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康熙忽然笑了一声:“你这番话,公主在奏折中倒真提到了。她说,就算没有银两拨给她,她也能想办法把这驿路建起来——只要朕给她一道圣旨,言名修归化城至库伦驿路。”
不要钱,只要旨意?
这是什么操作?
马尔汉一时愣住。
这个四公主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养活一条驿路,那每年可是要撒出大把大把的银子。纵使公主把她的妆奁银全部拿出来,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此前四公主在宫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贤名,此时倒是张口就来了。她莫不是以为结了姻亲,漠北那边就会乖乖把钱粮奉上慷慨地帮忙建驿路吧?
可是,他观万岁爷的形容,并没有强烈反对的态度,于是支支吾吾道:“这……这……公主年幼,或许不知其中艰难。”
康熙道:“朕原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公主又道,左右不会有损朝廷钱帛,恳请朕给她一个机会试试。”
马尔汉嘴角抽了一下,道:“是么,呵呵,勇气可嘉。”
反正只要不逼着他到处搜罗银子,那就不关他的事。
康熙回身瞥了一眼那份节省银的奏折,道:“反正无伤大雅,就让她试试。”
与兵部尚书和理藩院尚书议过事,康熙又见了一些大臣,解决其余的政务。
天色已晚,进晚膳的时候,敬事房捧来绿头牌。
康熙径直翻了宜妃的牌子。
夜色笼罩紫禁城,宜妃得到消息时,正在瞧八公主绣花。
因敏妃章佳氏新丧,十三阿哥与八公主没了亲娘。十三阿哥倒还好,已经懂事了,八公主尚且年幼只十二岁,康熙便命宜妃将其接到宫中抚育。
宜妃看了一会儿,笑着摸了摸八公主的头发:“你是个手巧的,瞧这玉簪花,绣得多像呀。你四姐姐这么大的人了,可还绣不出这样的。”
说着,她又有些怅然:“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四姐姐那里下雪了没有。”
“宜母妃想四姐姐了?”八公主问。
“有一点儿。”
正说着话,听说康熙翻了宜妃牌子,宜妃忙命嬷嬷奶娘带着八公主回偏殿歇息,自己梳洗一番,准备迎驾。
康熙进了翊坤宫,执起宜妃的手,往殿内走:“朕和你说件事,因想着漠北平定不久,尚且不安定,四丫头奏请想在归化城住,朕答应了。命人在归化城为四丫头建公主府,等到明年开春,便让她住过去。”
第75章 归去来兮 宜妃顿时弯了弯眼睛,惊喜之……
宜妃顿时弯了弯眼睛,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当真?那可是件好事,归化城离京城的路程就近了。如此一来,在年底时四丫头兴许还能回来过个年。”
她心里确实记挂着四公主, 毕竟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生来有些柔柔弱弱、安安静静。漠北实在离家太远了些, 而且冬日天寒地冻,又是游牧的居住, 宜妃总担心四公主无法适应。
若能在漠南归化筑公主府居住,那是再好不过了。
宜妃为这个消息欢喜了一晚上, 次日恭送万岁爷上朝,未明的天色, 宫墙红氤氲在雾气里。
御驾渐行渐远,直到瞧不见了, 宜妃立在翊坤宫宫门之下,忽为四公主生出一种忧心。
四公主移居归化, 那么额驸呢?身为土谢图汗未来继承人,远离漠北太久必然也是不妥当的,莫非他们夫妻要两地分居?
宜妃拧了拧手中绢帕。虽然与归化城开府的好处相比, 这一点离别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到底有些意难平。宜妃是做母亲的心情,还是希望女儿女婿能感情和睦。
思虑一番, 她回到暖阁吩咐宫女:“研墨铺纸。”
沉思许久, 宜妃写了一封长信,寻了个机会请万岁爷一起传至漠北。
这是小事,康熙皇帝自然答应,使人收拾了与旨意放在一处,命驿卒速速传信漠北。
冬天就要到了, 需速速归去,以免大雪封路难行。
除却传信的驿卒,理藩院也应皇帝之命,派出三名官吏同往漠北驻库伦,稽查喀尔喀各旗所陈之情是否为实。顺便在漠北公主新建立的官学作为教习,授满语、传大清律令。
这个光荣的差事,落到了李文头上。他为主,另外还有两个倒霉蛋,一同从京城出发,赶路漠北。
“好好的年节,得在漠北吃雪籽。”精通满
蒙汉三语的笔贴式小声抱怨着,心想当初就不该到这理藩院任职,还真得外派到那苦寒之地去。
“这个时节出行,又只有驿卒一起走,路上怕是要吃苦头了。”另一个张小吏也嘀嘀咕咕,脸色很沮丧。
“行了,上面的意思,你能说什么?”李文道,“你袄子皮草什么的都带齐了吧?到了库伦,听说能冷得你耳朵都掉了。”
“带了带了,我夫人连拆了两件棉袄弄成了一件,厚实着呢。”
理藩院几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一边骑着马缓缓往驿站的位置去。到了德胜门旁,忽然有一个健壮妇人扯开嗓子喊:“敢问可是理藩院派驻漠北的大人?”
