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这样的问题,太使她想起那个夜色微凉的晚上。
  她与祁言对坐,而所有的温情,在那一句“我对你,能有什么”之后戛然而止。
  栖梧宫的日日夜夜,她或许生过旖旎。
  但在那一夜,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对于祁言,她该是早便给自己答案。
  在朝元十八年的那个夜里,
  纷纷攘攘,而她只想摘月亮。
  季无虞点了点头,却又不免觉得实在可悲。
  她平生第一次真正知着何为喜欢,竟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之时。
  …………
  凌霄殿上歌舞升平,祁升同时穆则举杯寒暄了几句,祁言却心不在焉地往台下扫。
  没见着自己惦记的那个身影,便往白缨那瞥了一眼,白缨附耳过来,他便以手掩饰,低声轻问:
  “季无虞怎么没来?”
  白缨犹犹豫豫地开口回答道:“季大人好似是病了?”
  祁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会忽然病了。”祁言心里觉得蹊跷,“今早上不还好好的?”
  “这……婢子便不知道了。”
  “罢了,一会找楼影问问。”
  祁言摆摆手示意白缨退下,心里实在担忧,下意识又看去,却不期然和时穆白对上了视线。
  时穆白今日的穿着仍旧是九黎族的样式,满头的银饰随着动作的幅度叮当响。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望向祁言的眼神也是坦坦荡荡的玩味之意。
  祁升似乎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对视,自然便联想到她二人之前猎场上的表现。
  “若是朕没记错,二公主至今,尚未婚配吧?”
  …………
  “无虞姑娘,不妨自己去问问。”
  面前的季无虞蜷缩在一团,他实在心痛,便开口说道。
  “问问?”
  “对。”辜振越说得坦然,手却摩挲着开始计算祁言那边会是怎样的态度,可又不在意般将手一撒,说道,“说不定他也如你一般呢。”
  季无虞怔住了,随即又摇摇头,
  “他不喜欢我的。”
  辜振越:哇哦。
  他本是怕季无虞再一扎猛子,便把酒抱过来,这话一出,差点砸身上。
  这俩能看对眼,瞎得并驾齐驱说不定也是其中一点原因。
  “你怎么就这般笃定了?”
  季无虞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上前把酒坛子抢过,却没有喝,只是一味地抱着。
  泪珠子都糊满了眼眶,却也没掉下来一颗。
  辜振越瞧着心疼,轻叹一口气,宽慰道:
  “没事儿,别难过。”
  “我也想不难过,可为什么……”
  季无虞的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黑暗却被回忆侵袭。
  握着缰绳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跳跃着烛火的眼,倒映出……自己的眼。
  拼拼凑凑,季无虞隐约看到了祁言的剪影。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你问问他。”
  季无虞抬眸,望向辜振越的眼睛多了几分不解。
  “你问问他,喜不喜欢你,好不好?”
  “问了就会喜欢吗?”
  辜振越觉得季无虞可能是真傻了,无奈地叹气,说道:
  “无虞你这是……痴傻了不成?不过……”
  问了,确实可能会喜欢。
  辜振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过什么?”
  “如果不去……”辜振越说道,“你应该会后悔吧?”
  辜振越今晚似乎乐得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他轻笑一声,在季无虞还在愣神之际,又缓缓开了口,
  “熙平三年除夕夜,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什么……什么意思?”
  “去问问吧。”辜振越道,“去问问那晚的烟花,是谁放的。”
  “是他?”
  季无虞的眼睛里盈满了震惊,她迫切地想要在辜振越的面上找到一丝……一丝迟疑,可辜振越却只是淡淡地笑着。
  季无虞的心里,徒然起了退缩之意。
  她向来不惮于去直面自己的感情,可当这一切都围绕着“祁言”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切仿若天生的勇敢却开始背道而驰。
  季无虞有些不敢前进。
  就这么呆愣在原地,望着那一份几乎快要喷涌而出的、再炙热不过的,感情。
  季无虞伏在桌案上,除了肩膀是止不住地痉挛,便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辜振越真以为她睡着了,便起身想要拿个毯子去给她盖上。
  谁知刚一动作,季无虞就忽然惊起,然后拿起酒坛子,将里头最后一点酒喝了个干净。
  砰!
