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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这话午间赵明枝也说过,此刻短短半日,两人角色就掉了个转。
  她当即点头,应了一声,道:“我吃出薄荷味,好似还有冰片,另又有甘草,甜丝丝、凉沁沁的,十分通窍醒神。”
  又问道:“二哥吃不吃的?刚才那烟气熏人得很,闻着胸闷。”
  说着认真抬眸去等。
  她一双杏眸,看人时眼睛干净又清澈,叫李训不自觉伸出手去,将那手掌翻正去接。
  赵明枝便把那陶瓶里头圆丸给他倒了一颗出来,再收起时,明明已经修得十分整齐,那小指指甲尖还是不小心擦了一下他掌心。
  她全无所觉,只顾着塞木塞,还不忘问道:“二哥从哪里寻来的?这样好东西,我怎么从前没见得有人说起。”
  李训把那糖丸捏住,却不急着吃,只觉掌心微微发痒,半晌才道:“家里从前的旧方子,本是叫人做了备用,放在身边许久了,总不记得吃,你既喜欢,便收着罢。”
  几颗糖而已,赵明枝也未多想,只道一声谢,就老实不客气放进腰间香囊里。
  她犹豫一下,忍不住道:“二哥……你莫嫌我市侩,这糖丸味道当真不错,效用更好——我只吃了一颗,便能提神醒脑,因是小糖丸子,又好随身携带,其实未必不能试着做出来,朝过往行路人手上卖一卖。”
  “京城里头有一家姓柳的,两地隔得甚远,二哥或许没听说过,他家只靠卖醒酒丸子,便在京西、东两路开了十七八个铺子,置下偌大产业。”
  “另有一个梁医馆,说是医馆,其实只卖驱蚊止痒香包、香膏,不过三代人而已,就攒造了好大家底,光是宅子、铺子都数之不清,若非狄贼来……”
  她停顿片刻,叹一口气,却又打起精神,又道:“只不知道二哥家中除了这糖丸,还有无其他得用方子,若没有,其实也够了,若有自然更好。”
  “最好这方子其中材料便宜,咱们做得多些,即便薄利多销也不怕,其实这东西急行军时也能得用,若是做出名气来,将来卖给朝廷……”
  她就在此处掰手指算得起来,然而算到一半,甫一抬头,就见对面李训也正看向自己,眼神之中还有些说不清的纵容感。
  赵明枝莫名赧然,正要再说,就听李训轻声道:“我家中还有几样方子,只是镖局里头事情甚忙,我也不懂经商之事,只好留在角落积灰,你若得空,不妨帮着看一看,若能做些买卖,自是好事。”
  又道:“至于卖给朝廷,其实我先前在京兆府投军时,也曾给同袍用过,都说很好,也有人送得上去,不少军官也交口夸赞,常来讨要,只是后来忙着镖局事,只往均州、邓州跑,就没有再说此事。”
  赵明枝听得这话,心念一动,忙问道:“却不晓得是哪些军官?能否做得了主的,二哥不愿自家出头,拿从前交情说话,倒不如把此事推脱出去,只说是旁人方子……”
  又发愁道:“可惜我从前只听得人提过几嘴,对京兆府上下军中了解不多,也不晓得能从谁人着手,才好做这笔生意——其实两相得利的。”
  李训便道:“怎么才算‘做的了主’?我往日从军,而今开着镖局,一向是上下都要打点,在京兆、凤翔两地,能搭得上话的人倒不少。”
  赵明枝心中盘算那裴雍手下,试探说出一二人名字,又道:“我不过外地生人,其实不太熟,或许还要再探,不过都说那裴节度势力甚大,军中也管,州务也管,想来有他手下点头,应当能帮上些许忙?”
  李训沉吟片刻,道:“那廖勉倒是从前同我有过接触,或许可以问问。”
  赵明枝顿时大喜过望。
  她本来还不知道去得京兆府后,如何才好同那裴雍扯上关系,却不想这李二哥如此得力,此刻简直犹如瞌睡遇上枕头,急忙道:“如此,若是二哥信得过,不如交给我来帮着处置——只是要派几个信得过手下过来搭手。”
  李训眸光柔和,注视她道:“一桩生意从无到有,辛苦得很,你帮这样大的忙,我要如何答谢才好?”
  赵明枝当即摇头,道:“是我借二哥的势力搭桥,要什么答谢?”
  又笑道:“其实我私心大得很,今次过来,除了迁家,另中有一桩要紧买卖想要做,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又无人牵线,难得能狐假虎威一回,本就是借鸡生蛋,还谈什么答谢。”
  正说着,却听对面李训忽然开口道:“怎的一下改了说法?”
