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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二哥行事一向稳重,但只一千兵同往京城……我不愿认那自作多情四字,却也怕……”
  “却也怕我只顾着美人,当真断送自家性命?”裴雍不待她说完,便接了下去。
  “接手京畿禁军之事,若无几分把握,我也不敢托大,今次有殿下亲身作保,想来朝中所派监军不能胡作非为,同蔡州往来,更能密切不少。”
  “打仗只要能不束手束脚,对上北面狄人,我那赢面还是拿得出手的。”
  他说到此处,语中竟带几分笑意,俄顷,那笑容并未收起,表情却是更为认真起来,道:“至于你我之间,从来公是公,私是私——便无殿下亲身前来,只要朝廷仍在,中原未失,我也不会坐视中原失守。”
  “我从前家事你是尽知的,国恨家仇虽只四字,其字却沉,再有心争夺,也要先安外事,再回头去同蔡州啰嗦。”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低,最后道:“宁宁,你还是太看小我了。”
  “若真能安定故土,太平天下,叫旁人不再走我从前路,些许兵力、权力,便是让了出去,又如何?一样是领兵,从前西军也是从无到有,将来禁军难道不能再来?”
  “我从未瞒你,也自认忠义,只是同你所说一般,也认定天下并非只赵家天下,若真有那一日……”
  他没有把话说完,便停了下来。
  只赵明枝已然知道其中未尽之意。
  得了这样坦言,她反而真正放松下来,心中实在畅快,于是放下手中奏折,想也不想,张口便接道:“若真有那一日,天下之大,自然能者居之,爱民者居之。”
  “不过二哥既然自认忠义,我也有一句话要说。”
  赵明枝微微一笑,道:“陛下年纪虽幼,性情淳厚,若能假以时日,未必是能者,却多半能是仁者。”
  裴雍道:“若能辅佐仁者,善始善终,岂非也能做一桩美事?”
  两人既然说开,赵明枝再无犹豫,从袖中取出自己那份只开了头的书信,放在裴雍面前,轻声问道:“既如此,还请二哥教我——这信当要如何写才好?”
  而裴雍见得上面抬头,也不多说,召来从人取了笔墨,在此处桌上一挥而就,替赵明枝把那送往中书信件写完。
  他也不管自己笔迹龙飞凤舞,全然跳脱框架之外,写到最后,竟是落了自己姓名,复才转头问道:“你那印章呢?”
  赵明枝果然把自己那方小印送了过去。
  裴雍接过,将小印裹了印油,一下压在落款处,才将那书信推了回去,自家提壶倒满一旁盏中茶水,也不去吃,只拿眼睛看着赵明枝。
  而赵明枝接过之后,低头读了一遍,也不再做什么誊抄,先取笔在最后补了几句,再多补一遍落款,在右掌点了印油,轻轻压在纸页上。
  一时那纸上便有两处落款,一前一后,排在一起,甫一眼扫过去,居然煞是好看。
  她把书信折好,做了印迹,再拿蜡封上。
  等到一应全数做好,裴雍也不用她开口,将那两份书信并一份奏章拿木匣装了,锁好之后,吩咐从人送去府衙,立刻安排急脚替送出。
  眼见人走了,他也不叫一旁侍从,却是自己去角落取了铜盆并皂角过来,趁赵明枝洗净手中印油,看着她忽然道:“我还要三两天功夫,才能足够收拾番地几处寨洞手尾,既是来了京兆府,你要不要同去看看外城西军?”
  赵明枝喜出望外,问道:“我方便去看么?”
  裴雍笑道:“朝廷既然没下旨,你便只是赵枣宁,西军营中不能乱入,青天白日在外头的时候,怎么不能看了?”
