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吧,他这种人遇到的问题,都是这种风味的。严肃而荒唐,宏大而狗血。
  她皱起眉问:“那你不需要解决一下吗?既然是元老、又是杨小姐的父亲,而且他又不是失心疯,为什么会……”
  江序临截断话题,“所以我开掉了他。”
  “……”她居然一点不为他此刻的暴君作风感到意外。她好像从来没有认为他是个温和的人。若说温和,他那个臭脾气名声在外的哥哥可能才真的是个心软的家伙。
  但免不了担忧,却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再问什么,江序临恐怕都不会认真回答。
  偏偏肚子还很不巧地在这时咕咕叫起来。
  江序临看起来挺高兴的,挑挑眉问:“早上想吃什么?”
  嘉穗忽然又想到她的吐司,就说:“你把我冰箱里的吐司吃了对吗?”
  “……”江序临再次哑然,好一会儿,承认错误一般的点头,又失笑地问:“不能翻你的抽屉。不能吃你的吐司。还有什么?”
  嘉穗:“……”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既然他问了,她就顺水推舟地宣布:“吐司不是不能吃,是因为那袋已经过期了。抽屉是真的不能翻,那是我的隐私。”
  “还有……”她想了想,“不能晚上不告而别。”尤其是事后。这句她没说,但人不能在最快乐的峰值过去后直滑谷底,总要有一些温存的缓冲。这是俗世男女,人之常情。
  江序临不知有没有领会这层意思,嘉穗只看见他脸好像变得有点红,然后说:“我没有‘不告’。我给你留了微信。”
  “那也不行。”嘉穗也露出暴君嘴脸。
  “好。”江序临点头答应,又问,“还有吗?”
  嘉穗抠着手,仔细想了想,摸到手上的戒指,就说:“你下次再要公开我们结婚的事情,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因为我妈和我姐都还不知道。”
  她也不想毫无准备地接受长辈的审视。
  至于今天……她想到刚才江序临和他父母在书房时的冷酷氛围,就有些心软。随他吧,反正她笃定他父母暂时还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还有,这个结婚戒指,我有时候不太方便……”
  她还要说什么,江序临忽然打断她——
  “那我现在征求你的同意。”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办个婚礼?”
  31.她像一只黑翅长脚鹬
  结婚不到一个月——甚至连真正相识也就刚满一个月而已,嘉穗已经好几次觉得江序临在外种种沉稳冷静、心思缜密的名声都很有水分。
  他明明比她还想一出是一出。
  嘉穗用玩笑的方式抵消心底因他突然的提议而产生的焦虑,盯着他好笑地问:“我妈为啥会喜欢你啊?”
  而她从小因“想一出是一出”挨了多少批评?
  江序临被她忽然的话题转向问得一愣,蹙起眉——怎么就聊到她妈了?
  他试图理解,沉默了几秒,问:“你还没有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你妈对吧?”
  嘉穗无奈地看他——你觉得呢?
  “对不起,今天我爸妈来得突然……”江序临觉得有必要解释,譬如在他对外公布婚讯之前老江老何绝不会多说什么。但说到一半,又觉得有点荒唐,莫名气躁,截断了话头。
  嘉穗也不好奇,就摆了摆手。她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能告诉莫老师?”江序临又问,“她会生你的气?责怪你什么?还是,会对我不满意?”他知道莫嘉穗和母亲的关系不算非常融洽。之前在盐水镇就见过两人险些吵起来的样子了。
  但是,他也知道莫嘉穗的姐姐莫嘉禾 22 岁就结了婚,莫莉当时非常支持。这至少说明她对“早婚”并没什么负面态度。
  至于他自己——江序临还不至于真拿自己和邵则那个垃圾比。连邵则都可以,江序临不认为自己会让莫老师不满意。
  对于他这样分条缕析地想弄明白她和妈妈之间的矛盾的姿态,好像只是解一道复杂一点的题,嘉穗感到有些无力。
  她沉默片刻,耸耸肩,语调刻意放得轻松,“结都结了她也不能怎么样吧。就是批评我没有规划、想一出是一出咯。”
  江序临觉得她说这话时眼里有淡淡的失意与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把手覆到她颈侧,托着她的侧脸,轻轻捏了捏,玩笑道:“那你甩锅给我。是我先斩后奏、想一出是一出。我来挨骂。”
  嘉穗不想接这个茬。可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某块地方没由来地软化、塌陷。她目光垂下,手却抬起,勾着他放在自己脸侧的手腕。
  然后她向前半步,靠近他,近到呼吸缠绕,近到再抬起头看见的不是他的眼睛而是薄薄的嘴唇。
  她亲了他一下。
  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磕着 ,小声说:“有点饿。出去喝冰豆浆好不好?”
