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今所有药材收集齐备,只待秘密找来熟练的药师炼制好成药,便可服用。
老夫人将所有药材以及抄录的古方,装在一个锦盒里,藏在自己床头的密格中,日日欣喜而又忐忑地枕着锦盒,做着自己的长寿梦。
哪曾想,一夜之间,承恩侯死了,密藏在暗格的锦盒居然也丢了,这怎能不叫人惊惧?
刘照百思不得其解,如此机密之事,祖孙三人当初密议时,可是将下人远远的打发了出去。
刺客盗走锦盒究竟是有意还是巧合?
若是有意,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无论如何,府内恐怕是出了家贼。
否则刺客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避过府里侍卫,利落的杀人盗宝,而且还是趁着自己不在府的时间?
刘照武功不错,稍有动静便会被惊动,刺客莫非是刻意避开他?
自己去外室处过夜,本就机密,外人如何能得知?
刘照回过神来,无暇忧心惊惧,也无心操办父亲的丧事,便开始在满府搜查。
几日以来,府内掘地三尺地搜查了一遍,连树上的鸟窝和地下的老鼠洞都没放过。
刘照又将府内侍卫、下人挨个进行审问,打杀了十来人却依旧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刘照无奈至极,内心深处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浮上心头:
莫非皇上知道了实情,派大内高手入府盗走了药材,同时杀了父亲作为警告?
此想法一旦冒出来,刘照便觉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更让刘照想不明白的是祖母的态度。
老夫人一向刚硬要强,杀伐果断。
即便儿子被杀,宝药被盗,与整个侯府的倾灭相比仍不是最重要的,刘照不相信祖母想不到这一点。
老夫人向来惜命,这次却连御医也不见,可见并未受伤或病重。
太子一向亲近外家,得知消息后多次上门安抚。
正该是试探皇上态度的最好时机,老夫人居然仍以惊吓过度拒绝面见太子。
这些事实在太过蹊跷,刘照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东院卧房内,老夫人靠在床前软榻上,头上戴着一顶厚厚地雪狐皮帽,脸色憔悴,满眼阴翳。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气恼和伤心后,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她出身名门,自幼被家族着力培养,内宅手段、官场权谋无所不精,一般男子的手段也远不及她。
多年来,她辅佐丈夫助皇帝夺得皇位,让长女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自此侯府权势滔天,富贵无双。
可光有强权豪富有什么用,能活得长长久久地享受富贵荣华才最要紧。
老夫人夫妻为此寻遍天下医家,四处搜寻天下奇方古药,却始终不能如愿。
直至有一日机缘巧合之下,老侯爷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岭南一带山峦重叠、气候宜人,盛产各类药材。
医药世家严家常年隐居山谷,其医术精妙,天下无双。
常有鹤发童颜的长者带着徒弟出谷行医,往往手到病除、妙手回春,颇得当地人敬仰推崇,尊称其隐居的山谷为药王谷。
只是那药王谷行事十分低调,也极少与外人结交。
百十年下来,竟无人知道那药王谷具体位置,更别提上门求医。
而若想寻那长生不老的药方,非药王谷莫属。
老侯爷听闻消息后大喜,极为隐晦地从一知情人口中,打探到进入药王谷的路线和方法。
趁着次年端午祭奠药神的时机,老侯爷秘密进入药王谷夺来了一张古方。
为防严家报复,老侯爷一把火将药王谷烧了个干净,未留一个活口。
只可惜那主药还魂草实在太过难寻,老侯爷无福消受。
几年前,儿子擅自贪墨赈灾款惹来皇帝厌弃,老夫人十分懊恼。
无奈之下只得亲自补救献上药方,没想到因祸得福,倒是为自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药材终于收集齐备,自己后半生最大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没想到竟有一只黑手一直隐在暗处,时机掐得如此之准,将侯府苦心筹划十来年的东西劫掠一空,还顺手杀了她的儿子,害得她多日来无颜出门见人,这如何不叫她愤恨?
