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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赵明枝一口水险些被呛住,本来伸手要去拿个炊饼,那手都不敢再往前,回道:“说来惭愧,饭不太会做,倒挺能吃……”
  卫承彦哈哈大笑,道:“我也能吃!”
  再诉苦道:“这炊饼,干得掉渣,牙都要给它硌碎,赶半日路,还要吃这东西,实在可怜。”
  一面说,眼巴巴转头去看李训。
  李训瞥他一眼,道:“恁大一个炊饼,堵不住你那张嘴?”
  说完,取出一个油布小包来,抛了过去。
  卫承彦急忙接住,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拳卤肉。
  他拿手撕了,忽的想起什么,忙递到赵明枝面前,问道:“你吃不吃?”
  那肉放了许久,已是冷硬,又结了白油,一股膻味。
  赵明枝恶心感才消,哪里敢挨这个,连忙摆手,客气道:“承彦哥你自家吃,不必理我。”
  卫承彦又看李训,见对方摇头之后,方才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眉开眼笑,把一拳冷肉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之后,犹自不足,叹道:“人心不足,牙缝难塞啊!”
  语毕,竟又去看李训。
  赵明枝听得好笑,忍不住也跟着向右看去,却见一旁那李二哥正就水慢慢咽下口中炊饼,仿若未闻。
  卫承彦见他不搭腔,只得讪讪又取了干粮去吃,吃时也不闲着,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也不知哪一点触了他,一边嚼着炊饼,一边若有所思模样。
  等赵明枝吃完之后,他又犹豫许久,方才试探道:“赵姑娘,这一路而来,你我不算生人了罢?”
  赵明枝点头道:“自然。”
  卫承彦又道:“你实在不像那等介怀的,我也不怕多嘴一问了——你这……”
  他拿手比了比自己脸上,又问道:“是生来如此的吗?还是后来得病?”
  赵明枝暂未反应过来,道:“怎的了?”
  卫承彦面露可惜之色,又道:“虽无什么,只我方才看你,其实五官生得不差……”
  他话未说完,一旁沉默许久的李训蓦地开口道:“眼下世道,无论男女,生得寻常些也是幸事,赵姑娘家有资财,人心良善,又无父母长辈在旁庇护,眼下就很好,至于相貌,锦上添花而已,无甚要紧。”
  卫承彦急忙点头,道:“正是二哥说的这个道理!”
  又道:“不过若是后天得病才变得如此,等到了京兆府,我晓得有个大夫擅治疑难杂症,不如去看看,若能医治好自然高兴,要是不能,也……
  赵明枝本就坐在溪流边,余光一扫,溪水波光粼粼,犹如破碎镜面。
  难得那太阳此时露出几丝刺眼光亮,水面映照之下,少女面色蜡黄,右边脸颊一颗指甲大痦子凸起,左边半片黑斑,虽不至于骇人,却叫人不愿多看。
  她顿时恍然,才醒得当初吃的方子药性仍在,而墨香花许多功夫做的伪装,颠沛这一路,居然毫无影响,果然那丫头从前不是大夸海口,这妆容当真拿水洗也不会掉。
  只自己一路都只和同伴来往,又多戴帷帽,少有遇得异样眼光,是以早把此事忘了。
  本就是防小人的,眼下被如此关心,赵明枝便坦然道:“其实无事,我生得有几分能看,就如同二哥所说,此刻世道不好,因怕路上横生枝节,才做了一二伪饰。”
  又道:“实在不是有意对二位遮掩,只二哥同承彦哥待我坦诚,我却……”
  她正要道歉,对面卫承彦“哦”了一声,却是满脸好奇,问道:“怎的才叫‘有几分能看’?”
  又道:“我这样的,自然够不上。”
  说完,指了指一旁李训,再道:“二哥这张脸,算不算‘有几分能看’?”