  又道:“我先回一趟衙门,一会出城路过此处,把你捎上便是。”
  说完,果然自行起身,临走之时,却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腰间取下一只布包,放在赵明枝面前,道:“来时路上遇得人挑担,卖得只剩两个,我闻那味道,只觉得香气甚浓,正好给你拿去压药苦味。”
  又特看向门边,交代木香道:“记得提醒赵姑娘吃药。”
  语毕,回头再看一眼,转身走了。
  剩得赵明枝拿着那布包,慢慢拆开系带,倒出两只扁圆青绿柑橘,香气倒是清新得很,只那颜色叫她一面看,舌根处一面发起酸来。
  第113章 多余
  信已送出,赵明枝便把此事暂放一边,只仍旧惦记着钱惟伍下落,又想着狄人退兵时路径。
  她印象实在不太深,认真回忆许久,回到房中,对着满桌舆图,看了又看,依旧把不太准。
  因不知裴雍这两日能否回府,唯恐耽搁,赵明枝踟蹰一会,干脆将京畿两路并徐州一地舆图收了起来,又把自己早列出许多地名的纸页卷好,打算趁着下午出城时候择时说上一两句,哪怕并无多少作用,做个提醒也是好的。
  正好此时木香进得门来送药,她先一气喝了,又拿冰糖压味,等吃完之后,忍不住道:“我看这药方虽是做了更换,里头还是有不少药材是镇定凝神的,若我半路犯困……”
  木香笑道:“姑娘不用担心,今日出城不骑马,外头马车已经备好了,当真那药力厉害,回车厢里睡一觉便是。”
  她一边收了桌上空碗,又捧了铜盆同水杯过来,趁着赵明枝洗手漱口的功夫,见周围并无多少外人,便低声道:“二当家的多半是怕姑娘憋闷,才说什么随他出城游逛的话,其实要我来说,姑娘未必要答应……”
  这话倒有些没来由,听得赵明枝手中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她的头发不过草草挽起,连簪子也没有插,过了小半日,那小髻早就半松半散,身上又只穿着家常服色,当真是没有半点打扮,和着一张黄褐面孔,面上又有大块瑕疵,其实说一句“不好看”,已经有些客气了。
  可木香对上这样一张脸,因离得太近,当先看到的便是一双极漂亮眸子。
  赵明枝的眼睛比寻常人圆,形状既美,其中瞳仁黑白分明,眼波流转时,又干净,又灵动,仿佛会说话一样。
  木香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
  她干咽了口口水,莫名自心中生出几分怜爱来。
  ——听闻这赵姑娘家中是做买卖的。
  那一门得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叫一个少女遇事之后,孤身还要执意前行,只为给家中打个头阵?
  若非半路遇得两位当家的,这样乱世,不知什么结果。
  此时虽然到了京兆府,可府中此刻处境,看似平静,其实底下波涛汹涌。
  尤其自己恰才出去,才从冯管事口中得知,二当家的很快要去京城……
  虽然不知其中目的,木香却是很清楚,二当家的要是在京中行错一步,后果难以预料。
  此时只谈风花雪月、吃茶分果,自然无碍,将来遇得事情,便成了趟进一团浑水。
  她是裴家人,说话行事,心里偏向,自然是站在二当家的那一处,可此时仔细来想,又见得这样清澈眼眸,木香心中便隐约生出愧疚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了赵明枝的肩膀。
  每日帮着换药,自然看得到那一片薄薄黄肩,实在纤弱。
  “外头又冷,风也还刮着,城外光秃秃一片,除却空地同积雪,哪里有什么景色能看的?”她忽然劝道,“刘大夫不是才说了姑娘最好静养?其实多做歇息才好,想要散心、看景,其实也可以等过一阵子开了春……”
  又道:“二当家的是有事在身,才不能不去,这样天气,便是个身强体壮汉子,若有得选,还想在家中坐着躲懒哩,姑娘何必辛苦。”
  “况且二当家的这一向都忙,说不得到得城外,不多时便要自忙自的,劳姑娘白费跑一趟……”
  赵明枝听出其中关切之意,便笑着道:“我听二哥提起不少西军驻扎城外的事,很有心想去看看,也无须他陪着,不过同路走一段罢了。”
  又道:“多谢为我着想,不过今次多是我自己意思。”
  木香愣了一下。
  她知道京城每逢春日,城外都有禁军列队行街,给百姓作为消遣来看,颇多男男女女结伴去赏玩,热闹得很,因怕赵明枝有所误解,忙又解释道:“是有西军在城外驻扎,只是此时正值寒冬,并无操练,也看不到演兵……”
  赵明枝笑道:“二哥同我说过了,眼下城外驻兵都在整修河道,又深翻耕田,并无旁的操练。”
  又道:“我便是特地去看那些的。”
  话已是说到这样份上,木香就再没有多劝,只是心中到底半信不信。
  她不免联想到昨天大半夜的,二当家的不直接宿在后衙,还费了老大劲,特地踩着雪回那镖局里夜宿,只觉同面前赵姑娘行事,相差仿佛。
  一时前院来人送信,赵明枝便把收好舆图一并带上,跟着木香自去前院,上了马车。
  那马车并不大,看着形制普通,同外头随处可见的并无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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