世子在府里翻天覆地寻找,老夫人却深知那锦盒定是早已出府了。
几天来,老夫人将几十年来自家的仇人一一排查,几乎可以确定,此事怕是与当年药王谷一事有关。
侯老夫人在一口稀疏晃动的黄牙几乎要咬碎后,奇迹般振作了起来。
她不能再躲在卧房了,她要好好筹谋除去后患,否则侯府怕真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第7章 回春药铺
且说南城印月坊,少年阿程出得茶馆,斜穿过街道,拐过一个路口,来到一家店门前。
阿程推开店铺的小木门,口中高呼着师父,掩门而入。
这家店铺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随意用黑墨书写的“回春药铺”四个大字,已褪色得有些模糊,店铺的门框木板斑驳陈旧。
今日开禁,小街上的其他店铺都陆续开了门,只这药铺依旧大门紧闭。
邻舍们却不觉异常,大家都知道药铺的燕掌柜每年冬季都会旧病复发,时常卧床静养。
今年也一样,燕掌柜半个月前就病倒了,大门一直关闭着。
有需要抓药的街坊只要敲敲小门,阿程便会过来开门,按药方熟练抓药。
年长的街坊都知道,回春药铺原是家笔墨铺子。
七八年前,铺子主人借回乡奔丧之机离开洛阳城,将这家铺子盘给了来京城落户的燕回。
燕回自称胶东人氏,依海而居,家中略有薄资。
近年家道中落,亲人纷纷离世,只有一个远房侄儿,两年前进京赴考却断了音讯。
燕回五十来岁,年纪渐长,便独自来到洛阳城寻找那远房侄儿,以期将来有人养老送终。
燕回盘下笔墨铺子后改行开了一家药铺,从药行采买些常见药材,将药铺打理起来,勉强维持生计。
闲暇时便满京城打探侄儿下落。
不曾想多年过去,侄儿杳无音信,却在五年前捡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六七岁小童养在膝下,并为其取名为燕程。
两人不以祖孙相称,只认师徒名分。
燕回花了小半年时间,将干瘦孱弱的小燕程调养得面色红润、身体康健,便渐渐断了寻找侄儿的念头,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回春药铺只按方抓药,却无人坐堂行医。
可印月坊附近街坊都知道,那位燕掌柜是会些医术的。
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磕伤剐蹭的求上门来,燕掌柜也会把个脉、开个方,做些简单包扎。
医资也比去医馆便宜几分,十分便利。
而一旦有重症病患找上门,燕掌柜是绝不会收治的,只言说医术浅薄,不敢耽误病患。
故此这些年来,回春药铺开得甚是稳当,虽无妙手回春的声名,却颇得邻里信赖。
若遇上实在贫苦的人家,燕掌柜也会免费赠些药材,解人危难。
为此赚了不少人缘,得了几分尊重。
燕程身子养好后,便默默跟在燕回身后做个小学徒。
外人来店里看着这么小个孩童,跟在师父后面一副颤颤巍巍的怯弱模样,甚是心疼,纷纷劝说燕掌柜不可太过苛刻。
燕回甚是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经历坎坷。
好不容易安稳了,却又患得患失,怕学不好遭自己嫌弃驱出门去。
故此,小小孩童比同龄孩子懂事了许多,也对自己严苛了许多。
燕回一面安抚孩子,一面发现这孩子极为聪慧。
不敢说过目不忘,却也记忆超群,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将店铺里的药材及其功用认了个七七八八。
燕回大喜过望,便开始教这孩子读书识字。
只可惜他自己也学识有限,能教的不多。
街坊们纷纷建议燕回将他送去私塾念书,将来或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哪想到燕程坚决不肯,只求学得师父几分本事赖以谋生。
燕回看着这孩子若有所思,几日后下定决心,与邻里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小燕程出门采药去了。
自此以后,每隔一段时间,燕程就会跟着师父出城进山采药。
有时是三五天,有时是十天半个月,每次都能背回满满两筐药材,运气好时还能在山中挖到些稀缺药材。
人们渐渐发现,小阿程不知不觉间有了个孩童模样,性格活泼了许多,有时甚至会对着燕掌柜耍个赖,撒个娇。
阿程也常在空暇时间与邻里的孩子们一起调皮玩闹,或邀约在到茶馆蹭书听,蹭戏看,与刚来时那个阴沉孤寂的孩童完全不同。
随着阿程日渐长大,人们渐渐淡忘了他们的来历,仿佛这对师徒从来便是长在这街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