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2节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冷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也没见怎么动,就见他那壮硕的身形,直接闪到了当先的那名恶仆身前,流星也似的铁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把那扬起的风沙直接逆卷回去,重重击在了那恶奴的胸口。
“喀喇”一声,那是肋骨折断的声音,伴随着那恶仆的闷哼之声,他的整个身形,倒飞两丈有余,口一张,鲜血狂喷,“扑通”一声,就此落到了路边水渠之中,昏死过去,浮在水面之上,这一拳下去,力量竟然如此惊人,看得连那刁公子也直接从肩舆上站起了身,只有那名持节吏员,神色平静,站在原地不动,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刁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一脚踢中了一个正在他身前发呆的恶奴屁股,大吼道:“抄家伙打他!”
这名恶仆瞪圆了眼睛,抡起手中那根粗如五岁孩童手臂的大棒,高举过头,带着“呜呜”的风声,对着刘裕的脑袋就是重重砸下,靠着这样的力量,同样的动作,这个恶仆不知道打伤打晕过多少平民百姓,就是给他一棒打断手脚的,也不在少数。
刘裕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扑面而来的一棒,这一次,他没有动身,也没有出拳,几乎就是抱着臂膀,原地不动,直到这一棒当头砸下时,他才抬起了手,小臂上举,护在头上,与这当头一棒,硬碰硬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啪”地一声,这一棒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臂之上,恶仆们发出一阵叫好之声:“打断他手,看他再狂!”
“二球兄弟好身手!”
可是这些叫好之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秒,就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是从中折断的声音,只是,断的不是刘裕的小臂,而是那根粗逾儿臂的大棒。
这个恶仆完全傻在了原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一断两截的大棒,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和物理学的思考,而对面的刘裕则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臂:“打人都没劲,还想欺负人当恶奴?你是没吃早饭吗?”
刁弘气急败坏的大吼道:“都给我上,本公子不信,此人铁打!”
连同原来抬着肩舆的六人,和刚刚把水渠里的那个恶仆捞上来的几个家伙在内,二十几个恶仆全都发一声吼,抄着大棒就冲了上去,只有刁毛仍然持着鞭子,在后面高声喝骂,却是不上前。
一阵风沙拂过,二十余条身影,全都和刘裕那铁塔般的身影,隐没在了烟尘之中,而拳击棍扫,骨折闷哼的惨叫之声,则是不绝于耳,不停地有身形在风沙之中重重地倒下,一如刁弘那随着脸上的肌肉扭曲,而挲挲而落的那些白色粉末。
当风沙渐渐停息下来时,也就不到半刻的功夫(五六分钟),刘裕仍然抱臂傲立,而整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余名恶奴,一个个鼻青脸肿,在地上翻滚嚎叫着,更是有五,六个离刘裕最近的家伙,直接就和那水渠里的家伙一样,晕死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狗一般,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5章 前踞后恭刁公子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战意,直刺刁弘,而他本人,也向着刁弘步步逼近:“你既然想在京口横着走,我现在就满足你,刁公子。”
刁毛的身子在发着抖,但是他的身边,除了那个胥吏外,已经再无一人,身后的刁弘那同样颤抖的声音传来:“阿毛,救我,救我。”
刁毛一咬牙,抄起了手中的大棒,大吼一声:“公子,照顾好我家小毛毛!狗奴,我跟你拼了!”
