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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傅淮远也心中乱动,另有冒出许多打算来。
  暗想:或许我当先同那赵姑娘说一说,未必不能讲通道理,叫她跟我回府——若她害怕,也不必回许宅,去我那府上暂住,如此,姨母也放心,她也不怕,我做个居中保人,岂不是好?
  将来或许还能再结一回善缘。
  于是主意拿定,他一出得府,便分派人手去镖局点镖师,自家却不跟上,而是回自己宅子,另叫了七八人,竟是带着这一行并那亲信径直往平安镖号去了。
  此处有人带路,又是快马而行,不多时就到了平安镖号门口。
  那亲信当先进去问话,只对方听得要找早上来的“赵姑娘”,却是十分警惕,道:“我们镖局里没有什么赵姑娘,你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亲信登时急了,道:“你早间便在此处守门,我还正脸见了两回,院子里马厩闹事,你还过来搭手——怎的竟在此装瞎!”
  那门房不耐烦道:“都说了里头并无什么姑娘,不光姓赵的没有,姓钱的,姓孙的也没有!只有姓镖的大爷!你哪里来的,若不托镖,那便不要在此挡门堵路,妨碍旁人生意!”
  亲信不肯答应,连忙伸头去看,又指着院中马厩道:“那马槽上还有我磕出来的缺口!你装什么傻!”
  又道:“在不在的,你说了不算,我去看了才晓得!”
  语毕,就要往里挤。
  门房把脸一翻,又将他往外一推,道:“你做什么,想要擅闯私宅么?!”
  又回头叫道:“兄弟们,有人要闯咱们镖局!”
  一时呼啦啦数人不知自哪里角落冒了出来,或持棍,或拿木枪,甚至还有搬了地上石砖的,个个膘肥体壮,眼睛直瞪,看上去有些骇人。
  而自傅淮远身后,他那府中点来的人见势不对,也纷纷冲得上前。
  一时两边对峙,形势十分难看,眼见就要打起来。
  就当此时,却听得里头一人出来道:“一大早的,吵吵嚷嚷,这是在做什么?”
  平安镖里头顿时人人喊“明镖头”,又有人同他说了今日事,最后道:“自说是李氏镖局来的,硬说有个赵姑娘在我们镖局里头,要进去搜……”
  且不说此处,几条街外,州府衙门在的街道后的一条小巷里,却是一般聚了许多人,正个个狐疑。
  其中一人不敢置信问道:“什么叫没有这个人?”
  来人苦着脸道:“当真没有所谓‘李训’,收押册上昨夜今日,共新登了十八人,虽有人姓李,却是个五十岁老头,其余人看那身高长相,也无一个同李二当家相符……”
  那人说完,忍不住去看一旁赵明枝,问道:“赵姑娘,你亲眼得见,李二当家的收了监?”
  第68章 黄黑
  赵明枝眉头微蹙,道:“我不曾得见他被收押入监,但亲眼看他在许宅院中让府衙差役带走,手有镣铐,又叫公人引手而行……”
  这样场面,无人敢说那李训不是被捉拿了。
  但人已被拿走,却不在牢中,能到哪一处?
  有人忽然问道:“会不会赵姑娘早上见的,其实不是均州州衙的差官?”
  众人一愣,都去看他。
  那人道:“均州辖下许多县镇,身着公服的,未必都是州衙的人,也可能下头县镇公衙所派。”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解释道:“当初咱们均州城中各家镖局连着跑了多少年,都不能从州衙里拿到通行令,最后还是李二当家的出面跑通了——这样要紧事都能说上话,我不信他在衙门中没有耳目,莫说没有的事,即便当真勾结盗匪,竟无人送信么?怎会由他真被捉了?”
  “倒有可能下头县镇不知深浅,莽撞来抓人。”
  一旁便有人奇道:“通行令?不是都说是他们老当家去说的么?”
  那人回道:“这你也信?我问你,你也在均州城里跑了小二十年镖了,听过李氏镖局的镖兄镖弟提那许大当家的几回?”
  “呃……”
  “那镖局都姓‘李’了,人人也都认那李二当家的,许老当家的活着时都只三年五载回来均州一次,即便回来也不见去镖局里头转悠,全是李二当家的打点上下……”
  “李二当家的虽说这几年来得少,声望是一点没减,依我看,即便先前关系是许老当家的打下,眼下也早接到李二当家手里……”
  顿时人人觉得有理。
  “这就更麻烦了——均州辖下不知多少县镇,难道一一找过去?我们这几丁人,哪里找得过来!”