李文勒马,有些疑惑,但见这妇人穿着一顶皮帽,瞧着也有些不凡,在京城里,丢一块板砖出去都能砸到几个贵人或者贵人属下,他因此客客气气拱手道:“阁下是?”
“在下四公主属人,邹云起。”
云起笑道:“我们正好替四公主办完差事,要回漠北,不如一同去也有个伴可照应着。天气愈发凉了,已在北来鲜备下薄酒,那位驿卒也邀了过去,倘若几位大人赏脸,便一起共进一些羊肉。吃了肚中滚烫烫的,再一起出行岂不痛快?”
那两人都瞧李文,李文沉吟片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北来鲜雅间,铜鼓咕嘟得正欢,鲜切羊肉在热汤里翻腾,带着肉香的白雾扑人一脸。
云起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麻酱碟中一滚。“这羊肉还是从漠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的,为了方便,我们主子还特意奏请了一条京羊道,万岁爷准了,不然我们今个儿就没有口福了。”
她将沾好麻酱的羊肉轻轻放到李文碗中:“您瞧瞧这羊肉,漠北的风雪养出来的,比不得京中花里胡哨,就是一个实在。”
李文慢条斯理嚼着羊肉:“确实,羊膻味都很少。”
云起笑眯眯道:“这羊肉虽好,可若没了麻酱,也差点滋味。就跟这差事一样,遇着明主方才能办得顺顺当当。咱们都是京城去的,若遇着什么麻烦事,大人们只要说句话,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那感情好。”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从北来鲜出来,笔贴式悄悄在李文耳边道:“这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瞧不出?”李文道,“告诉咱们到了漠北得好好敬着她主子。”
能调教出得力的下人,主子多半也是有些本领的,看来这个四公主还真有些手段。
想想也是,寻常金枝玉叶,谁会屈尊降纡去折腾贩羊这等俗务?费心不说,少不得还得沾染羊臭气。可四公主偏偏去做了,偏偏她竟真将这贩羊的路子铺排妥当,倒比那庙堂上的相公们还能耐些。
漠北羊的销路一开,得益的绝不止是四公主一人,她在草原上能有多少头羊啊,大头还是在王公台吉以及喇嘛那里。那些漠北王公们的牛羊经此道贩往关内,换得的雪花银自比往年多出数倍。
四公主既为漠北贵人寻得一条这般稳当的财路,那些贵人们岂有不爱她的?
更紧要的是这条京羊道原是她上折子奏请的,既能求来,难道不能请旨封了去?当然能!
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那些贵人除非吃饱了撑着,非要跟财路作对不成?得了财神爷一位,自然得好好供着,有什么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
“妙啊,”李文细思下来,幽幽一叹,“还真是润物细无声。”
不声不响地就把路子铺好了。只怕那些漠北王公也没反应过来吧?反应过来了也没办法,人家笑盈盈地带你赚银子,你能怎么办。
“什么东西?下雨了吗?”笔贴式不太明白。
李文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跟那个云起他们交好,也有好处。至少到了别人的地界上,有个靠山,以后办事也便宜许多。”
同时打定主意,在那位公主面前,一定要小心侍奉,不可因为她的年纪小瞧了她。
云起那边,也在同属下窃窃私语。
“云起姑姑,您对他们也未免太客气。”
“毕竟是理藩院派来的人,有官身,”云起道,“再说,他们是从京城去的,那就是自己人,又会念书识字懂得官场弯弯绕绕的道理,能为公主所用,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