他大吼着冲向了刘裕,刘裕甚至都没抬手,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冲到他面前不到二尺处的刁毛,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口吐白沫,在原地完成了一个七百二十度的高难度旋转,就此倒下。
在落地一的瞬间,刁毛还不忘用那大棒在自己的额头上不经意地来了一下亲密接触,一个又紫又黑的肿块,顿时在他的脑门上隆起,隔得稍远点,比如刁弘公子这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可能还会以为他是被真的一棒爆了头,才会倒下呢。
刁弘这会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带了二十多个平时可以横行无忌,欺男霸女的壮汉子打手,居然在面前的这条大汉面前,如同三岁孩童,只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没一个还能站得起来的。
眼见着刘裕对着自己步步逼近,一边走,一边还在捏着那沙包般大的拳头的骨节,发出各种恐怖的声响,仿佛是刚才打得自己那些恶仆手下们身上时那种骨折的声音,这让刁弘再也顾不得这点士人的气度,连滚带爬地从肩舆的位子里钻了出来,不住地倒退着:“汝,汝驻足,吾,吾乃官身,大,大晋律,殴,殴官者,重,重罪!”
刘裕停下了脚步,看着刁弘,冷冷地说道:“你要是再跟我说这些鸟语,不说人话,我下一拳就让你这口牙没一颗剩的!”
他说着,挥了挥膀子,一阵肌肉耸动,吓得刁弘连忙说道:“好汉留步,凡事好商量,凡事好商量。”他这会儿情急之下,洛下音变成了金陵音,那之前刻间作出的浓重鼻音,也是无影无踪了,还真就是按刘裕的说法,从鸟语顿时变成了人话。
周围的乡人们发出一阵哄笑,二熹子拍手道:“搞了半天,原来这京城大官也跟咱们说一样的话哪!”
“就是,我刚才还以为他得了伤寒呢。”
“刘大哥,你真厉害,拳头还能治伤寒哪。”
也有些人不无担心地说道:“刘大哥,手下留情,民不与官斗,他毕竟是官身啊,这根什么节杖还是天子给的哪!”
刘裕停下了脚步,刁弘暗自松了一口气,求救也似地看向了站在肩舆前,持节而立的那个胥吏,求救也似地说道:“刘,刘从事,你帮我跟刘里正说说,这,这是误会,误会啊。”
持节的刘从事看着走到自己面前三步左右地方的刘裕,摇了摇头:“寄奴,差不多就行了。给我个面子。”
刘裕也不看刘从事一眼,冷冷地说道:“希乐,你也是京口人,这刁公子在这里欺负咱京口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个唤作希乐的人名叫刘毅,希乐是他的字,也是本地的一方豪强,现任州中从事,他眉头微微一挑:“我有叫他收手,他们在外地这样横行惯了,这个刺史也是他刁家花了几百万钱买来的,我现在是州中吏,不要让我为难。”
刘裕冷笑道:“你是州中吏,我是乡中吏,为何你要给个平民所驱使?平民无知也就罢了,你会不知道假节是啥?”
刁弘的脸色微微一变,身后的那二熹子摸着脑袋,问道:“寄奴哥,假节是什么啊,就是希乐哥手里拿的这根杖吗?上面还有个毛球呢,做啥用的?”
刘裕环视四周,这会儿的功夫,附近的田地里,那些耕作的农人们都已经围了上来,而在地上的那些刁氏恶仆,也都三三两两的互相搀扶着起来,就是那刁毛,也被两个手下扶起,一边捂着自己那乌青的脑门,一边“哎哟”地叫个不停,显得自己刚才给打得很有种。
听到这话,他一下子来了劲,推开扶着自己的那两人,又恢复起了那狗仗人势的模样,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二熹子,大姆指向后一翘,指着那节杖,大声道:“瞎了你们这帮乡巴佬的狗眼,这是天子节杖,见节如见天子,刘寄奴,你连拿着天子节杖的公子都敢作对,连公子的人都敢打,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刘裕猛地一回头,如虎狼般伟岸的身形,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震得那刁毛顿时心中一惊,连忙又捂着自己的脑袋,一下子钻到刘毅的身后:“天子,天子节杖在此,你,你想造反不成?!”
