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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他以目注视赵明枝,道:“我心意已是摆在这里,若你不肯,再做多说,便是逼问了。”
  赵明枝安静半晌,终于道:“以二哥人品、心意,若我父母仍在,当面得见,必定十分高兴,没有不能再看、再谈的……”
  又坦然承认道:“若问我心意,如若我无心,又怎会叫二哥生出这样心意?”
  她说到此处,忽然一笑,道:“只这世间事情,从来不总由人心意,难免情非得已。”
  “二哥。”
  赵明枝叫他一声,就要把话说个清楚。
  李训却把她话音拦住,忽然道:“我也在西北多年,虽比不上那些奢遮人物,但有数十处镖局做点,军中也颇有些故旧,卖得动几分面子,至于衙门,想方设法,总能递得了话。”
  “你家中那麻烦,究竟是个什么,我不能解么?”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赵明枝却无法回答。
  不管有多相信李训的人品,她还是不能主动暴露身份。
  只自己一人,自然可以豪赌。
  然而并非如此。
  若有万一,谁人能担,又如何能担得起后果。
  她原地伫立,一时犹豫,最后只得道:“要是再有三年五载,二哥或能帮我,只而今……”
  镖局分点再多,却也难挡狄兵?
  营中故旧虽在,寻常事情卖些人情自然无碍,可要是一旦提及发兵,谁人能、谁人又敢去做那裴雍的主?
  若能假以时日,凭李训能耐,重投入伍,有自己相助,未必不能出头。
  可现在已经太迟了。
  “连说都不能么?”李训看向赵明枝,目光微沉,只声音却越发轻了起来。
  赵明枝只得点头。
  而李训看她半晌,虽被拒绝,面上却无半点不悦,更不失望,只问道:“那以你所知,谁人能解?”
  “眼下我也不知。”赵明枝道,“或许……那裴雍……裴节度能解一二,却也未必。”
  她老实道:“只我不识其人,也不知其事,不过猜测而已,本想同二哥探问,不料……”
  正还要再说,却听李训道:“那便同我探问吧。”
  “你想晓得他什么?”他面上表情从容得很,“我识得此人,也知道其人些许事迹,即便有那不知的,一样能给你问来。”
  赵明枝一时无措,道:“二哥,眼下这般,虽我一向厚颜,却也做不出来当即就问……”
  而李训此刻竟露出微微笑意,再道:“只要解了你家麻烦,你便能纵着心意说话、行事,是也不是?”
  赵明枝自然点头。
  李训便道:“窈窕淑女,使君寤寐求之,眼下是我厚颜在求,你一张薄面皮,还要担心什么?”
  他说完,又看向赵明枝,道:“你要探什么,要问什么,又要攀附何人,不妨捡那能说的先同我说,即便我不能解,毕竟有些枝脉在,总能设法来给你解——等到最后,或许便能把事情同我说了。”
  赵明枝将话听完,一面许多心思不住翻腾,又想听凭他肆意去做,同时也遂了自己心,又总算理智仍在,觉得此事进展,仿佛有哪里不对,只是要去细论,又实在矛盾。
  虽说镖局做得大了,便能上下皆通,按目前所见,这李氏镖局三地俱熟,俨然树大根深,可又怎能把口气说得这样轻松?
  难道这李二哥从前在京兆府军营之中,其实是为裴雍左膀右臂,才能同他亲信有所交情,又能晓得他许多事迹,甚至于衙门、军中都能搭得上话?
  可如此承诺,以他有一分能耐也只说半分话的沉稳性子,又是对自己说出,即便是为京兆府其人身边亲信,也未必敢大胆来做罢?
  若非沿途行来,许宅、均州府中那通判谢珉,另有李氏镖局、平安镖号一众镖师,都为他身份背书,绝无作伪。
  若非晓得那裴雍方才亲自带兵秦州,平定藩人动乱,因得了胜,还闹着不住催着朝中发饷发粮,要等朝廷派人核验人头、功绩后,才肯回那京兆府。
  若非而秦州距离此地何止千里。
  不独如此,还有此前又有朝廷派遣过去的观察使、秦凤走马承受分别送折回报,这二人一为皇亲,二为有些名声的黄门,俱都抱怨裴雍谎报军情,诌出藩人动乱。
  二人攻击京兆府明明不过小事,偏要妄动兵戈,占住边疆,而裴雍闹出乱来便顺势据地扎营,不肯再走,硬要向藩人、朝廷两边讨钱。
  两人分别上门劝说,被他拿话打发,一个好歹有个皇亲身份,得见一面,一个连面都没见到。
  另还有藩人头领急急奉上降表,也跟着讨要官职,一则要求京兆府退兵,二则辱骂那裴雍亲自领兵抢占藩人田亩水源,等等。
  这许许多多方面对应,确有其事,才叫她不至于要怀疑面前这人姓氏。
  赵明枝正要强自理出个头绪来,干脆问话,却见对面李训面色微变,正看前方。
  她转头一看,就见远方一道灰色浓烟忽然拔地而起,因此时渐渐起风,正朝南而去。
  第84章 老实
  沿途皑皑白雪堆积,道埋路掩的,仅有稀疏枯树矮枝四下散生,赵明枝辨认许久,才发觉浓烟竟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时的身后路。
  而李训看那灰烟片刻,复才回过身来,向赵明枝道:“此事不急,你我来日方长,等到得京兆府再腾手听问便是——总归我意已如此,自然随你差遣,心中其实自愿得很。”
  又道:“即便事情不成,我们一路相交,难道是假?”
