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按辈分来这季相大人不该是雍王的……叔母吗?
  墙有茨,不敢闻。
  梅衍渐很有眼力见地往后缩了缩。
  季无虞没有直接去讲堂,而是在书院内先逛了逛,梅衍渐则在为她讲解。
  鹿鸣书院的建立时间不长,其最大的“历史”就在自己跟前,梅衍渐所讲的也大多是江陵的故事。
  行至藏书楼时,季无虞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门口那块匾额上有几分掉漆,不由得皱了皱眉。
  梅衍渐却会错了意思,“温先生带来的藏书都阁间好好保存着,大人尽管放心。”
  见她紧张兮兮的,季无虞忍不住轻笑一声,“我义父的书,整个大楚就不会有人不好好存放。”
  “先生刚来便说他的藏书,书院学生都可尽数翻看,只要不弄坏便好,实在是大善之人啊。”
  季无虞浅笑点了点头,转而指了指上头问道:“那匾是怎么回事啊。”
  梅衍渐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这是搬运过来时不小心磕着了,但因想是大人亲题便没有再换新的。”
  “既是姐姐亲题的,那便该仔细些,磕了碰了找人修不就完了。”
  “漆面修补的费用还不如重新做一块来的合算。”季无虞摆摆手,“再做一块吧。”
  梅衍渐有些慌乱,“这,院中近日开销实在是太大……”
  “缺钱了?”季无虞皱了皱眉,“我记得义父来时我不是还让他带了不少银钱来吗?”
  “不,不是的。”
  “那就是舍不得?”季无虞没承想他还挺抠,“行,那这钱我替书院出了,你找虞园报个账便成。”
  梅衍渐见她这阔气的做派,咽了咽口水,但却没言谢,犹豫了几下直接扑通跪了下来给季无虞吓一跳。
  “梅先生,您这……太客气了。”
  季无虞赶紧给人扶起来,谁知梅衍渐仰着头抓着季无虞的袖子道:“大人,只要是大人的字,再掉漆书院也都珍惜,这造新匾能否……能否给院内学生修补斋舍。”
  “这斋舍怎么就……坏了?”
  梅衍渐起身后连连唉声道,“江陵雨势实在太大,好几间都给吹垮了。”
  “可你方才不是说,还有钱吗?”
  梅衍渐闻言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大人有所不知啊,大人初立鹿鸣书院为的便是向女孩提供读书的机会,可哪有那么多人愿意自己家女儿来上学呢?有的还是被爹娘打扮成女孩的模样,明明家里头就有好几个姊妹。”
  “所以修斋舍的钱,用来给学生交脩金了?”
  梅衍渐没有答话,那便是默认了。
  祁澈颇有不满,“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随意挪用公款吧?”
  这罪名太大,梅衍渐立马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还请大人、殿下恕罪!”
  季无虞却抿了抿嘴,再一次将梅衍渐扶了起来,“这事是我想得不周到。”
  梅衍渐和祁澈都愣了愣。
  “我义父书在里头呢,匾照印吧,修斋舍的钱不必挪用,”季无虞顿了一下,“以后书院入学无需缴纳任何银钱,而对于家庭清贫,学习刻苦的学生,可以额外再多资助,这一部分的费用,会由官府全权出资,无需担心。”
  梅衍渐的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掩着袖子只道:“大人实在是大义!”
  季无虞摆摆手,“讲堂在哪儿啊,逛这般久,还没见过学生什么样呢。”
  “我来给大人带路!”梅衍渐比方才都还有殷勤上了好几分。
  祁澈则拉着季无虞到她后头,低语道:“这书院不一般都宗族出一部分,再官府出一部分吗,怎么便全由官府来出了呢?”
  梅衍渐见他俩有话要聊,连忙往前多走了几步。
  “创立女学本就是困难重重,我既身居高位,为的便是给她们减少阻碍,你见如今我朝的宗族,有几个是女性说得上话的?”季无虞以为他心疼钱呢,便又朝他眨眨眼,“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也不用这般担心。”
  祁澈呆了几分,又小声嘀咕道:“那姐姐也不用和她道歉啊。”
  “嗯?”
  季无虞有些费解。
  “姐姐既然知道自己身居高位,对于底下的人更应该以威慑之,以利诱之,多得是人甘为驱使,何必还要把对方拉到和自己同样的位置呢?”
