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训道:“私通盗匪自然事大,只与我又有何干?”
傅淮远哈哈大笑,道:“你倒不必着急给自己找补,还在此处死鸭子嘴硬,我信不信不打紧,姨母肯不肯听也不打紧,你只同衙门说理去吧——只不晓得你能进去,还能不能出来!”
语毕,把头转向门外,叫道:“来人!”
一时大门自外被用力踢开,数人闯得进来。
当前四人身着公服,又带镣铐枷锁,其后却是傅淮远手下。
傅淮远拖着那铁棍后退数步,撒手丢了,站到众人身后,方才指着李训道:“此人私通盗匪,我手中足有证物,先将其拿下送往牢中,再请判官细细审问,莫要将这罪人放过!”
那四名公人看得对面李训安坐桌前,并无逃跑意思,又见他身形高大,抬头看来时眼神冷厉,气势惊人,一时竟不敢上前。
只有一人出声问道:“李某人,你可有话说?”
李训冷冷看众人手中枷锁,问道:“尔等是哪处衙门下属?有无批捕文书?”
几个公人一时愣住,相互面面而觑。
当前那人喝道:“私通盗匪,是为重罪,你莫在此处滋事,回了衙门再与官人分说——若是无辜,自会将你放出来,莫要误事,小心我给你加一拒捕之罪!”
语毕,便要当先上前,正要使那镣铐,却不妨被李训伸手捉住。
他一时只觉手腕如同被烙铁焊住,惊叫道:“作甚,你当真敢拒捕么?!”
其余几名公人连忙围上前来,欲要去做圈围。
而那傅淮远却是立时先行退出屋外,自外头将门掩了。
屋内,李训不发一言,勒住那公人两只手腕往后扯了几步。
他动作轻松得很,被他脱曳公人也是个壮汉,才被抓了手腕,已然口中连连惨叫,连反抗之力也无,只会喝喊:“你要作甚,快放手!放手!”
李训单手将其双腕吊起,犹如吊猪一般,面上却毫无费力之色。
如此巨力,其余公人哪里还敢上前,各自心中暗暗叫苦,只恨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还以为只是简单捉个人,哪里晓得会遇到这般硬茬。
众人手中或拿杀威棒,或拿长刀,都只举着,远离几步恐吓道:“李某人,你莫要拒捕,快把人放了,否则罪上加罪!”
李训并不理会,只矮身去摸那公人腰间,果然寻出一块腰牌,看那衙门归属,复才对那公人问道:“你等受了谁人指派,甚时州衙也管这等闲事了?”
那公人痛得厉害,不敢瞒着,立时道:“是赵押司,赵押司命我们来的!你有话自去寻正主,我是朝廷公人,要是有个意外,你却担当不起!”
李训略一皱眉,把那公人双手放了,轻轻往前一推。
对方几步趔趄,再站不稳,登时捂手倒在地上。
其余满脸惶然,忙将其扶起,全然进退两难。
而此时那李训却从一旁行李中取出一块腰牌,道:“我在京兆府中身有任职,州、军制度不同,不受此处管辖……”
语毕,将那腰牌甩在地面。
其中一个公人连忙躬身去捡,看了那牌子制式,也不敢确认,只惊惶看向一旁同行人。
李训却是再道:“虽如此,既是诬我与盗匪勾结,我也不叫你们为难,这便陪同往衙门走一遭罢。”
又问:“今日州衙谁人当值?”
当中一个公人慌忙答道:“赵……赵判官同谢通判……”
李训点头,指了身后行李,道:“将我随身东西一并带上罢。”
又去捡了地上掉落镣铐枷锁,道:“此物我便不戴了。”
众人见了他腰牌,已是心中没个着落,再见他竟肯跟着回衙门,哪里还敢挑剔半句,连忙点头,又按他所说去拿那许多行李,还有人去捡那地上长棍,小心把他簇拥在其中。
李训伸手抓住那一个痛得头脸是汗,再不敢乱动的公人,伸手将他双手捉住。
对方惊得满脸煞白。
李训问道:“你姓甚名谁?”
