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无虞发愣,下意识便撒了谎,“什么占风铎?”
  “你家小世子拎了一路送来紫宸宫献给陛下,你还能说不知道?”祁言笑了笑,“本王,想听实话。”
  季无虞总感觉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脚,可无奈,便说了实话。
  “我怕陛下不喜欢他,也怕……他真被送去裕妃那。”季无虞说完又有些担忧,自艾道,“当然我也知着无济于事,不过是图个安慰罢了。”
  占风铎。
  祁言在心里念着这个小东西,想起了很久之前有位故人曾和自己说过。
  紫宸宫飞檐的占风铎最好让人偷着。因为每日人来人往,光听脚步声就有好几种,没人在意风来时的声音。
  这礼,还真是误打误撞送对了。
  “这几日,王府可都好?”
  季无虞将放在玉柱上的手放了下来,藏到了身后,对这份突如其来的问候显得颇有些不自在,有点客气疏离地回答道:
  “托您的照料,都打理好了。”
  皇子去世的礼仪只会多不会减,祁澈定然是指望不上的,知秋一个人更是忙不过来,好在祁言派了人手过来帮忙,才没显得这般手忙脚乱。
  “那过几日你们便能动身搬来青梓宫了。”
  “青梓宫?”
  祁言想起方才她说的话,补了一句,“放心,不是裕妃那。”
  “有王爷做主,自然放心。”
  知道她在说笑,祁言不置可否。
  两人说话间,有人朝他们走来。
  祁言刚一听了脚步声,便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朝那边望去。
  竟是唐遥妄。
  她见着祁言似也很是兴奋,笑脸盈盈地给他行了礼,说道:“拜见王爷。”
  “免礼。”
  唐遥妄直了身子,刚想和祁言寒暄几句,又忽然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季无虞。
  她本以为是哪个宫人,可撑伞的人,竟是祁言?
  唐遥妄不由得愣住了。
  季无虞不认得这女子,只猜想该是有些地位之人。
  只是这唐遥妄本就长着一副极凶的模样,眼刀一起,季无虞便后脊发凉,只觉这女子来者不善。
  “这位姑娘瞧着面生?不如先自报家门让本妃来想想。毕竟这郅都城里能够格不给本妃行礼的女眷,本妃可都记得的。”
  见她自称本妃,季无虞本还想着不会是宫里的哪个妃嫔吧,祁言先开口道:“这位是太子良娣。”
  季无虞连忙躬身行礼,“拜见良娣。”
  唐遥妄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番她的动作,目光却又落在祁言身上,最后道:“起来吧。”
  季无虞起身来。
  唐遥妄心里已然有了几分思量,望向祁言,“去我宫里坐坐,可好?”
  “走走倒是可以。”
  “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给我占啊。”
  唐遥妄轻笑一声,便让出一条道来,祁言本想直接走,又忽然想到了一旁的季无虞,不由分说地将伞递给了她。
  季无虞还没来得反应,这伞柄就已经握在自己手里了。
  唐遥妄微微怔住,本想招呼着琥珀再给他撑一把,谁知他摆了摆手,在后头一直等候着他的白缨便上前来递上来一把。
  祁言接过,眼神示意了一下,唐遥妄身边的宫人便尽数散去。
  “我还以为,你连走都不愿陪我走。”唐遥妄余光轻瞥,似乎想要摸清楚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又带着暗示般问道,“是为了她吗?”
  “方才陛下问过娘娘与本王的关系。”祁言没有直接回应,只淡淡地说道,“想来是有好事者,在他耳边多嘴了。”
  “传闻当不得真的。”唐遥妄嘴上这么说,望着祁言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挑衅,“可我若是想坐实了呢?”
  祁言表情疏离,神情淡漠,带着几分讽意,说道:“本王可不想给良娣陪葬。”
  唐遥妄笑了两声,问道:“刚才那丫头,是谁家的?”
  “澈儿跟前的。”
  “那个伴读,女的?”
  “良娣很清楚啊。”祁言这话暗含着威胁。
  “放心,王府没唐家的人。”唐遥妄低声笑了,“我姑母有意将他过继给自己,便派人打听了几番,又不是藏得多深之事,一下便出来了。”
  “裕妃娘娘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什么?”
