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回哪儿去?”
季瑾淑鼻头猛然一酸。
她被取消殿试资格后,自然也不能再住在国子监,便临时找了间驿舍暂住。
沈长风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我爹还在西塞,沈府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住,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小憩一下。”
季瑾淑点了点头。
沈长风抱她上了自己的马,最后带她到了沈府的一处空房里。
推门而入,与季瑾淑所想的灰尘飞扬不同,干净整洁,好似……
“前段时日叫人特意打算了,没想到你自己找了地方住,现在也不算可惜了。”
季瑾淑忍不住轻笑一声。
“温美?也问过我要不要住他那。”
“你拒绝了?”
季瑾淑此时已经坐到了床上,闻言点点头,不知在指向什么似地轻笑一声,“别忘了,我们季家可有的是钱,在这郅都还不至于落不下脚。”
沈长风半蹲了下来,帮季瑾淑脱鞋子。
季瑾淑下意识想要收回脚被沈长风直接给摁住了,还理所应当地说道:“你刚摔了跤,不方便。”
季瑾淑没再挣扎,沈长风便将她两只脚都脱了鞋子放到床上,又去外头捣鼓了半天,拿了些药抹在手上,在她脚踝处揉了好几下。
季瑾淑看着沈长风的发旋,又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沈长风却先一步开口了。
“都要嫁人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小心。”
他这话说来有些苦涩,仿佛是亲自造了把刀往自己心上捅,抬了头望着神情复杂的季瑾淑,喉间忍不住一涩,又道:“你……不开心吗?”
“我应该不会和他成亲。”
“为什么?”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来郅都吗?”
“什么?”沈长风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季瑾淑徒然要这般问,“我记得咱们在映雪山庄时你说是想要看看国子监和江南的学堂,有什么不同。”
“是,但不仅仅是。”季瑾淑轻笑一声,“其实当时我在……逃婚?”
“啊?”沈长风眼睛瞪大了,“和……谁啊?”
“具体官职不记得了,总之是一个八品官的孩子,和你们肯定比不了,但对于一个最末等的商人之女来说,或许确实是最不错的选择。”
“既然是最不错的选择……”
“最不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沈长风问道:“那为什么要逃?”
“我闲得无聊偷偷去了一趟他家。”季瑾淑给了一个极为荒诞的理由,“他家那院子还没我房间大呢。”
“啊?”
“我只是一想到自己今后大半辈子要被困在那样一个小院里,便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逃来了郅都。”季瑾淑说完又陷入沉思,嘴里喃喃道,“只是好像,我现在又要进入另一座笼子了。”
“那为什么是应该呢?”沈长风问道,“如果这么不想被困住,为什么今日还是会进宫?”
“因为我确实……”季瑾淑脸上只有痛苦,“很喜欢他。”
沈长风的心在这瞬间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喜欢”二字原来可以那么锋利,便如刀刃一般。
疼得他眼有些发酸。
“所以你会为了他,走进这座笼子?”
“我不会。”季瑾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呢,你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呢?”
“为什么一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季瑾淑脸冷了下来,“从小我爹请来的嬷嬷都会来教我什么三从四德,可我从来都不觉得那该是我奉为圭臬的东西。”
“前几日阿序曾与我聊过,其实我觉得他说的,或许也有道理。如若我嫁予他,待有朝一日他登大宝,或许我这个离权力中心最近的女人也可以借此一展宏图,只是……”季瑾淑冷笑了一声,“我已经失去了堂堂正正在朝为官的资格,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再被冠以他人之姓。”
“所以你打算今后……”
“我已经写信给我爹了,我打算离开郅都。”季瑾淑的面色柔和了下来,她含着笑,说道,“沈长风,我们或许该道别了。”
沈长风已经完全明白了季瑾淑的意思,而他自然也不会因自己的一己私欲来阻止季瑾淑。
于是沈长风笑得极灿烂,他道:“还没到那时候呢。”
“什么?”
