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到这,江自洋心情有点复杂,严肃道:“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现在出了意外,你却……”
谁料,江序临径直打断他,“这和我没有关系。我想要知道的是他和他女儿关系怎么样。”杨烨为什么会把他女儿的死归咎到他头上?即便是他和杨筝曾经约会过,杨烨也不至于失智成今天上午那样吧。
江自洋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引得当真动了怒,“啪”一声拂手将桌上茶杯砸去地上,“你这是什么畜生话?!”
活了二十多年,江序临头一回挨亲爹骂,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措辞。
何凯丽终究还是心疼,心乱如麻了也出声护着儿子,怪老江,“打打砸砸的干什么!小点声、好好说!楼下那姑娘还睡着呢!”
江自洋本是最听太太话的,现在却连老婆也瞪,“你还惯着?!老子在自己儿子家,倒避着一个不清不楚不懂事的姑娘?说出去笑掉大牙!”他越说越火大,不由指着江序临命令道,“你去把她给我叫上来!我不管她是你女朋友还是什么人,就是个普通小辈,我和你妈在这里,有她呼呼大睡不见人的道理?!”
江序临自然是不动的。他锁了一下眉,抬头询问的语气:“徐钦没跟你们说?”
何凯丽被今日连番波折吓得眼都红了,看他的模样几乎泫然欲泣。
江序临兀自继续:“她叫莫嘉穗。是我太太,合法妻子。”
这一句,江自洋和何凯丽彻底愣了。片刻后,还是江自洋反应快些,追问道:“你胡说什么?你结婚连我跟你妈妈都不知道?”
“妈知道。”江序临十分自然地说,“我前几天不是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就是她。本来也是打算吃饭的时候当面告诉你我们结婚了。”
何凯丽已愣在原地不会说话了。这段时间她的确听说儿子在恋爱,也很期待儿子说的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可她听说和期待的那个对象,分明就是那位已车祸离世的杨家姑娘。
有老姐妹给她传话,说杨家女儿跟你儿子在餐厅约会被看见啦,真是郎才女貌;还有人截图杨小姐的朋友圈来给她看,好几条,小姑娘隐隐约约秀恩爱的心思,言辞暧昧之外,照片里时不时露出男人的手或背影,她自然认得出是自己儿子。
究竟怎么回事?
她简直不敢深想。
在江自洋发火之前,江序临先扶着妈妈坐下了,而后依旧平淡口吻:“妈你来说吧,关于杨烨和他女儿。”
何凯丽听到“他女儿”这样冷漠的措辞,几乎胆战心惊,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己儿子,又一记强硬眼神丢过去警告江自洋控制情绪。而后运了运气,才能缓缓开口。
“你杨叔叔跟太太感情很好,你晓得吧?他当年是湖城纺织厂的学徒,一穷二白的小子,他太太是厂长女儿,比他大了五岁。那时候兴自由恋爱,两个人看对了眼,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得他岳父点头。”何凯丽轻声细语,“他结婚以后,岳家支持,他太太也是个有魄力的,两个人就到东城去做生意。我跟你爸爸也是那时候在批发市场认识他们的。我们的服装厂做起来之后,想到他脑子活泛人也正派,就请他来管生产线,这么多年,就一直合作下来了……”
“这些年老人们躺在功劳簿上被吹捧着,心思多少都会变。你杨叔叔虽然也油滑托大了些,但本质上还是很正派的人的。”何凯丽委婉地道,“他太太对他既有情更有恩,所以他这么多年,在外头怎么使奸耍滑,忠于家庭、爱护妻女,这是没话讲的。他也是因为心疼他太太生孩子受的苦,所以才没有再要孩子,这么多年,就杨筝一个掌上明珠,现在……”
何凯丽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听说,他太太得知消息就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情况也并不太好。”
她说到这里,不由抬眸看江序临一眼,想看看他会否有什么情绪波动。
可真看到儿子蹙起眉头,她心也跟着揪一下,更没底了——难道江序临真在外头招惹多个姑娘?甚至……真的伤害了杨筝?
她不敢信,却又不得不想到自家儿子生来乖僻的性格、独自在美国度过的近十年……当年送出去,她和老江怕的不就是这个?
