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嘉穗认出,这是排在他们前几位的一对。
女生唱歌真好听,嘉穗怀疑她是一个专业歌手,坐在高椅上意犹未尽地听完,看见女生奔下台与男士接吻。
她不由扭头看身边的江序临,他一条腿支在地上,伸到她椅子边挡着。刚刚她听歌时伸过来的,好像生怕她听嗨了左摇右晃的时候掉地上去。
嘉穗看着他上半身挺拔正经的姿态,又看他那条伸很长恨不得像螳螂一样的腿,忽然想让这一天更有仪式感一点。
她唱歌不算好听,普通 ktv 水平,而且不会任何乐器,还是不要上台丢脸了;目光又移到他嘴唇,其实她觉得他们俩今天亲一下也挺好的,虽然他嘴唇很薄,看起来不大柔软,亲着应该不舒服。而且他那样儿,还是算了。
她最后才看到他手边那杯酒几乎没动,诧异地问:“怎么不喝?”
江序临皱眉,“不大好喝。”
尽管已经见识过江序临的挑剔程度,嘉穗还是彻底觉得匪夷所思了。瞧不上她的咖啡和五红汤也就算了,这杯酒他也觉得难喝?
嘉穗大学时在酒吧打过工,钻研过调酒,比钻研咖啡更厉害。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品鉴力不算顶尖也是上乘,这杯酒味道清新,有一丝丝甜,放全世界任何一个酒吧里都会受欢迎的大众口味。
而且她在小红书和 gooe 上都搜了,这个酒吧里的这一杯是为领证新人们特调的,名副其实无差评的一款,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爱人的心”。
嘉穗现在不止是好奇,而是不可思议。她想了想,问:“我给你调一杯?”
江序临扬眉,“你会调酒?”
嘉穗笑而不语,招手对吧主说明情况,顺利要来了需要的材料。
江序临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她巧手翻飞,干净利落地调出一杯晕着橙红色的酒。
还是觉得优雅,和她做咖啡时一样。但对那味道他已经不敢期待。
酒推到他面前,嘉穗说:“这一杯,叫……”顿了顿,现想了一个名字,“‘美丽新世界’。”
江序临低笑说了句“谢谢”,才端起喝了一口,果然。很复杂很奇怪的味道。但他还是一饮而尽,且这一次没有任何停顿。
放下酒杯刚要说还不错,莫嘉穗就笑眯眯问:“不好喝吧?”
江序临一顿,“……你故意的?”
嘉穗快气笑了,你大爷才故意的呢!这是她压箱底的宝贝!东大酒吧街最热的时候要卖三百一杯!可谁喝这酒像他似的一饮而尽?生怕那味道在他舌头上多待一秒是吧!
嘉穗没说话,只是冷笑。
江序临忽然觉得不对,再看两眼她那狐狸似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艰难张嘴,想解释一下,“我……”
莫嘉穗却忽然问:“待会儿我们去吃什么?”
江序临一愣,“你想吃什么?”
“吃你常吃的呗。”嘉穗说,“你在纽约应该也常待吧,喜欢吃什么?什么最好吃?”
江序临不知道自己的脸在变红,他只是觉得面前的莫嘉穗脸庞越来越朦胧,眸子却亮晶晶,笑盈盈地看他。
朦胧中她好像在退远,他就不由凑上前拉近,然后回答:“subway。麦当劳。chipotle。排名分先后。”
嘉穗看着离自己很近的这张脸,离得近了,能看出一些小时候的影子。这么多年,她的审美和她的人一样没有定性,变幻莫测,他却还是这么好看,真神奇。
又听见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笑出声来,引得江序临也笑,扯起嘴唇,那弧度愈发惑人。
江序临继续说:“还有星巴克。coffee bean。dunkin's。排名可以不分先后……”
他的脑袋终于彻底耷拉下去,垂在嘉穗手心。
嘉穗心里的疑惑得解,哭笑不得。这哪里像星禾的掌门人?
她轻轻捧起他的脸,看见他睁开了眼睛。
“以后要不吃点好的呢?”她轻声嘲笑。
“嗯?”江序临蹙起眉,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
嘉穗笑着俯下去,吻在他的额头上。
13.我们这一天
江序临在车上醒来,睁眼懵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在后座,躺成一长条。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很像那天被莫嘉穗折成干尸的那顶帐篷。
很好,美丽新世界。
他在一种很陌生的情绪里坐起来,心里好像很空茫,又好像很复杂,总之刺刺挠挠的。
莫嘉穗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笑了声:“醒了?”