“因为我刚刚打算,和你一起走。”
…………
“那后来……”季无虞有些怅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瑾淑拒婚殿下,顺帝勃然大怒,她为了不连累家人,选择与季家斩断关系,至于你娘……殿下最终还是保下了她。”
季无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是感慨一句,“太子对我娘还真是……痴心一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丘独苏轻笑了一声,在心里喃喃了一句。
或许他这一生,便是因为季瑾淑而改变的。
“不过我娘那么不想成亲,最后又是怎么有的我?”季无虞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和……长绥王世子?”
“其实我觉得,你母亲一开始或许本不想留下你,毕竟她和沈长风,一直都没有成亲,只是……变故太大了。”
丘独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当时她从风波中脱身,和沈长风一起游历四方,那几年郅都巨变,太子被废,顺帝驾崩,五皇子登基,再然后便是朝元四年,朝翊长公主联合长绥王造反,沈长风意外得知了此事回了郅都,而你母亲则回了吴县,也是在那个时候有的你。”
季无虞明白了。
长绥王、朝翊长公主、章和太子……
无论是牵涉其中的哪儿个谁,在那一场政变后都成了不可说的名字,而自己大概是季瑾淑如梦般的那段时日,唯一存在的凭证了。
第140章
| 140
季无虞再回栖梧宫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踏进殿内,望着坐在主座有些疲惫地翻著书看的祁言,瞥了眼他身边烧尽的好几根蜡烛。
他……等了自己一晚上?
季无虞刚一进来,祁言手中的书卷便被他惊掉了,他立马跑上前来。
“你、你回来了?”
季无虞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到底是发生什么?”祁言慌乱地说完又想起季无虞这段时日对自己的躲避,只好说道,“算了算了你不愿讲也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
季无虞上前抱住了他。
祁言呆滞住了。
他现在抱也不是,躲也不是,只敢僵在那里。
过了一会,季无虞松开了他,拉过祁言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有话和你说。”
…………
一炷香烧没了,季无虞的话也说完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想抱我的原因?”
季无虞:?
“啊?”
季无虞没想到祁言听完这些波澜壮阔的陈年旧事,第一反应竟然这个。
“不是,我当时真的以为你……”
“以为什么?”
祁言徒然觉得好笑极了,他扣过季无虞的后颈,带着些惩罚性意味地掐进肉里,将其钳制在主座上动弹不得一点。
最后吻了上去。
向来擅长收敛着自己劣性,他的吻很少令季无虞这般喘不过气来。
只觉得这其中含着的爱意实在太过汹涌,唇齿间的热意仿佛要钻进身体每一根骨头的缝隙之中。
克制不了便索性肆意放纵。
季无虞死死抓着祁言的袖子,像溺水的鱼,像搁浅的舟,像在无人之地被插上的、独自招摇的旗帜……
她好像要死掉了。
季无虞想。
海浪在涌起三十尺的位置凝结成冰。
祁言松开了手,看着季无虞放空着有些迷离的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小妹妹。”
季无虞打了他一拳。
祁言顺势抓了季无虞的拳头,吻了又吻,“不闹了,咱说正事。”
“没什么好说的,服了……”季无虞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疼,“这谁知道我的身世还能这么复杂。”
“沈长风……”祁言念了遍这个名字,“我记得他与我母亲关系极好。”
“那可不。”季无虞轻笑一声,“朝翊长公主可算得上是长绥王带大的。”
“那你说,”祁言看向季无虞,认真地问道,“咱俩或许是不是,可能还能做青梅竹马?”
面前人目光灼灼,季无虞心漏了一拍。
“那我要叫你什么?”季无虞忽然想起来了祁言的乳名,“阿言哥哥?”
祁言愣住了,他收了想要抚向季无虞腕子的手,捂着自己脸,笑得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季无虞也有些不好意思,拉过祁言的手,带着些微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