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晏修然清了清嗓子,他倒是没想到傅少衡能说出这样的话,任凭谁想出来这样的法子,都会觉得有点儿不够光明磊落,偏偏他能说的如此坦然,足见其并非被规矩框住的人。
  京城世家子,不管怎么荒唐,这规矩都是极严苛的,进而少了变通,多看颜面重过性命,晏修然以为这便是贵胄的样子,可就在刚才,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可笑的人,若是能达到目的,又不费吹灰之力,这是大本事。
  难道还真让傅少衡一个人对战陇安吗?
  有了明悟,晏修然整个人的心情都变了,他决定帮傅少衡走一走关系,收集最终当然是本地望族最清楚,这里虽是外祖母的娘家,自己远了一些,可沈家的买卖到处都有,陇安也是如此,自己和舅父在江南的日子不短。
  有了这个想法,晏修然便安心的和傅少衡在陇安城内转悠了一天。
  江南虽说富庶,但十里不同音也是让外地人很摸不到头脑的地方,他们若是看到外地人,会特地说官话,可是若两个陇安人在一起说话,不管是傅少衡还是晏修然,想要听懂都十分费劲。
  下半晌,二人索性都不回驿馆了,而是住在了陇安城内最大的福缘客栈里。
  客栈一楼可用餐、饮茶,有说书人,也有艺人弹唱。
  “我出去走一走。”晏修然说:“到了陇安,这边的掌事曾带过我一段日子,得去拜访。”
  傅少衡知道晏修然的心思,自是不阻拦,之所以带着晏修然出来,主要就是让他能多一些灵活变通,否则入仕可要吃亏的。
  晏家兄弟几个,要说心思灵活,属晏修泽,敢闯荡,有胆识的,是晏修屹,而想要读书入仕的晏修然,多少有些迂腐,看晏姝的意思,颇有些在为晏家三兄弟布局,自己身为人夫,又承蒙晏姝救傅家之恩,投桃报李的事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晏修然离开后,来到了沈家在这边的总管事住的地方。
  前面是偌大的布庄,总管事就住在布庄后面的宅子里。
  “晏家大公子怎么来了陇安?真是稀客稀客。”总管事姓钱,名钱如海,年近五旬的他,是沈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沈家长大,对大小姐印象很深,所以对大小姐的死也耿耿于怀,如今对大小姐的几个孩子,也颇有照拂之心。
  最开始见到晏修屹的时候,就颇多提携指点,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帮助晏修屹在江南站稳脚跟,到后来见到晏修然,钱如海知道东家是疼爱这几个孩子的,所以就更尽心尽力的帮衬。
  晏修然递上礼物后,深鞠一躬:“来这边办点儿事,知道您在这边,怎么也要过来看望的。”
  钱如海还礼,请晏修然进屋落座,关切的问:“大公子在京城可好?往后有什么打算?这可一年多没有你们兄弟的消息了,这买卖也不见动静啊。”
  “您老惦记了,我在京城读书,想要科举入仕。”晏修然说。
  钱如海愣怔片刻,问:“可是为朝廷办差事?”
  第453章 陇安知府许常德
  到底是人老成精!
  晏修然也没隐瞒,说道:“是妹婿要查一查陇安的知府。”
  “查许常德啊。”钱如海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又放下,摇头:“这差事可不好办啊。”
  晏修然问:“您老说的不好办,是指?”
  “陇安这边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前几年朝廷苛捐杂税越发多了起来,但许常德没让百姓受苦,而是让那些大户和富绅出银子,这人在陇安的百姓心里,可是青天大老爷呢。”钱如海摇头:“可百姓知道多少?这个人啊,听说背地里和鸡冠山的山匪关系密切,陇安的商贾大户,哪个不被盘剥的厉害?又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晏修然缓缓地点头:“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正还是邪,还不太明朗。”
  “大公子嗳,啥叫正邪呢?怎么分善恶呢?要我说啊,这个人也是个怪的,说是贪官,百姓都觉得他两袖清风,为民做主,说他是个清官,姬妾成群,整日里也不坐衙,你看到没?那些衙门里的差役,一个个都是吊儿郎当的货色,跟山匪没甚区别,还有那府兵,朝廷的府兵,鸡冠山的打手,往来客商若是不给足了好处,休想全身而退,私下里我们都说这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可天高皇帝远,哪有人能管得着呢?”
  晏修然问:“郑家和蒋家呢?”
