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行。”他应了一句。毕竟她早就说了,周五她有事,要参加婚礼。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临时起意跑到纽约来领证,这样奔波,毫无性价比——他做过最没有性价比的事。
江序临已经醒了,嘉穗就关掉空调,打开车窗。初夏的海风拂到脸上,她觉得这一天过得梦幻充实,还不耽误事儿,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日子,声音愈发轻快,问江序临:“你在纽约还有工作吗?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要继续待几天?”
江序临自己都还没想这问题,她倒周到。他从后视镜扫她一眼,“你日历里不是有我的行程?”
“哦,忘了。”嘉穗这才想起来,这种“掌握”着另一个人行踪的感觉,她还全然没有习惯。开着车也没法看,就说,“你直接告诉我也一样嘛。”
江序临顿一秒,“有工作。”
“那我就自己先回了。”嘉穗抬头,也从后视镜看他,好像最终确认。
江序临却没应声,目光下移,轻轻蹙眉——
“你穿拖鞋开车?”
嘉穗一愣,有点心虚,拖鞋开车毕竟不是什么安全行为。尽管纳闷江序临再次突兀转移话题,但还是态度良好地卖乖道:“……脚有点疼。”
江序临没说话。
也许是“后进生”后遗症,嘉穗有点怕这种死亡沉默,又嘻嘻笑地着补一句:“我的车技你放心,穿拖鞋也没问题。”
话音刚落,她就有点尴尬地抿紧了唇,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平地急刹。两次。
江序临淡淡说了一句:“飞机拖鞋底很薄。”
“……”确实很薄。嘉穗理亏,也没别的可以解释,最终沉默。
到达海边,嘉穗下车第一件事就是绕到后座,拿出自己放在包里的帆布鞋。
江序临拧眉,“你干嘛?”
“换鞋啊。”嘉穗一脸无辜,尽管知道车都开到了才换鞋的行为站不住脚,也还是慢吞吞地说,“拖鞋底……薄。”
“……”江序临哑口无言地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撇开眼说:“你不想下水玩吗?”
嘉穗缓缓点头,“……想。”
“那还换什么?”江序临转身走了。
嘉穗立刻把帆布鞋塞回包里,扬声赶上,“等等我!”
莫嘉穗挑选的这家餐厅,江序临知道。他路过无数次都没有走进,因为对里头散发的复杂香气敬谢不敏。
如今第一次光顾,果然,他欣赏不了各种食材高级、工艺复杂的美食,比如那道说不清到底是酸还是辣的海鲜烩饭。
但莫嘉穗吃得很开心,并匪夷所思地向他宣告,世界上就是有一种风味,叫作“酸辣”。
江序临只继续吃他不加酱的牛肉汉堡,然后给她半空的杯子里添上那种恨不得把全世界水果都塞进名字与榨汁机里的又酸又甜的果汁。
饭后还有时间,嘉穗直往沙滩上奔,然后冲进海里,溅湿自己半身。从小到大每每遇到海,她都得干一回这种事。
江序临刚刚说因为小时候溺过水所以一直有点怕,嘉穗也没勉强他,只是自己在海水里淌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无聊,到底没忍住,远远地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水。
江序临无奈地摊手,表情在问她:“乐趣何在?”
嘉穗不回答,早放弃对他的种种说服。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奇怪地问他:“你怕水,那在盐水镇以为旺财溺水为什么还敢往里跳?”
江序临就怕她问这个。没想到还是想起来了。
在她殷切的目光里,他也没法撒谎,无奈地反问:“你见过哪一种愚蠢的行为是经过大脑的?”
嘉穗:“……”她没觉得愚蠢啊。挺英雄的嘛。
在浅滩处闹了一会儿,嘉穗也玩够了,拖着湿淋淋的裙摆上岸。飞机拖鞋也没法穿,江序临帮她拎着,陪她一起穿过沙滩走回停车场。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天空褪去辉煌,变成静谧的蓝。
人的心也静下来。
嘉穗走着走着,忽然出声:“江序临。”
“嗯?”
“我觉得,我们这一天过得特别好。”嘉穗说。这是此刻油然生在她心里的一句话,她想一定要说出来。
江序临静了几秒,回答她:“的确。”
嘉穗噗嗤笑了一声。
江序临就又补充:“……特别好。”
“嗯。”
返程江序临开车,送她到机场。快到的时候,嘉穗终于舍得动弹,起身去车后厢换衣服,窸窸窣窣。
等她出来,江序临忽然问:“你是赶着回去参加婚礼?”