  “还是要赶紧回去报明镖头,叫他多抽人手,分做几队,各去四处县镇寻熟人查问……”
  眼见这几人各出主意,赵明枝思忖片刻,却是道:“或许未必是下头县镇派遣来的。”
  她问道:“不晓得均州夜间开不开城门?”
  一人回道:“从前开,这一二年因狄贼犯事,虽还没有行宵禁,但自去年年初就开始夜间不开城门了。”
  赵明枝又问具体闭开时辰。
  众人都是跑惯镖的,对这事熟悉得很,异口同声答了。
  赵明枝道:“我有些许想法,说得出来,还请诸位兄台帮着参详一二。”
  她捡了根枯枝过来,踩平地面雪,在地面勾画出一幅极为简陋均州城图来,又在当中挑了一个弧,指着那弧道:“我昨夜是打西门进的均州城,因天上雪大,约莫要走大半个时辰路才到的许宅——听闻那许宅位置在于城中,不知是也不是?”
  众人皆说是。
  赵明枝又问:“我初来此地,对城中不熟,不知除却西门,自其余城门进来,去那许宅须要走多久?”
  “差不离,快的半个时辰,遇得下雪,也要大半个时辰。”有人抢着答了。
  赵明枝便道:“许宅居于城中,若那公人是城外来的,总归要早上城门开了,才能进来罢?”
  诸人俱都应是。
  赵明枝又道:“然则今早那些公人来捉人时,约莫才是卯时初。”
  “城门寅时末开,除非那些个衙役长了翅膀,不然总不能只用一刻钟,便从城门处抵达许宅罢——不是今早进的城,那便只能过夜,只不知是哪一天来的——这般计较,不知是否说得通?”
  一时众人俱无异议。
  赵明枝再道:“既如此,此刻两种可能。”
  “其一,果真同这位兄台所说,今早那几位公人是为其余县镇差遣——均州辖下武当、郧乡、丰利三县,又有许多镇乡,不好一一去查,但人既然来了城中捉拿嫌犯,作为公差,自当在官府驿站过夜歇息。”
  “烦请诸位去驿站寻个相熟的,打听这两日有无县镇差役上来住宿——不知便不便宜——一问便知。”
  “其二,今早那几位公人果真是州衙当中遣派,只不晓得怎的回事,没有将李二当家的下狱,其中缘故十分难猜,只能见了那几名公人才知。”
  “但李二当家的找不到,那几名公人若是州衙差役,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州衙不比县衙,便是早上一时不点卯,总不能一日当中都不露面罢?”
  “只要找到那四人,不晓得诸位兄台当中,可有熟悉州衙的?可否前去探问一番?”
  她一番推断,叫那几位镖师屏息听完,人人赞服。
  有人道:“姑娘说的很是,我在驿站当中有熟人,这便去问。”
  又有人道:“姑娘放心,我们怎会不熟悉州衙,镖局就是吃这碗饭的——只方才听赵姑娘所说,那几个公人去许宅拿人拿得甚早,就怕跑完这一趟,都还来得及回州衙点卯,那就十分难办,上下几百号公人,不知怎的找人。”
  赵明枝略一沉吟,道:“这却好办。”
  她顿一顿,拿那枯枝在地上另画了四个圈,道:“我记得他们相貌——一共四人,其中三人当是八尺一二身量,有一人尤其高大,约有八尺三四,或许还再高些。”
  “那稍矮三人长袍前摆塞于腰间,腰系椭圆牌,像是木制,牌色黑,隔得太远,看不清字迹,其中一人挨着唇上右须好似有颗痣,一对招风耳。”
  “另那高大公人须发稀落,头顶已是秃了些许,背有几分驼……”
  赵明枝见得李训手有镣铐,当即已知不好,她本就记性不差,刻意留心之下,此时拿来复述,当真把各人特征描述得极为详细。
  众人一一记下,一名镖师自荐要去驿站打探消息,另有两个则是接了去州衙问话的差事。
  三人并肩而行,预备去牵马,刚转出巷口,脚下小跑不停,却是不约而同松了口大气,听得声音,再见得身旁人表情,各自都好笑。
  “我方才都不敢说话!”一人边跑边低声道,“这赵姑娘家中当真是行商,不是哪个大衙门中探案的么?这记性!”
  又抱怨道:“我都服气得不得了,结果你们一个两个鹌鹑似的,竟都不出声夸,叫我看着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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