刘毅摇了摇头:“寄奴,你就是不给刁刺史面子,咱大晋皇帝的面子总要给,这节杖我是从刁刺史手中接过的,货真价实。”
刘裕点了点头,对着节杖,单膝下跪,叉手行礼,朗声道:“京口蒜山乡里正刘裕,见过大晋天子,万岁。”
所有在场的百姓也都跟着刘裕下跪:“吾皇万岁。”
刁弘一下子来了劲,一手推开正跑到自己身边,想要扶着自己献殷勤的刁毛,狞笑道:“刘裕,算你还有点见识,跪下来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也许本公子一时心情好,这回可以放你一马,不然的话,哼,叫你全家横着走!”
刘裕平静地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刁公子,你怕是没弄清楚状况,我拜的是大晋皇帝,这是我们大晋子民的本分,可你又是什么东西,我要跪你?”
刁弘脸色一变,一下子冲到了刘毅的身边,抢过那节杖,在空中挥舞着:“刘裕,你好大的胆子,我告诉你,按大晋律,持节如见天子,你敢打我,就是,就是敢打天子,得,得夷三族,全家剁成,剁成肉酱,传四方,喂,喂狗!”
第6章 富贵不屈威不淫
刘裕哈哈一笑:“是吗?刁公子,按大晋律,天子节杖,分使持节,持节,假节三种。使持节者,都督数州军事,身领几州刺史,可斩二千石以下文武。”
“比如新近上任的都督五州军事,兖州刺史,镇军将军谢玄,他就是使持节,他的节杖之上,有五根旌球,代表这五州之内,他生杀予夺之权。见了他,我自然得礼敬有加。”
刁弘在那里默然无语,眼珠子直转,刘裕继续说道:“使持节之下,乃是持节,持节者,往往是一州刺史或者是郡守,可斩作奸犯案,无官身之平民百姓。”
“至于你现在拿的,不过是假节而已,乃是军中将官所持,可以行军法,斩杀不从军令之人,刁弘,你既不是封疆大员,又不是军中主将,拿了这假节在这里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我作为这京口乡吏,现在就可以把你拿下!”
“至于让你断个腿,折个胳膊啥的,全当是执法时你反抗所制,就是你兄长现在在这里,也无话可说!”
二熹子跟在后面哈哈一笑:“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西贝货啊,寄奴哥,他一平民百姓,跟咱们一样,却是偷了这个天子节杖在这里招摇撞骗,把他拿下,我们全都给你当证人!”
周围的田中,农人们齐声喝彩:“什么东西,来咱们京口抖威风了,刘大哥,殴他!”
“连天子节杖都敢偷,不想活了吗?”
“抓他见官,见官!”
“乡亲们,还等什么,并肩子上去蹂他啊!”
刁弘的脸上,一阵惨白,比他脸上抹的粉都要白,这会儿他的脸上,早已经给汗冲得一道一道,看上去象个大花脸,他的嘴唇抖动着:“这,这是我阿兄,是,是你们的新任刁刺史给我的,刘,刘裕,你休要,休要煽动这些村夫愚民,我,我阿兄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毅的眉头一皱,上前两步,走到刘裕近前,低声道:“寄奴,差不多就行了,人家毕竟是新刺史的家人,你真要打了他,也会给自己惹麻烦,他哥让我带他来看看民情,现在他也应该知道咱们京口人的厉害啦。”
刘裕叹了口气,也低声道:“难道你就不能教教他这里是啥地方,不告诉他上任的那个从事是怎么爬着出去的?”