  赵明枝应其所指看去,那李训单手倚着右腿膝盖,另一手拿着水囊,席地而坐,一言不发,犹如一柄在鞘宝剑,虽才半露,已是能叫人感受到内里锋芒。
  他相貌其实极周正好看,但无论谁人一眼望去,都会先为两道剑眉与炯炯双目先吸引,又因他时常沉默,说话时多为指令,往往叫人急忙去听其中内容,不敢去看脸。
  同行这许久,经历更多,赵明枝竟是此刻才有机会仔细看他面容,一时为容貌所惑,又为气势所逼,有一瞬竟自觉把眼睛挪开,转向一旁。
  第33章 发嫁
  而李训闻言转头,仍未开口,只拿眼尾扫过身旁之人。
  那卫承彦被看得一个激灵,再不敢胡乱说话,连忙拿着炊饼站得起来,讪讪笑道:“我去看看那些马吃得怎么样了……”
  口中说着,连步子也不敢大迈,束手束脚往另一边去。
  他叼着炊饼腾出手来,摸摸这马屁股,拍拍那马脑袋,一番打扰不停,也不管人家饿得厉害,抢草抢叶子都不及,恨不得个个撅蹄子踹他几脚。
  而卫承彦走后,李训过了片刻,才指了指面前干粮道:“且先应付一顿,一会要跑得快些,最好在日落前到田家河,那一处有间驿站,其中厨子不错,能做几个菜肉吃。”
  赵明枝早从方才莫名情绪中脱得出来,听得说的是正事,立时点头,伸手去掰那干硬得掉渣的炊饼,一面慢慢嚼咽,一面想着沿途所见所闻。
  她问题甚多,从前那急脚替答不上来什么,此刻遇得面前两位,卫承彦暂且不说,至少这李训李二哥,对西北一地,应当是熟稔得很。
  跑了已经大半日,他根本不用去翻看舆图,似乎闭着眼也能找到路。
  好几回前方官道难以通行,他在前头带着,七绕八拐的,从大道岔入小径,行不得多久便又重回道路,显然走过不知多少回了。
  熟悉道路,多半就意味着熟悉风土人情。
  赵明枝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二哥,我头一回来邓州,一路所见,实在不解——怎的沿途歇脚铺子那样少,人丁也不见几个?”
  南逃时暂且不说,毕竟跟的官员家眷、京城百姓都数以万计,而蔡州至于邓州路上,更是能见得流民遍地,朝南迁徙,可此处官道上竟是难得遇人。
  偏偏刚入邓州地界时还并非如此,路上虽算不得十分繁华,也有不少商队行人,至于茶铺酒肆,更是多见。
  同一州属,为何靠西的就如此荒凉?
  她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按理京兆府同翔庆位于西面,这一二年间,光我晓得的就有不少巨商大贾迁去避战,听闻生意都做得不错,如此,应当越靠西,地方越繁华才是,怎么而今来看,却是相反?”
  李训将手中水囊放下,道:“此处已近京兆府,可按辖属,却归均州、邓州两地,你既有认识的人迁去京兆,不知有无听闻,彼处少有盗匪?”
  赵明枝点头。
  那裴雍虽然在朝中名声极差,可治事之才,便是提起一次就要骂他一回的吕贤章都不愿攻讦。
  实在是很难挑出毛病。
  曹莽还在时,就把凤翔扔给那便宜义子去管,据闻他甫一接手,旁的不理,先抓流匪盗贼,一时治内风气为之一肃。
  百姓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也哪怕处于乡野之地,都不怕夜行。
  而等曹莽死后,京兆也复归裴雍,自此两地同一,井井有条,莫说匪患,连偷盗都少了。
  李训又问道:“那你可知,山间盗匪哪里去了?”
  赵明枝有些诧异:“不是据说全数剿了吗?”
  李训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盗匪哪里来的?”
  赵明枝顿时明悟,道:“或有一二天生做贼,但多数怕是衣食无继,无法可想,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她犹豫几息,试探问道:“既如此,便当只诛杀几名首恶,其余仍旧放归?”
  只稍停一会,不免又生不解:“从前西北盗匪极多,又有山林,一旦听得风声,四散逃开,那首恶却不好抓。”
  李训道:“只京兆、凤翔两地抓,其余地方又不抓。”
  这话如此明示,叫赵明枝听来只觉得离谱:“难道此处这样荒凉,竟是盗匪所致?”
  李训道:“也不全是如此,不过邓州、均州两地相交处,自数年前就匪患极重,眼下又有狄人南下,蔡州四处抽调厢军,外头州县军力更少,难免弹压不住。”
  赵明枝面上难掩黯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弘这个新任天子逃到蔡州,周围缺兵少卒,必然要调派外地厢军,而北边也要援兵,一来二去,此消彼长,最终受苦的又成了下头百姓。
  最惨的还是北面流民。
  才遭狄人屠戮欺辱,好容易逃出一条生路,南下寻口饭吃,到得此处,又要遭盗匪洗劫。
  她手中捏着冷硬炊饼,实在再无胃口。
  而那李训又道:“你一家既是打算去京兆府,将来西迁时便要多做留意,莫要半路当了人案上鱼肉。”
  所谓家人西迁,不过是赵明枝随意诌出来的理由而已,自然并不存在。
  可那许多西迁百姓却是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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