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的阿爸、兄长,都在上一场战争中死去了,只剩下额吉陪着她,倘若失去了额吉,那么天就塌了。
最后还是公主身边的侍女给了她钱,又让那些陪嫁的医户给她额吉看病。方才渐渐转好了。
夜深了,侍女辗转反侧,其他侍女的呼吸声里,她忽然坐起身,浑身颤抖着,无声无息的落泪。
泪眼迷离中,似乎又瞧见了阿爸和兄长的脸。
侍女把眼泪一抹,轻手轻脚钻出帐篷,没了日光,寒冷的风呼呼地灌进领口,侍女因此打了个颤儿,还是往前走——朝着公主大帐的方向。
第95章 俯首 “你确定他们提到了准噶尔汗国?……
“你确定他们提到了准噶尔汗国?”
侍女伏地叩首, 声音微微颤抖:“这几个字是听得清清楚楚,至于其他的,也不敢再听了。”
大帐中的烛火静静照耀着, 暮雪低头思索片刻,上前亲自扶侍女起来:“你既然投奔了我这儿, 为了你的安危考虑,就不要再回去了, 只管在我的营地住下。荣儿——”
荣儿答应一声。
暮雪吩咐:“将她的母亲一并接来,立刻就去。”
看着荣儿出去安排, 暮雪安慰那个侍女:“多谢你特意来告诉我。别怕,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
“公主, 这里不会再有任何战火了,是不是?”侍女的眼睛隐隐带着泪光。
“我会尽我所能。让这里得到和平。”暮雪郑重许诺。
让人安顿好这位报信的侍女, 暮雪冷静地部署了一番,先让她的侍卫立刻警戒起来。并且知会理藩院官员, 让他们立即到离此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待命。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可迅速返回京城通知消息。
赵妈妈难得焦急起来,向前一跪, 劝道:“主子不仅是他们,您这千金之躯方才要速速回避才是。说是那是你所言为真,他们是冲着您来的。还是现在就叫人护送着速速赶回京进去。这样便是闹翻了天便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事情还没有坏到这地步。”暮雪道。
说是有一点点苗头显示多尔济跟这事儿有关, 她此刻早就撒腿跑了。可是依照现在知道的情形, 摆明是个别台吉之举。不然也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第一次跟阿海去接触。
如今也算得上是敌众我寡,我在明,敌在暗,这个时候跑了,反倒落了下乘。
她迅速将事宜吩咐好, 披上斗篷,去寻多尔济。
这两天正好是老汗王祭礼的时候,多尔济作为主祭者需在灵棚守很晚。担心暮雪因此受到影响休息不好,便还是分帐睡。
寻见多尔济,暮雪简明扼要的将此事说了一遍,多尔济的脸色变得凝重:“竟敢与那边勾结。”
“你对草原比我熟悉,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心里有此想?”暮雪望着他,问。
多尔济眉头紧锁,伸手握住她的手:“公主我以最坦诚的态度告诉你。确实有个别台吉可能依旧追忆着往昔的容光,认不清楚局势。但这绝对是少数人。我的祖父、大喇嘛以及我,对于朝廷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祖父是绝对已经认了命的,临终前只是嘱咐他要保护好部落的人与草原,叔祖父那里也并没有透露任何不满的风声。
“我信你。”暮雪轻轻一笑,“不然我也不会眼巴巴的来问你,早就连夜跑路了。”
多尔济扯了扯嘴角,没有作声:“只是叔父,叔父怎的还掺和到密谈里去,我一直觉得他本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暮雪道,“我以为要快刀斩乱麻,现在就派兵将他围住。再细细审问,看到底有多少人参与此事。”
“你说的对。”多尔济立刻将金刀挎上,嘱咐亲卫好生看顾公主,点齐人马,喊上舅舅,立刻要出去捉拿叛徒。
才出了大帐,却忽然听见一片喧哗之声。
许多火把乱乱地照着。
多尔济心一惊,莫非已经让对方提前一步?
