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白缨可要知趣得多,她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可以多等一会。
最后,伞被祁言接过,在被雨彻底浸湿的青石板上,祁言绾过季无虞的袍子,低声提醒她别沾了寒气。
…………
文纨姑姑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只是一边接过祁言的外袍,一边对季无虞笑道:
“无虞姑娘回来了?”
和今早晨因着心烦意乱才打算出门独自转转时不同,祁言此刻的眉宇间似乎还添有一丝喜悦。
片刻后,他将热茶递到季无虞面前,季无虞接过时,冰冷的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碰过祁言。
凉意惹得他瑟缩一番,转而吩咐终于回来的白缨再支点炭火。
季无虞轻抿了一口,这三年大半的时间都在和茶打交道的她几乎当下便猜出这茶产自浮梁。
不是绿翘,季无虞垂了垂眸。
佐以生姜、桂圆,在略显辛辣的气味中,略涩的暖意在季无虞体内迅速蔓延。
她忍不住多尝了几口,在这期间祁言不知道在翻看着什么,眉头紧锁,纸张也被他揉得有些皱巴巴的。
终于,他开了口。
“如今的朝堂,储相和扶子胥,可谓是势如水火,而你似乎……”他几乎毫不掩饰地手里的内容与季无虞有关,“是想选他?”
季无虞听他说话便忍不住抬起头来。
两人就这般,靠得极近。
只要再挨上那么一寸,就可以……
季无虞望着面前的祁言,他似乎比自己记忆里的人又要苍白上几分,如鸦羽般的睫毛下的眼神,也比记忆里也要冷上了几分。
纵然如此,这样的祁言,自己也仍旧想要靠近。
“不可以选你吗?”
祁言的心遽然滞了滞。
望着面前这个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偏移了方向的人。
心里实在无奈。
“不能。”
“那算了。”季无虞系好了链子,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刚好我也不觉得摄政王爷是个多么适合与之共谋之人。”
这话祁言怎么听都感觉是被拒绝后的气急败坏,他忍着笑,问道:
“本王怎么就不适合与之共谋了?说来听听。”
“你不讲诚信。”
祁言眯了眯眼睛,似乎很是好奇,“我怎么就不讲诚信了。”
“闻喜宴上王爷说的可是如若我做得好,连升三级也不为过。我在沅水不说是丰功伟绩,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季无虞昂了昂头,说道,“监察御史,不还是七品?”
祁言才不会相信季无虞是真的觉得一个沅水县的县令和御史台察院的御史两者是一样的。
这般作态,无非就是给自己添堵来了。
“怎么?季大人是来找本王讨官职来了?”
“不敢。”季无虞撇撇嘴,“我只觉得王爷言而无信,说好的事却一样也没做到。”
季无虞这话不是指的官职,而是另有所指,祁言自然听了出来。
只是,这对坐的二人心知肚明。
他俩之间,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承诺。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季无虞,垂了眸子,暗暗恼着自己方才的不假思索。
“这次吏部铨选,我没有插手。”
季无虞抬眸,“这次?那三年前呢?我去沅陵,是王爷的安排吗?”
季无虞的两番发问,在试探性地求一个困扰了她三年的结果。
“是我。”
祁言语气极淡,却不敢对上季无虞的眼神。
“为什么?”
几乎是猜准了她会刨根究底,祁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又摆上他那一张冷脸:“季无虞,在你眼中,本王便是这么公私不分之人吗?”
蜜液从心上开裂的缝中渗出,季无虞竟闻出了几分自欺欺人的甜味。
腻得有些作呕。
“好。”
说完季无虞便打算退下。
“问完了?”祁言叫住了她,“那么该本王问了。”
季无虞似是不解,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祁言接下来的发问。
“为什么撤兵?”
季无虞愣住了。
这问的自然是剿匪一事,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在三年前便给过了,这个时候来问是干嘛?
没等她回答,祁言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差点给人做了压寨夫人。”
“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是吗?”祁言挑了挑眉,问出了他真正要问的问题,“可怎么偏就留了他呢?”
他?
隆天乐。
许久没有提到的名字在此刻被记起,季无虞身形一顿,说道:“他得活着。”
“为何?”
季无虞轻笑一声,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他不活着,郅都怎么会想起沅水还有我这么个人?”
祁言微愣。
是啊,没有什么比一个明晃晃的战俘更能让人记住的了。
何况这个战俘,还是敌方的首领。
“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完这个问题的祁言,竟开始害怕季无虞的回答。
她丝毫没有犹豫地答道:
“我说了,王爷,我要选你。”
祁言一怔。
“所以我必须要回来。”
祁言实在不敢再听季无虞说下去。
他低了眸子,换了个话题说道:“只是,隆天乐向来乖张狠戾,我听说他期间对你出言不逊了好几次。”
提起“隆天乐”的祁言,眼神中多了几分阴鸷。
天知道在祁言知晓隆天乐意欲迎娶季无虞时,他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去亲自屠了千坪寨的想法。
“所以我把他毒哑了。”
祁言微愣。
是了,
祁言想起那日时家兄妹押送其回郅都,他见着囚车里的隆天乐时,他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祁言虽疑惑但心里实在厌烦便也没多问。
没承想,
“竟是你做的。”
“楼影的手笔。”季无虞说道,“你知道的,他做事一向很干净。”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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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虞没想到,自己去御史台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个熟人。
她盯着离自己不远处那人的侧脸,望了许久。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不是之前与她一起位列三甲的探花郎宋年又是谁?
“宋……岁桉?”
季无虞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本还在研究着自己手头上公文的宋年忽然听到这一声便放下了,目光挪向季无虞,有些讶然。
“季无虞?”
“诶哟,两位元认识啊!”领着季无虞来的御史大夫隋直瞧这两人这样,猛然说道。
“回隋大人,我们俩是同一年登科的进士。”
宋年朝隋直行了礼,回答道。
“那敢情好啊。”隋直看起来很是兴奋,他又问宋年道,“那你这边没事儿了噻?”
宋年迷茫地点点头。
“诶哟,那可真是太好了。”隋直便直接拉过季无虞的手直接塞宋年手里,说道,“我这边还有几份札子要写,那季无虞这边儿就直接拜托给你了,你带她四处转转,了解一下情况。”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季无虞和宋年两个人,呆愣在原地。
待宋年先反应过来时,他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朝季无虞一躬身,说道:“季大人,冒犯了!”
“没事儿。”季无虞不介意这个,只是望着隋直的背景,有些犹豫着开口说道,“他这人,一直这般急?”
“这御史台这般多的事,都是隋大人一手在操持,急些也正常。”
“哦!原来是这样。”
“那季大人您是……”
“哦,我是察院的。”
“什么?”宋年有些震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么了吗?”
“没什么。”宋年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惊讶轻笑一声,说道,“只是觉得,他们还真没把你当女人看。”
季无虞只觉讽刺,又问道:“怎么?这察院,很难待吗?”
“待肯定是好待的,就是……”宋年轻叹口气,说道,“就是累了点。怕你吃不了这个苦。”
季无虞觉得这话好笑,说道:“那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我之前可是在县里,又不是白待的。”
宋年后知后觉一笑,说道:“那倒也是。我记着大人是被指到了九黎那边。”
边说边摆手示意季无虞往那边走。
季无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说道:“是沅水那带,但确实有九黎族人在那。”
“听说了。”
季无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听说……什么了?”
宋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说道:“听说季大人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单人只身潜入土匪窝,将其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