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想起这篇课文叫《落花生》,讲花生深埋地下,也能结出果实,父亲用花生的品格教育孩子做人该做什么样的人。
闻确轻轻敲了敲教室的门,孩子们的目光立刻朝他汇聚过来。
那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闻确问他们。
孩子们第一次看见教练问滑冰之外的事,一个个兴奋得不行,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像花生一样的人!
朴实无华的人!
短道速滑冠军!
像我偶像那样的人!
闻确点了点说最后一句话的男孩,你和大家说说,你偶像是谁?
男孩仰起头,一脸骄傲地说,国家队短道速滑奥运冠军啊,李晴朝!
闻确的脸色蓦地沉下来。
书本里善恶清明,教人行善,不得作恶。
却不教人识清善恶,害人把恶当善。
他不信李晴朝能教什么好东西,就像让杀人犯教人从良,这群孩子挣扎数年,只会沦为李晴朝保全自己的棋子。
时至今日,复仇于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
他犯不上拿已有的一切去赌。
可他仍然看得见刚才那条清楚无碍的康庄大道的另一头,还有一条大雾弥漫的小路。
踏上去,也许是刀山火海,也许是万劫不复。
闻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伟大的人,这么多年,他的身份除了昙花一现的天才少年,就只有被人诟病已久的丧门星。
克死父母,克死师父。
好像他这一生碌碌至此,没做过什么好事。
他也无心做什么英雄,他现在有家有应忻,逞英雄真的太冒险。
但是他无法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如此可爱的孩子,某天对李晴朝的话奉为圭臬,为了眼前利益,把从小被培养和呵护的善恶观抛之脑后,最后沦为一颗败坏再无用的弃子。
闻确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你们好好念,就走出了教室。
眼前是长长的走廊。
往后也是长长的走廊。
摆在他面前的变成两条路,进一步退一步都是错。
闻确已经记不清自己那天到底是如何上完课的,只记得自己在某一秒忽然下定了决心,一直待到晚上下了课,第一时间拨通了许良的电话。
许良跟他讲了申请仲裁和投诉举报的方法,他管楼姐要了张纸,把许良说的都记在纸上带了回去。
那天应忻和往常一样来接他下班。
闻确准备好的一大堆话,在嘴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十圈,还是说不出口。
他总觉得应忻和自己反反复复交代了这么多遍,自己现在再坦白这些,和告诉应忻自己要去找死、不想活了,没有什么区别。
需要时间,需要契机,也需要运气。
也许一切刚好顺利,他能让李晴朝倒台,而自己毫发未伤,也不是全然没可能的事。
于是闻确将每晚制作的训练计划,在夜深时换成申请仲裁的资料,但是资料始终没有找全,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边找资料边写了很多举报信,陆陆续续投递到各种有关部门。
这些动作应忻一概不知,他只知道,闻确上床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直到后半夜,摸摸身边,还是空荡荡的。
闻确申请的体育仲裁年头太远,各种证据收集太困难,加上各种资料早在当年就被李晴朝销毁,申请仲裁这条路还没怎么走,就已经是死路一条。
好在一切都一筹莫展的时候,许良给闻确推荐了一个业内有名的律师。
但即使有了律师,该找的资料还是要找,而且律师提出了更多专业建议,闻确需要准备的资料就更多了。
他每天回家就钻进书房,忙活到二半夜才悄悄上床。
本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甚至瞒着应忻这件事比找资料带给他的压力还要大。
直到某天晚上,闻确又是二半夜才上床。
黑暗中,他听见应忻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成天忙活到这么晚,仲裁书到底写没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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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乖宝信我,特别舒服
彼时窗外闪过一道惊雷,轰隆隆地劈开天地,闻确顿时浑身僵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应忻。
?
他感到自己头顶正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难道应忻一直知道自己在写仲裁书?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报复李晴朝?
难道自己这么多天鬼鬼祟祟,其实早就暴露了?
闻确愣愣地看着黑暗中的应忻,耳边几声惊雷过后,忽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身边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身边躺下来。
于是闻确被迫和应忻并排躺在床上,两人听着耳边些许黏腻的雨声,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明天把你的资料和仲裁书都给我吧,我写这种东西的经验应该比你多一点。
应忻的话像彼时窗外滴滴答答的春雨,滴滴答答浇在闻确心上。
你不怪我吗?闻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侧脸。
应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工大见面的那天吗?
嗯。
应忻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我那天我说,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窗外的雨声骤然变大,一时间暴雨如注,哗啦啦的雨声遮住了应忻的声音。
嗯,闻确伸手把应忻搂到怀里,两个人距离骤然拉近,应忻的背紧靠着闻确的胸膛,闻确说,记着呢。
再见你之前,我想过无数次,我的闻确,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应忻定定地望着远处,脑海中的回忆被他如数家珍地拉出来,他才发现,他好像比闻确自己还要了解闻确,刚看见你的时候,我确实只能看见你头顶不该存在的白发,一瘸一拐的腿,和一双岁月摧残、逐渐悲天悯人的眼睛。
闻确回想起来,自己几个月前,还属实这样狼狈,那怪应忻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过得不好。
他伸手摸了摸应忻的脸,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马上要停暖气了的缘故,这几天家里总是很冷,只要在家里待久了,浑身都是凉的,怎么捂都捂不暖。
那你失望吗?闻确边说,边用自己的身体把应忻罩住,把冷风隔绝在外面,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闻确不一样。
应忻摇摇头,柔软的发丝蹭过闻确的下巴,怎么会呢?闻确,是命运太坏,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除去那些不一样的,我只要仔细看看,就能看到,你还是从前那个侠肝义胆、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来都没有变过。
头顶的人忽然没了声音,应忻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感到忽然有几滴滚烫的热泪滴在了自己手上。
应忻在闻确怀里转过身,伸手托住闻确的脸,一点一点吻去他脸上的泪水。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我要报复他,闻确的嗓音变得沙哑,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直到刚刚应忻一番话,他才知道,自己天衣无缝,应忻也并非浑然不知,只是因为应忻也看到了那条新闻。
还行,应忻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擦过闻确的鼻尖,不傻。
闻确噙着泪看向应忻。
他总觉得他和应忻之间很少讲什么情话,就像小时候他在市队训练,后来去省里,每次临走前,闻风行和郑云都不和他说什么嘱咐的话,也从不讲什么期盼和叮咛。
只是每次离开家前,他们都天不亮就起床,包满满一盖帘的饺子,趁着闻确还没起床就煮好。
闻确吃一部分,剩下的被装进保温桶,带去训练的地方。
那是闻确人生中第一次,不靠语言就能感受到的强烈情感。
藏在天不亮时的厨房,藏在每一个包的浑圆的饺子。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再次体会到这种不必言说,就能深深体会的爱。
闻确也不再说什么废话,抱着应忻翻了个身,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
冷得快要能见哈气的屋子里,彼此充当着唯一的热源,索取,贪恋,纠缠,恨不能吞下,这唯一的温存。
人类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种,而闻确此刻,只能暂时用落下的无数个吻,和一遍又一遍往复地爱.抚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