刘毅咧嘴一笑:“上次是我,这回换你嘛。给我个面子,就这样吧,你也知道要打仗了,到时候我们都得从军去,我们走了,他们兄弟在这里为官,你总得给你娘和弟弟考虑下吧。”
刘裕心中暗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听说北方的前秦帝国准备大举南下灭晋,而大晋的全国,也是战云密布,自己作为里正,已经接到了要在这京口征丁捐粮的命令。”
“而这个时候,朝廷派了这新任刁逵上任,本就是来执行这些命令的,本以为国难当头,这刁逵应该与京口之民同心同德,却不曾想居然有这么个弟弟不做正事却来欺压百姓,自己刚才出手之余,心中也是失望之极,本来想要从军报国,建功立业的热情,也冷却了不少。
刘裕咬了咬牙,说道:“那好,今天我给你刘希乐一个面子。”他说到这里,转头对着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刁弘主仆们一声断喝:“刁弘,回去告诉你阿兄,京口有京口的法则,国难当头,别惹事。再拿着这假节在京口招摇,下次,恐怕你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
刁弘连连点头,把节杖往刘毅的手里一塞,逃也似地跳上了那肩舆,几个没怎么受伤的家伙,在刁毛的连踢带打下,连忙上前抬起了这副肩舆,向着官道的另一边就跑去,连刁弘身上匆匆落下的香囊,玉佩等物件,也顾不得捡了。刘毅向着刘裕一抱拳,转身就大步持节,跟在后面而去。
其他的恶仆,也全都互相搀扶着,在周围的农人们的哄笑声中,狼狈而去,刁毛在地上来回捡着刁弘落下的香囊和玉佩,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左脚一勾一踢,原本地上的那个钱袋,腾空而起,直接砸中了刚刚转身的刁毛的屁股,笑道:“刁毛,伊等去延医。”
刁毛“哎呦”一声,向前跌了个狗吃屎,爬起身,也不顾去拂身上的尘土,抄起这个钱袋子,匆匆就向前就跟着跑:“公子,等等我。”
刘裕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大道的拐角处,转头对四周的农人们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不好好种地,指望我管饭吗?”
农人们笑着四散而去,二熹子长舒了一口气,拍手笑道:“寄奴哥,谢谢,这回又是你帮我。”
刘裕叹了口气,指着道上的那堆小山也似的柴禾,说道:“把我打的柴禾拿去卖了吧,换了钱去看大夫,再整点小酒喝,平日里教你练功总是偷懒,记住,能保护自己和你家人的,只有自己的拳头!下次再给人打不还手,别说认识我。”
二熹子喜形于色,用力点了点头,连忙跑上官道,去解那堆柴禾了。
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向前疾走的刘裕叫道:“寄奴哥,这柴禾给我们了,你今天怎么办?”
刘裕也不回头,挥了挥手:“我到蒜山渡口看看,接伧子去。”
刘裕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感慨,幸亏穿越在了这个乱世之中,武力称雄,拳头就是王道,而京口之地,又是极为特殊之处,自西晋末的永嘉之乱以来,神州陆沉,中原陷于胡族之手,不甘为奴的汉人往往在流民帅的带领下,举族南迁,投奔在建康建立政权的东晋政权。
靠了祖逖,苏峻等流民帅带来的强兵,也靠了东晋建国之初时的王导,庾亮为首的北方士人精英,初生的东晋政权不仅在江南迅速地站稳了脚跟,征服了吴地的土著大族,尽得江东与荆湘之地,甚至还能不停地组织北伐,几次兵临黄河,重拾旧山河呢。
第7章 京口瓜步一水间
可是好景不长,东晋内部却是陷入了一波波的内乱之中,所谓的王与马共天下,不仅仅是指司马氏皇帝与琅玡王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共建政权,在这表面的和气背后,却是争权夺利,司马氏皇帝想要夺回大权,而世家高门之间也是争权夺利。
于是,流民帅和他们手下的北方汉军,就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可怜大批的精兵锐卒,没有在北伐中建功立业,却是倒在了内战的自己人刀剑之下,读史至此,让人叹息不已。
