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有些是在等这案子最终怎么判,有些则是在好奇这判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县衙的告示由吏人贴在石壁上,众人一拥而上,议论纷纷。
有说县老爷明察秋毫,也有人说季无虞是乱判一通。
季无虞坦然地接受一切的目光,转身想要离去。
“季大人!”
有人叫住了她。
季无虞回头,是刘慧娘。
她瞥了眼人群,又看了看刘慧娘,示意她上来,刘慧娘忙走上台阶,又朝季无虞行了礼,说道:“慧娘谢过大人为慧娘做主。”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季无虞淡淡地说道。
“不,不是的。”刘慧娘似乎有些激动,说道,“本来一开始民女那个弟弟说要来告民女时,民女心里都没个底……”
季无虞想到她那日在公堂的气势,忍不住一笑。
“可大人当时和民女说,会为民女讨个公道,民女这才心安些。”刘慧娘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流了眼泪,说道,“多谢大人,如若没有大人,只怕是我娘的那些钱都要落到那人手里了。”
季无虞见状连忙拿了帕子为她拭泪,刘慧娘这才止了哭声,朝季无虞仓皇一笑,说道:“我可真是不争气,没承想还是哭了。”
季无虞闻言轻笑一声,柔声说道:“哭又没什么的。”
“我父亲是个窝囊的,家里一总被大伯家挤兑着……我娘从小便和我说要坚强些,一弱了便会被人欺负。”刘慧娘说完吸了吸鼻子,将又要落下的泪珠憋了回去,似乎是觉得氛围过于悲怆,又打趣道,“等我大时反倒说我没个女娃娃样。”
季无虞轻声笑了笑,说道:
“你娘,是很好很好的人。”
刘慧娘将头垂了下去,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刘慧娘抬起头来,望向季无虞,脸上似有不解。
“之前看你们写的那些和叫的那些,不是说是刘氏便是说刘夫人。”季无虞淡淡地说道,“有些好奇,她的名字罢了。”
“我娘,唤做薛若兰。”
“兰乃花中四君子。”季无虞说道,“你娘的名字,好听的。”
“谢大人夸赞。”
季无虞将刘慧娘送走后,转身走进县衙,衙内各司其职,季无虞却伫立在庭内脑中回想着自己与刘慧娘的对话。
柔弱不是错,刚强更不是。
错的是将人的眼睛蒙住了的社会,错的是多往前走几步路便会被人用铁链拴住脚脖子。
留葵看到季无虞站在那发愣,便迎了上来,轻唤了一句,“季大人?”
“嗯?”季无虞回过神来。
“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季无虞像是在掩饰什么似地轻声笑了笑,边和留葵一起往后院走去,边吩咐了她两句,“按照我之前教你做的,将这件事在沅水多加渲染一波,记住,一定要侧重于这件事是合理合法的……”
说着说着,季无虞又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顺便,刘富贵对他娘不孝这事传得越广越好。”
“可这……毕竟是人家屋头的事。”
“那他置他老娘于不顾,还想着夺人钱帛时怎么没想着这是自己的家事?”季无虞冷笑一声,轻瞥了一眼留葵,说道,“你呀,还是太讲理了。”
“什么意思呀大人……”
留葵人长得乖巧又听话,除了问题多了点,没什么别的毛病。
想到这,季无虞便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我读过很多书,也见过很多人,那些高坐庙堂之上的人,那些躺在史书里由人供奉,瞻仰,顶礼膜拜之人,从来就不会是什么真正的好人。”
那些人,他们居功自傲,将人踩在脚底下,用所谓的……礼法道义,圈养着仰视他们的人,这样的人怎么配自诩为圣人呢。
可偏偏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制定规则的人。
想到这,季无虞忍不住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那大人想成为好人还是坏人呢?”