  酒坛子在地上被她砸了个稀碎。
  正当辜振越还纳罕她忽然在这发什么癫时,季无虞拉住了辜振越,说道:
  “辜将军,你的马在哪儿?”
  辜振越:?
  “季无虞?你是要跑马吗?”辜振越一脸不可置信,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真是这般想的,只道,“这个点?马场门都关了,我还是病人呢!”
  季无虞被辜振越这接连发问弄得晕头转向,她抱着还完好的那一坛酒,痛苦地闭上眼睛。
  辜振越见她这般痛苦,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和就义了似地站起身,把季无虞捞了起来,说道:
  “走,陪你去跑马。”
  第87章
  | 087
  “你之前那匹养在马场,这匹是本将军的,性子烈些……”
  辜振越本开始滔滔不绝地叮嘱季无虞,谁知她直接略过了辜振越,顺着这匹马的鬃毛,忽而一踩马鞍上马,一拉缰绳,马便撒了脚丫子跑。
  “季无虞!”
  辜振越还没反应过来,季无虞便已经骑着她那马,在郅都城的街上不管不顾地一路狂奔。
  周遭的一切都在往后退,就好像在为她让路一般。
  到了宫门,有人拦住了她。
  季无虞高坐马头上,将很多年前祁言给自己的那块腰牌扔给了侍卫。
  …………
  凌霄殿内,酒过三巡,连祁言都多喝了好几杯,醉意涌上,扶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异动,他微微抬眸。
  本在台上还奏乐歌舞的伎女也都停了下来,大殿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目光都朝门外看去。
  季无虞身骑白马,脸上是两抹绯红,摇头晃脑地就朝大殿走来,然后在门处停下。
  身后还跟着几个拦也没拦住的侍卫。
  “这是什么情况?”
  祁升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祁言也愣住了,不知道季无虞这又是闹哪儿出,又见着祁升打算叫羽林军来,连忙起身朝她走来。
  “季无虞,你不是生病吗?”
  “病?”季无虞嘟嘟囔囔,摇着脑袋,说道,“我才没生病!我好着呢!”
  祁言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但就目前这形势,这般放任季无虞在这胡闹下去只怕是要出大事了,便带着几分怒意,低吼了一句。
  “你快下来。”
  “我不!”
  季无虞边说,身体还边往马背上靠,看起来好像是直接打算再这睡过去了。
  祁言想要上前去把她给弄下来,季无虞却一个翻身,直接滚下来,祁言赶忙接过她来扶起。
  鼻子可劲一嗅。
  怎么那么大股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
  季无虞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跌倒在祁言的怀里,待祁言好不容易将她扶了起来后。
  季无虞抬起头来,一脸迷茫地望着祁言,羽睫扑朔,凌霄殿内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被自己的心跳声过滤开来。
  她只能听见自己耳边好像有人在不停地对她说着,
  祁言,祁言,祁临弈……
  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正当祁言打算唤人将她抬下去的时候,季无虞却忽然开口了,
  “祁临弈,我想要娶你。”
  说完,季无虞鼻头便是一阵酸涩,她走上前抱住了祁言,眼神坚定而热切,
  在他一遍一遍念道,
  “祁临弈,我好喜欢你,我想要娶你。”
  祁言感觉自己的耳畔,忽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就这么一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
  祁言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感情原来是这般,
  十足地不可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横抱起了季无虞,朝殿外走去。
  祁言实在清楚,他是不可一世,重权在握的摄政王。
  而此刻这一行为,于身份不符,于礼数不合。
  可那是季无虞……
  她的一句“喜欢”已足以使得他晃了神,难捱的冲动又一次使他靠近,去伸出手,去牵过她,
  去共谋一壶烈酒,去共谋一场大醉。
  …………
  银白色的月光仿佛和他二人的感情相得益彰,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宣泄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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