  季无虞试图翻译祁澈的话,“你是觉得我方才和她道歉,是在自贱?”
  “澈澈不敢这么想。”
  “御下之道呢,不只是仅有威逼利诱这一条路可以走。”季无虞停下了步子,看了眼刻意离她二人极远的梅衍渐,转而道,“你当然需要让旁人知道你的雷霆手段,但对于志同道合的盟友,我更需要做的,是告诉她,我永远不会背叛她的立场。”
  祁澈也不免多瞥了那位梅山长一眼,“她……是姐姐的盟友?”
  “想来你不知道她是谁吧?”季无虞笑了笑,“她爹是景佑年间第一大才子半宁居士梅透桡,虽然梅透桡的一些主张我虽然……呃,不说了。但他这个女儿写的东西,我倒是很喜欢。”
  “半宁居士据说早在蜀中隐居,难怪我见这位先生不太像官场中人。”
  “确实,她胆子比她爹小多了。”季无虞想起她方才的做派忍不住挑了挑眉,“我刚有意建书院时便想到了她,派人去蜀中问了话,当下便答应过来了。”
  “所以你觉得,我需要对她威逼利诱吗?”
  祁澈抿了抿唇,“澈澈受教了。”
  来到讲堂时,温玦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季无虞站在外头多听了一会,发现他讲授的内容从前便教过自己,只是听讲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的懂了,有的没懂,只能摇头晃脑跟着诵读几句。
  她提前和梅衍渐打过招呼,不要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可还是个心思剔透的学生猜了出来。
  求证的方式也极为简单粗暴。
  那学生等到散了课众人奔去用晚膳时,跑到季无虞跟前来偷偷问她,
  “姐姐,你是不是那个给藏书阁题字的大人啊?”
  季无虞打量了她一番,瞧着年岁已经够格参加科举了。
  “对呀,怎么了吗?”
  季无虞这刚柔声说完,她直接规规矩矩给行了个大礼。
  “这……”季无虞有些不解,她记得她那匾也是匿名送的,“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呀。”她的眼中有欢喜,“但你应该是位极厉害的大人。”
  “啊哦哦,谢谢你啊。”给季无虞夸不好意思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地上凉。”
  她起来后又拉着季无虞的手,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写‘鹰击长空’这四个字啊。”
  题字赠匾什么的大家都要求写个什么吉祥话,她这话听着就够吉祥,也多的是人抢着帮她解释,现今倒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来问她是什么意思。
  季无虞笑了笑,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长空之上,展翅可覆天地的,正是雌鹰。”
  第191章
  | 191
  晚膳后,祁澈单独在安排的房里望着日暮时的天,想着今夜晚些能否下雨,这样便有个由头去敲隔壁姐姐的房。
  季无虞却先一步直接敲开了他的房门。
  “怎、怎么了?”
  方才所念之人如今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祁澈把门打开来时都有些晃神。
  季无虞面色凝重,
  “即刻回郅都。”
  祁澈闻言神情大变,“现在吗?方才温大人不是说要再留我们一天吗?”
  “临弈在郅都遇刺了。”
  “什么?”祁澈似乎很是不可置信,“那摄政王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只是受了点小伤,无碍的。”
  不知为何,祁澈的眼中竟还露出一丝失望,只可惜季无虞的心实在太乱,根本注意不到。
  “那便是好。”祁澈假模假式地关心了一句,又试探性地问道,“既然无事的话,那明日启程也未尝不可,王爷福大命大,定不会……”
  “不行。”季无虞立马打断了祁澈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刻都不能多停,必须现在。”
  她少有的对祁澈这般粗鲁,但是郅都的来信却又实在紧张。
  自她离开后,祁言至少是已经是遭遇了第三次刺杀,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背后是谁在策划这一次次的刺杀。
  难怪师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得那般快,想来是已经决定了要对祁言开刀。
  时至今日,她甚至没有了当年吞下乌水藤的笃定。季无虞甚至都不敢赌,如若这次自己也选择前往郅都与祁言同生共死,丘独苏的剑会不会真的指向自己。
  可她更不敢赌,自己不回的一万种可能。
  祁澈没承想季无虞的态度这般坚决,便也只好挤了抹笑,应了下了。
  临走前,温玦还急匆匆地拉上蔡知微来相送,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山路泥泞不好走”“千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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