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唐家为虎作伥,盘踞江南十多载,如今不好拔除。”祁言平静地说道,“但我绝不会心软。”
  “那唐遥妄……”
  祁言没说话,不停摩挲着茶杯的手代表着他内心的纠结。
  “算了,我不逼你了。”辜振越叹了口气,“只是,偶尔我也会想,你这一辈子,为了南楚,为了中土十二州,为了……为了季无虞,那什么时候可以为了自己?”
  祁言又是一阵缄默不语。
  “临弈,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就这么走下去,太累了。”
  “一个人?不然还有谁?”祁言嘲弄一笑,“总不能是季无虞吧?”
  辜振越刚一动了动嘴唇,祁言便嗤笑出声。
  “她想做女官,她想青云上,她所行之路,千万人不可当,她……”祁言顿了一下,似乎很是艰难地继续说道,
  “她生来光芒万丈,本不该为救我而活。”
  …………
  温玦在踏入温府前,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望着在后边的季无虞,道:“辜将军那边好似给你送了贺礼来。”
  “他倒是勤快!我都才知道呢。”季无虞颇有些惊讶,快走几步,又问道,“是什么呀?”
  温玦捊了捋他那并不存在的胡子,有些懒洋洋地说道:“看那样子,估计是酒。”
  季无虞同他走了进去,便见着一坛酒摆在桌子上,不由得打趣道:“他可真小气,怎么就一壶。”
  “辜将军的酒,那可是千金难求。”温玦伸手拿过轻嗅一下,“一股子桃花香,你有口福咯。”
  “诶,这怎么还有张纸条?”
  季无虞挑了挑眉,拿过差点飘落的纸条,一看,上头写着从前辜振越便在面前自己哼过的诗,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1”
  第58章
  | 058
  今日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廷试,以储佑嵩为首的郅都几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在本次省试入选的名单中占了一大半,其中甚至还不乏几位小有名气的才子。
  竞争本就激烈,而季无虞先是摘了京畿地区的解元,又是夺了礼部试的省元,更是热闹了一把。
  当然,她这几日只记着没事就去找温玦吹牛,全然不知,自己早就陷入了舆论的浪潮中。
  天方破晓之时,季无虞便去拿着前几日所取的号到左掖门,鸿胪寺官刘乐章早早在前头候着,身边也零零散散排了好些贡士。
  那些人本还有几个聚着唠会嗑,见到季无虞来了,纷纷侧目。
  她今日穿得素净,湖蓝窄袖襦裙,衣摆处勾了几笔流云纹,薄施粉黛,眉如远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流苏步摇尽数摘下,只一海棠碧玉簪斜钗入鬓。
  这还是温夫人蔡知微昨日特意塞她手里让她收下今日戴着着的。
  好在季无虞确实生了几分好颜色,腰杆一挺,今日装束反不觉寒碜,倒只显得落落大方。
  因她是榜首,号子排在最前面,从容地走了过去,一路上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其实也不过就是什么觉得她德不配位,今日定让她好看之类的云云。
  季无虞本最不在意的便是人的议论,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姑娘不是那般的人。”
  是宋年的声音?
  季无虞侧身望去,只看见有人回他道:“宋岁桉你今个儿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
  宋年似乎还想回什么,看着季无虞来又不说了,其他人也都看向季无虞,望着他们如豺狼虎豹般的目光朝自己上下打量,季无虞没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可又想起今日温玦一定要求派温府的马车来送自己,上车时还特意嘱咐一句万事有温家撑腰。
  本还不屑,现今倒是懂了。
  两边互相望着,局势略显尴尬。
  “无虞姐姐?”
  季无虞听见后头有声音传来,回过身去,竟是祁澈。
  他今日一身玄色腾云祥纹直?袍,金嵌玉镂雕松鹿纹带饰约其腰,头发由白玉冠束于脑后,一双温柔眸如水般见着季无虞便是亮晶晶的。
  她先是诧异,尔后便是一笑,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可是特意求了师父,他放我来的。”祁澈笑脸盈盈,“来给姐姐助阵呢。”
  “我是要去作文章,又不是去上战场,哪里还要人来助阵呀。”
  虽是这般说,季无虞却还是抚了抚祁澈的脑袋。
  他俩在这唠着,那一团人也在窃窃私语来人是谁,被祁澈耳尖听着了。
  虽说他没听清方才这几个具体说了什么,可瞧这样式便也知也不是什么好话,自然脸上没几个好颜色,只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说道:
  “连本世子都不认得,你们这几双狗眼还要不要了?”