  没有一个词可以准确形容江序临此刻的心情。
  他应该有些诧异。在他看来——或者在任何人看来,莫嘉穗知道了杨筝的事情,至少应该怀疑、质问,或者是疏离、害怕。
  可莫嘉穗都没有。
  甚至,他刚刚在她脸上,看到不曾见过的温和柔情,仿佛……她是在安慰他。
  可现在占据他内心更多的……绝不是诧异。
  他将她圈在怀里,余光看到窗外太阳升起。好像有一小片晨光,为他们停顿了一刻。
  两人开车回到老城区,菊园旁的弄堂里有间早餐店,嘉穗很爱他们家现炸的各种面点,油条、油墩子、春卷之类的;很多个早晨,她都被他们家油锅滋啦作响的声音叫醒。
  江序临去隔壁摊子上买白馒头,回来时,看见嘉穗把一壶热豆浆分成三碗,一大两小。
  大的那碗已经推到他那边。两碗小的,一碗浸泡着油条中间暄软的部分;另一碗里漂浮着油条头尾部分酥脆的碎屑,她正用小勺子从调料盒里挑虾米和葱加进去。
  看他回来,莫嘉穗说:“你的没加糖。”
  “谢谢。”江序临点头,递给她小袋另装的两个包子,“胡萝卜豆腐丝肉包,尝尝。”
  看到包子铺价目表上名字最长的这个包子的时候,江序临就买了两个。他现在看到任何丰富但他不大理解的商品名、品牌名,甚至市场部交上来的营销企划,不免出现一些自造的长名词,都会想到莫嘉穗。
  但现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创意策划都不如莫嘉穗在一个普通早晨为自己精心调配的这两碗丰富豆浆精彩。
  他不由笑了。
  嘉穗啃一口包子,奇怪地问他:“笑什么?”
  “笑你可爱。”江序临平静地回答,平静地喝一口原味豆浆。
  “……”
  在嘉穗的日常生活经验里,“笑你 xx”这个句式里通常不会出现一个褒义词,大部分时候她们正常人用这句话来回怼不怀好意的问题或者直接骂人。
  “……戆度。”她咕哝了一句,闷头喝咸豆浆。
  江序临不住地看她,依旧是笑。
  一个馒头吃完,豆浆还有小半碗。身边萦绕的丰富气味居然提供了一种温暖的环境,江序临的情绪似乎终于和胃同时回暖。
  莫嘉穗还在吃着,她咀嚼的时候时不时看看门外,弄堂里走过什么人、拿的什么东西——总之是很慢的吃法。
  他并不着急,反而像得到空闲时间,想了想,把关机已久的手机拿了出来。
  再次开机,手机里立刻涌进很多信息。
  他不看其他的,径直找到徐钦。
  徐钦向他汇报人事部门和公关部门就解聘杨烨一事讨论的最新方案,也如实告诉他,老江总一早就来过问了梁烨的事,问得很细,但没有叫停解聘流程。
  他语气中隐晦流露出期待得到更多指示的意思,毕竟一老一小,哪个都得罪不起。不能他们父子内讧,波及到他这个无辜的打工仔吧。
  江序临原本不想搭理这种问题。他认为徐钦自己应该心里有数,搞清楚自己为谁工作、听谁命令,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这时,莫嘉穗忽然出声,和来到早餐店门口买油条的姑娘打了声招呼。
  “去赚今天的窝囊废了!”那女生全然没注意到有一个西装革履啃馒头的人格格不入地坐在店里,面如土色地冲嘉穗摆了摆手,打着哈欠就走了。
  “你家阳台门把手修好了没?”嘉穗起身追问。
  “今天晚上十点你来帮我看看?”女生看着手机里迟迟未到的拼车,索性站住脚,回头和嘉穗商量。
  嘉穗喜笑颜开,“ok!”
  江序临看她美滋滋地回来,顿了顿,低头继续给徐钦发微信。
  [老江总问什么,你都可以如实告诉他。如果他下达任何命令,立刻汇报给我。]
  徐钦几乎半秒后回复:[谢谢老板!]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给他发带感叹号的内容。
  江序临还没皱眉,这条信息就被撤回,半秒后徐钦又重新回复:[谢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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