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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想是闲着,他们便说起话来。
  两边隔得甚近,对面说话声音也未压着,便是不刻意去听,也能辨出个七八分来。
  原是讨论京兆府最近来了几名藩人首领,各领数十上百人,乃至数百人,除却带了不少藩地土仪,还在城中大肆采买。
  藩人出手虽然大方,却是不知来意,叫这几个行商都在后头乱猜。
  “是不是给节度送礼的?”
  “不是才上了折子去蔡州骂人么?这样反骨仔,节度怎可能理会,必不会收的。”
  “败也败了,降也降了,想来用不了多久,蔡州就有旨意下来,将来那几个同节度一般做官,自以为抖起来了罢。”
  “听闻还都带了儿女过来,买了铺子产业,看着像是想要长久住下,还想做买卖。”
  “要我说,那几个藩人真老实安份了,那不打也好,这几年有府中压着,还能过去做点生意。”
  “只看着老实,未必真老实。”
  “那便嫁个女儿过来,再把儿子送过来当质子——戏折子上不都这么演的?”
  一时众人皆笑。
  有人道:“蔡州那个新坐上去的,才几岁啊?再给他几年,胡子也未必能长出来,我看那几个藩人首领,眼下更想同节度搭关系。”
  “节度怎的会娶他们女儿!”
  “未必是节度娶,他下头不是许多副将偏将么?节度不能娶,下头人能娶能嫁了罢?”
  “噫!谁要嫁,我家女儿是不嫁的!至于娶……有些倒是相貌还成……”
  “方兄,快噤声,你那脸上回还没被抓够?没瞧见里头坐着街尾段大么?小心他回去学给你媳妇听了!”
  方才说话的人吓得立时闭嘴,忙自辩道:“不是说我!不是说我!!是说我那儿子!”
  说着又引颈去看茶铺里头究竟有无段大。
  “听说眼下都还在凤翔,最早也要下旬才能回京兆府,等节度回来,这群人便能消停了罢——搞得城中客栈都贵了三成!”
  这几人一番戏言,虽然轻浮,其中却含了些许信息,赵明枝才听了两耳,只听得身旁“噗呲”一声,转头去看,原是卫承彦一口茶喷了出来,连着咳嗽几声。
  第92章 交代
  卫承彦在此处咳,隔壁那桌却没怎么理会,仍旧自说自的。
  有人接着抱怨道:“这群藩人把风气都搞坏了,见得什么都要抢,刚开始还舍得多给些银钱,这些日子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把那价钱压得极低,我前次同他们做买卖,根本赚不了三瓜两枣,遇得不好,还要赔本!”
  “你不做他那一门生意不就得了?”
  “个个挎刀,凶神恶煞的,你敢不做他生意?”
  “报巡铺啊!又不是旁的地方,在咱们京兆府也敢胆子这么大,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人也没做什么,就在你门口那条街晃悠,见得有客人上门,就在后头跟着,黑着张脸问这个问那个的,多少人都被吓跑了。”那人苦笑,“我又不同你们,不过是才来京兆府做生意的,你们个个在城中有根基,我却在衙门里头半个人都不认得,这样如何好报官?”
  又道:“况且到底藩人首领,不是说才降了,说不得蔡州就要赏官下来,届时更是不好得罪,还不如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一时旁人个个劝他。
  这个道:“下回再遇得这样事,你直接遣人去巡铺里吆喝人过来——裴节度年前才拿人立了威,只说衙门里谁人敢怠慢差事,一旦查实,头一回罚俸,第二回 当堂杖责,第三回就是降职免职了。”
  那人将信将疑:“这话当真么?不是拿来贴看的?”
  那个道:“贴看什么!上回听得段大回来学的,说是衙门里有人不当回事,仗着自己资历深,接了人好处就给便宜,最后当真吃了棍,挨打事小,歇了几日再回去,原本差事都给人顶了,厚着脸皮鞍前马后大半年,才又慢慢把腰杆挺直了一点子!”
  又道:“你不信,段大不是在里头坐着?喊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先前嚷着不肯娶藩人那一个当即使劲摆手道:“使不得!这话我能作证,不必喊他出来了!”
  又道:“犯错那是个姓周的,当时吃了二十棍,屁股都肿了,若不是用棍的都是从前熟人,怕是屎尿都要一齐打出来——京兆府同旁的地方不一样,衙门还是中用的,你既是来了,遇得事情便不要怕,小事找巡铺,大事报官,一准错不了!”
  又道:“这种事,你那叔叔不曾与你说么?”
