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哪怕在此时此刻,他嘴上说着不该,心中却并没有绝对满分的懊悔之意。
“你上不上船对谢嘉遇而言影响根本不大,即便那天你们没有在酒会上遇到,谢嘉遇还是会用各种理由和方法追着你不放。”钟翊耸耸肩,“昨天晚上你和谢嘉遇的对话我们几个人其实都偷听到了,我认为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你一再拒绝谢嘉遇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第三者,不是因为你对谢嘉遇没感觉了、没爱了,也不是因为他爹不看好、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那点可憎又可悲还放不下的道德感。”
程不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养成的这种情感了。
都说人的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属于自己的成长是在怎样的一个瞬间形成的。
程不辞想,他的成长或许该叫积累,而不是发展。
发展是不断进步和上升的,积累却是复利。
程不辞自嘲道:“改不了了。”
钟翊缓和了语气,“可你已经从华尔街走出去了。”
程不辞心弦猛地一动。
向fa基金呈递离职通知时,他的老板、fa基金总负责人问他为什么想要离职,对方当时提出了好几个可能的原因,是对薪酬和福利待遇不满?还是觉得个人职业发展受限?亦或是外部原因,市场竞争?行业变革?
其实都不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说,not a one,是因为自己把欠下的债务全部还完了。
他认为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说,自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
可即便如此,程不辞很快又蹙起眉,“严格来说,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因为谢天华或谢嘉遇才将自己困在华尔街五年,所以无论我走不走出去,都跟谢天华和谢嘉遇没关……”说着说着他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不,还是有关系的。”
全世界的旅人都会吃饭,所以他的中餐厅开在了纽约最著名的交通枢纽附近。
服务生将程不辞点的东西放在托盘里端了出来,钟翊朝人招了招手,说自己来,程不辞想了想总结道:“私心,是万错之源。”
钟翊拿上东西颇嫌弃地抬脚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高尚的人,不然无情道就不会至今零人毕业。”话落,钟翊又转身朝程不辞看去,两唇张张阖阖,最终怒其不争地骂道:“私心?你是有病!”
两人买东西的时间实在太长,前往汤池路上,他们撞上了来打探情况的谢嘉遇。
“点了个水果拼盘,服务生现切的,慢了些,小孟他们已经泡上了?”
谢嘉遇点点头,等程不辞走近后才跟人一块掀了帘子走进汤泉间。
走近后,白雾朦胧下,其后起伏的山宛如一只张着獠牙的野兽,哈出的那股更甚浓郁的硫磺味直冲天灵盖而去,呛得人眼泪差点飞出来。
汤泉池不小,塞下他们五个人绰绰有余。
“哥,你泡温泉还穿这么厚的么?”
其他人都是一进来就把浴衣甩出去了,这会儿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四角裤衩,只有程不辞裹着浴衣就往池子里下。
虽然他们这群人里只有青山一个直男,但他年纪还小,而且剩下的人里对他也没有那个心思,还各自心有属意,也就不再扭扭捏捏非要避讳什么了。
程不辞边走边脱掉了浴衣,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了谢嘉遇一眼,谢嘉遇见他脱了外面的浴衣后里面还有一件t恤,登时“切”了一声。
程不辞没往里走多远,贴着池壁缓缓坐下,没多久,谢嘉遇挪了过去。
“这里能看到星星吗?”
程不辞疑惑地看谢嘉遇一眼,但还是抬起头往天上看了看。
头顶上方一片白茫茫,都是温泉水遇冷空气后凝结出来的雾气,视野受阻,夜空中的景象程不辞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仔细观察的话,他还是能找到一两颗亮度较高的星星的。
他给谢嘉遇指了指,谢嘉遇抬头问:“哪一颗是天狼星啊?”
程不辞眼睫一垂,视线落在谢嘉遇的侧脸上,久久未回应。
“哥?”谢嘉遇等得久了,扭头朝程不辞看去,两人视线相撞,程不辞躲了躲,道:“左边那颗。”
“果然是这一颗,整片夜空就属这颗星星最亮!”