周围知情亲兵齐刷刷将刀剑出鞘,神情紧张护卫着他。
“我有事禀报可汗。”
听见阿海的声音惊雷一样在幕城外响起。
多尔济眯了眯眼:“卸甲,带进来。”
阿海赤手空拳走进来,并不是一个人,手里还拽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台吉,正是乌讷楚。阿海把乌讷楚往地上一摔,靴底碾住他后颈:“禀可汗,这畜生私下里勾结贼人,意图谋反,还想说动我跟着他一起发疯。”
那乌讷楚的嘴早就已经被封住,在地上蠕动挣扎,瞧见那么多刀光剑影,如同抖筛一般瑟瑟发抖。
多尔济盯着阿海被熊熊火把映红的脸,阿海和父亲,兄弟俩
椿日
的脸型是有些相似的。
他笑了一声:“叔父是明白人。”
阿海猛踢乌讷楚一脚:“我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不假。可也没忘了兄长是怎么死的,更不敢忘了我是这边草原的郡王!兵戈一动,流血的人可就不计其数。什么畜生玩意儿!也配来揣测我的心思。呸!”
“可汗忠心耿耿,郡王亦高义,此事不过小人作祟,不足以乱大局。”
夜幕里,柔而坚定的女声格外清晰。
众人回过头去看,公主已由侍女扶着出来,一步步走近。
倒是一句话定了调子,多尔济心里想着,道:“让公主受惊了。”
“小事而已,”暮雪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不如先将人囚禁起来,严加审问,看到底还有几个人给他相勾结哎。”
这人于是被带下去连夜审问,倒也不是什么很有骨气的,一用心便什么都招了。说的是几月前偶然有人献其金银珠宝,应当是准噶尔汗国有所往来之人。
当即根据供词又捉住了两人。那个给金银珠宝的人倒是早在之前逃去了。据说那人原本留的话是让他们密切注意着喀尔喀的局势,若有机会,便可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清廷。只是乌讷楚心中对于新汗王不满,又见着阿海郡王的神色,自作主张引诱他加入,反倒走漏了风声。
“事情记忆清楚,由我看现在就把人砍了省事。”阿海嚷嚷着要拔刀,被多尔济拦住了,“这几条狗命留着倒还有些用处。”
暮雪颔首:“此等谋逆大罪,当上报朝廷,由朝廷定夺。私下里处决了,反倒招惹不必要的猜疑。”
“望公主好好同万岁爷解释解释,我等忠心,天地可鉴。”多尔济朝她拱拱手。
“这个自然,我如今是咱们部落的女主人,自然盼望着,不要有是非发生。”
上奏本之前,暮雪私下里与理藩院官吏交流一番。
“我以为准噶尔汗国战败后已经消停了,为何还有此事?”
理藩院的李文皱眉道:“按理确实如此。当时噶尔丹出兵在外,其侄策妄阿拉布坦投诚朝廷,与王师联手断噶尔丹后路。待噶尔丹身死后,成为新大汗,掌管故地。这两年也算安稳,不曾听闻有逾矩之举。”
准噶尔这一对叔侄的纠葛,倒也是颇为曲折。原本的大汗,是噶尔丹的哥哥,可是死得早,做叔叔的上位,却强娶了侄儿的未婚妻,既有夺位之仇、又有夺妻之恨,可谓血海深仇。最后做侄子的终于欢天喜地见着叔叔穷途末路自尽,并且将其遗骸献给康熙皇帝。
或许是受了准噶尔这对叔侄的启发,乌讷楚觉得在多尔济与阿海之间挑拨离间也是件易事。方才自作主张。
“我到喀尔喀也有三四年,甚少听见准噶尔新可汗的动静,他们如今是做什么?”
“之前有听闻说,他们主要是在西经营。”
之前东进被打得狠了,仍是记忆深刻,理藩院之前收到的消息,是这位新大汗一面休养生息,一面磨刀霍霍向西边的小国进发。那西边的地界是大清完全管不着的,只要他不来犯边,谁不稀得管。
毕竟,之前三次大战,所耗费银帛实在是太多了,大清虽然胜了,海一样花出去的银子也是真的。
暮雪听理藩院官吏讲完,心中大致有数。
这次捉拿的几人,虽然搜出财物,可是并没有文书凭证之类的,他们都是口头上的往来交流。如此情境下,也不好扩大去处理。万一过于严苛,激起一些台吉的恐惧,原本不打算有什么,被一吓,脑子不清醒也可能出事。
朝廷知会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借此雷厉风行进行打击。
只是这也算是个契机,不好白白放过了。
暮雪思虑了一日,拿定主意,自己写了一封奏本,与理藩院官吏所写奏本、以及多尔济与大喇嘛所写奏本一起,命人快马加鞭送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