  “那孩子,只得是养在宫里,过继不得。”
  “你的主意?”
  “是陛下的意思。”祁言望着她,说道,“唐家最近动作太大了,他只怕是注意到了。”
  唐遥妄似乎毫不在意,说道:“我刚从姑母那回来,她说今早上落了雪,梅花开得正盛,要不去看看?”
  听她这话便知道,自己方才的叮嘱,是半点没听进去。
  “约了辜振越呷酒,就不去了。”
  唐遥妄的步子停了下来,撑着伞的她就这般昂着头,一脸不屑地望着祁言,“永乐王爷刚走还没俩月,你虽用不着为他守孝,但以你和他的情谊……这会便喝上酒了?”
  祁言没说话,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搪塞我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唐遥妄面有愠色地丢下这话后便不再理他,转身离去。
  第10章
  | 010
  城楼上。
  皇帝身形佝偻,面有戚色,
  “朕,许久没看过这郅都的天了。”
  祁言眸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嘴上还是糊弄了一句,“陛下洪福齐天,定会无恙。”
  皇帝知着他在敷衍,转而问道:
  “临弈啊,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常人垂死之际不过是去回望这一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而临了到头还在惦记着世人对自己的评价,大抵也只有帝王了。
  祁言望着眼前的这位皇帝,神情复杂。
  为政十九年,说是昏庸,平叛固权,勤勉政事,说是贤明,在位期间却连失中土十二州,北辰的军队只差没把郅都的北大门给撬开了。
  你说这样的一位皇帝,让旁的人怎么如何作评呢?
  祁言在心里摇摇头,如实答道:“臣不知道。”
  “臣只知道,如今陛下眼前的这一切,是繁荣,是颓靡,皆有陛下的一份心。”
  “朕眼前的这一切?”
  皇帝笑了笑,望向面前。
  薄暮初上,斜阳西沉,郅都街两侧的府宅房屋鳞次栉比,往远望去,能见着酒肆茶楼,和忙碌了一天收摊的人们,而极目眺望,便只能见到连绵不绝的山峦,在黄昏勾出剪影来。
  是繁荣,是颓靡。
  眼前的这一切,应该是前者吧。
  “只是坐在朕这个位置上,不能只看到眼前的繁花似锦。”皇帝说完便转过头去,看向祁言,很明显他的脸上有一丝讶色闪过,便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朕说的,是他。”
  祁言本还有回话的意思,却听皇帝提到了那个人后,瞬间哑了声。
  皇帝了然,“朕知道,你还念着你母亲的死。”
  祁言没回话。
  “只是,逝者已去。”皇帝看向他,认真地问道,“阿言,为什么不放下呢?”
  祁言沉默地望着他,心里觉得讽刺极了。
  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总是习惯于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之苦,如若无物,最后还能不痛不痒地道一句“放下。”
  放下?
  “逝者已去。”祁言勾起一抹嘲弄,问道,“那陛下为何不放下?”
  皇帝的神情顿时恍惚了起来,他眸子睁大,里头还爬着血丝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却始终落不到一个焦点上去。
  “临弈!这不是一回事!”他看起来很生气,可气完却又只有怨恨,长叹一口气后说道,“你就这般恨他?恨到他临了死都不愿意见一眼,恨到……现在连提到都这般……罢了罢了!”
  皇帝伸出手,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祁言。
  两人接触的那一刻,祁言感觉他的手又沧桑了几分。
  “这是他留给你的,只是你当时走得太急,他便给了朕。”
  祁言闻言想还回去,“我不能收。”
  “留着吧。”皇帝缓缓说道,“这是圣旨。”
  祁言平静地望向他,这位年过半百的皇帝,本就因着皇位而所剩无几的亲情,最后还要靠其施威才能裹挟着投射出来。
  真是可笑极了。
  …………
  “姑娘,姑娘,您不能上去!”守在城墙口的郑忠全拦住了要奔上来的季无虞。
  季无虞却不管不顾,边将他拦截自己的手扯开,边嚷嚷道:“要出人命了!你还不让我上去?若是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交代!”
  “姑娘您是要找摄政王,可陛下还在上头呢!”郑忠全见状也是急了,“这要是怪罪下来,你我都逃不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季无虞说道,“我要上去,若出了什么事,我自己一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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