“嗯。”
谢嘉遇道:“我记得哥以前特别喜欢看星星,高中有好几次约会我们都是约在宿舍楼的天台上看星星。”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记忆模糊,其中的许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可尽管过去了许久,经谢嘉遇这么一提,程不辞脑海中却能立刻浮现出当时他们看星星的画面,以及他们说过的话,其中大多是谢嘉遇在吐槽英语老师白天的某句话又是在内涵他之类的。
程不辞再次看向谢嘉遇,“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呢?”
“比如你整个人。”谢嘉遇道:“哥,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程不辞冷“呵”一声,“真神奇,我们曾经谁也不了解彼此,结果却能在一起。”
谢嘉遇阖了阖眼,语气痛苦,“所以后来我们分开了。”
程不辞一怔,心脏紧跟着一疼,像有人用锥子狠狠凿了一下。
两人不管是分手还是分开,于谢嘉遇来说,都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但如果不承认,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永远存在。
就像有些伤口虽然结了痂,但里面却还生着脓,它或许不会影响生命,但却在时时折磨人。
程不辞十分清楚,这道下面还生着脓的伤痂,扎根在他的心上。
现在,谢嘉遇在揭开他伤痂的同时,把自己的退路也堵上了。
程不辞的迅速嗓子干燥起来,准备喝水的时候,他才想起所有的饮品都在钟翊那里,他只好连做了几个吞咽动作,希望依靠口腔分泌的唾液来缓解不适,但那点可怜的水份终究是杯水车薪,他的嗓音不出期待地愈发喑哑,“谢嘉遇,如果我还是不愿,你会如何?”
四五秒后,谢嘉遇答:“我会难过、会落泪、会痛苦,也会失望和不甘心。”
“但想要和一个人制造羁绊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因为我认为值得。”
“哥,这是你期待得到的答案吗?”
不是,当然不是。
可那也是他——心知肚明的答案。
程不辞“哗”地一下从水里站起身,只是还未踏出一步,他的手腕就被谢嘉遇抓住了,谢嘉遇又悲又愤地质问道:“你又要跑?”
真奇怪,明明都在热水里泡着了,还泡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手还是那么凉?
程不辞被那冰凉的触感激得脑仁一疼,“我不跑,只是口渴了,去拿水。”
谢嘉遇仍不放手。
程不辞无法,倾身道:“谢嘉遇,你听,我的嗓子哑了。”
谢嘉遇这才发觉程不辞的声音像含着沙子说出来的一样,是有些哑,他稍显尴尬地松了手,“你有前科,可怪不得是我敏感。”
手腕少了桎梏,程不辞却没觉得有多轻松,谢嘉遇最后一句话让他心头又是一颤。
汤泉池另一侧当了十分钟隐形人的三个人缄默地两两相视一眼,半分钟过去后,钟翊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开口:“水都在这里放着,要给你送过去一杯吗?”
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回复。
谢嘉遇喊了一声“哥”,程不辞动了动唇,目光停留在谢嘉遇的左眼上,他问道:“谢嘉遇,我让你产生不安感了吗?”
他早该意识到的,在谢嘉遇追来的那一晚,在看到谢嘉遇晚上梦游的时候,在他问谢嘉遇知不知道自己梦游而对方回答以后都不会了的时候。
偏偏他只顾着自己去了。
孟攸也朝他们看了过去。
谢嘉遇觉得这汤泉池的硫磺味和铁锈味真够冲的,冲得他鼻子酸眼眶热的,过了会儿,他用相同的话术反问程不辞,“如果我说‘是’,哥,你会如何呢?”
程不辞眉心微攒。
“你会内疚?会悔恨?会恐惧?会憎恨自己和远离我吗?”
谢嘉遇摇摇头,“哥,除了你,我什么也不等待,也不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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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策,怎么还在虐点上
第39章 不同意和好
事情总是朝着他不期待的方向发展。
程不辞以为,“靠得越近就越痛苦”的魔咒折磨的只有他一个人,不曾想谢嘉遇也是如此。
是他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谢嘉遇只是表面装得那么胆大包身、满腔潇洒,实则他的内心早已在找寻他的途中被磋磨得千疮百孔。
“我泡好了。”
谢嘉遇不再多言其他,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净就披着浴衣出了汤泉间,他前脚刚走,孟攸后脚也站了起来,只是还未行动,钟翊便将他重新扯进了汤水里。
钟翊鞠了一捧水朝程不辞泼了过去,“sirius,你还要水吗?”