没等她再问什么,江自洋终于还是忍不住火,指着江序临怒斥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一声吼,吓得何凯丽都心一颤。
江序临并不全然相信母亲对杨烨的评价——正派?就杨烨这些年在公司内部的所作所为,还有对他拿乔托大的行径,都跟“正派”毫无关系。何总这些年“笑面虎”的风评果然不浪得虚名,对谁都有这么些好话说得出来。
猛然被老江这么一骂,他只会对杨烨更无情。他实在厌恶这些没用的、愚蠢的人情。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所谓“情分”,他不会拖到现在才被动地解决了杨烨,眼下这荒唐的种种也就不会发生。那位神秘的杨小姐,可能也不会莫名又突然地死在纽约。
他先不紧不慢地给何凯丽倒了杯热茶,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然后再抬眸看他怒火中烧的父亲,一咧嘴,露出个坦荡又无辜的笑来——
“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解聘杨烨的行为有点偏激好了,也确实没同您商量。”江序临低头掸了掸裤腿,好整以暇道,“但对外这只是正常的离退,他每年仍然会得到爸爸你配额慷慨的分红。如果还不够的话,要不要在司内给他设立个纪念日呢?还是说,每年他生日——哦,诞辰,我都身先士卒带领员工献血回报社会,才能彰显我对他殊为尊敬?”
江自洋和何凯丽一生最骄傲的儿子,此刻的模样却好像是他们都没见过的。
而江序临只是保持微笑,看着他的父母怔愣的眼神,好像有失望,甚至还有点害怕,不敢认他一样。
就像他小时候,同样的冷静微笑,旁观他关心则乱的父母如何没有章法地“呵护”和“培养”他这个所谓的“天才”。
他一直这样,一面沉溺于父母无条件关爱的无可奈何,一面厌烦于他们愚蠢瞎忙活的狼心狗肺。
只是后者那一面,他们从没看见过。
江自洋几乎忍不住要扬起巴掌了,却还是保留了理智,问清楚最关键的问题:“你和人家杨筝,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下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江序临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把他和他险些忘记名字的杨筝绑在一起。
而“楼下的那个”,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叫莫嘉穗,是他太太,领过证的合法妻子。
他有点不耐烦了,再次强调:“杨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约过会而已。”
这一句,何凯丽简直要晕倒。
江序临摩挲一下手指上的戒指,“上个月,我们在纽约登记的。”他微微顿住,回想了一下,淡淡补充道:“时间上……杨小姐在纽约遭遇车祸的时候,我也还在那里,刚领完证。”
平静的陈述落地,江自洋和何凯丽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何凯丽甚至是有点不敢问话了,生怕江序临再说出什么她无法消化的事情来。
骇人的寂静中,忽然从楼下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江序临?”
“江序临?你在家吗?”
嘉穗刚刚听到楼上好像有声音,这才站在楼梯口网上看,果然,楼上的走廊也亮着灯。
她沿着楼梯走上去,发现灯源在书房。原来他不是不在家,而是在楼上工作。她不多想地推开门,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我就说是密封渗水的问题……”
话没说完,被眼前两双冷冷的眼睛冻住了脚。
嘉穗肩上还站着那只灰鹦鹉,一人一鸟,傻愣愣地看向江序临,可怜巴巴的求助眼神。
29.“一见钟情。”
一整天都相当平静的人在莫嘉穗推门而入的时候,心忽然狠狠晃了一下,莫名有点慌。也几乎是“腾”的一声立刻站起来,引得江自洋和何凯丽双双侧目。
江序临也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在原地站了一站,才朝莫嘉穗走过去。
却并没有说什么,他的脸色平淡,也不看嘉穗的脸,倒看着那只鹦鹉,伸出手,灰鹦鹉就屁颠屁颠地飞到他小臂上去站着。
可他也没有和那只鹦鹉进行什么互动,比如摸摸它的羽毛之类的。他只是看了一眼它的背羽,确认它那点小伤早就已经痊愈。
然后他才出声:“你刚刚说什么?”
站在沙发旁的两位长辈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尽管他们从她出现的一刻起就立即收起了冷峻表情,面容堪称温和。
但嘉穗一直有一种没多大用的敏感直觉,大部分情况下,她第一眼就能知道一位“长辈”对她是什么观感。大概是学生时代常常揣测老师究竟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而产生的后遗症。
所以尽管那两位相当克制得体,她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