  赵明枝毫无犹豫,即刻摇头。
  李训微微一笑,道:“你我情谊,哪怕仅止于此,也已无须言谢。”
  又问道:“均州城中,衙门之外,你为我奔走之时,难道并非心中自愿么?”
  赵明枝自然摇头,然则稍顿一顿,终究还是道:“虽是自愿,但我其时心中有过决意,若是过了时辰还未能得见二哥,便要先走……”
  李训微微一怔,终于失笑,道:“那我也是一般——若不能解了你家中麻烦,我自当放手,不再勉强,仍旧回得此时进退。”
  又道:“既是两厢一般情愿,便不要再说什么‘厚颜’论调了,倒似我做这般从来十分自愿高兴事,反而受了委屈一样。”
  说完,也不待赵明枝再来回话,已是转身去得道旁,将手中包袱、水囊重新挂上。
  他将马牵来,隔着几步,把那缰绳隔空轻轻抛向赵明枝,道:“后边来了群贼匪,此地左近没有遮蔽,前方镖局来援再多一刻才能到,你我要先往前再迎一段。”
  又将不知何时取出,正拿在手中的一柄短刀递得出来,道:“一会要是不巧遇上埋伏,你暂且躲到一旁,拿着此物防身。”
  赵明枝其实随身带着利刃,但见那短刀刀鞘钝厚,又无半点纹饰,只是刀柄处光亮得很,显然被人时常使用。
  她莫名就应声接了过来。
  两人各自翻身上马,又各牵一匹空马缰绳,正将出发,那李训本已往前几步,却是忽然回首,隔着一马又半丈距离,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明枝手中抓着那长长缰绳,只觉迎面有风,那风把那李二哥声音吹散,却又吹到自己耳边。
  用了三两息的功夫,她才听懂其中意思,犹豫着道:“有个小名……”
  她右手持缰,左手不自觉贴在了马背上。
  这匹马的脊背鬓毛有些粗糙,刺刺的,扎在她的手心。
  李训已然打马,却把着马左右小幅度踱了几步,并不出声,只认真等她回话。
  而赵明枝终于抬头:“我有个小名,唤作枣宁。”
  李训一时眉间舒展,沉默一息,方才扬声道:“走了。”
  语毕,一夹马腹,骑马奔跑而出,却把另外两个叠字吞回,只在口中默念。
  他一面跑,眼睛仔细看向前方并左右道路,却仍有余力,不禁想起方才赵明枝话,再联想到那手下早间透露。
  口口声声说要先走,却还惦记着将随身许多金银腾挪出来给明奉,叫他上下打点,必要等卫三来到。
  人是好的,就是嘴巴不太老实。
  第85章 踏蹄(二合一)
  赵明枝隔了七八个马身,打马跟在李训身后。
  明明那北风凛冽,夹杂再起风雪,已是吹得人头脸俱麻,手脚冰寒,可她跑着跑着,不知为何,竟是耳朵微微发热。
  两人前后疾驰,无人说话,约莫三两炷香之后,只见野径同官道交汇之处,几间房舍建在道旁,屋外一杆酒旗迎风飘扬。
  那屋舍木窗掩得严实,大门半敞,却又有一道厚帘遮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隐约露出屋内火烛光亮。
  远远望去,与沿路所见其余茶铺酒肆无半点区别。
  走到此处,左侧是雪坡,不能行人,道路当中只能同行两三辆马车,若要从此通行,必须从那几间屋舍路过。
  见得前方场景,李训并未停马,仍旧往前,行得十数步后,伸手探向一旁马背,取出一根极长条状布包,起手一抖,外裹粗布落下,其中物什当即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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