  赵明枝一怔。
  李训轻声道:“你我情谊,如今还要言谢么?”
  第83章 浓烟
  眼下风雪早停,又正值傍晚,在这寒冻荒野之外,连鸟叫虫鸣也无一声,天地之间,唯有静谧。
  赵明枝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许久未动,致使血行不下,还是方才踩雪踩多了,竟是觉得双手、双脚,俱都微微发麻。
  你我情谊,何须言谢。
  仿佛话语,她记得自己似乎早间才说过,可被这李二哥拿来当前再说,不知怎的,就多了一种别样意思。
  他神态自然,语气虽然轻,却很郑重,又因这份郑重,更为昭示。
  “自然……无须言谢。”
  赵明枝停顿片刻,终于回道。
  话既出口,她却并无半点轻松,只望着对面李训。
  他双眉甚浓,眼睛湛黑,五官极正,极好看,站时笔挺如松柏,本来锋芒逼人,可看向自己时,又多了几分柔和之意。
  认真算来,两人萍水相逢,认识不过几日而已,只是不知不觉就到了今时情状。
  男女之间,但凡有意,向来一点即通。
  回想彼此相处,虽无半分逾距,可若非互相心中自有好感——也不知那好感为何而生,又自何时而生,可俨然已经无法忽视,才会叫他当面点破。
  既然点破,赵明枝直面内心,更难欺瞒自哄。
  她当真应该是对这位李二哥生出好感许久了。
  只是情谊悄然,又细润无声,才会叫她并未察觉,至于猛的自醒,便不愿嘴硬。
  然则此时此刻,如此背景,这般形势,并不由人。
  倘若只是赵明枝,自然可以放而纵之,偏她另有一重身份,虽那身份并非她主动做选,而是无奈而来。
  与那身份同时而来的婚事是筹码,是条件,或许还会是将来允诺的一部分。
  一旦明晰这一点,赵明枝再无迟疑。
  即便胸口有些发堵,心意一决,她便仰头道:“二哥,你我相交虽深,了解却浅,我有许多事情不曾明说——我家中生意……其实不同寻常,眼下遇得许多麻烦,此次去往京兆府,除却西迁,内里另还有打算。”
  她坦然道:“你看我问你军中事,一来确实是念着给二哥生财,二来,也是最要紧一项,全是要给自己搭台,满心想做攀附,趋炎附势得很。”
  “那麻烦如若有人能解,为了两边行事便宜,我自会作为棋子,从头到脚,都为家中献力……”
  这样一番话,说得已是直白无比,全然不要脸面。
  然而到这份上,李训听完,依旧面不改色,只问道:“那要如何攀附?”
  赵明枝一愣。
  她脸带伪饰,出门之后,又常做男子打扮,粗布麻衫,全无美态。
  方才一朝明悟,从未自疑,甚至连向李训确认也无,便敢认定对方心意,不过仗着“彼此相知”四字而已。
  可此刻听得这话,竟也难免生出怀疑来,只觉自己耳朵出了错。
  而李训见她不答,便出声再问道:“你家中事情,欲要如何攀附?”
  赵明枝反应过来,却更难以启齿。
  欲要如何攀附?
  只要京兆府肯听令发兵,又无什么过分要求,不要同狄通蛮,也不要像朝中担忧那样,表面发一万,实际发个五万十万,暗暗占下东面地盘,老实做个良臣。
  那么,届时喊她怎么攀附,她就能怎么攀附。
  只是那裴雍到得如此位置,金银、美人、权势,已然全数在手,只差那一点星火,一旦踏得出去,就能再进一步。
  即便不成,一样是雄踞一方,哪里会把她这样一个半道出身的逃亡朝堂公主放在眼里?
  不过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李训见她神态,不再追问此项,却又道:“那麻烦事,我不能解么?”
  赵明枝怔然看他。
  李训道:“眼下是我莽撞,才突然说这样话,做这样事,叫你心中毫无准备……”
  他声音有一点发沉,手中拎着行囊并水囊,立于原地:“但话已出口,便想得你一句做指点,才不至于失了分寸。”
  赵明枝手脚方才还自发麻,此刻已然发汗,低声道:“我不明白,如何才叫失了分寸。”
  李训便道:“我既已无父母,婚事、家事便从来自己做主,以我心意,总归想要设法见一见赵姓家中长辈,至于其他,当面再谈——如是,若能有你点头,便不算失了分寸,若你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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