“对呀。”
“谁的婚礼?”
他忽然就问了。嘉穗一直觉得他不会关心这些细枝末节,还以为他不会问,当即怔了。
嘉穗的感情经历称得上贫瘠,但她也知道非必要不在现任面前聊前任,尤其他们今天刚结婚。但看江序临那个平稳得堪比人机的样子,又觉得他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有 1%的情感波动就不错了。
于是她选择坦诚,回答道:“前男友。”
江序临果然没什么情感波动,只点点头说:“好,注意安全。”
嘉穗笑着拎起自己的托特包,“拜拜!”
14.华丽的冒险
来的时候是江序临订的票,豪华公务舱。嘉穗并没忸怩,在江序临打开电脑工作的时候,她欢欢喜喜地享受了一份牛排意面,去空中酒吧喝了两杯,看了场电影,最后洗了个舒服的澡,回到座位上睡了。中途她甚至想,如果把她这趟航程拍成 vlog,说不准能在小红书上一炮而红,如今富婆人设很吃香的。
她从小学起就捣鼓各种各样搞钱的营生,却没碰过自媒体。照说这是近几年最有机会的行当,孟杳姐有个朋友就是很成功的 vlogger。
嘉穗也曾经研究过几个赛道,最后都莫名地退缩了。每当她有点想法的时候,脑海里总会冒出“不务正业”四个字,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但如果是“新婚旅行记录”呢?再加上个定语,“和江序临的”,那样质疑的声音也许就不会出现了。
嘉穗最终拍了几段,窗外异形的云,设计特别的叉子,特调酒里难得的金粉色液体,还有手机悄悄举过隔板,正在工作的江序临。
她把这几段没头没尾的切片剪成不到一分钟的视频,自己欣赏了一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补拍一段。
包里拿了一本她最近的睡前读物,还珠楼主的小说。这飞机上吃喝玩乐的东西足够多,她本来没打算看的,现在却有模有样地翻到书签页,摊开在桌板上,远远地拍了几秒,背景音是江序临和缓的键盘敲击声。
最后成片,这几秒在片首引入,然后才切入她挑选的 bgm。
嘉穗欣赏完毕,确定这意识流的玩意儿火不起来。果然她吃不上自媒体这碗饭的缘由不应该甩锅给他人。
现在坐在狭窄的经济舱座位里,嘉穗也没有任何不习惯。她津津有味地重新欣赏一遍这短片,觉得它既像自己少女时代种种幻想的经典重映,又像一则华丽冒险的预告片。
她从童年起被反复指责为“浮躁”、“不踏实”乃至“虚荣”,而现在仍然对这样一则有脚本成分的视频爱不释手。
是对罪名的坐实还是证伪?
嘉穗此刻无心辩论,只觉得自己看得挺美。
飞机就要起飞,嘉穗关手机准备睡觉,她在经济舱也一向能睡得很好。微信却忽然弹出一则消息——
江序临:[你是不是在飞机上拍我了?]
嘉穗一激灵,困意全没了。
他怎么知道?看他那个全神贯注的样子,以为他完全没感觉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吗?嘉穗立刻打腹稿起草防御话术,比如,“已过追诉期”。不想被拍当时就应该提出来才对,没有事后追责的道理。
谁知江序临紧接着第二句是:[发我一下?]
嘉穗松了口气,仍然觉得奇怪,看不出他对这些东西有兴趣。她以为自己注定自娱自乐呢。
嘉穗欣然把整则视频和那张拍立得都发给了江序临。
江序临又问:[起名字了吗?]
嘉穗一愣,想到她调的酒,以及在海边餐厅吃饭时她给那果汁也起名字,江序临听得叹为观止。现在看,原来是接受良好。
嘉穗笑着回复:[华丽的冒险]
飞机升空,信号中断,嘉穗没等他回复,闭眼睡去。
落地东城是上午九点,嘉穗休息得很好,神清气爽地直奔酒店。她包里有备好的红包,还有那个礼物盒。她在网约车上拿着那个礼物盒思来想去,斟酌该如何开口才能避免尴尬。
盒子里是两袋冻干饼干,一袋三文鱼味,一袋鸡胸肉味,鱼骨造型,做得很精美。
嘉穗每次送旺财去宠物店洗澡,等狗时看见店长在烘宠物小零食,一来二去就跟着学会了。因为手巧,她后来做得比店长还好。旺财隔三差五打牙祭,就能吃到这些健康美味又好看的小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