“我不想成为好人。”
季无虞瞧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话说得坦然,朝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做好人太累了。”
“可奴婢瞧着大人,是个好心眼的。”留葵语气真诚,说道,“奴婢虽跟了大人时日不长,可大人待人接物从不端架子,这些奴婢是瞧在眼里的。”
季无虞失笑,说道:“本官还以为你会觉着我有多凶呢。”
“大人是个很温柔的人。”留葵语气坚定,说道,“刘家姑娘这事儿,我虽不懂,一开始呢也不理解,可后来想了想还是攥在手里的钱最暖和,大人是真心为刘姑娘考虑的。”
季无虞顿时失笑,她将自己的那点私心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又点点头装作在享受着留葵的恭维后,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第67章
| 067
这天下午,沅水县县衙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季无虞还在处理今天余下的公文,就听见大门那闹哄哄的一片。
“你们这儿管事的在哪儿啊?”
“姑娘!姑娘你不能进去。”
季无虞停了笔,问留葵外头发生了什么。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留葵摇摇头,又问道,“那婢子去前头看看。”
“罢了,本官去看看。”
季无虞说完便撂了笔起身,朝正厅走去,还没进来时便望着劳琼耒在一个女子面前一个劲地陪着笑,不停地点着头。
那女子的装扮与平常人大有不同,对襟右衽百褶裙,窄袖短衣宽围腰,纹路繁多,花鸟鱼虫皆囊括,还有那头上顶着的银饰,说不出的俏丽。
季无虞一时间愣神止了步子,只听那女子端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对劳琼耒说道:“你说你不是管事的,那便把你们那位季大人请出来,把我撂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季无虞听到提到了自己,便快步上前走了几步。
“我们大人啊现今还在屋里头处理事务呢,劳烦您等等,已经有人来传了,马上就到了。”劳琼耒陪着笑给她解释完忽然望见了季无虞,一拍掌,朝季无虞作揖,忙道,“诶哟!大人您来了。”
季无虞点点头示意她免礼,转而又看向这位女子,只瞧着她望见劳琼耒对自己的态度,皱着个眉,颇为不解地问道:“他叫你做大人?”
“不然呢?”
“怎么是个女的?”女子狐疑地上下打量,问道,“你不会是在诓人的吧?”
季无虞闻言顿时无奈,对于这样的质疑她早已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如今的麻木了。
“本官没有诓你。”季无虞轻笑一声,貌似友好地问道,“需要本官去拿委札来确认一下吗?”
女子没再说话。
季无虞便又问道:“姑娘不妨直接告诉本官,你此番在县衙里乱作一气着急着见本官,所为何事?”
“是你自己来得迟可别赖我头上。”女子冷哼一声,说道,“我来,是为了大戎山一事。”
“嗯?”
季无虞微愣,“敢问姑娘是?”
“你居然不知道我?”她看起来很是诧异。
季无虞皱皱眉,劳琼耒连忙解释道:“这是九黎领主的小女儿。”
那应该便是九黎二公主,时穆白。
季无虞闻言心下一惊,她早半个月便递了话去,没等到辰州知府的回信,反而等到了九黎的人。
季无虞朝她不卑不亢地作揖,问道:“那敢问公主此番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指教可谈不上。”时穆白微仰着下巴,语调陡然拔高,说道,“谁给你的脸面来插手我九黎之事?”
这话给季无虞逗得勾唇一笑。
“你笑什么?”
见她问,季无虞便答。
“公主殿下,九黎依附楚我朝多年,您九黎之事,那不就是我大楚之事吗?”季无虞讥诮一笑,说道,“至于问我有什么脸面……”
“本官乃是沅水县县令,只要发生在沅水县内,本官便有权过问。”
“你!”时穆白轻哼了一声,说道,“季大人可真是好生尖利的一张巧嘴。”
“谬赞。”
季无虞嘴上和她争执,心里却细细估量着她此番来的目的。
虽话里话外好似不满自己的做法,但这位公主不满的……其实也不过是这事儿由谁来做。
只是如果主动权交到了她们手里真有用。
沅水这些年也不至于被欺负得这般惨。
想到这,季无虞语气又硬上了几分,说道:“公主里边请吧,这外头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呢。”
时穆白似乎也在顾忌些什么,憋着股气顺着季无虞指的方向走去。
季无虞低声问劳琼耒,“她有说要待多久吗?”
“诶哟,她这来的太突然了,下官一概不知呀。”劳琼耒实话实说完见季无虞脸色猛然一沉,连忙补了自己的猜测,说道,“只是见是这位公主独自前往,连随从都没带,更没见什么行囊,应当是不会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