硬不吃,只想出名的家伙,而那刘毅,却是京口著名的江湖老大,官身之下,可是黑白通吃,依附于他的江洋大盗,可不在少数。现在大战在即,谢家能让他们从军,给他们名利双收的机会,请问你能给得更多吗?”
  刁弘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刁逵却是摆了摆手:“好了,二弟,你先出去,我跟教主有话要说。”
  刁弘叹了口气,转身而出,密室的大门开而复合,烛光闪闪,照得刁逵的脸上阴晴不定,而那阴影之中瘦长的影子,就在他的身后,黑暗之中,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直视刁逵的后背。
  刁逵转过身,看着这个人,沉声道:“你有办法对付这两个姓刘的吗?”
  第24章 制鞋贩履祖传技
  阴影中人微微一笑:“大王让我来帮你刁刺史,不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这样的人吗?放心,有些事情,你们官府不方便出面的,我们可以。”
  刁逵咬了咬牙:“我提醒你一句,别玩出界了,要是在这里弄出大事,姓谢的怪罪下来,大王也保不了你,你们以前惹的事,自己清楚。”
  阴影中人微微一笑,走了出来,峨冠博带,长须飘飘,一副神仙也似的模样:“我的好徒儿,离乡也有十余年了,我想,他们是很有兴趣跟儿时的玩伴们叙叙旧,追忆一下过往的。”
  三天之后,午时,二刻,蒜山渡口。
  艳阳高照,树上的知了在欢快地歌唱着,渡口这里,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成了一片,刘裕还是那天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就是换了一双崭新的草鞋。
  刘裕的声音,夹杂在一堆人的叫卖声中,有气无力:“卖草鞋,上好的草鞋,穿了不磨脚,不起泡,三钱一个!”
  又是一船靠了岸,刘裕的两眼一放光,叫的声音抬高了几度,但船上下来的二十多个客商与流民,却是匆匆而去。
  偶尔逗留的几个,也只是在那些果脯和小鱼干的摊子上逗留片刻,补充些干粮就走了,从早晨到现在,刘裕居然只卖掉了两双草鞋,也难怪他泄气如斯。
  最后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在徐羡之的摊前流连了一阵,把每种果脯都吃了一两个,却是没有任何解囊付钱的打算。
  在徐羡之愤怒的注视之下,这个人厚着脸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好吃。”就扬长而去。
  徐羡之恨恨地用蒲扇在果脯之上扇了几下,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啊,买不起就不要吃,个个都跟这人一样,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你这摊子还有人来光顾,我这里喊破了嗓子也不来人。”
  徐羡之微微一笑,拿起了几片果脯,走了过来,递给刘裕,说道:“来,刘大哥,先吃我两片果脯,消消气。”
  刘裕也是来者不拒,扔了一块桃脯进了嘴里,心情才好了点,长叹一声,看着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家的草鞋不好吗?我自己也穿了一双,挺舒服的啊。”
  他说着,站起身,看着自己脚上套着的新草鞋,来回走了几步。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些刚下船的,不是北方伧子,就是客商,他们出门在外,早就备好了这些行脚的鞋子和换洗衣服,除非是实在走破了鞋子又没后备,也不会在你这里买啊。”
  “这种渡口边的摊子,卖点吃的喝的,尤其是干粮茶水,会生意很好,你卖草鞋,不是地方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说法?那我该去哪里卖草鞋?”
  徐羡之正色道:“听说那些北方伧子们今天在五老村那里搞了个临时集市,置办各种生活用品,农具服饰。刘大哥,你最好去那里,今天还来得及。”
  刘裕正要开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可找到你了,刘大哥,你的草鞋,兄弟我全包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跟着徐羡之一起,循声看去,却只见一个八尺身高的大汉,正站在十步之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昨天在此地见过的檀凭之?
  只是跟前日里那一身破衣烂衫,活象乞丐的模样相比,今天的檀凭之,换了一套崭新的天青色布衣,头发也好好地梳理了一通,包上了白色的布巾,看起来跟普通的汉人百姓,一无二致,甚至可以说神清气爽,昂扬挺拔了。
  只是他的腰间仍然系着麻绳,而头上裹着白布,表明他仍然是在服丧之中。
  刘裕心中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檀凭之本就是壮如熊罴,但昨天那落魄的样子,看不出有太强壮,今天这一身打扮,端地是条英雄好汉。
  刘裕站起了身,对着檀凭之说道:“原来是檀兄弟,今天你们不是去刁家的地里分田租种吗,怎么有空来渡口?”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皱,指着檀凭之的衣服,说道:“这一身衣服,是刁家发的吗?我记得那天后来我跟你们说过咱们京口的规矩吧。”
  檀凭之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是拿了他刁家的衣服,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刁家的僮仆佃户了,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是有别的好心人,活神仙给我们的捐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刘大哥你呢。京口的规矩我懂,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这第一,得忠君报国,国有难,必从军,第二,不得在京口动用刀兵,你看,我以前的家伙全收起来了,第三,凡事以和为贵,遇到纠纷找大哥调解,调解不了,拳头解决,能动手绝不吵吵,打完之后,愿打服输,不得记仇。这第四,自力更生,有困难互助。寄奴哥,我记得不错吧。”
  刘裕哈哈一笑,拍了拍檀凭之的肩膀:“檀兄弟还真是好记性,咱京口的规矩不多,按这行事,不会吃亏的。不过,我还真的是恭喜檀兄弟你了,能碰到这样的好心人哪。”说到这里,刘裕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其实他本来想今天卖了草鞋之后去找这檀凭之和魏咏之的,跟他们商量一下自己从军后,家里的土地借他们耕种之事。
  但看他们现在的这身打扮,只怕是有贵人相助,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京口大户,甚至是那天遇到的那两个世家高人,想要把这样的北方壮士收为已用吧,而这借田耕种之事,自然是无从谈起了。