也正是因为北方流民多次在内战中表现出色,甚至几次攻陷建康城,所以,当世家高门把持政权的格局渐渐稳定后,这些流民武装就成了世家高门手中烫手的山芋,既需要他们在北边江淮一带看守国门,防止胡虏南下,又不愿让他们渡江南下,威胁江南。
开国丞相王导以晋元帝司马睿的名义下令,在这京口之地侨置州郡,安置北方流民,只有在北伐战争中建功立业,有所牺牲的烈士家属,才有资格过江,在这京口安居。
由于这京口之地,都是身经百战的流民家属和后代,因此习武成风,即使是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五旬老妇,可能抄起一根擀面杖,打十个八个普通壮汉都不在话下,而大晋的法度更是允许在京口家家可以保留包括甲胄,矛槊,盾牌之类的军械盔甲,允许本地的有力人士实行高度的自治。
历代出镇京口的刺史,多是在此地以征募从军来代替收取赋税,甚至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哪怕在这里杀人犯事,只要肯从军效力,都可以赦免谋反以外的任何死罪。
据说这条规矩,还是当年名将祖逖北伐时留下的,他那让人闻风丧胆的三千门客,在出征前就是把从建康到京口的高官显贵们抢了们遍,甚至打死了不少贪官污吏,最后也靠了战功而免罪。因此,在这京口乡乡都有祖将军的祠堂,每逢子弟为国出战,或者是内战时诛除贪暴官吏时,都会去祖将军祠焚香祷告,以求英灵庇护。
有鉴于此,历任东晋的南兖州刺史,多是要带几千兵马才敢上任,至于这位刁公子,连官身都没有,拿了根节杖就敢在京口横行,要换了刘裕三年前还没有当里正时的脾气,只怕早就打死当场了。
毕竟,在京口这地方,想要混得开,就靠拳头硬,不要说一个刺史的兄弟,就是皇家宗室,在刘裕眼中也是照打不误,拳头比脑子转得快,这才是京口佬的性格,也无怪乎这里在几百年内,都出让人望而生畏的精兵猛士呢。
念及于此,刘裕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喃喃自语道:“今天,没准还能结交一些新来的北方壮士呢。一个好汉三个帮,真要投军建功,这些能一路南下杀到京口的壮士,自然是最好的结交对象。”
京口郡,蒜山(今天的金山)渡。
长江之上,白帆点点,宽逾五里的江面之上,百舸竞渡,东晋水师的黄龙战舰与赤马舟快船,巡江而走,而从对面的广陵郡(今扬州)的瓜州渡口,一趟趟满载着人马的平底大渡船,不时地停靠到这京口北的蒜山渡口边上,放出批批北方来客,车水马龙,好一副热闹繁忙的景象。
几页扁舟从江边慢慢地驶过,浑身上下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渔夫渔妇们,或是奋力地把一张张地大网撒向江中,捞起条条鲤鱼,或是悠然独坐舟头,长线钓鱼。
欢快的放歌声在天地间响彻着:“朝罩罩城东,暮罩罩城西。两桨鸣幽幽,莲子相高低。持罩入深水,金鳞大如手。鱼尾迸圆波,千珠落湘藕。”
而在这渡口两边,大大小小地座落着十几个铺子,有的铺子上堆着一条条的小鱼干,用盐渍了,正是行脚客商们所喜欢的干粮,而有的铺子上,则盛着香喷喷的果脯,上面滚着几颗白色的糖末,果香入鼻,沁人心脾。
最靠外的一个铺子,一个驼背的老妪,正挥着一把小蒲扇,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茶汤,上好的茶汤,只有在江南才能饮到,提神醒脑,解渴生津!”
而在她的身边,低矮的胡床之上摆着十几个大碗,里面尽是茶汤,清香扑鼻,后面的一个大锅里,正煮着两块茶饼,两个二十多岁,葛布短衫的后生,正满头大汗地用长杆在这锅里搅来搅去,时不时地撒进一些茱萸、盐巴,煎茶制茗。
刘裕负手背后,在这些铺子间逡巡,边上的几个铺子的小贩纷纷笑了起来:“哟,刘大哥,今天你怎么有空来这渡口转转了?没去打山里打柴吗?”
“怎么,刘大哥这么有闲情兴致,要在这渡口查查可疑人等吗?”
刘裕乃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王刘交的后人,按辈份是第二十二世孙,而现在的他,家道中落,只是一个京口的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