那公人哪里还不知面前这人是煞星,一时眼泪都出来了,嚅嗫道:“小的姓吴,在家行二……”
“原来也行二,倒与我有些缘分。”李训点头,单手抓他手腕,“走罢。”
那公人心中早把那傅淮远骂了十万八千次,听得李训说缘分,暗哭道:谁要与你有缘。
却也无法,只得忍痛跟上。
一出门,往前走得几步,却见那傅淮远远远在院中站着,见他们一众出来,李训被人押在中间,右手同那公人左手相接,上有镣铐,顿时松了口大气。
此时天光已半亮,他正要上前,却见此处闹出许多动静,早围了几个许府仆妇,虽不敢冒头,却躲在暗处指指点点,小声互问“二当家的犯了什么事?”、“二当家的被官府抓了”云云。
他一时怕有首尾,便不敢再去搭问,只着手下去领路。
方目送几人出府,傅淮远一转头,却见角落处站着一人,面上遮布,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因天色半明,把那肤色掩住,又看不到黑疣,反衬出十分美貌。
“赵姑娘?”他失声叫道。
第60章 设法(补更)
赵明枝自站立处走出,把面上布帛摘下,将脸上黑疣露了出来。
见得那样一张脸,傅淮远终于神智初回,先看一眼天色,复才问道:“时辰这样早,赵姑娘怎会在此处?”
赵明枝道:“我急着回京兆府,先前李训接镖时曾做过应允,承诺我沿途不误,但我看老夫人昨夜态度,必会竭力挽留,因怕耽误行程,我特地早来催促,却不想……”
她面上露出忐忑神态,指着李训同众公人离开方向问道:“方才那许多公人押着那一个,莫不是李训罢?”
傅淮远做一副惭愧模样,道:“本来这等丑事不当对外透露,只赵姑娘毕竟也受此事带累,却不好哄骗于你——衙门查实那李训勾结盗匪,已是遣了公人过来将他捉拿归案。”
他叹道:“你并未看错,方才手戴镣铐那人,正是李训!”
赵明枝满脸震惊,道:“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罢?我看那李训平日持身甚正,行事君子,不像会……”
“赵姑娘!”
傅淮远将她打断,严肃道:“若无确凿证据,衙门怎会遣派公人上门?难道衙门竟会罗织罪名?”
“勾结盗匪是为重罪,此事已难善了,只等判官按罪审问。”
他顿一顿,又道:“虽不晓得最后审出什么结果来,可身上沾了官司,必定一时难以脱身,赵姑娘家中事急,那李训已然下狱,却不知你而今是个什么打算?”
赵明枝皱眉道:“今次太过突然,我本是信那李训,才找他护人镖,而今他既入狱,原本说定事自然作废……”
她口中说着,忍不住又转头去看那大门方向。
这日难得停了雪,虽然还是冷得人手脚发抖,但朝阳一起,却把雪地映得四下皆亮。
李训等人走后,那门仍旧开着,只过了许久,仍是没有人敢进出走动。
傅淮远站在一旁,正见得赵明枝半边侧颜。
因那黑疣被挡着,又有那熹微晨光和着雪色映照,面前少女虽肤色黄褐,但五官标致得比仕女图上美人更甚三分,琼鼻、朱唇、下巴,样样都长得恰到好处,尤其那眉眼,此时微微蹙眉,眼波含愁,真真正正叫他晓得什么叫“目含秋水”。
至于听她说话,不同于菀娘羞涩娇气,也不同于楼阁里的姐儿们妩媚多情,尤其特别。
嗓子清透倒是其次了,另有一种极舒服腔调,既有语气、语调的关系,更多却是她说话习惯,叫人听来极不费力,既无颠倒重复,也不支吾停顿,一句话听到底,意思清晰明白,细究好似也无什么特别用词或语句,但就是让人愿意去听她再说。
虽才认识,又被对方一张丑脸吓得躲之不及,傅淮远此刻竟莫名觉得自己生出许多理解来,同那正被押解下狱的李训有了一分共鸣,隐约明白他当日为甚愿意接下赵姑娘这一单人镖。
不单理解,他甚至心中也动摇起来,十分想要为这一位正发愁的娘子排忧解难。
都来不及细想,傅淮远已经脱口道:“赵姑娘若不急这三五日,可在府中暂且住下,等我遣人去衙门稍做打探……”
赵明枝收回视线,摇头道:“我家中事急,莫说三五日,便是一日都等不了。”
傅淮远不自觉道:“既是李二接了镖,自然也算镖局的镖,等我同姨母说明今日情况,安抚好上下,便去给你寻几个上好镖师,将你送去京兆府——却不晓得当日你们如何谈的价?”
赵明枝犹豫几息,客气道:“傅公子,此事便罢了吧,我同李训本半路相识,眼下他犯了事,我也不想再惹是生非——他既是那镖局二当家,若他勾结盗匪,那李氏镖局上下……”
傅淮远一愣,急忙辩道:“赵姑娘莫要太过紧张,此事只干那李训一人,镖局上下我自有管看,并无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