  钱如海摇头:“那更是什么都要拿大头的,咱们沈家在这里求财,每年也要白花花的银子往衙门里送,没有任何名目。”
  “您老能不能代为引荐郑家人。”晏修然问。
  钱如海容色凝重,良久才说:“只怕树大根深,朝廷再蜻蜓点水,岂不是给郑家惹了大祸?”
  晏修然一噎,他确实不能笃定朝廷会真的大刀阔斧的把陇安的事办了。
  毕竟,听钱如海这么说,许常德颇有侠义心肠,做得是劫富济贫事,只不过身为一方大员,如此行事确实不行。
  告辞离开,回到客栈,见傅少衡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晏修然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许常德消息真灵通,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无事人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晏修然十分担心傅少衡的处境,恨不得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
  一墙之隔,傅少衡静静地喝茶。
  许常德五十开外,清瘦,一身细棉布的长袍,只用一根木簪,簪了发髻,头发花白,双眼微垂,也在喝茶。
  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一盏茶后,傅少衡放下茶盏。
  许常德也把茶盏放在桌子上,掸了掸衣袖,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抬眸看着傅少衡。
  “年轻人,你意气风发,在老夫看来委实羡慕啊。”许常德开口说话,不提官职,不提政务,而是闲话家常似的。
  傅少衡容色染笑意:“在陇安地界儿,能让您羡慕的人怕是没有。”
  “哦?哈哈哈。”许常德摆了摆手:“此言差矣,让老夫羡慕的人太多了,街边贩夫走卒,田地里的农夫,咿呀学语的孩童,满头银发的老者,就连那田里耕地的牛,都让老夫羡慕。”
  “此话怎讲?”傅少衡饶有兴致的看着许常德。
  许常德叹了口气:“因时而动,在其位,谋其政,安守本分,这还不让人羡慕吗?”
  “您一榜进士,入仕不到五年就成为一方大员,陇安七年,这可是大有可为的时候啊。”傅少衡说。
  许常德笑了:“如何叫大有可为?朝廷苛捐杂税,百姓民不聊生,战火虽远,可这战祸可没放过每一个人,陇安比不得缙阳,也比不得安阳,我们这个地方穷啊。”
  傅少衡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许大人,你应该知道当今圣上有勤政之心,爱民之意,而调任是朝廷的规矩。”
  “要带我走啊。”许常德动了动身子,抬眸一笑:“恐怕不能,老夫对陇安有感情了。”
  傅少衡也笑了:“谈不拢,那就改日再谈,不过下次不劳烦您到客栈来,某登门拜访。”
  许常德起身:“也好。”
  往外走的时候,傅少衡起身相送,到了门口,许常德停下脚步,偏头:“傅少衡啊,你傅家不觉得屈得慌吗?”
  傅少衡微微颔首:“仁者见仁。”
  “好一个仁者见仁,若无晏家女,何来摆脱帝王局的傅家呢?哈哈哈。”许常德大笑着开了门走出去,外面两个衙役跟在后面,傅少衡目送许常德离开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这个人消息如此灵通,看来自己低估了他。
  晏修然听到这些人离开的声音,赶紧出门来。
  傅少衡偏了偏头,两个人进屋。
  “这个人是个怪的。”晏修然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给傅少衡听。
  傅少衡说:“不止于此,这个人只怕所求甚大,我们未必能带走他。”
  “那怎么办?”晏修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傅少衡沉吟片刻:“剿匪!”
  “剿匪?”晏修然惊得站起来了:“少衡,我不会打架。”
  傅少衡笑了:“大哥,咱们得找帮手了。”
  晏修然不好意思的坐下:“这里被许常德经营的铁桶似的,我们找帮手很难,我以为沈家人会牵线,沈家人都没答应啊。”
  “瑞王。”傅少衡看着晏修然:“我在这里稳住许常德,你去搬兵,敢不敢?”
  晏修然抿紧了唇角:“敢倒是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瑞王若是不想插手,怎么办?”
  傅少衡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写一封信引荐,至于别的,大哥看着办就行。”
  “我怕办砸了。”晏修然深吸一口气:“这个是大事。”
  “砸就砸了,姝儿还等着咱们回去过年,这里的事,必须要速战速决。”傅少衡说:“怎么也不能让姝儿失望。”
  晏修然想到妹妹,清了清嗓子:“好,写信吧,我这就去拜见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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