  季无虞听到“狗眼”两个字,就拉着祁澈退了一步,等他说完又赶紧眼神示意他少说点话。
  世子?
  如今还在郅都内的世子还能有谁?
  这几个碎嘴,听到这自然便知道了祁澈的身份,连忙噤若寒蝉,不说话了,偶几个好奇的还是朝季无虞不时地瞥过去。
  季无虞不愿再做过多纠缠,只得无奈地和祁澈说让他先去,祁澈朝她又是一笑,说道:“那澈儿先走啦,祝姐姐一举夺魁!”
  背后传来窃窃私语。
  “竟是永乐王府的世子祁澈?这季无虞是什么来头,莫非是宗室中人?”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永乐王府还有什么小姐之类的。”
  “那为何这世子爷还管她叫姐姐?”
  季无虞没有理会旁人,只笑着看祁澈走后,自己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刘乐章拿过季无虞的号纸,又扫了她一眼,略带讶异地说道:“你就是季无虞?”
  兴许是方才被那些人盯习惯了,季无虞显得更格外坦坦荡荡,说道:
  “是,我是季无虞。”
  …………
  等时辰到了,刘乐章便领着他们一行人进宫,聚在集英殿外。
  第一个叫的便是季无虞。
  “省元季无虞以下躬拜,再拜。”
  季无虞行过礼后躬身而退,最后依着坐图找到自己位置,坐下时还是没忍住往高台之上瞥了一眼。
  毕竟是第一年开科,祁升自然也是给了几分薄面亲临集英殿,一身龙衮,冠冕之下比起之前所见少了几分酒色,多了几分肃穆,而他身侧,则是让季无虞好一阵烦忧的那个人。
  祁言。
  瞧他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吝啬,只漫不经心地望着底下还在拜谒的学子。
  季无虞心中不期然地生出一丝愤懑之意,撇着嘴来等中官发散御卷。
  待殿内贡士都依次落座,礼部尚书姚秉知拆封密函,高声念道:
  “朕德菲陋,绍承圣绪,夙夜靡皇,夕惕若厉。凛凛于云衢上,朝视其下,深明今日之弊,亦多端矣。
  朕自践祚以来,距今四载有余,谨循祖宗之法,敛赋从俭,虽每岁满家穣穣,然民利犹未裕,明宪修法,虽民服之自绳己,仍时有作奸犯科之流发生,朕心痛矣!纵观朝野,仕者旗旆成阴,躬者凤毛麟角,以至吏员厚其财,民者匮其物,恐酿国之大患。尝闻古者帝王之世,农不易亩,市不回肆,黎民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朕甚慕焉,犹问王之盛,何修而可以跂及乎?
  子大夫珠玑满腹,望悉意以陈,博举先儒之言,茂明当世之务,详述其篇,朕将亲览!”
  尔后祁升和祁言便照例离开了。
  廷试策问依照往常而言,约莫都是千字以上,待烛蜡滴尽,即刻交卷,如若提前答完也可提前交卷,因着这条规矩,作题速度有时也考虑在最终的评甲中。
  季无虞听完题朝着周围扫了一眼,果真已经有人开始动笔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分析酝酿了好一番,才提笔书写,一个时辰出头一刻中,季无虞落笔如云烟般洋洋洒洒大几千字便跃然纸上。
  季无虞抬头,竟无人离座,心下一沉,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搁笔交付内官自请离场。
  午间入内进膳,季无虞本还挺期待,直到看到面前摆着的馒头和泡饭,愣住了。
  …………
  温府。
  “我的天,为什么可以这么抠搜?”
  温眠眠听完季无虞说,忍不住发出惊叹。
  温玦在后头狠狠扫了她一眼,说道:“这又不是一般的馒头,‘以此养士,可无愧矣’1,这可是国子监里给太学生们吃的,旁的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那不还是馒头嘛……”
  温眠眠嘟嘟囔囔。
  季无虞看她那委屈样都快要笑出声来了,被肚子里一阵雷鸣声打断。
  “无虞姐姐,你肚子叫了?”
  季无虞瘪着个脸,可怜兮兮地说道:“谁让那羊肉泡饭那般软,刚到我肚里就和一阵风似地跑走了……太多人盯我了,都没好意思再添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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