  檀凭之哈哈一笑,上前拾起了刘裕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数了两遍,点了点头:“嗯,不错,一共有五十二双草鞋,刘大哥,三钱一个是吧,这些我们全要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解开后,从里面抓了三把大钱,数了数,足有一百五十六个,直接就给了刘裕。
  第25章 天师神教卷土归
  刘裕微微一笑,收下了钱袋子,说道:“看起来,檀兄弟从北方南下,也是有些积蓄的啊。祝你们在京口以后能安居乐业,一切顺利。以后,说不定我家,还需要你檀兄弟多多关照呢。”
  檀凭之笑着摆了摆手,看着刘裕,说道:“刘大哥说笑了啊,你寄奴哥的大名和豪侠之风,全京口都知道,连我家小侄子这些天都天天围着那些说书的听你的英雄事迹呢,不过,今天我是特地来找刘大哥你的,刚才去了你家,结果你兄弟说你来渡口卖草鞋了,我这才一路赶来,就是邀请刘大哥你去参加我们的社戏。”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社戏?”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现在这京口集中了几百家新来的北方流民,大家都被集中安置到了侨置的郡县了。”
  “虽然耕地现在还没有分,但是州里的官吏们,哦,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刘毅刘从事,他带着我们去了一个侨置村安顿了下来,说是耕地的事情等刁刺史安排后再说,先住下。”
  “然后就是今天有贵人前来,说我们北方流民南下不易,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时,就出资让我们欢庆一把,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呢!”
  “老实说,我们这些北方人南下一路艰苦,哪还管得上这些家乡的欢庆仪式,可是今天,连俺老家的皮影戏都看到了。”
  “刘大哥,昨天是你帮了我们,这个社戏,你说什么也要参加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贵人?是昨天在你们那船之后的那一船的两个士人吗?”刘裕的眼前开始浮现起那两个贵人飘飘欲仙的模样。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这回我们可是走了大运了,居然碰到了教主活神仙前来,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呢。”
  刘裕的神色一变:“教主活神仙?你说的是天师道?”
  天师道乃是中国传统中最古老的宗教,也是道教的一个重要流派,相传是由东汉时的真人张道陵所创,这个道教流派供奉太上老君为最高崇信,在战胜了中原地区原始的巫教之后,成为了中原的主流宗教形式。
  张道陵死后,其孙张鲁继任为天师道的教主,这时候的天师道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入教的信徒需要交纳五斗米作为入会费用,此后就是教中兄弟一律平等,会有各种宗教仪式,由道官和祭酒们为其祈福,从此天师道又称五斗米道。
  东汉末年,信奉道教另一个流派太平道的黄巾军发动了大起义,而张鲁则趁机在汉中一带起事,攻占了整个梁州地区,自任“师君”,为天师道道最高首领,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建立起了一个****的政权。
  初入道者称“道民“;入道已久,并信道入精深则任“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称“治头大祭酒“。张鲁以“治“为管理单位,在其统治区域内,设有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行政、军事、宗教等事项。祭酒则为一治道民之本师,并要定期聚会参访。
  张鲁的好景不长,北方枭雄曹操最后向汉中出兵,张鲁无法抵挡,主动请降,于是从他到几万户信徒,都被迁入了关中,由于张鲁早早归降,天师道的力量和信众基本得以保留,从此在魏晋时代大肆地向着全天下扩散。
  而随着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北方的天师道徒众很难立足,开始大量地南下,由于东晋的上层士族们喜欢清谈,老庄之道的玄学,与天师道的教义有相合之处,因此天师道,或者说五斗米道,在江南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国教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在这京口之地,由于某种原因,刘裕对天师道并无好感,信奉天师道的信徒们,多半会在名字后加一个之字,以示与其他非信徒的区别,比如大书法家王羲之,他们家族就是天师道的信众。
  刘裕看着檀凭之,喃喃地说道:“檀兄弟的名字也带了之字,这就是了。只不过,这回你见到的真的是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讶道:“刘大哥并非是教中兄弟,怎么会知道我家教主的名讳呢?”
  刘裕叹了口气:“贵教在南方太有名了,孙大教主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也难啊。”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檀凭之,“檀兄弟是北方人,怎么也会信这天师道呢?”
  檀凭之微微一笑:“我们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父祖辈受神教的恩惠颇多,不瞒你说,这回我们举家南下,也是得了游方祭酒的法旨,要我们南下大晋,抵抗胡虏呢!”
  刘裕睁大了眼睛:“天师道还会做这种事情?让你们道民南下投晋?”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祭酒大人说了,胡虏凶残好杀,信的也是那番邦异教,天师道乃是我华夏祖传的神教,只有在汉人正溯的南方大晋,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现在胡人即将南下犯我大晋,天下各地的道民,都应该赴难来援,保卫大晋,也保我天师道。”
  刘裕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天师道这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了。”
  檀凭之的眉头一挑:“听刘大哥的意思,神教莫非在江南没有做什么好事吗?小弟久居北方,并不清楚这些,还请刘大哥见教。”
  一边久未开口的徐羡之恨恨地说道:“岂止没做好事啊,咱们这京口可给这天师道妖人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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