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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车厢当中放了张小桌子,一旁钉了木条凳,虽是垫了毡毯,碍于形制所限,便只赵明枝同木香二人坐了进去。
  才坐定,木香便解释道:“两位当家的平日里都不用马车,府里也无什么女眷,一时只能拿这小马车来将就,已是另在做采买了。”
  有马车坐,比起自己来时日夜骑马赶路,条件不知道好上多少,赵明枝又怎会介意,便道:“其实不差,坐用都好,不必再买旁的。”
  木香忙道:“那怎么能行,冯管事早办妥了,说是这两天便能造好,姑娘且忍耐几日。”
  赵明枝倒是真的不想小院里花这个闲钱,想了想,索性道:“当真不用,我家里有惯用的马车,等他们人到了,用回原来的便是,何必浪费这个力气?”
  又道:“一会回来,你同冯管事说一声,若只是给我的,那马车真不用再买。”
  木香犹犹豫豫应了一声。
  说话间,马车已经跑了好一段路。
  小院本就在城门里头不远,很快出了城。
  马车虽小,那车夫却明显是个熟手,赵明枝坐在里头,竟无多少颠簸感觉,因听得风声呼啸的,又有马蹄声自远而近,慢慢靠得过来,她心中若有所感,坐到右面窗边,抬手便把窗帘撩起。
  只还未来得及探头出去,那风便呼呼灌了进来,吹得人一头一脸冰寒。
  木香连忙从赵明枝后头给她把毡帽戴上,道:“风这样大,外头也没甚好看的,不如还是把……”
  话未说完,随着马蹄声落在边上,一人一马突然冒出,与马车并行,就缀在车厢右前方,正伸手敲击车厢身。
  敲击声声音只比赵明枝撩车窗时间慢了一息。
  因那马匹甚是高大,又有人在马背上,其人穿着厚厚大氅,将前方大半寒风挡住,那车厢内风寒之气竟是缓和了许多。
  那人单手持缰,却是矮下身子,半做回身,露出一张熟悉俊脸来。
  正是裴雍。
  他隔着大开车窗,一眼寻到赵明枝,先看清她身上打扮,才道:“带了布巾么?还是拿布把头脸包起来吧,多少能挡一挡风尘。”
  又松开手中缰绳,指着远处道:“那便是翠林山,渭水有一条支流半绕着那山,可以同凤翔做交通之用,一年四季,除却零星七八日,其余时间俱可行船,沿途设有水库……”
  木香后头所有话语,便给这几句堵得全数咽下。
  她转头去看赵明枝,却见那赵姑娘已经越发靠向车窗外,面上十分入神不说,一面往外望那白秃秃一片山岭跟看不清的水流,一面竟是还在发问,同外头二当家的有来有回说起话来。
  木香强打精神听了片刻,实在无趣,看着那二人互相认真说话模样,只觉得不仅自家先前担忧多余,便是此刻自己,也好像有些多余起来。
  第114章 俯瞰
  城外无遮无蔽的,又兼天寒地冻,实在不是什么好天气。
  不过有人行在前方,真正意义上的人高马大,帮着把冷风拦住,让赵明枝得到一时空隙,透窗往外细细看了好一会。
  她竖一只耳朵听裴雍许多介绍,自己则是另外分神寻出先前舆图,把京兆府外对应重要山水、道路认了出来,心中总算有了概念。
  马车刚出城时道路上都是人,除却排队进出的,外头竟还有野集,不少农人、商人、买东西的路人凑在一处,多少有点堵路,把众人速度拖慢。
  然而过了这一段,一走上宽大官道,前头便四通八达。
  那道路当中积雪或被铲走,或被马蹄、人足、车辙压得结实,虽然跑起来只有些微打滑,毕竟马车不比骏马,还是要拖慢些。
  赵明枝便扶着车窗木框,仰头道:“二哥,我同木香他们在后头慢慢走,你营中有事,不用在此处耽搁,先办正事要紧。”
  又道:“我只看看城外景致、兵士,眼下身份尴尬,不好去营中,也不用二哥带路。”
  裴雍只想了想,便点了头,矮身同她道:“前头车夫是我府中老人,世代居于京兆府,道路、风土、人情,无不熟悉,你若有想知道的,只问他便是。”
  “或是遇得不便问他的,等你转完一圈,若是过了酉时,路过北营时不妨在门口等一等,我不在此处过夜,也要回城,你来接我回府便是——承彦择了家酒楼,嚷了不知多少回了,今晚正好一同用饭。”
  听得裴雍叫自己去接他,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奇怪的是,赵明枝竟是生出一种自己在当家做主的感觉。
  她哪里还能推拒,一时只会点头应是,又问道:“卫三哥今夜也得闲一同吃饭了么?”
