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说实话,那一刻闻确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崩溃。
他真的记不住了吗?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以前的事,他究竟忘了多少?
头腔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闻确啊地一声捂住了头,浑身疼得发颤,应忻立刻把往下栽的闻确扣进臂弯,双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不想了不想了
索性这次疼痛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把他疼晕,但是依然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坐起来。
旁边的人也有帮忙递水递药的,应忻一一谢过,都没有接。
他抱着闻确,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该提,对不起。
闻确伏在应忻身上喘着粗气,仍然用尽浑身力气安慰他,没事,我没事
待到疼痛终于减弱,气息终于平复,闻确看向应忻,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好像真的记不得了。
应忻可不敢让他再想,更不敢再提,连忙说:不想就不想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我们不想了。
而后慌乱地打开手机,从微信翻出那个心理医生的聊天框,急急忙忙地把闻确刚才的情况输进去。
几分钟后,医生只回了四个字尽快复查。
应忻一刻不敢拖延,直接约了今天的复查。
一切重新恢复妥帖,他慌张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他反思自己太过冒进,刚刚确认关系,就逼问对方为什么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
危险,太危险了。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完全没到他恃宠而骄的时候,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有小心维持好这段关系。
理智分析得完全正确,但是感情却无法抑制得住。
他还是想知道,他怎么就能忘记明明是那么难忘的瞬间。
那是临近小高考的那几天,闻确破天荒地在学校上了好几天的安生课。
那几个和闻确关系不错的男生,一下课就从四面八方窜到他身边。
几个男生杵在闻确身边,把教室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后面不知道是谁被堵得烦了,踹了他们一人一脚,几个人才捂着屁股逃开。
这群人里为首的男生就是程星言,一班篮球队长,偶像是詹姆斯和闻确。
程星言左手抱着篮球,右手挎着闻确的脖子,激动得差点就把闻确的脑袋当球拍了。
闻哥!真是你啊闻哥!你真回来了啊!我听说你现在老厉害了,老邓说你那个什么比赛都破纪录了啊!
闻确假装撩了撩并不存在的刘海,故作沧桑地说了一句:嗨,些许风霜罢了。
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笑骂闻确神经。
你闻哥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
我服了哈哈哈哈哈。
我的天我要吐了哈哈。
笑到地崩山摧壮士死,教导主任过来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到操场上笑。
应忻坐在第一排,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耳朵却始终追随着最后一排的动静。
他记得邓老师说的那个比赛,短道速滑青锦赛,闻确在青年组,不仅打破了青年组的记录,还打破了成年组的记录,省队的教练给老邓报喜,说要把闻确推荐到国家队去。
那天晚上,他偷偷潜入机房,查了短道速滑国家队的训练地址。
网上说国家队在北京训练,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稳定发挥,他考到北京不是问题,如果到时候闻确也能在北京训练,那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于是,应忻开始每天都在心里保佑闻确能被选到国家队,比闻确本人都诚挚。
应忻!邓老师的声音从走廊里传出来,来帮老师搬东西。
应忻闻声立刻放下笔,跑了出去。
刚跑到教室门口,就看见老邓正举着一块硕大的纸板,像在把一堵墙活活抬起来。
他赶忙过去扶住板子,和老邓一起把纸板搬进来,放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给你们定做的,怎么样?老邓期待地看着应忻,到时候你们就把你们的理想大学写在上面,写完挂在后墙上,每天一走一过都能看见,多好!
应忻点点头,看向那块板子。
板子上有一块中国地图形状的图案,谁想考哪里的学校,就在那个城市旁标上自己名字和理想的大学。
从板子被放在那开始,节节课下课板子前都挤满了人。
等到那天晚上,板子就被大家填得七七八八了。
应忻不好意思再下课的时候走过去天,晚上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室后排。
他们班的成绩都很好,大家填的都是大城市的985,几乎占满了所有省会。
北京上海旁边的空位尤其拥挤,写满了名字和各种各样的大学。
他也想去大城市读书,去见见世面。
但是他最想去的,还是闻确即将要去训练的地方。
他拿起笔,果断地在北京那里写。
他正一笔一划地写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应忻笔差点飞出去。
你想去清华啊。
应忻回过头去,闻确手插在裤兜里,正靠着门框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啊哦我是。
应忻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闻确看着他紧张地样子,走过来笑着摸了把他的头,顺势夺过他手里的笔。
在应忻和学校的名字旁边写下自己和体育学院的名字。
那我也去北京。
你去哪我去哪。
第30章 云中雀,闻风行
其实不止闻确,就连应忻也怀疑过这段记忆的真实性。
本来就只有两个人拥有的记忆突然只剩他一个人有,说不清道不明到底如何才算是事实真相。
但记忆里清晰的画面,清楚的声音,深刻的感情,都让他无法否认这一切曾经真实存在过。
这种错觉能让他痛闻确之所痛,真正感受那种记忆全然崩塌的绝望。
就像举起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精雕的字母已不再是cartier而是curse(诅咒),所有的甜蜜不复存在,爱人陌路,十年虚度。
忻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混沌世界里,把他从半梦半醒中拉出来。
想什么呢?闻确碰碰他肩膀,看样子已经好了不少。
应忻使劲摇了摇头,用手掌狠狠搓了把脸,没事儿,做梦了。
嗯,收拾收拾准备下车吧,马上到了。
很快列车广播报站云禾新区,二人跟着人潮挤下来,终于在站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此时雪已经下得很大很大了,闻确把应忻的围巾系得更紧一些,又牵住应忻的手,并肩朝着出站口走去。
云禾新区站并不大,整个火车站就只有一个出站口,出去便是荒凉的新区。
他们顺着人流走出出站口,走过新区站前覆满雪的广场,没有地铁,没有出租车,甚至连拉客的黑车都没有,只有路边一块小小的公交站牌。
这天儿能有公交?闻确迟疑地问应忻。
等等看吧。
同他们一起从火车站出来的一小撮人流都汇集到站牌下,有来新区补课的高中生,有从这里进城又回来的原住民,也有和他们一样,去陵园扫墓的人群。
闻确手里拎着上坟用的一袋子东西,又接过应忻手里的一袋子,腾空了应忻的手。
暴雪不似暴雨,来得不猛,只是一刻不停地持久下着。
雪落在闻确紧扣的帽子、落在闻确浓密的睫毛,落在肩上,身上,直到整个人都被雪覆满,活似雪人。
他费力地透过帽子的遮挡看向应忻,应忻围了一条厚重得夸张的围巾,脸埋进围巾里,眼睫和额前的碎发上都结满冰霜,细框眼镜上铺满雾气,察觉到他的目光,应忻也偏过头看他。
等半个小时了,公交车是不是停运了。应忻问闻确。
闻确摘下手套,把应忻脸上地冰晶统统拂去,然后转身朝火车站跑去。
五分钟后,闻确跑回来,边跑边喊,大家别等了,公交车停运了。
人群在一阵长长的抱怨声后散开,应忻牵起闻确的手,走吧,咱们走过去。
闻确担忧地看着应忻,你可以吗?吃得消?
应忻笑着说:走吧。
新区不像市内左一个坡右一个坡,地广人稀,除了几栋烂尾楼外,就只剩马路和平坦的农田。
从车站顺着唯一的那条马路走下去,走过三栋烂尾楼,一个交通岗,再穿过一个桥洞,就到了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