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但是在见到应忻的那一刻,他却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人在生死关头,原来只能留下一句,活着就好。
他伸出被针头扎得青紫的的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应忻的鼻间,红着眼睛笑笑,你还知道回来。
于是应忻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闻确肩头,呜呜地哭起来。
闻确圈住应忻,脸颊眷恋地贴在应忻柔软的发顶,目光遥遥地朝远处望去,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万顷残阳从楼宇的间隙挤进他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悻悻地捡回了一条命。
也许是因为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又好好地回到了他面前。
他原以为的生死,忽然之间,又变得辽阔起来了。
原来人的生命比他想象得顽强,原来人死也可以不入那个他恐其久矣的熔炉,还有活生生再见的机会。
刚他听见门外传来晚餐发饭的声音,说今天立春,晚饭发的是春卷。
闻确忽然有些感慨,没想到如此一场,自己居然还能看到新的春天。
遥想几个月前,自己曾在青岛的海边许愿,历尽千帆。
沉舟侧畔千帆过。
如今,病树前头万木春。
闻确在普通病房又住了一个月
其实他恢复得不错,各种严重的并发症都没有出现,各项指标都欣欣向荣。
气管切管的伤口愈合后,医生就建议他可以回家静养了。
但是应忻情愿自己每天医院和家两头跑,也死活不同意闻确出院,非要等闻确全身上下恢复得比他自己都健康。
尽管闻确再三表示自己本来就是个糙人,不需要这么精细的照顾,应忻依然阳奉阴违地,继续充当护士们嘴里的模范爱人。
每天早上六点从医院赶回家做早餐和午餐,做完再迎着早高峰,把饭从家送到医院。
闻确用应忻带来的瓷勺,舀起一勺漂着厚厚米油的小米粥,哭笑不得地说,这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不夸张,应忻拉开窗帘,打开病房的窗户,趁热吃,吃完陪你去楼下透透气。
等到二人散完步上楼,应忻又拎出来一大堆水果,勒令闻确吃光。
闻确只能边咬着牙笑,边狠狠地揉一把应忻的头顶,吃这么多会撑死的。
尽管这么说,闻确还是会听话地把水果一个一个吃光,这个时候,应忻通常都在沙发上,不知道拿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什么字。
不过没过一会,应忻就又会把早上刚做好的午饭摆在闻确面前。
闻确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时间,天天早上做早饭的同时,还能做好中午的四菜一汤。
而且清蒸鲈鱼是挑好刺的,水煮鸡腿是把肉撕成丝的,所有菜都保证不会伤到他刚刚愈合的脆弱食道。
你到底哪来的时间弄的?闻确实在忍不住问。
应忻躺在他身边,疲惫地窝在他的腰间,堵车的时候弄的。
闻确心疼地哎呦一声,回过身搂住应忻,累死我宝贝儿了。
但是清闲日子没几分钟,应忻又要跑回家做晚饭,在天黑之前,再次呈上四菜一汤。
不仅如此,闻确睡觉的时候,应忻还要坐在病床旁边,不眠不休地守一整夜。
闻确拗不过他,只能每天晚上等应忻实在坚持不住,一头栽到病床上后,再下床把人抱到自己身边睡。
尽管这一个月,把应忻和他都累得不行,他却仍然觉得幸福得好像回到了父母俱在的时候,踏实,安稳,夜夜好眠。
一个月后,闻确的各项检查终于达到了应忻满意的水平,脖子上的伤痕也几乎看不出来了。
甚至在出院的心理测试中,闻确的各种心理状态都趋于稳定,ptsd的症状也有很大缓解。
医生解释说,是应忻的假死,类似于一种巨大的暴露治疗,歪打正着地治愈了闻确的ptsd。
医生说这些的时候,应忻就在旁边,他当然知道这是一场暴露治疗,他还特地发消息感谢了这场暴露治疗的策划人。
当然,叶焕只回了他一个他已被删除好友的提示。
总之闻确终于办了出院,并在应忻的强烈要求下,重新搬回了温泽里。
那天是开学第一天,闻确手机噼里啪啦全是工大开学的推送。
他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服,走到应忻身边,圈住应忻的脖子,你今天不上班?