  裴雍应声道:“等下午处理妥当番寨杂事,他手头东西也就办得差不多了,先休整半天一天的,其余事情,后头再说。”
  赵明枝正要答应,那手按着窗框,因见得远处有一条河流,河道不宽,应当正是方才裴雍所说渭河分支。
  那河水表层早已结了厚冰,此刻上头站着几个人,正手持钓竿、渔网,围着一处地方挖开冰洞捕鱼。
  她忽然就想起府里厨娘,并其昨夜对着巡兵时愤愤然的委屈表情来,又想起这两日对方得了机会便在自己面前提鲫鱼汤,据说备了好几回,偏偏自家一次都没有喝成。
  而午间出门前,其人还特地上门来问晚上想吃什么,只说要早早做菜候着云云。
  若按裴雍说法,怕是就这几日,她便要一同赶赴京城,也不晓得那鱼汤还有没有机会吃。
  倒不是为了那一点口腹之欲,只看那厨娘认真期待模样,又听她说鱼多么难得,实在不想这许多心血白费。
  赵明枝便把鱼汤事说了,又笑道:“听闻二哥特地着人去寻的大鲫鱼,掌宽一条,卫三哥想吃外头酒楼里菜色,哪一日不能吃?”
  “这冬日鲫鱼肚肥肉厚的,难为二哥请的人不知哪里捉来的,不吃了它们,实在可惜。”
  “好好几条大鱼,不能入了你我腹中,死也不得其所——咱们不如回府享受一桌舒舒服服家常菜,等一席吃完,那院子离镖局也近,也不怕时辰太晚,正好二哥同卫三哥方便回去休息。”
  裴雍一手把在车窗上方木框处,一手并双脚控着所骑马匹速度,余光看着前路,大半心思却仍在车厢里那人身上。
  他眉宇间尽是放松,听得赵明枝慢慢把话说完,过了一会,才半垂眸看她道:“都听你的。”
  又道:“既是回家吃,我便不管了,后头跟着的人尽可以随意分派,你来安排便是。”
  说完,却是打马让开几步,同那车厢并行,向着赵明枝道:“外头风大,你只开一线布帘便是,虽遮着脸,也要小心冻伤了。”
  等看着里头人半掩了车窗车帘,才一夹马腹,放开缰绳,转身招呼后头几名缀着的随从,疾驰而去。
  而赵明枝目送前方数人离开,又看了几眼窗外,只见远远近近,两边道旁都无什么特别事情,便也没有什么要问的,只留出一道缝隙,自己则是退回了车厢当中。
  她才坐回原来位置,便见一旁木香目光幽幽望得过来,其中竟有几分复杂,又做细看,那神色却已收敛妥当,再看不出来。
  “二当家的虽然有事在忙,前头赶车的别叔却是出了名的‘事事通’,看景也好,领路也好,我来京兆府这许多年,还没遇得有谁比他强的,姑娘今日既是出了城,也不用管其他,有景无景都不打紧,咱们自逛自的。”
  木香说完这几句,本还想要说什么,又闭了嘴,片刻后,再忍不住道:“论理不当我来啰嗦,我在裴府做事,本来不能吃里扒外,可毕竟都是女子,眼下有一句话,还想同赵姑娘说一说。”
  赵明枝见她语气郑重,一时也认真坐直身子,问道:“还请说来。”
  木香便道:“姑娘孤身在此,见得有人行事妥当、性情也配,好似还能耐得很,对你体贴和气,样样挂心,难免就要多做迁就……”
  “只有时候遇得外人,不要只看他说什么、做什么,还要看他做的同你做的比起来,谁人做得更多,才好来做分辨。”
  “有时候你看他嘴巴说得漂亮,事情也办得妥当,其实细细去究,对其人不过顺便,出点银钱,出点旁人力气,毛毛雨而已,一点也不费事——那人未必出于故意,只是身份不同,男女不同,才有这因果。”
  “可咱们做的看起来简单,拿出去说也摆不上台面,但仔细一想,全是自家出力,又耗辰光,又辛苦身体,天长地久,难免投入更多。”
  “等将来发现两厢不是那样堪配,再要脱身,便能脱身,难道不是伤筋动骨,伤心劳神?”
  “我只后来才跟着读过几年书,却晓得古人有一句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有时候遇得人品好的,样样合适的,未必全无坏处,还要仔细甄别,就算跳火坑,提前晓得那是火坑,带着水来跳,也能跳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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