江序临坐起身,迎面就看见车前的夕阳,巨大一轮红日躺在他们前路的尽头,熔着金边,辉煌得惊心动魄。
隐约,还听见海浪的声音。
“我们去哪儿?”他问。
“海边。我在网上查的,说是曼哈顿附近最好看的海,和最好吃的落日餐厅。”
江序临睡着的时候,嘉穗已经独自开了很久,从曼哈顿的钢铁森林一路到开阔的海边公路。她喜欢开车,尤其喜欢独自开车,必须要放音乐,她一路跟唱,感觉自己在开巡回演唱会。
眼前这一路的风景,排得上她丰富自驾史上的第一名,跟她在播的《日落大道》再适配不过。
虽然算不上独自。但拜江序临那差得让人匪夷所思的酒量所赐,他全程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嘉穗情不自禁哼歌,途中甚至放了几首摇滚,他都没醒。
且因为风景好、车好、路好,更痛快了点。
这么一想,江序临的存在很不错。
又想,她在江序临因为一杯猫尿就睡死过去之后非但没有嫌弃,还非常靠谱地找了服务员来帮她扛人,还周到用心地搜索了最好的餐厅以共进他们的新婚第一餐,还如此平稳地带他开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她也相当不错。
现在从后视镜看江序临,他的表情平稳到叫人难以分辨是懵懂还是冷静,但他一直看着车前的落日,目不转睛,嘴角好像还渐渐起了点笑意。
看来也是满意的。
嘉穗问:“还头晕么?有哪里不舒服?”
江序临摇头,“没有。”
“你这酒量也是传奇级别的。”嘉穗还是忍不住感叹。
铁证如山,江序临本该保持羞愧的沉默,但他看着莫嘉穗笑眯眯的眼睛,不知怎么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你调的酒后劲猛。”虽然他几乎不喝酒,但之前从没有过一杯就睡死的纪录。
谁知莫嘉穗不反驳,只是耸耸肩,“还好吧。我一般三军全会再加两杯那玩意儿打底。”
江序临:“……”
嘉穗享受了一会儿他的沉默,又说:“不过,你喝醉之后,我领悟了一点婚姻的真谛。”
“?”江序临怀疑自己的耳朵,莫嘉穗总让他觉得她还掌握着另一种语言。此时距他们成为夫妻尚未超过 6 个小时,她就领悟真谛了?
嘉穗朗声,对他们的婚姻做出十分真诚的期待和展望,“做夫妻嘛,最重要就是肝胆相照!”
言之凿凿,真情实意。她借后视镜与他对视,“比如,可以放心在对方面前喝醉,醒来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哪里。”
江序临看着她骄傲扬起的嘴角,正要回应,脑海里忽然闪回一个昏暗画面,飞快地错开眼,继续看落日。
这个颜色让他想起莫嘉穗调的那杯酒,喝下去之后他胃里好像也有一轮红日,翻天覆地。
他不喜欢喝酒,喝完舌头鼻子脑门哪儿都难受,还容易记不清事儿。
但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想起什么。眼前的落日是橙红色,那杯酒里浮着一缕蓝,而莫嘉穗的嘴唇……是粉色的。
江序临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就感觉到车子突兀地顿了一下,他惯性前倾,头撞到莫嘉穗的后肩。
两人都飞快地弹开,车子又顿挫一下。
嘉穗握紧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不再透过后视镜去观察江序临是否想起什么。
刚刚是她驾驶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两次急刹。
丢人,丢大人了。
江序临迅速把手放下,好像刚刚那两次危险的急刹没发生过一样,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来过这里。”
嘉穗沉默了一会儿,干着嗓子嗤笑一声:“来海边吃麦当劳吗?”
江序临:“……”他确实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坐一会儿,吃完一个汉堡,这种时候他头脑极度清醒,思考效率很高。
她怎么知道?
江序临平稳而僵硬的表情终于让嘉穗恢复了平常心。她继续说:“然后吃完饭我就回去了,晚上的飞机,到东城正好就周五早上。”
江序临发现她喜欢使用一些分明不正确的副词。比如“刚好”,比如“然后”,比如“正好”。她总是很流畅很自然地使用这些连接词说出她的计划,听起来似乎顺理成章。
其实根本不是。
他不觉得有什么刚好,也不觉得哪里正好。他只是被通知了她的安排,在纽约待不到 24 小时就要离开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