应忻俯下身,从他手臂里钻出来,无言地走开。
闻确就跟着他走,从客厅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到卧室,然后拉住他的手腕,一把把应忻拽到床上,死死压住应忻。
老实招来,你是不是真被开了?闻确用鼻尖蹭蹭应忻的鼻尖。
应忻浑身被痒得一抖,依然宁死不从。
闻确就继续蹭。
你别闻确
应忻把头偏过去躲着闻确,又被闻确一把摆正继续蹭。
别痒
闻确被应忻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捏了捏应忻的脸颊,嫌痒你就坦白。
应忻瞪了他一眼,你这样我怎么说
闻确失笑,放开了应忻,自个儿滚到旁边去。
床单是新换的,闻确深深吸了一口,应忻的味儿,香的。
他把头枕在应忻的腿上,由下而上地看着应忻的脸。这些天虽然折腾来折腾去的,但也许是跟他吃营养餐养起来的,脸上多了不少肉,以前瘦得能看见骨头的脸蛋,如今变得圆润了不少。
应忻深吸了一口气,宣布,我辞职了。
然后紧张地看向闻确。
闻确噗呲一声笑了,我当怎么了呢,没欺负你就成。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辞职吗?
不问,闻确捏捏应忻的脸,不想干了就辞职。
但是我辞职了,应忻面露难色地看着闻确,咱家就没有经济来源了
哎哎哎,闻确打断应忻的话,我也算个人吧,我赚的不是经济来源吗?
应忻叹了口气,不一样,你在少年宫一个月也就五千块钱。连咱家的物业费和咱俩的保险钱都不够。
闻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手机,边划拉着边说,我再找几个兼职,怎么不能多赚点了,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应忻低着头,眼泪啪叽一下滴在闻确的脸上,还是把房子卖了吧
你说啥呢,闻确腾地一下坐起来,我咋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和我在一起之前住这么好的大房子,就因为咱俩在一起了,就得委身跟我蜗居。
那你说怎么办嘛应忻语气越来越着急。
闻确倒不是很急,把人抱到怀里哄着,哄小孩似的晃着,大不了我出去卖身。
应忻一记眼刀甩过去,闻确立刻讪讪地笑起来,我的意思是去接一对一的私活。
眼见聊天走势越来越不对,应忻擦了擦刚刚流下的眼泪,淡淡道,我说你就信,你知不知道本硕连读,公派读博是什么含金量?
闻确心说这确实是知识盲区,他连高考都没参加,于是只能呆呆地看着应忻。
应忻啧了一声,打开了手机理财软件的个人主页,黑金页面上,闻确已经数不过来上面的余额是几位数了。
含金量就是我赚的钱,只要咱俩不败家,这辈子都花不完。
闻确瞪着大眼睛把余额数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这钱是正道来的吗?
应忻踹了他一脚,废话。
闻确于是捧着钱、准确来说是捧着应忻的手机,咯咯地笑起来,啧啧赞叹,脑子怎么这么好使
不对,闻确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应忻,你小子骗我!
应忻噗呲一声笑出来,谁叫你这么傻。
闻确一把把人圈过来,拧应忻的脸,笑着质问,还掉几个假眼泪瓣儿,啊?
应忻躲着不让他拧,两个人于是就在床上打闹起来。
直到都没力气了,闻确圈着应忻,一起懒洋洋地躺在午后的阳光里。
将睡未睡的时候,应忻听见闻确说,不过今天的事,确实提醒我了。
提醒你什么?应忻问他。
如果我没有个这么聪明的媳妇儿,咱俩就真喝西北风去了,闻确抬手遮住落在应忻脸上的阳光,所以我得给自己讨个公道,至少,得到我该有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