  那人道:“来时只匆忙见了一面,他一听裴节度去秦州,就跟着去了,说是今次藩人恐怕要求和,趁着此时去采买点东西回来卖。”
  “你那叔叔眼力当真厉害,怪不得才来小半年,连宅子都置下了!”
  那人道:“还是此处生意好做,不同东边北边处处打仗,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的,能求个糊口便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却还顾及不到那许多。”
  再道:“今天还要谢谢你们,不然只有我一个,哪里晓得要半路出来守货。”
  旁人便道:“这有什么的,也是你叔叔人好,特地托付了,做生意不都是你搭我一把手,我搭你一把手的事。”
  又道:“眼下京兆府里人是越来越多了,只要有货,少有不赚的,不过赚多赚少罢了,遇得货商,等他们到了城里,我们本钱小,抢不过旁人,倒不如往前走一走,去寻其余县镇上的。”
  众人又在此处说些闲话,等饮食上来,方才闭嘴,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赵明枝咬了一口炊饼,却是竖着两只耳朵去听后头闲话,一时竟忘了咀嚼,好容易听完了,便在心中推测起那裴雍行踪来。
  藩人都来京兆府了,想必他在秦州也待不久,只不知道朝廷今次派的哪些人去核查战功,又要清点多久才能办完。
  她盘算一回,再抬头一看,同桌二人都吃了大半,也顾不得细嚼慢咽,快快将炊饼和汤一道吃了,又拿茶水清了口,方才问道:“二哥,若按眼下走法,我们还有几日行程?”
  李训道:“跑得快些,明晚就能到京兆府中。”
  赵明枝心中先是大定,复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倒是那卫承彦插嘴道:“早前便叫你先在城中住一阵子,不要着急去那长陵县——你不是说多年没怎么同那主簿亲戚通信了,还不知对面的是人是鬼,好歹查一查底细。”
  赵明枝正要说话,李训已是替她答道:“她不去长陵县,同我们一道走,届时先在外城待两日。”
  卫承彦愣了一下,问道:“不进内城么?”
  李训道:“把宅子稍微收拾出个模样,人才好进去住。”
  又道:“暂且先住外城,北门那处镖局边上不是置有别院么?同我们离得也近,你另安排几个人过去听从分派,再把木香也喊过去,有个女子跟着,白日里办事出门也方便些。”
  卫承彦十分吃惊,瞪大了眼睛看赵明枝,又转回头问道:“赵姑娘不同我们住一处么?”
  李训摇头道:“赶路时不过权宜之计,眼下既是进城了,府里又无旁人,只我们三个,孤男寡女的,怎好单独住在一处。”
  又道:“况且你我离开这许久,攒了不知多少事,自然先打点清楚再回城。”
  卫承彦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只他眼珠子一转,很快又打起精神,先观察李训几眼,才试探着道:“二哥手头事情要紧,我那些事,却未必着急,眼下小赵头一回来京兆府,人生地不熟的,二哥无空,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生带一带她,也帮着打点打点,二哥,你怎样说法?”
  赵明枝本在一旁坐着,听得“小赵”二字,半晌才反应过来,顿觉被如此一个称呼架在头上,自己也跟着一般浓眉大眼起来。
  李训却是问道:“你自走开,事情谁人来做?”
  “那些个杂务,旁人做不就行了?”
  “旁人做了,你领银钱?”李训挑眉问。
  “自然是谁人做,谁人领!”卫承彦信誓旦旦道,“有吃有喝就行,男子汉大丈夫,怎好一心钻进钱眼里!”
  李训便问:“既不要钱,你那马还要不要了?”
  卫承彦当即一愣。
  他捧着那大羊肉汤盆,本来问了一圈,见赵、李二人俱都不要再吃,欢欢喜喜准备收尾的,此刻听得这话,只觉面前哪怕摆一锅龙肝凤髓都不香了,更何况区区羊汤。
  然则思来想去,仍觉可惜,暗想:对我手狠的是二哥,汤又没有错。
  于是到底咕嘟几口把那汤喝了,砸吧两下嘴巴,一时叹气道:“做人怎的这样难,不如做马,撒丫子跑就是……”
  赵明枝听得好笑,问道:“也不晓得卫三哥手里什么事?若真是杂务,又无什么隐秘之处,不如简单说来,也许我也能帮着搭一把手?”
  卫承彦却是难得郑重摇头,道:“虽只是些琐碎事,真叫二哥晓得我又躲懒,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下手得厉害,说不得我将来买马的银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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